《原来我是武侠文女配》 第1节 《原来我是武侠文女配》 作者:巫马南下 简介: 性命垂危之时,风灵绑定了系统,并且得知:她只是一本书中的女配,因为纠缠男主+针对女主,将会落得被男二虐杀的结局。 系统叫她攻略男二来改命。 笑死。 风灵不仅不攻略,最后还跟男主在一起了。 你就说气不气! *提示* 1、女主嫁过人,但是sc。 2、男主就是原文男主。 3、原女主后期有自己的归宿。 内容标签: 江湖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系统 轻松 一句话简介:原文男主和青梅女配好了! 立意:在内心迷茫时,认清本心;在认清本心后,坚定向前。 第1章 暮色降临,背光的柴房里愈加昏暗。 狭小的房间里挤了二十多个人,清一色的年轻女子,此时三三两两的凑成一堆,正低声抽泣着。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靠近,柴房的木门突然被打开,抱团的女子们如受惊的雀鸟,尖叫着奔走四散,在墙边垒叠挤压着,却冲不破这牢笼。 “吵什么吵!”来人作势挥了下拳头,吓得女子们陡然噤声,这才放下提着的竹篮子。 篮子里面装着几个卖相不太好看的窝头,还有一碗黑糊糊撒了小半的药汁。男人端出药汁,并没管那些女人敢不敢去拿吃的,径自走向单独缩在角落的一个,把药灌进她嘴里,不耐烦的骂道:“真是晦气!还得老子来伺候你们!” “行了行了,最近官府查得严,忍过这两天,等跟那边接上头就能出手了。”守在门边的人劝道。 “哎!”灌药的人摸了下昏睡的女人额头,感受到手下仍旧滚烫的皮肤,嫌弃地叹了口气,“我看这个怕是活不成了,又瘦又柴,长得也一般,还是别费药了。” “懒得你!就随手挖了几根野草也值得你念叨。”看门的人笑骂,也探头望了女人一眼,颇有经验道,“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这身子养一养应该还是不错的,好歹也能卖个几两,你就别嫌弃了,之前抓得太多,最近都捡不到什么好货了。” 灌药的人收起碗,也只是嘴上抱怨,见那些女子没动篮子,也不在意,抓住边框将里面的窝头往地上一泼,就跟喂牲畜似的,然后收起东西出门了。 听到木门锁上,脚步声渐远,屋里的女子们才慢慢放松下来,又去哄抢地上的食物。 风灵昏昏沉沉的缩在墙角,脑中有一道奇怪的声音不断的询问她:“你想要活下去吗?” “当然想!”风灵心道。 她好不容易从夫家逃了出来,怎么甘心死在半路上!至少、至少也让她再回家看一眼…… 可惜,或许是她命该如此,在夫家的折磨熬了过来,却在逃亡的路上淋了场雨,就发起烧来。她躲在山里,本想就地找点草药,又倒霉的遇到山贼,被掳上匪窝。 这些山贼给她灌的药并不对症,可惜高烧之下,她的意识时时模糊,话都说不了,更别说自救了。 或许是绝望之下,她产生的幻觉,在得到她心中肯定之后,断断续续听到那奇怪的声音说:“收到!正在为你绑定修wen——滋滋——救命系统……绑定成功!” “滴滴!检测到宿主状态异常,系统自动修复中……” 在最后一道“修复成功”的话音落下后,风灵脑中如一阵清风拂过,沉疴尽去。 风灵抱着膝盖,比起垂死回生的惊喜,更加惊疑未定,警惕着脑中突然冒出的这个“系统”。 “你是谁?”她可从未听过有这类神仙或者妖怪。 “我是救命系统9311,你可以直接叫我系统,因为检测到你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所以绑定了你。” “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就可以绑定了吗?”风灵理解了下它的意思,更加疑惑,那岂不是天下不想死的人都能逆天改命了?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不是了。”系统一哽,刚准备好开场白就被打断了,不由暗暗吐槽,现在这些有潜力觉醒的角色,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好糊弄了。 咳了一下,系统不太高兴的说道:“你先不要随便打断我,我正要跟你慢慢说呢!” 风灵立刻顺从的应下,于是从对方口中得知,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其实都在一本书中! 这本书是一本以女主视角描写的武侠言情文,主要讲述了女主上官清和男主叶听寒一路闯荡江湖、并在这个过程中日久生情的故事。 文中,女主外表高冷、但内心善良温暖,男主外表温和儒雅、实际却冷漠疏离,两人各有反差,但又完美互补,本来是一对绝配。 结果,就在男女主感情逐渐升温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讨人厌的女配,横梗在男女主之间。 向来不近女色的男主,却在这个女配身上让女主受了不少委屈,令不少读者大骂烂尾和崩人设。 好在不仅读者受不了,将女主视为唯一的光的偏执男二梁如是,也不能忍受女主受到委屈,在长久的蛰伏下终于找到机会虐杀了女配,也算是大快人心。 而这个讨人厌的女配,就是她,风灵。 不过,系统绑定风灵,自然不仅是她的求生欲格外强烈,更是因为她是影响男女主感情的重要女配,强烈的求生欲只是触发系统的必要条件,而不是系统选择她的主要原因。 当然,这些就不用跟她细说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求生欲是好事,我就是来帮助你的!”系统道,“既然你也不想死,那么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会帮你选择正确的方向,来规避掉原本必死的结局!” 而系统提供的正确方向,就是从男女主的感情中退出来!去攻略男二、感化男二!这样就能从根本上化解她的死亡危机! quot;……quot; 风灵讷讷无言,尽管听完还是冒出很多疑问,只是也看出来这个系统不太喜欢别人质疑它,于是便暂时按捺下来了,只在心里问:“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 “男女主已经在赶来剿匪的路上了,接下来你会顺利和他们相遇,然后一路同行。这是你在剧情中的起点,无法改变,这一段你只需要安静等待,顺势而为就行。等你和男二正式相遇,再行动不迟。” 风灵闻言,眸中微动,又很快隐下,垂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 “这次真是感谢三位侠义相助,只是还要劳烦诸位稍待片刻,等将这山寨内的人员清点完毕,再随我等一同回衙门复命,领取酬金。” “陈捕头客气了,这是自然。” 叶听寒抱手回敬,端的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陈捕头忍不住想到,难怪他明明一个是剑客,江湖上却都称他为“玉山君子”,甚至有小道消息称,他原本为世家出身。 相比起来,他身边的两位则更有江湖儿女的自由洒脱气质。 随着那些土匪喽啰及家眷们被一一束缚手脚,压到外面,那些被劫掠关押的年轻女子们也全都被带出来,要跟着衙役们一起回到衙门,核对失踪信息,才能放归。 风灵裹随在人群中间,一边听着系统反复告诫,一边不由自主的往它指认的方向望去,微微掠过那最令人瞩目的一个,看向站在他身侧两三步距离,关系略显亲近的女子。 与叶听寒不同的是,上官清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白璧玉清,一身便于行动的淡青色劲装打扮,腰上缠着一柄长鞭,越显冷傲,只因脸上带着笑意,又冲淡了点疏离之感,反而显出容色中的几分妍丽。 不愧为“原著”中气质出尘,又性格爽朗的女主。 “那个就是梁如是?”风灵望向靠在一旁树干上,姿态散漫的男子,又觉得跟系统形容的不太像。 像是印证这个推测,那人在感受到打量目光的瞬间,就精准的找到打量对象,转过眼神,与风灵四目遥遥相对。 风灵神色如常,几息之后,才调转目光,装作打量外界环境的样子。对方又观察了她一会儿,或许是没有发现异常,这才移开目光。 距离有些远,又是夜间,即便周围火把通明,风灵其实也看不清他目光含义,只觉这等敏锐警惕,又有点像是梁如是的特质了。 “像什么像!”系统在风灵脑中抓狂的吼道,又不得不尽职尽责的重复,“梁如是明明是病娇偏执,这是东方若望,轻功第一人,不过他出场不多,大部分都是在大场景的时候凑个名字,算是友方中立的路人甲配角了。” “不过山寨剿匪这段他有出场吗?”系统疑惑了一瞬,又粗放的丢开了,“算了不管了,他应该只是凑个热闹,很快就会离开的,你不用管他。男二梁如是有事离开,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你要抓紧机会博取他的好感度,千万不要再靠近男主,招惹女主,知道吗?” “是,妾身尘垢粃糠,怎么敢高攀清风霁月的‘玉山君子’呢?”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系统听到保证后,顺便安慰道,“其实男二也很好的,标准美强惨,别看他对外人性格恶劣,其实看他对女主的态度就知道了,只要你能感化他,他也能变成你的忠犬的!” “这样吗?”虽然系统用词奇怪,但通过这段时间的交流,风灵要正确理解他的意思还是不难的。 “当然!”系统自觉说服对方后,便不再出声。 这次衙门为了一击击破这窝山匪,几乎出动了全县衙役,由叶听寒三个解决了稍有武力的青壮之后,在衙役的包围下,剩下的人清点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柱香之后,终于清点完毕的衙役,带着众人在夜色中赶回衙门。 这些女子中,在遭劫匪绑架后,家中有人报官的,其实还是少数。其他未在失踪名单上,但在本县内,能说出户籍地址的,也好确认。但还有一部分来自路过此地,被土匪掳去,若路引还在还好,如果没有路引,少不得要多留一段时间,由官府核认其信息,再引渡回原籍或者是新开路引。 风灵是有路引的,但是却经不起细查。而且路引放在随身的包袱中,早在被掳走的时候就被山匪们夺走了。若是还在还好,如果路引丢失…… 不,既然系统这么肯定她能跟着叶听寒同路,身份问题应该不用太担心。 相比起来,她更在意系统之前提供的信息背后,所透漏出来的真正含义。 如果系统所言都属实,那么,她在书中剧情的起点无法改变这点事,就很值得思考:到底是系统救了她,还是她本来就不会有事,更阴暗一点的想,她这次的病重会不会本来就有这个系统的手笔? 如果系统本身也能威胁她的性命,那如果她不想走它指出的“明路”时,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而且在这两条路之间,看似是前后关联,可实际却经不起推敲。 不说在她得知自己的结局后,会不会甘心讨好一个本会虐杀自己的凶手,就说按照系统的逻辑,就算她要去避开原有的死局,那么远离男女主也就罢了,何必要将她和男二绑在一起? 她也不难听出,系统在口口声声要帮助她的话音底下,字字句句都是在强调她不要介入男女主的感情!人性或许难以捉摸,可是善意和恶意,她想她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这和系统的出现又有什么关联呢?在它左遮右掩的介绍中,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 风灵还没理出头绪,便还不敢忤逆它,只能控制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二三十名被劫女子,初步核查起来还算快速,首先叫出了已在衙门登记的人,其次是在山寨库房里还能找到路引的人,这部分人也不多,风灵很快就听到自己的名字。 在跟之前的人一样,随着衙役走出衙门后院,却并未往前厅,而是走向一处偏房角落时,饶是有系统作保,风灵也不禁顿住了脚步。 “敢问大人,这是要前往何处?” 陈捕头回头,没想到身后女子还挺警惕,不过念及她极有可能是叶听寒的朋友,便也和气的解释道:“姑娘无需害怕,是有一位朋友,可能是姑娘旧识,托我带你过去见上一面,若没认错人,到时也可一道还乡,免得中途再出波折嘛。” * 第2节 上官清难得见叶听寒如此踌躇的神态,倒是比起之前一直处变不惊的样子更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究竟什么朋友,能令叶听寒露出此等神情。 上官清不免添了几分好奇,顺口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露出这副神情,之前对付大魔头罗窟鬼王的时候,都不见你皱过眉头,难道这位风姑娘真是你的旧情人不成?” 叶听寒沉默了一瞬,才有些无奈道:“她并非江湖中人,且早已嫁人,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 上官清闻言一怔,心底下意识感到不适,尽管叶听寒此时的神情语气都无比坦荡,仿佛真的只是为故友隐私考虑。 只是,她从来是个豁达的性情,也向来有自己的骄傲,因此并不屑于为这种事情吵闹。 况且她与叶听寒这一路同行,不说生死与共,也是共经风雨了,她相信叶听寒的为人,也相信两人的感情不会经不起波折和考验的! 有意缓解气氛,上官清暗吸一口气,故作夸张道,“什么话?我可从未见过玉山君子如此紧张的模样,难道号为君子的叶大侠真的心虚了?” 叶听寒当然听出她的故意促狭,笑着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上官清听出他语气中的亲近之意,心中戒备放下大半。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又觉得说自己明白,就像承认自己之前是在吃醋,可若不说点什么,又好像认输了一样。 上官清只能故作不知,“叶大侠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呢?” 不待叶听寒反驳,上官清又抢先道:“不过既然事关隐私,若是叶大侠希望我一同退避,小女子我当然也不敢不听啊~” 上官清说完就走,根本不理身后的呼唤,然而即便挺起肩背,仍不免带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不知道的是,留在原地的叶听寒,也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平静无波。 风灵再次见到叶听寒的时候,就是他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然而不待她仔细打量,先进门的陈捕头已经出声道,“叶大侠,人我带来了。” “有劳陈捕头了。”叶听寒依旧不卑不亢,仪度周全。 “叶大侠客气了。”陈捕头看着两人,发觉叶听寒的目光只是轻轻从风灵身上掠过,看不出什么情绪,而这个风灵脸上也并无欣喜激动,两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相熟的模样。 然而能在衙门里坐稳捕头的人,就算不是人精,也总有几分眼力,更懂得办事分寸,于是也不必问是否认错了人,而是指着院中石桌说到:“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只是衙门办事有规定,我就在院中等候,还望叶大侠体谅。” “这是自然,辛苦陈捕头了。” “不敢不敢。” 陈捕头走到石桌旁坐下,背对着屋门,以示并无窥探之意。 风灵一边听着脑中系统不放心的警告,一边终于将目光落定在面前之人身上。 修长挺拔的身姿有些陌生,深秋也不再罩着挡风的披风,而是穿着一身灰白色单衣,袖口束着,手掌宽阔,指节均匀,指腹拿笔磨出的薄茧已看不出来,掌心却多了一层用剑练出的厚茧。 俊朗的容貌,只剩眉眼处还留有几分旧时的模样,却叫人不敢再细看。 十三年未见,一个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大侠,一个却沦为潦倒落魄的逃妇,人生真是境遇难料啊! -------------------- 第2章 叶听寒也在看着眼前人,因为刚从土匪窝里出来,一身没有换洗的深色麻衣,即使用心整理过,仍旧显得灰扑扑的。 发髻像是用手简单梳理过,但是不如梳子梳的顺滑,也没有精巧的首饰点缀,只是用一条粗布和两根劣质木簪做固定。 脸色有些蜡黄,还有不知道哪里弄的奇怪污黑印记没有清理干净,两手收在腹前,被衣袖盖着,却从缝隙中漏出陈年冻裂的疮痕。 那双本来略显妩媚的眼睛,此刻也正打量着他,像是终于认出旧人,清泠的眸光中透出几分暖意,喉头微动,似乎就要将旧时的称呼脱口而出,然而他等了几息,却只听她真如故友重逢般,笑问,“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钝刀,将叶听寒一瞬间从旧梦和现实中劈开,再次清醒的意识到,时间的力量是何等的残忍和不容置喙。 于是那些他哽在喉头的、那些不合时宜的、或许已显得冒昧的关切,也终于都被彻底的咽下了。 即便,她努力强装一切安好的样子,仍然让他觉得无限可怜,他也只是同等的、好似云淡风轻的回道,“我很好,你呢?” “我…也是。” 相顾无言,又一阵沉默后,叶听寒有些谨慎的问:“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若是让他那些江湖上的朋友见了,怕是会以为这是什么举足轻重的问题,需要他严阵以待,以至于连那份引人称道的泰然都难以维持了。 “我想,回家看看。”风灵看着有些斑驳的地面说。 “回家?”叶听寒看着风灵微垂的眉眼,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才智不够用,以至于他竟然无法分辨,她口中的这个家,到底是指哪一个?然而又在摇摆的猜测中,不受控制地滑向一个让他心口微窒的可能。 好在,在这分不清漫长还是短暂的沉默里,风灵下一句话,打破了这仿佛凝固的空气,让他得以重新呼吸。 “我是说,回余州。” “好!” “?” 叶听寒面对风灵看过来的眼神,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正好也要回去,不如我们一起,以免你到时候再遇到危险,你放心,我还有两个朋友一起,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的。”风灵浅笑着打断他的话,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地看着他,重复道:“我不担心。” 叶听寒对上她的眼神,只觉得心脏像是泡进了调料罐子里,咸酸辛甘苦,五味陈杂,却辨不出那种更浓。 “好,那你先随陈捕头核定身份,然后在县衙等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嗯。” “那我去跟陈捕头说一声。” “好。” 叶听寒走到门口,不知怎么,又停下脚步,回头确认,“你,会等我的吧?” “会。”风灵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身后的曦光,但总归是肯定的说,“如果你真的来找我的话。” …… 跟着陈捕头前去核认路引信息的时候,系统终于在脑中迟疑询问,“刚才你跟男主之间怎么气氛怪怪的?你没有瞒着我做什么吧?” 因为只能检索到书中描写过的内容,作者又还没来得及写就草草收尾了,系统其实也不了解女配和男主之前的过往,只能色厉内荏的反复警告:“告诉你,如果想保命的话,你最好不要试图勾引男主,记住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不都看见了吗?”风灵在心中回复。 “就是看见了才觉得奇怪,明明你们只是正常说话,为什么男主情绪那么奇怪,一点都不像他了!”系统有些生气道。 又暗自吐槽:难怪评论说男主一跟女配在一起时,人设就崩了! “可是,我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如果没有你,我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他真的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吗?” “你问我?”系统不敢置信,“你自己都不知道?那原著里你还疯狂的纠缠男主,破坏他和女主的感情?” 风灵羞愧的说,“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不知道内情。他对我的态度又那么奇怪,我肯定会误会他对我有意,你也看到了,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有多危险,如果能得到庇护,那肯定会积极争取啊!” “是这样吗?”系统被她绕进去。 “当然了。”风灵肯定的说。 “不,不对!”系统琢磨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强词夺理!明明男主都说了会送你回家,你根本不用担心安全,更不用去勾引他!” “我怎么勾引他了?” “那可太多了,你……反正自从你出现,凡是男女主在的地方你都要插一脚,故意吸引男主关注,不让他们独处,一见到你,男女主之间什么粉红泡泡都没了,简直讨厌死了!还有在野外的时候,你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把男主折腾的到处跑,对了,你还装作不会骑马,让男主带你,他和女主都没有共骑过!” 系统语气越说越激动,最后控诉道:“你还说你没有勾引男主!” “可是,我确实不会骑马呀?按你说的,难道我要让不熟悉的男二带我?他也不会愿意吧。还是让女主带我,你确定这样不会让男二觉得我在使唤女主,然后更生气?” “……”系统:“现在是说骑马的事情吗,现在是说你勾引男主的问题!” “可是我听你所说,好像是男主问题更大一些。”风灵感受到系统的愤怒,不过对方奇异的只是语气凶了些,还凶得伤不了人,让风灵不由胆大了些,回嘴道,“男二为什么不虐杀男主?是因为不想吗?” “你!”系统气急,只恨骂人词汇没有完善。 风灵也见好就收,收敛了攻击性,好声道:“如你所说,就算我可能确实殷勤了些,惹得女主不高兴,可是男主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旧识,略表亲近也在情理之中吧?再怎么说,也罪不至死吧?还是被折磨至死。” “这……”系统支支吾吾半天,“那男二人设是偏执病娇嘛,本来就会极端一点啊!所以我才让你感化他,并且不要靠近男主,不要得罪女主嘛。” “是这样吗?” 系统似乎从风灵的疑问句中找到了点自信,肯定道,“就是这样!” 察觉到风灵隐隐又想走原剧情老路的意思,系统想了想,又道:“而且你不要误以为男主是喜欢你,其实他只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心,女主才是他的真爱,对你只是同情而已。” “是吗?” 生怕风灵不信,系统努力找出佐证说,“不然男二怎么会有机会杀你呢?” “这样啊……” 风灵刚刚走过一个阴影拐角,系统没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当是她被说动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等这口气松到底,风灵突然说,“可是有一点好奇怪啊?” “哪、哪里奇怪了?”系统心虚道。 “据你所说,男二也为女主做了不少事情,还间接阻挠过男女主感情,可同样的事情,为什么我做就显得罪大恶极,而男二甚至虐杀了我,却仍旧显得情有可原呢?” “啊?”系统被问住了,可是他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因为男二没有成功吧? “大概,是他的行为算是为男女主除害吧?”系统迟疑的说。 风灵:…… 风灵换了个话题,“系统,既然还没发生的剧情,你不能透露具体细节,那以前的事你可以跟我具体讲讲吗? “当然可以啊,现在剧情都已经过了一半了,之前男女主一起行走江湖,也经历了不少事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啊! 只要是写过的剧情,我都可以告诉你。这个时候男女主怎么相遇的吗?还是他们怎么定情的,还是他们经历了哪些危险?” “其实,我只是有些好奇,男主对我的容忍度为什么那么高?”风灵试探道,“难道就因为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几次,算起来也不是很熟吧?他是对谁都那么好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系统瞬间警惕。 “毕竟跟我有关,我有点好奇嘛,放心,为了保命,我绝对不会勾引男主的!” 系统慎重的审视她一会儿,等确认她确实没动什么歪心思,才含糊道,“你既然都知道,就别老关注他了,还是先想想之后怎么刷男二的好感度吧!” “嗯嗯。”风灵敷衍道,却不禁思考道:原来系统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啊,或许在“剧情”之外,它也是一无所知呢? 原本如被扒了衣服视奸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不少。 有陈捕头带着,流程走得很快,只是从山寨缴纳的财物,一时还无法理清归还。不过让她先领走能认出来的几件布料粗劣的衣物,这点方便还是可以行的。 第3节 叶听寒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这是我朋友上官清,我们先回客栈,还要暂留一两日等一个人,到时候再一起出发。”叶听寒解释道。 风灵自然没有异议,又对上官清见礼道,“上官姑娘。” 尽管不该以貌取人,但是真正见到风灵的时候,上官清还是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叶听寒在见完人后,又是提前订房间,吩咐小二备水备食,又是给钱嘱托她去买些朴素些的成衣,还特意叮嘱买棉布的,等她回来,甚至看见房间里已经放好了新买的梳子篦钗,脂粉药膏。 哪怕叶听寒一向是个细心敏锐的人,但这也通常体现在对事情的判断中,而非具体在对某个人的态度上。 这实在很难不让人心里升起戒备。 然而真见到人以后,上官清也实在生不出什么敌意,对方即便整理过,但依旧不难看出狼狈的境况,看起来确实就是个突遭横祸的普通妇人。 作为旧相识,且对方已为人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对方保留些颜面,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而且那些梳子木钗,也是很普通的样式。虽然说他一个大男人跑去给别的女人买这些东西,仍旧让她有些耿耿于怀。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也可能是应急之举。上官清私人界限很强,并不喜欢跟别人共用贴身用品,叶听寒此举,又何尝不能理解为他对自己的体贴和观察入微呢? 因此,不等叶听寒正式介绍,上官清已经亲切道,“风夫人不必见外,叫我阿清就好。” “阿清姑娘。”风灵便顺势应道。 -------------------- 第3章 简单认识过后,几人便没再逗留。 叶听寒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离衙门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定的是客栈二楼上房,房间里已经备好热水,桌子上放着几盘点心,床边则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梳妆台上是新的梳子和面脂之类,还有一瓶化瘀去疤的药膏。 等风灵进房间洗漱,叶听寒和上官清也各自叫了水回房清洗,忙了一晚上,两人也是又累又饿。 昨天剿匪几乎忙了一夜,后来衙门清点物品的时候,叶听寒意外见到了风灵的路引,本该回去休息的人又留下来想见故人。 看叶听寒的态度,东方若望知道没热闹看,分了衙门赏金后就直接离开了,连客栈也没回,看起来没有继续同行的意思了。 那时上官清陪叶听寒等了一会儿,天色就已经快亮了,之后不等她回房洗漱,叶听寒就已经回来,又是一通安排。 到这会儿,上官清已经困得不行了。 但是洗漱完,她还是没有直接补觉,而是选择出门,或许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见到二人单独相处。 出门前,上官清鬼使神差的,涂了点脂粉,又另换了一套相配的衣服和发饰。 等终于打开房门,却正好与对面相遇。 洗漱过后,虽然依旧有些瘦弱和憔悴,但没有污秽遮盖的脸上,不难看出其容貌上的出色,反而因为这份憔悴,而更添几分风姿。 纵然是因容貌从小习惯了被追捧,而自觉看淡外貌的上官清,在面对江湖上那些因美貌著称的女子,也从不觉得逊色于人,却在此时莫名生出几分狼狈之感。 以她的五感,不难看出,对方不过抹了些滋润的面霜,和化瘀的药膏,然而这就更显得那些脂粉像是一个巴掌死死的印在她脸上。 上官清很想装作没看见,然后回房把脸上的东西全部洗干净,然而风灵已经看向她,并打过招呼。 上官清也只能忍着别扭与她一同下楼。 叶听寒早已在楼下等待,听见动静,才叫伙计开始上菜。 上官清无声观察着叶听寒的神态,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惊艳或者惊讶的情绪,才稍显放心。 想来也是,哪怕是见到连她都不由感到惊艳的江湖第一美人木尺素,叶听寒也不曾动容过,更何况只是前后反差太大,而令她情绪起伏的风灵呢? 纵然风灵容色确实不凡,但比起曾经的第一美人木尺素,还是略逊一筹。 想到这里,上官清更觉自己这一身打扮真是多此一举,不过想通之后,心态也放开不少,习惯性走到叶听寒旁边坐下。 四方的桌子,上官清和叶听寒相邻而坐,风灵便顺着上官清在旁边坐下,正好与叶听寒相对。 “风夫人这次是回乡探亲?”上官清询问道。 “算是吧。” “你夫君没有陪你一起吗?或者是仆役同行?”上官清有些好奇。 风灵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也没有回应对面那道存在感强烈的目光。 上官清愈发觉得奇怪了,还欲再问,正好客栈伙计端着食盘过来,等伙计上完菜退下去,却也没有氛围再续上话题了。 客栈早起的人不多,一楼大堂里还算安静,饭桌上只剩几人筷箸之间的轻微声响。 一顿气氛生疏的早餐很快吃完。 上官清搁下筷子,感叹到,“累了一晚上了,你们要回房休息吗?” 风灵:“我准备先出门一趟。” “风夫人是有什么事吗?”上官清惊讶道,“需要我们陪你一起吗?” “不必了,只是想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昨夜应该是阿清姑娘你们出手相助,官府才能这么快清剿那些土匪的吧,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呢!” “行走江湖,义字为先,锄强扶弱更是理所应当,况且这次也主要是叶大哥和东方大哥的功劳,我不过打打下手罢了。” “阿清姑娘自谦了,能有一颗侠义心肠,已经很可贵了。”风灵当然知道她只是自谦,但只作不知,岔开话题问,“那位东方先生就是你们要等的人吗?” “不是,东方大哥昨晚就离开了,我们要等的是我师弟梁如是。” “那些缴获的财物没那么好理清。”叶听寒突然打断两人的对话,将一个荷包和一张银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无人落座的那一侧推到风灵手边,“这些你先拿着,如果不够就跟我说。” 风灵和上官清同时看向他,又随着他的动作看向那堆钱。 银票是一千两的面额,荷包拿在手中也有二三十两的分量,这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是想到要买的东西,风灵也没有推辞,道过谢之后就先行出门了。 等只剩两人的时候,上官清才盯着叶听寒道,故意促狭道,“叶大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然而话中泛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味。 叶听寒倒是神情如常,“钱财不过身外之物,难道在你眼里,我之前一直很吝啬?” 那当然不是,但也没有说大方到一千多两,眼睛眨都不眨就送出去了。而且一个不说借,一个也不说还,在她眼前打什么哑谜呢! 只是上官清也知道,叶听寒不想说的事,别人是一个字也问不出,只能哼了一声,算是揭过去了。 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又有点疑惑,“你不上去休息吗?” “待会儿我要去趟马市,买一辆马车。” 上官清一口闷气憋到嘴边了,最终还是忍不下去,翻了一眼,直接上楼。 因为坊市区划,风灵要找的地方不难,城里最大的几家药铺,也都相隔不远。 随着日头渐高,街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大清早的,药铺还没什么人来,风灵进去的时候,里面伙计还在打扫柜台。 看见风灵梳着妇人发髻,还算和气道,“夫人抓药还是问诊?要问诊的话得等一会儿,坐堂的大夫还要一会儿才过来呢!” “你们掌柜的在吗?” “这……”伙计打量着风灵,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来闹事的,小心询问道,“不知道夫人找我们掌柜的是有什么事吗?” “我手里有一个药膏配方想交易,不知道他感不感兴趣。” 不是来闹事就好,伙计松了一口气,让风灵稍待一会儿,自己转身跑进内堂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伙计就跟着一位中年男子出来了。 药房掌柜先客套了两句,才问她想交易的配方是什么。 风灵从袖中取出一盒药膏,“这是益善堂的玉雪膏。” “夫人不会是想说拿益善堂的药膏配方来我百草阁交易吧?” “自然不是。”风灵笑道,“况且这玉雪膏药效一般,作为同行,我想掌柜的应该也能看得出来,这药膏市场已大不如前了吧?” 好大的口气!掌柜心中暗叹。 确如对方所言,这玉雪膏原本是打着去疤无痕的口号销售的,但是这几年从后续反馈来看,最多只有三成不到的人能做到真正的去疤,剩下的七成多也只能做到淡疤的效果。 但无论如何,它也已经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去疤产品了。 “难道夫人有更好的配方?”掌柜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质疑。 药膏配方,尤其是这种能赚钱的配方,几乎不可能完全被埋没,要知道有些时候,哪怕只有一张能赚钱的方子,都可能让一家要倒闭的中小型药铺起死回生,甚至传延几世了! 这种方子,但凡不是意外落入完全不懂行的人手里,或者真的到绝境又急需钱的时候,没有人会轻易拿出来做交易的。 而看对方两种情况都不像,也不太像信口开河,来他这儿骗人的。 掌柜的虽然怀疑其配方的真实性,但是听到对方真的肯定的时候,又不由心生一层侥幸。 掌柜的请风灵到偏房商议,同时让伙计速去叫店里大夫过来。 这种药膏难以一时见到效果,还得他和自家大夫分析对方给出的配方配伍是否可信,如果可信,其真实效果和对方说的又有几分差异。 药铺大夫来的很快,等他到的时候,就见自家掌柜的正在对着一张纸琢磨,神情时而苦恼,时而兴奋。 作为药铺掌柜,即使医术没有那么好,药理却是必然不差的,然而即使医术只在皮毛,也不妨碍他看出这张药方的新奇大胆和精妙之处。 等他将风灵默写的配方递给老大夫看的时候,就见对方也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神情。 作为一城四大药铺之一,掌柜和大夫水平也自然不差,可见这配方质量确实不低。 风灵又耐心等待掌柜的和大夫出去私下商议了一番,再进来时,掌柜的就已经收拾好情绪,恢复成在商言商的样子了。 风灵也不意外。 “不知夫人想用多少钱出售这张方子?” “不知掌柜的能给出什么价格?”风灵反问,又在掌柜犹豫要不要压一压价格的时候,提醒道,“我想掌柜想买这个方子,也不是希望与另外三家共享的吧?” 掌柜听出对方不是好糊弄的,想了想,还是开出了一个比预期略微偏低的价格,“五百两。” “一千两。”风灵直接道。 “不可能。”掌柜也道,“夫人,我承认您的配方很好,可是毕竟还没有实际检验过,一千两的价格,恕老夫实在不敢冒险。” 第4节 “相信你们也能看出来,即便配方中去疤效果有可能达不到我说的那么好,仅凭它止血生肌的效果,也能卖出500两了。”风灵并不相让。 顿了顿,风灵又缓了语气道,“我想玉雪膏问世这几年,也有不少人试过破解其配方,贵店的凝肌膏就能看出不少影子。 所以这张配方上,应该也有让你们熟悉的地方。因此即便不能保证它的去疤效果远远超过玉雪膏,也一定不会弱于它,仅凭这两点,一千两就已经稳赚不赔了。 更何况,我想掌柜的其实也相信,它的去疤效果将比玉雪膏更好吧?” 至于根据配方再如何衍生出其他配方,分出针对世家大族的高档货和面向平民的平价货,就不需要风灵再去提醒了。 掌柜也在犹豫,诚然对方说的在理,他们要拿也能拿出来这些钱,但是这毕竟还只是配方,实际的炼制和药材损耗成本还没算在这一千两中,距离真正能盈利其实还有一定距离。 再加上药铺运营也需要一定的流动资金,这笔钱花出去,就怕遇到什么紧急状况时捉襟见肘。 掌柜的思量再三,又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么好的方子。正当他想咬咬牙应了的时候,风灵却突然说,“其实我卖药方,也是想买些药材。” 掌柜的闻言,眼神一亮! -------------------- 第4章 给钱和给药材,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且看对方的意思,这买药的花费也绝不会低! 掌柜的从愁眉苦脸立刻转为笑意盈盈,“不知夫人想买什么药材?价格都好商量啊!” “百草阁能在分铺与各城本地药铺的竞争中,都保持在药铺排行的前列,最大特色还在于其种类齐全。除了常见用药,还有种类丰富的珍奇药材。” “这……”掌柜心里打着转,要论这些药材的价格,那就不是千两能打住的啊。 风灵当然看得出掌柜的在想什么,从怀中拿出叶听寒给的一千两银票,“我想掌柜的应该能明白,我先拿出药方,就不是想以贵店对外的价格来购买这些药材。” 掌柜的看着对方拿出的一千两,深吸一口气。原本关于对方可能急需用钱的推测不成立,预想的心理拉扯瞬间打破平衡。 “药方一千两,另外夫人想买什么药材,我以成本价出!”掌柜的沉吟半晌,仿佛作出一个重大决定。 风灵不知可否,报出几样药名。 掌柜的也给出对应的价格,至于是不是成本价,二人都心知肚明。 各种药分量不一,除了卖药方的一千两抵扣完了,叶听寒给的一千两也全部搭进去了。 走的时候,风灵本想顺便买一套炮制药材的工具,掌柜的想了想,直接叫人从库房里拿了一套简易便携的送给风灵。这原本是他打了准备给小儿子启蒙的玩具,比起正经的工具要小巧,但胜在种类齐全,也能达到炮制的需求。 一切搞定,临走时,掌柜的笑眯眯道。“夫人再想买药材,或再有方子想要交易,欢迎随时再来啊!” 风灵自然无有不应。 之后由药铺伙计帮着把东西送到风灵落脚的客栈,风灵继续在城里逛了逛,又零零散散买了些油纸和瓷瓶之类的小东西,直到手上提不下了,才转身回去。 等风灵终于回到房间整理东西的时候,系统才忍不住出声,“你买这些干什么?” 风灵手指微顿,“做药膏啊,我现在身无分文,总得找些挣钱的门路,你总不希望我一直用叶听寒的钱吧?” “当然不希望!”系统下意识说,说完又找补道,“你用药方不也能换到钱吗?我只是不希望你浪费太多时间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毕竟你还要攻略男二的,你还记得吧?” “卖药方只能救急,我也没有那么多方子能卖,况且……”风灵犹豫道,“要是我还没攻略成功就被男二杀了怎么办?我、我有点害怕!” “你!你太没用了!这有什么好怕的!”系统着急道。 “要不我不接近男主,等到老家了,我就找份活干,自己生活!你说男主他们老是在江湖上跑,本来跟我们普通人交集也不多,我不跟着他们一起,那不是从根源上断绝了接近男主的可能吗?又能保命,也不用攻略男二了!” “不行!”系统这回叫得更大声,声音还有些奇怪的慌乱。 但是没等风灵琢磨明白,脑中闪过一阵奇怪的滋滋声,之后便听系统恢复镇定、苦口婆心的解释:“你以为剧情是随便可以改的吗?剧情是有惯性的,就算你一时躲过去了,之后也会以其他的方式拐回来的!不然我怎么叫你从细枝末节处慢慢改变呢?” “慢慢影响,剧情就不会拐回来了吗?” “是的。”系统肯定她,“剧情是不可以生硬的规避掉的,只能间接的影响它的走向!” “好吧。”风灵愁眉苦脸的叹息一声,看起来是接受了它的说辞。 系统紧张的情绪一松,也不敢再试探她,知不知道男主在她逛街时悄悄跟了一路了。 不过男主一直没有现身,等风灵回房间不出之后,确实往马市坊去买马车了,又自我安慰的想:毕竟风灵刚刚脱离匪窝,男主担心她安全也是正常的! 系统不再说话,风灵也没管它,专心整理买来的药材。 因为都是些珍稀的种类,两千两买到的分量其实不多,只是因各自不同的保存条件,而分装到了不同的盒子里。 最先处理的是“千尺寒”,一种从北方极寒之地、千层寒冰之中取出的一种矿石。 千尺寒通常体积不大,风灵手中这块就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形如鸡子,通体光滑,表面还隐隐泛着一层幽冷的蓝、银色交错的光泽。 千尺寒药性极寒,把它放入碗中浸泡一夜,取碗中水服用,可以清热解毒、除烦止渴。磨粉制膏,敷在额上可以镇静安神。煅用则可以敛疮生肌、收湿、止血,对于肺热喘咳、胃火亢盛、头痛、牙痛也有奇效。只是阳虚寒证及血虚、阴虚者需慎用。 冰川人迹罕至,想要在千里冰川之中找到裹挟着的千尺寒石更为艰难,除了撷取不易,它的储存成本也相对高昂。 那些专业的采石人不会凿破所有冰层,反而会保留较厚一层作为“冰衣”防护,之后再与普通冰块一起避光保存。 冰窖造价已然不菲,然而南北气候,以及冬夏季节变换,即便是只在冬季运输或长期在冰窖保存,仍然不可避免对冰衣有所损耗。因而它的品质评判也多以冰衣的薄厚为重要标准。 风灵买的这枚虽然还附带着一层冰衣,但也已经不到一指厚了,显然已经存放了一定年限,只是寒石难得,所以还能以中等品质出售。 不过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天气渐热,陶罐里的冰块维持不了多久,风灵可没有冰窖来保存它,这块千尺寒必须尽快处理。 现在同样没有条件磨制或煅用,风灵也不想浪费那层冰衣,于是选择先取水。 从早上买的那堆瓶瓶罐罐中,选了一只大小、敞口适中的圆肚瓷罐,将寒石并冰衣一起塞进去,然后盖上封盖,放进包袱里一件鸦青色棉袄中。 接下来是一盒生长在南疆湿地中的一种隐翅虫,赤尾。这种虫细长、体小,形似蚂蚁,整体呈鸦青色,只有尾部为赤色,并以此得名。 赤尾虫体各节段都含有毒素,毒汁具有强腐蚀性,通常通过叮咬人体表面皮肤注入,或虫体被拍碎后溢出毒液,两个时辰内即可引起瘙痒和皮肤溃烂。 若无及时医治,一只成虫的毒量,就足以让一名成人皮肉溃烂而亡。但好在它也很少主动叮咬人,通过叮咬排出的毒素也比较少,哪怕不小心沾到它的毒液,及时处理后,也不会造成太大危险。 即使赤尾浑身是毒,然而它尾部红色部分的毒液,经过特殊的炮制方法提炼后,却也是绝佳的养颜圣品,在高门内眷及文人士子中都广受追捧。 赤尾虫不愁卖,在南疆也有一套成熟的捕虫方法:用稀泥腐叶菌菇等搅拌成堆,放在平整的大石块上,再准备一些带有粘性的植物茎液,用布浸泡后覆盖在泥堆上,等三到五天,泥堆逐渐晒干,被腐物吸引进来的赤尾虫,爬出泥面,却被具有粘性的密闭布片阻挡,最终被晒死在土层表面。 相较于很容易被拍死,然后让人沾上毒液的活赤尾,赤尾尸体显然要安全的多。 赤尾虫死亡后,体表会迅速硬化,变成天然的毒液储存罐。但是想长期保存,则要保持环境阴凉潮湿,否则时间久了,虫体会干裂破碎,里面的毒液也会挥发失效。 风灵这一盒赤尾虫也有些年份了,但是虫体完整油润,显然保存得很好。 风灵把虫子倒进一只四五寸宽的竹筛里,筛子做工不太结实,但也还算紧密,虽然不大,但比一般筛子要深一点,最让风灵满意的是边沿还编了两条倒扣的抓手,正好挂在原本储存千尺寒的陶罐敞口上。 让竹筛悬在陶罐内冰镇一两个时辰,赤尾虫的肢节能更容易拆分。 剩下还有曼陀罗花、白芷、白僵蚕、甘草、蜂蜜、珍珠粉等药材。 等风灵将曼陀罗花、白芷、和白僵蚕分别研磨成粉末,各自保存好后,陶罐里的赤尾虫也冻得差不多了。 用镊子小心将虫尾和虫身一一分离,再点一盏油灯,在灯上一寸左右架上一片薄铁盘,将虫尾均匀铺在铁盘上烘烤。 再将虫身分批倒入药臼中捣碎,最后再用细纱布过滤残渣,将捣出的毒液收集进单独的瓷瓶中。 剩下的残渣再次倒入药臼,混着残余汁液研磨成细末,再加入少许陶罐中融化的冰水和少许蜂蜜,舂成细密粘稠的泥状,再用小搓丸板制成绿豆大小的黑褐色药丸,装进新瓷瓶中。 之后又借客栈后厨将甘草炮制成更方便的丸子,再回到房间时,还带了一盆筛过的草木灰。 将曼陀罗花按比例倒入灰中混合,这就是简易版的迷药粉了。想了想,风灵又倒出几粒赤尾毒丸,碾碎了混入迷药粉中。 曼陀罗花误食或吸入后,一般在两柱香之内会致人昏迷,两三个时辰之后就能醒来,但是过量也可能让人在昏睡中死亡。 曼陀罗花的用量要控制,但是它的起效时间又太长,危机时刻可能作用有限。 赤尾毒丸内服毒性最大,可以致人肠穿肚烂而亡,而且起效很快,但是怎么让人吃下去却是个问题。 毒丸磨粉外用,可以做痒痒粉,但是分量稀释后威力不大,和迷药粉结合之后是什么效果,风灵也不十分确定。 调配好后,再以油纸保存成不同的小分,每份的分量,可以放倒十来人,不过实际使用可能会大打折扣,风灵预计放倒三到五人应该不成问题。 日渐西斜。 赤尾虫尾还要继续烘烤,风灵将其他暂时不用的药材、工具都清理整理好,这才迟钝的感到饥饿。 出门后,风灵正犹豫要不要叫一声上官清和叶听寒,就听系统说他们都出去了。 风灵脚步一转,径直下楼。 下午的客栈要热闹许多,一楼大堂有不少吃饭的食客,伙计来回穿梭忙碌,看起来一时空闲不了,风灵便打算出去觅食。 沿着街道往外走,各类食摊杂铺林立,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风灵随意选了一家馄饨摊坐下,叫了碗馄饨面,听着各方嘈杂人声,内心却久违的感到宁静。 -------------------- 第5章 一碗馄饨还没吃完,就听系统兴冲冲道:“我刚检测到男二已经进城了,要不我们提前制造个偶遇,先刷刷好感度?” 风灵手上一顿,顺势搁下汤勺,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馄饨,又看了一眼天色,才在脑海里反驳道:“不好吧,天色也不早了,反正男二已经入城了,迟早会见到的,多此一举,弄不好反而可能引起他的戒备。” 系统闻言,也觉得有理,便就此按下。 风灵也不吃了,付了钱,转身往回走。 这里离客栈不远,就着晚霞,快到客栈的时候,正见上官清指挥着一行人往客栈搬东西呢,叶听寒手里提着两串用麻绳串起来的油纸包,站在旁边任她安排。 “不愧是官配,就是般配!” 风灵听着系统的赞叹,内心也十分赞同,于是脚步一转,道:“那我们就别打扰了吧。” “你干什么去?” “这么好的晚霞,错过岂不是很可惜?” “……”系统不觉得,不过不影响它积极建议,“我检测到男二在来客栈的路上了,要不你还是跟他偶遇一下,刷刷脸嘛!” “算了吧。”风灵拒绝。 “你之前说的都是借口吧,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攻略男二?”系统怀疑道。 风灵没想到它看穿了,索性承认道:“对啊,我早说了不想嘛。” 第5节 “你!”系统气结,但是在脑海里翻来覆去也只憋出那套威胁,“你还想想不想活命了!” “当然想啊,你不是说从细节改变就可以了吗?那也不一定就是要攻略男二吧。”风灵故意说道,把系统气的大叫。 看着系统这想反驳,又嘴拙词穷的样子,风灵都不由觉得跟它斗嘴,惹它急眼也蛮有趣的。 天色渐暗,街上行人也渐渐散去,风灵正跟系统在脑海中争辩,系统却突然安静下来,语气难得严肃急切道,“等等,好像有两个男人一直跟着你,怎么办,男二还没到这边,要不往回走?这会儿虽然人少了,但光天化日的他们应该不敢做什么吧?” 那可说不好,风灵心道。 在系统刚出声时,风灵就同样感觉到了异常,并第一时间摸出随身带着的药,先悄悄含了一颗甘草丸,然后取出两包迷药粉捏在手心。 或许是风灵的警惕也引起了跟踪人的警觉,竟然不顾街上还未散场的人,直接朝风灵快步来! 风灵听见动静,下意识把药粉往身后一扬,就开始边求救边往前跑。 小摊贩们不敢惹事,那两个跟踪的地痞被药粉扬了一脸,呸呸吐了两声,也不装了,直接叫骂着追了上来。 只是沾粉的地方痒的很快,而且一抓就破,两人边追边挠,眼睛嘴巴里都进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抓得自己面目全非。 “他娘的,这贱人撒的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痒!” “受不了了,我感觉我眼睛要瞎了,我身上都要烂了!” “追上去,她肯定有解药!” 风灵不敢停,听着系统指引钻进巷子里,试图甩掉两人,结果体力不支,最终还是被堵在一个死巷子口。 风灵又拿出两包药包捏在手里,面前是两个一边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忌惮着不敢靠近的大汉。 “赶紧把解药交出来,我们还能让你少受点罪!”两人外强中干的威胁着。 本来从她独自从客栈出来就被盯上了,只可惜街上人多,她又返回的早,两人还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她又转头往外走了。 两人一路跟着她,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美貌夫人,想着绑了卖点银子花花,没想到小娘儿们还有点招数。 两人一边谨慎靠近,一边感觉除了痒之外,还开始浑身发麻头晕,脚步都落不稳了。 风灵一边喘息着,一边也在计算时间,没想到两人比自己预计的撑的要久一点,看来赤尾毒对曼陀罗花的毒素还是有一定抑制作用。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提醒,风灵没等听完它说的什么,就立即出声大喊救命! 两个地痞瞬间被激怒,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要压制住风灵。风灵也同时撒出手里两包新药粉,然后往后急退,直到靠墙,才双手外挡。 然而预料的场景没有到来,只听“噗通”两声过后,风灵悄悄抬眼,就见两人已经扑倒在地了。 巷子入口逆光处,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有系统介绍,风灵知道他就是男二,刚才是他用石子击倒了两人。 风灵看着地上两人人事不知的样子,不知道是晕倒还是死亡,一边努力平息喘息,准备听取系统意见,跟他致谢,博份眼缘。 “多……” “这药配的不错,就是准头还差了点儿。” “……”风灵话未出口就被打断,一时竟听不出他语气中是褒是贬,运了运气,还是将道谢的话说完:“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不必谢我,就算我不出手,这两人也爬不到你脚前。” 风灵摇了摇头,实事求是的说,“药效作用本来就是因人而异,若非侠士及时出手,谁能保证是他们先抓住我,还是先晕倒呢?” 风灵小心往外走,绕过地上两人的时候,留意到两人脑后各自嵌着一枚拇指大的石子,实在不像是能活命的样子,加上她之前并没听到惊叫和挣扎,看起来还是一击毙命。 风灵当然不为他们的死亡可惜,看他们的熟络的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即便假设他们未曾亲手杀过人,拐卖良籍也是死罪了,只不过一个是官府处决,现在变成了江湖恩怨。 近些年朝廷日渐式微,但到底还是正统。江湖中门派各立,却并没有一个能一统武林的势力来建立秩序,以至于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各行其道,几乎与普通人成了两种世道。 普通人有事尚能寻求官府,江湖人往来恩怨纠缠,则通常生死有命,自行解决,官府并不过问。 只是随着一些武林中人杀心泛滥,出现了不少涉及江湖和普通人之间的案子,也衍生出了当朝廷无力抓捕罪犯时,则通过悬赏让武林中人帮助缉拿的模式。 此外,还有一部分江湖中人为了赏金,也会如此前叶听寒一般,和衙门合作剿匪抓贼。 风灵不可惜那两个地痞的死,只是城中杀人,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会节外生枝。 等走到梁如是面前,看清他的模样,风灵一时微怔。 “姑娘在想什么?”梁如是语气温和的问。 若不是系统提前警告过,风灵只怕也会忽略他一闪而过皱起的眉头,以及话中暗藏的冷意。 梁如是身高不矮,但是体型窄瘦修长,并不魁梧,加上他男生女相,虽然容貌俊美,但很容易让人误会成男装的女子,加上江湖上也常有女子着男装,就更容易让人误解。 可这恰恰是梁如是逆鳞之一,他平生第一不喜有人惹上官清不快,其次就是最恨有人将他误认成女子。 江湖上因为后者而丧命他手的不在少数,也是他声名鹊起,加上他手段阴毒,善长暗器,大家知道他这忌讳后,不论武功高低,也都不愿意因为这种事儿而触他眉头,反正见到难辨男女的,一律不讨论外貌话题,他这才消停不少。 后来跟着男女主同行,一是不想惹上官清不快,二是叶听寒武功远高于他,也让他有所忌惮,不再随意伤人。 但除了在上官清面前扮好人外,其他时候别说救人,不滥杀真的就是谢天谢地了。 此前虽然没听系统提过他滥杀普通人,但是风灵也不觉得他对普通人就会有多优待,更不会觉得他此刻一改常态出手救人是突发善心,或者是自己让他另眼相看。 其实从他第一句话就表明了目的,他对她手中的毒药感兴趣而已。 不论是江湖还是普通人的世道,各行各道的知识壁垒都是一样的门槛高悬。 “没想到少侠这么年轻,武功就这么厉害。”风灵略带敬佩的说完,就见对方指尖翻转的玉石一顿,终于换了一种方式把玩。 “我才刚杀了两个人,你不害怕?”梁如是状似好奇的问道。 “少侠也刚救了我一命,况且以他们的作为,去官府也是死罪,如果不是少侠出手,说不好我自己此刻也是一个死人,小女子虽然鲁钝,但还不至于不知好歹。” 说罢,风灵从腰封中取出几包迷药粉,“少侠救命之恩,只是我身无它物,这几包药粉内服外用皆可,沾上即奇痒无比,但是最好不要挠,两刻钟左右会陷入昏睡,不用管它,两三个时辰就能醒来。” 等梁如是接过,又细心解释,“这一包的分量其实可以放倒十几个普通人,只是我身无武力,才准备的多了些,以少侠的武功,如果要用的话,可以斟酌用量,毕竟一个人吸食的分量过多,也是可能死人的。不过如果误沾上这个药粉,可以用皂荚水冲洗皮肤,或者用皂荚水催吐。” 说着,又拿出一个小上许多的纸包,“这个也是解药,不过这个药对普通的毒药都可以解,少侠可以以备不时之需。” 梁如是结果纸包,语气一如既往温和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怎敢劳姑娘破费。” 说是这么说,却没有还回来的意思,风灵也笑笑,“危急关头,还是得靠少侠这样的侠士出手,少侠不嫌弃就好。” “姑娘住哪里?天色不早,夜路不安全,我送姑娘回去?”梁如是难得客气道。 “在悦来客栈。”被两个地痞追着跑了挺远,风灵这会儿还真有点担心回程再出意外,反正知道梁如是也是同路,便不客气的说了。 梁如是闻言,笑意微顿,“悦来客栈?似乎距此地不近,姑娘为何孤身至此?” 两人并行往回走,风灵解释道:“本来我只是在客栈外的食摊街吃东西,看着夕阳景色不错,就在外多逗留了一会儿,那两个地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后路返回了,我只好撒了药粉逃跑,希望能拖到他们昏倒。” “原来如此,那些地痞还真的可恨,好在现在也是死得其所了。” 风灵:“……” 果真是心眼堪比筛子,还阴晴不定,风灵敢保证,刚才但凡一句话惹他不满意,今天那条巷子里就不止两具尸体了。 风灵一边朝梁如是点头,一边听着系统肯定道:“对,就是这样,你现在已经初步刷到了男二的一点好感度,咱们再接再厉,我感觉攻略男二已经成功在望了!” 风灵笑而不语。 -------------------- 第6章 风灵跟梁如是一路友好交流走到客栈的时候,上官清正拉着要出门的叶听寒不要着急。 见到风灵平安回来,上官清真是松了一口气,一时都没有注意到她是跟梁如是一起回来的,直到梁如是叫了她一声师姐,她才反应过来,惊讶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听到梁如是讲完事情经过以后,上官清下意识看向叶听寒。 却没想到,刚才发现风灵人不见时惊慌失色的叶听寒,此时却稳重得异常。 “那两人的尸体在哪儿?”叶听寒看着风灵问到,“这事最好跟官府那边知会一声,免得引起误会。” 梁如是在叶听寒和风灵之间来回看了眼,最终落在风灵身上,跟叶听寒同行这么久,大家好歹也算熟悉,叶听寒这番态度到底是寻常还是异常,他不会看不出来。 只是没想到,偶然遇到的这个女子竟然跟叶听寒还有一番渊源,只是不知道其中究竟。 梁如是又扫了一眼二人,又看向上官清,他不相信她没看出叶听寒的异常。倒是这个风灵,看起来好像毫无所觉,平静的异常。 风灵:“我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不过还记得走过去的路。” 叶听寒闻言点头,就要起身,上官清及时拉住他衣袖,笑得有些勉强道,“风夫人一路惊吓,想必也累了,不如叫如是跟你去一趟?” 作为上官清的应声虫,梁如是虽然不想跑,但也不会拒绝,正要应下,风灵却先一步开口。 “梁少侠是江湖中人,而且那两人已死,只怕官府不会尽信,何必惹事上身,况且此事因我而起,还是我去吧。” “你们师姐弟也算小别重聚,再说梁兄弟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还是留在客栈吧,我和…风灵过去就可以了。” 上官清还待再说,叶听寒已经将袖子抽出来,对着风灵说了一句,“走吧。”便先一步往外离开。 风灵也只好匆匆朝二人点头示意,便急行几步跟上大步而去的叶听寒。 上官清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脸上难掩惊愕。 叶听寒一向从容冷静,但是才短短两天不到,在关于这个风夫人的事上,就已经多次情绪异常,所以她今天才想拉着他单独出去,无非也是想安慰自己,叶听寒还是原来的叶大哥。 然而无论找了多少理由,却仍旧无法抹去内心的不安。 尤其是当回到客栈,发现风灵不见了的时候,叶听寒的态度无疑像是往她脑后敲了一棍。 即使是亲身感受,上官清也无法相信,更难接受,有一天叶听寒身上也会出现这样不理智、不公正的……迁怒。那不仅仅是焦急,还有责怪,责怪他自己,也隐隐也迁怒了她。 “师姐。” 转过头,正撞见梁如是关切的目光,想到刚才的事,上官清也不免生出几分内疚和难堪。 梁如是想说什么,又顿住,因为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不是她想听的。 好在上官清很快收拾好情绪,一如往常的关心他道,“你累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梁如是乖巧的点点头,跟在上官清身后,他已经习惯了以无害的样子呈现在她面前。 …… 今夜无云,月朗星稀,街上行人摊贩都已归家,只有隐隐约约的打更声从远处传来。 叶听寒大步在前,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不是那边”,才停下脚步。 风灵快步追上他,往另一个方向指道,“往那边走。” 走了两步,察觉身后人没有动,不由转身停下,疑惑道:“怎么了?” 第6节 “你为什么会孤身上路?”这个从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叶听寒终于问出来了。 其实他还想问一句:难道他不知道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有多危险吗? 只是未免显得太自作多情,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听着脑海中系统又开始咋咋呼呼了,风灵沉默几许,才道:“只是意外,没想到他们敢当街抢人。” “……”叶听寒看她一眼,沉声道,“好,那下次你要去哪可以叫我陪你。” “嗯,多谢。” “走吧。” 找到那条巷子的时候,风灵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巷子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尸体了。 “你没记错。”叶听寒却肯定到,准确的走到那两个地痞原本倒下的位置。 “难到他们没死,自己逃走了?”风灵说完,又自己否定道,“不对,那个伤处和位置,不可能还能活下来。或者是衙役先发现这里,将尸体带走了?” “府衙办事,不可能没有动静,况且,新发生的命案,也会先封闭场地,不会这么快将尸体带回去,更不会将命案现场打扫的这么干净。 而且现在衙门里应该也主要在肃清山匪的案子,分不出多余人手来。这种手法,我怀疑是江湖势力插手。” 风灵跟着走过去,才发现地面还残留着两块不甚明显的血渍,也许是夜间视线不明,来人打扫现场时才没能将痕迹彻底清除。 “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吧,我明早去衙门提醒一声。不过牵扯到武林势力,他们应该不好插手。” 说完,叶听寒看着风灵再次叮嘱,“最近江湖各处都不太平,你要去哪里一定要先跟我说,哪怕我不在,也要跟着上官清,她武功也不弱。至于梁如是,虽然他这次救了你,但是你也不要对他放低戒心,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嗯。”风灵应下。 不过叶听寒看起来并不怎么放心的样子,“我不是在诋毁他,他……” “我知道。” “你,知道?”叶听寒不确定道。 “嗯。” 回到客栈,上官清和梁如是还在一楼大堂,叶听寒将刚才的情况说完,上官清也是脸色严肃,这段时间,江湖上乱象频频,其中暗流涌动,颇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风姑娘要吃点吗?”梁如是看着严肃讨论的两人,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风灵,开口邀请道。 上官清和叶听寒同时停下交谈,转过眼神。 上官清有些惊讶梁如是的主动热络,叶听寒则警告的看向梁如是。 “多谢梁少侠的好意,我已经吃过了。” “风姑娘不必见外,你我也算有缘,叫我名字就好,之后路上有需要直接叫我。” “梁兄弟客气了。” 风灵说完,便先一步告辞,上楼回房。 听着系统一脸自信,觉得之前偶遇刷脸又成效,风灵就不禁暗自摇头,不理解这种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别人意识中的神秘存在,为何又时常表现得如此单纯。 只可惜,除了它嘴上说的剧情死亡的威胁,不知道是否有实质的伤人的能力。至少从这段时间的试探来看,自己的行为只要能够说服它,倒也不必担心有何“惩罚”,否则真按照它的指挥去做事,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剧情中的死亡时间。 不过到底没有真正忤逆,或者激怒它,风灵也不能保证它就真的没有伤人之法,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楼下,上官清等风灵回房关门后,才露出惊讶的神情,小声问梁如是,“你不会对风…风姑娘有意思吧?” “师姐,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叶大侠这个朋友还挺有趣的,跟我也算有缘罢了。”梁如是暗含探究的看向叶听寒。 “她已经成亲了,也不是江湖中人,梁兄弟说话最好注意分寸。”叶听寒神色冷淡的说。 “成不成亲的,你又不是她夫君,你急什么?” “如是!”上官清小声呵斥,这句话连她都听出火药味了。 回过神来,她当然明白梁如是其实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但正如叶听寒所言,江湖中人可以不拘小节,因为他们是实力为尊,可是风灵毕竟是普通人,且已经出嫁,这种话确实容易伤人名节。 上官清转头代梁如是向叶听寒道歉,叶听寒自然也不会因为梁如是迁怒上官清。 等叶听寒也上楼之后,梁如是才对上官清道:“师姐,难道你真的相信他们之间没点什么吗?” “既然是旧识,以前肯定是认识啊。” “师姐!” “好了,逗你的。” 尽管梁如是比上官清还要大一岁,但或许是是姐弟的辈分,亦或是从小相处的习惯,上官清下意识将梁如是当成弟弟来哄。 见梁如是还是一脸不忿,上官清只好解释道,“我当然看得出来,他们或许是有一段过往,可是毕竟一个已经嫁人,那就是过去了,我要看的是现在和将来,又何必抓着过去不放呢?” “那你觉得在他心里是真的过去了吗?” “……反正总有一天会过去的,不是吗?” 看着上官清自信的神情,梁如是没再质疑,只是垂眸时,眼神难掩晦涩。 他早就觉得叶听寒那副淡定从容的姿态虚伪至极,什么“君子”之称更是恶心做作,偏偏上官清对此深信不疑,让他没少在叶听寒手里吃些暗亏。 可惜他一直没能抓到他的把柄,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叶听寒还不是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还是一个已经嫁给了别人的女人。 要不是上官清在身边,梁如是都要仰天大笑三声:他叶听寒装什么装,比他梁如是还不如呢! 上官清或许还看不明白,梁如是却绝不会看错,叶听寒面对那个女人时所压抑的情感,绝不会比他对上官清的弱半分。 呵!他最好祈祷以后不要再惹到他或是让上官清伤心,否则最好日夜不眠的盯紧了那个女人,不然他叶听寒能防得了他的暗器,他心爱的女人可不一定! -------------------- 第7章 人数已齐,便定好第二日巳时前出发。 风灵觉浅,第二天寅时刚过就醒了。 刚入浅夏,早晨仍然泛有一丝寒气,隔间面盆架上放着一盆干净的清水,巾架上则挂着风灵昨晚晾起来的脸巾。 清水触指冰凉,风灵快速洗漱完毕,才到桌前查看。 烘晾了一夜多的赤尾虫尾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风灵取下铁盘,就着烛光将虫尾也捣成细末、过筛、再重复捣碎,直到足够细腻,才参入合适比例的白芷、白僵蚕、和珍珠粉,再加上一点蜂蜜和水,制成拇指大小的浅橙色丹丸。 这样一颗品相的养颜丹,在市场上至少可以卖出百两以上,不过那是对于有信誉的药铺来说,像风灵这种还没有打出名声的人来说,要么有相熟的客户购买,否则通常只能压价卖给药铺。 风灵将药丸分装好,又将昨日放入包袱的装千尺寒石的罐子取出,将融化的冰衣倒入小口径的瓷瓶密封,寒石则依旧放在原来的罐中保存。 等将行李一应整理打包好,已经卯时将过。 叶听寒三人也陆续出门,将行李放在前一天买来的马车上安置。 等四人吃过早食,又叫客栈准备了些干粮酒水,叶听寒才道:“我先去趟官府,等你们准备好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走,从北城门走官道,我再来追你们。” 上官清应下,梁如是一向不发表意见。 叶听寒看向风灵。 风灵:“离开前我想先去趟百草阁。” 梁如是闻言,眼皮一掀,有些蠢蠢欲动。 叶听寒正想说跟他一道,上官清已经开口:“风夫人是要买什么药吗?从客栈到北门正好可以顺路到百草阁,到时候马车停一下就可以了。” 风灵对上叶听寒询问的目光,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几人东西不多,等客栈将吃食也准备好后,几人就驾着马车从客栈后院出发了。 梁如是坐在外面驾车,一边听着马车内两人闲谈。 “这是我自己做的养颜丹,阿清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试一试。”风灵拿出准备好的瓷罐,递给上官清。 “你懂医术?”上官清接过瓷罐打开,拿出一颗,发现与市面上的养颜丹看起来相差无几,气味也相近,要不是风灵直言是自己所制,她根本看不出与药铺所售有何区别。 这养颜丹一颗就价值不菲,多在高门大户中流通,也受到不少武林中人喜爱,而普通人少有听闻。 上官清一向不在意这些,能知道这个,主要还是曾经对付芙蓉公子的时候了解到的,没想到风灵竟然能制出这种药丸,不由有几分侧目。 “只是对药材配制有几分爱好罢了,不敢谈医术。” 上官清只当她谦虚,“这是直接吃吗?” “这不是吃的。”风灵解释,“用温水化开,涂在肌肤上,等一炷香左右再用清水冲洗干净,一次用一颗,一旬用一次就可以了。” 养颜丹一般用两三个月,皮肤就可以得到改善,不过要长久保持,当然也要长期使用。风灵送给上官清的罐子里,大概装了十五颗左右。 上官清刚道过谢,马车就已经赶到百草阁门前。 百草阁伙计看见门前马车停下,不必看车,只看前面套着的不是牛或者驴,而是马,就已经机灵的叫另一个去喊掌柜的了。 这年头,畜牲比人精贵,普通乡绅,家里或许奴仆佃户不少,但是如牛、驴子这些,能有几头已算不错了,更别说马匹,没有点家底势力,有钱都买不到。 如今这世道,能用上马的,除了那些马贩子,不是背靠着世家大族,就是江湖上那些有武力傍身的,反正哪个都不敢轻易得罪。 等到风灵下车,伙计一见是“熟人”,先是一喜,随后一惊,昨天才买了药材,今天就找上门来,驾车的还一看就是江湖路子的,谁不知道那些武蛮子一个不顺意,就一点就炸,伙计是真怕对方是来找茬的。 掌柜出来也是一惊,不过好歹还算端的住,百草阁也不是什么毫无根基的小药馆,再说看对方神情还算友善,掌柜也笑着迎上去。 等看到风灵拿出的养颜丹,更加确信这是个不能得罪的合作伙伴,原本还有两分想打探她根底的歪心思瞬间被压下,如果一个人只有一两样傍身的长处,别人或许还能打压掠夺,可是那个人若是实力深厚,探不出深浅,那最好是不要妄动。 检验过后,风灵顺利以八十两每颗的价格卖出了剩下的养颜丹。 等回到药铺内院,为掌柜取钱的长随一脸担忧道:“掌柜的,这一下花出去这么多银子,您就不心疼吗,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你懂什么。”掌柜的摸了摸保养得油润顺滑的胡子,“刚才检查过了,这批药丸品质都不低,根本不愁卖! 再说,最近各道匪盗频生,那些药材还好说,可是这些成药,尤其像养颜丹这样能通用的,根本不敢上路,咱们铺子没方子又做不了,上个月那些大户内院的夫人们还来催呢! 过两天这些能加到二百两一颗卖出去,别说马上就能回本了,这一盒只怕还不够他们分呢。” “那夫人要是连这养颜丹的方子一起卖就好了。”长随也感叹道。 “行了行了,别做梦了。”掌柜的打发走了人,心中也不无遗憾,要是能知道赤尾去毒的炮制法子就好了,这才是关键。 赤尾平常用药,带有微毒也就算了,可是作为养颜的东西,如果不处理干净,却残留着腐蚀皮肤的毒性,这不是砸招牌嘛! * 第7节 上官清虽然没下车,但是以她的耳力,不难听清药铺里面的对话。百草阁确实不是没有底蕴的药铺,能让他们以这么高的价格收购这些药丸,必然是认可其有能更高的售卖出去的价值。 她不知道风灵拿出去的盒子里装了多少颗,但是她送给自己的就有十五颗了,换算下来就是一千二百两! 等风灵再上车的时候,上官清就想将药丸退还,又被风灵劝说着收下了。 上官清捏着瓷罐,颇有些不自在,风灵开口就说是自制的,还送了这么多颗,她原本以为这些丹丸只是形似,自己做来玩的,没想到是真的价值不低。 再想到昨天叶听寒给她银子的时候,自己还有些泛酸,结果对方转头送给自己的东西,价值就不止那些银两了。 上官清父亲就是一派掌门,受武林风气熏陶,除了养成了一副锄强扶弱的侠义之心,还有一份慕强之心,即便所长不是武功,也会令她敬佩。 上官清难得多了几分亲近之心,而不只是将她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朋友的故交。 心态转变之后,上官清对风灵的态度也平常了许多,序过齿,上官清对风灵的称呼就从“风夫人”变成了“风姐姐”。 “你是从小学医吗?”车上无聊,上官清看着重新调制分装药粉的风灵问到。 “学医谈不上,只是从小看过不少医书,记了许多药材,不会寻脉问诊,只是按着成方学着配过不少药丸,之后又摸索着改方,到自己琢磨药方。” 上官清不懂医术,不过行走江湖,刀光剑影,哪个门派没点儿独门的疗伤药方,谈不上因人而治,但也能对付不少跌打外伤了。 “那也很厉害了。”上官清由衷道。 风灵笑了笑,没解释,说是医术药方,不如说她更擅长的是制毒和解毒。 “你和叶大哥是小时候就认识的吗?”没忍住,上官清还是问了出来,但说完又觉得问得太突兀,显得目的昭然若揭。 好在风灵没露出什么异常。 “我很小就到了叶家,那时候叶听寒身体很不好,当时又是叶家的唯一的孩子,爹娘……就是叶听寒父母,遍寻名医都没有起色,之后到处求神拜佛,修桥补路,就是为了能给他积德积福,期望有一天他能身体痊愈。 我就是那个时候被叶家收留的,爹娘为人和善,视我如己出,之后还认我作义女,而我自幼无父无母,他们跟亲生父母也没什么区别了。 至于叶听寒,小时候我几乎就是他唯一的玩伴了,不过我到叶家也没几年,他就离家学武去了,听说学成之前不能下山,头几年爹娘还不放心,偶尔还能前去探望,之后爹娘都不能去了,只能往那边寄些书信。 我成亲那年,他还没能下山呢,这次算是我们第一次重逢。” “那你们岂不是义兄妹?”上官清高兴道,掩饰不住内心的轻快,“难怪他那么在意你的安危。” 又忍不住抱怨道,“之前我问他你们的关系,他都不肯说呢!” “毕竟分别太久了吧,若非他主动找来,走在路上我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风灵道,“本也是陌路之人,不过曾有交集而已,又何必多言。” 上官清听出她话中的颓唐之意,安慰道,“叶大哥可能话不多,可是他还是很在意你安危的,虽然你们分别很久,但是我相信他也是一直拿你当家人的!” 风灵谢过她的安慰,道:“我也是有感而发。” 梁如是在车外听着那女人哄得他师姐团团转,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次三番想把上官清叫出来,又觉得让这女人在中间搅和搅和,把上官清和叶听寒搅和黄了也好。 只不过这女人仗着他师姐单纯,就敢编出这种话来戏耍她,梁如是心想,是该找机会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分寸,别真以为他师姐是好拿捏的了。 …… 刚出城门不远,叶听寒就赶了上来。 梁如是看着他身下的马,瞬间感觉自己被衬得像个马夫,不爽的问,“哪儿来的?” 叶听寒眼神瞟都没瞟,道:“买的。” “就买一匹?” 叶听寒还没回答,上官清已经打开窗帘,也看着马道,“对啊,叶大哥你怎么就买一匹?早知道之前的马不退了,今天天气正好,还是在外面骑着马舒服。” “买多了累赘,你想骑的话,我换你,累了再换回来。”叶听寒温和道。 上官清转头问风灵,“你要不要骑?我们可以轮着来,我让你先。” 风灵摇头,“我不会骑。” “那我教你?” “不用管我,你去骑吧。”风灵拒绝道。 见她真无兴趣,上官清才叫梁如是停下马车,与叶听寒换了位置。 上官清策马开道,叶听寒却没进车里,而是跟梁如是一样,坐在马车前室。 梁如是看着上官清身影逐渐消失,眼神一眯,将马辔让给另一边,就准备进车厢,结果还没掀起帘子,就被突然横过来的剑柄拦住。 梁如是转过头,“累了,不能休息一下?” “坐在外面休息。”叶听寒语气平静。 “呵!”梁如是重新坐下,“之前我跟我师姐同处一室,不见你有这规矩。” “你喜欢,以后可以自己加上。” “叶听寒!”梁如是冷声道,“你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我从没这么以为过。”叶听寒牵着马辔,看着前方道,“只是有些事情,你自己要藏着掖着,就不要迁怒到别人身上,尤其是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 听到最后一句,梁如是反而放松下来。 “无辜的人?你是说你,”梁如是看看身后车厢,“还是说她?” -------------------- 第8章 风灵将新调制好的药粉分装好,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敲敲车厢内壁,打断两人对话,将叶听寒叫进来。 梁如是闻声,朝旁边白了一眼,叶听寒没理会,径自掀开车帘进去。 叶听寒正要询问什么事,风灵已经取出准备好的两张银票,见他不接,便放在桌子上。 “这是你昨天借我的,我今天买了些药丸,赚了不少。” “不必,你留着用吧。” “你还是收下吧。”梁如是不知什么时候挑开车帘,看了眼桌上银票数额后,说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她今天赚了至少几千两,我亲眼所见,不差你那点儿!” “……” 风灵疑惑的问系统:“这就是你们说的病娇偏执?我感觉他不在女主面前,也还挺活泼的啊。” “啊这……”系统也答不上来。 叶听寒最终还是收下了银票,又去车厢外坐着了。 马车一路向前,离城门越远,人烟也逐渐稀少,道路两边规整肥沃的农田,逐渐过度为荒废的杂草地,宽敞平坦的官道也变得坑坑洼洼起来。 窗外的风景看久了也生疲惫,再加上马车的颠簸,风灵也算是理解上官清为什么要骑马了。 这一路人比较少,途中只路过一些零散村庄,也不见集镇、茶摊,一直到未时正,一行人才到路边临时休息。 吃了些干粮,叶听寒卸下马车,将马牵去不远处的河边饮水,上官清跟着风灵分辨路边的野草和药草,梁如是则百无聊赖的守着马车。 看着相隔一段距离的叶听寒,又看了眼专心辨草的两人,梁如是抱着胳膊,手指敲了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马车周围。 上官清认了一会儿,脑子都混乱了,没想到随处可见的草植都可能是种药材,可惜她在武学上还算有点天赋,面对这些高矮不一的杂草,实在是难以一一区分,只能说人各有所专。 上官清泄了气,正准备站起身问问叶听寒那边的情况,结果突然察觉身前草丛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不待她反应,就感觉到一条细长黑影朝她猛然窜出。 “!” 蛇! 上官清吓到失语,飞退几步,落地后下意识抽鞭,然而惊惧手抖之下竟然没能第一时间解开,等到她终于抽出长鞭,再抬头,就见风灵一手抓着蛇头,有些关切的看着她,以及神色莫名的看向她身后。 上官清下意识跟着她视线转过头,就见梁如是也是同样捏着一条蛇站在后面,看起来也是被风灵徒手抓蛇惊到了,等上官清转头,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将手之物扔开,并上前一步解释道,“是死的!” 但这并不能安慰到她,上官清最怕的就是蛇,却在同一时间面对前后夹击,简直差点崩溃。 “怎么了!”叶听寒也听到动静赶来,先是看到风灵手中的蛇,下意识要拔剑斩蛇,好在风灵及时出声阻拦。 叶听寒忍着不适收剑回鞘,一转眼,又看到梁如是不远处的另一条蛇,不过那条显然已经不能动了。 叶听寒眼神微冷,看向梁如是,对方挑挑眉,有些心虚的撇开视线。 上官清快步挪到叶听寒身边,即便梁如是扔了蛇,她也一时受不了。 风灵见她那么怕,也在旁边安慰,“天气渐暖,确实蛇虫鼠蚁较多,不过不是所有蛇都有毒的。” 上官清闻言看向她,此时由衷的有些佩服了。 风灵看懂了,忍不住漏出些笑意,抬了抬手中盘旋挣扎的长蛇,体色背部为黑褐色,背脊有两条纵贯全身的黑线,黑线之间有两行鳞宽的浅黄褐色纵纹颇为明显。 又看辨认了蛇身其它特征,确认道:“这种叫乌梢蛇,性情温顺,一般不咬人,而且无毒。” 见上官清实在害怕,便将蛇往远处草丛扔开。 上官清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后怕道,“你不害怕吗?” 风灵:“还好吧,除了遇见毒蛇有点怕被咬,你不觉得他们长得还挺可爱的吗?” “……”三人难得达成统一意见,而叶听寒和梁如是虽然不怕蛇,但也不至于觉得蛇很可爱。 风灵看出他们的无声反驳,也没强求,转而去将梁如是扔开的蛇捡起来。 “这种叫竹叶青,一般喜欢缠在树上,在野外也比较常见,虽然毒性不至于致命,不过也要小心。”风灵将通体青翠的蛇拿在手上查看,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的感叹,“它的颜色真的很漂亮,不过幸好梁少侠杀死他的时候没有损坏它的身体,毒腺也还完整。” 梁如是搓了搓手指,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夸赞,还是在讽刺。 风灵却没管那么多,看了眼紧紧依靠着叶听寒的上官清,把目光投向了梁如是,让他去车上从她包袱里拿了几个罐子,然后一起去河边。 叶听寒握剑的手紧了紧,正想说自己还要去河边饮马,就听梁如是先一步道,“劳烦叶大侠照顾一下我师姐,我去河边洗个手,待会儿和风姑娘顺便将马牵回来。” 叶听寒看了眼仍有些后怕难受的上官清,最终没说什么。 去河边的路上,梁如是意味不明的夸道:“风姑娘还真是特别。” 走到河边,风灵一边接过瓷罐,一边道:“是吗?” “当然。”梁如是蹲在上游石块上洗手,漫不经心道,“我对风姑娘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哦?”风灵一边利落的剥离蛇头的毒腺,将毒液挤进瓷瓶里,一边惊讶道,“我还以为梁少侠很讨厌我呢。” 梁如是看她取毒就已经牙面一酸,顿了顿,才道:“怎么会?” 又看她利索的剖开蛇体,取出蛇胆,最后竟然还翻了翻那条蛇下腹的鳞片,抽出了两根小肉芽! “你!”梁如是觉得自己腹下仿佛也跟着一痛,一时失语,“这是?” 第8节 “蛇鞭啊。”风灵看着他道,“幸好你抓的是条公蛇,这个用来煎汤或者浸酒,可以滋阴补阳。” 可惜上官清怕蛇,蛇身不好拿回去,不然拿去泡酒也很不错。 “我抓的?”梁如是眼神微凝,“风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不是梁少侠抓住的这条蛇吗?”风灵状似想到了什么,惊讶道:“梁少侠难道以为我在影射些什么吗?” “……” 梁如是词短,转了个话题,问,“听说风姑娘已经嫁人了,怎么出门在外,也没看到夫君相伴?” 风灵没有回答,将东西收拾好后,才起身看着他,有些奇怪道,“梁少侠行事,有时候还真是颇为矛盾,让人捉摸不透。” 梁如是牵了马,跟在风灵身后往回走,懒洋洋道:“哪里矛盾?是问到你的痛处了吗?那还真是抱歉。” 风灵走在前面,微微摇头,低声道,“你到底是希望我有夫君在身边,还是不希望有呢?” 或者说,是希望她能引得叶听寒离开上官清,还是希望能利用她帮上官清考验叶听寒呢? 梁如是习惯性微扬的嘴角凝住,从背后审视着这个敏锐的女人,心生忌惮,又忍不住威胁道:“你觉得叶听寒能够时刻保护你?” “我不觉得。” “那是对你的毒很自信了?” 风灵笑了,“对付地痞尚且吃力。” “那真不知道你是狂妄、还是无知了。” “都不是。”风灵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微不可闻道,“我只是希望能够平静、顺利的回到余州。” 风灵停下脚步,回头道,“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其实跟我无关,之后你们照旧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而我依旧是碌碌无奇的深闺妇人。” 不理会脑中系统的叫唤,风灵放下定论,”短暂同行而已,何必四处牵扯呢?” 四目相对,梁如是似乎想探究她话中的真实性,又似乎确实如她所言,大家不过短暂同行,之后也未必再有交集。 梁如是正想再说些什么,那边叶听寒已经走过来了。 “在说什么?”叶听寒看着梁如是警惕道。 无论如何,梁如是确定自己还是看不惯叶听寒,下意识道,“我跟风姑娘私下聊些什么,还不需要向你报备吧?道貌岸然的玉山君子,什么时候变成护仔的老母鸡了?” “只是担心有些人污言溷听罢了。” 不等梁如是反驳,上官清已经在一边催促道,“快点出发吧,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客栈,否则晚上只能在外露宿了。” 骑了一上午马,又受到一番惊吓,上官清也有些疲惫,放弃了骑马。而梁如是一向惫懒,还是更乐意靠着车厢赶车,最后还是叶听寒独自骑马而行。 后半程一路安静,直到暮色降临,一路上只经过一些零散村落,没有找到集镇客栈,便趁着日光尚在的时候,找了一个野外露宿的地方。 几人找了些干柴木棍,生起一个火堆,就着火烤着干粮,解决了晚食。 晚上风灵和上官清在车厢里休息,叶听寒则打算跟梁如是轮流守夜。 不过大家尚无困意,都准备围着火堆再坐一会儿。 野外蚊虫不少,风灵便在附近找了些草药回来,扔进火堆里燃烧驱蚊。 看着火焰噼啪燃烧,正是一片安宁,风灵刚听到系统的一道提醒,就见对面叶听寒也突然提剑起身,紧接着上官清也神色一凛,二人相视一眼。 叶听寒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上官清点头。 等叶听寒身影不见,又过了一会儿,风灵才如系统所言,听见一阵人马奔逃的动静和更远处的厮杀声。 -------------------- 第9章 或许是有高手断后,这批逃来的人马还不算太混乱。 打头的也是一辆马车,赶车是一个穿着深色绸衣的少年,马车周围跟着两个持刀的护卫,后面才是跟着的几辆牛车、驴车及徒步的行人。 对面在距离火堆两三丈的距离就停了下来,其余人都留在原地,只有那少年跳下车,单独上前几步,作揖道:“我等突遭悍匪,无意惊扰,还望几位侠士海涵。” 夜色下视线昏暗,等那少年上前出声,风灵才认出人来,上前相认道,“玄星!” “阿姐!”叶玄星惊喜道,“你怎会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风灵问道,“你见到你大哥了吗?后面情况怎么样?” 听风灵提到叶听寒,叶玄星情绪才稍微冷静了下来,“他没事,追我们的人基本被他打跑了,我身边还有几个护卫跟着他一起追去了,是他叫我们先来这边找你们的。” 说着,叶玄星看向上官清和梁如是。 风灵介绍道:“这是上官女侠和梁少侠,他们是你大哥的朋友。” 叶玄星随即肃正抱拳道:“在下叶玄星,见过上官女侠,”又侧身向梁如是道,“梁少侠。” 上官清含笑点头,梁如是则神色淡淡。 风灵又对上官清道:“这是叶听寒的弟弟。” 等风灵介绍完,上官清便亲切道,“我叫上官清,是叶大哥的朋友,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叶玄星闻言,放松了一点,改口道:“上官姑娘。” 等几人简单认识过,叶玄星让后面的人先原地生火休息,自己则到风灵这边详谈。 叶玄星先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他本来打算去潼州求学,希望能拜入一位退隐的大儒名下,结果他到哪里的时候,才知大儒已经沉疴难起,难再收徒授学了。 叶玄星在那里留了三个多月,等到大儒后事已了,祭拜过后,才与诸多学子各自散去。 叶玄星原本打算直接归家,不过念及潼州与涌州相隔不远,风灵嫁入涌州已近三年,久无音讯,叶玄星便又转道先去涌州,想去探望一眼,结果根本没见到人。 其间又发生了一些波折,只是此间事宜不好跟外人道,叶玄星便掠过此节。 之后叶玄星便一边沿途找人,一边往余州返回。 路上听闻,最近宜方府匪祸频发,叶玄星带的护卫人手不多,便跟着这一行同路之人结队,只是没想到,刚过宜方城,就遇到了一群匪贼。 叶玄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不过不是正经的武林武功,顶多比普通人强个一招半式的,随身护卫虽然会些武功,但也都是普通身手。 那一窝贼人来得太多,叶玄星带着侍卫和众人边打边逃,最后还是差点被围住,好在之后叶听寒及时赶到,他们这一行人才能顺利脱逃。 知道那些贼匪武艺一般,只是仗着人多作乱之后,上官清便彻底放下心来。 以叶听寒的武功,在江湖上都少有敌手,更何况一群乌合之众,只是以他不喜滥杀的作风,处理起来稍微麻烦一点而已,并不需要担心安全。 不过宜方府府尹连续两任暴毙而亡,还有一任在上任途中就遇害了,朝廷也派出过观察使,不过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如今新任命的府尹托病迟迟不肯动身上任,算起来,宜方府主官已经空悬一年有余了,也怪不得周边匪盗聚集成势,越来越猖狂了。 不过这是朝廷政事,作为不太受朝廷管束的武林人士,以及两个没有官职的平民白身,对这个话题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深入。 夜色渐深,上官清早就看出叶玄星跟风灵私下有话要说,便拉着梁如是先到不远处去休息了。 等人走开,叶玄星才有些心虚的看向风灵,再次问道,“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跟大哥在一起?” “路上偶遇罢了。”风灵没有没有细说,反而问道,“你说你找我很久,你去涌州了?” 叶玄星咽了下喉咙,才小心的将他去涌州找她的事说了。 风灵看他心虚气短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叶玄星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绢帛,觑着风灵的脸色,要给不给的递给她,“我还问他要了这个。” 风灵接过来,展开白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和离书”三个大字。 叶玄星见风灵面色平静,不由惴惴不安道,“我知道我不该自作主张,但是当时那个唐子皓说话真的太难听了,我……” 那些污蔑风灵与人苟合私奔的话,叶玄星一个字也不信,也不想说出来再戳她一刀,以他见识到的唐子皓的真面目,可以肯定她这些年必然是过得不好的。 但是见风灵没说话,叶玄星也有些拿不准她的态度了,虽说他相信她看清唐子皓的为人后,应该不会对对方还有眷念,但万一她还被蒙蔽其中呢? 叶玄星转而道歉道:“我知道我做事冲动了,你想骂就骂我吧。” 说完又忍不住道:“但是这件事我不后悔!而且那个唐子皓真的不是个好人!” 风灵看完,将合离书重新折叠收好,语气轻松道,“你没做错,我骂你做什么?” 叶玄星闻言,眼神顿时一亮。 不过风灵又严肃道:“但是你确实莽撞了,唐子皓在外善于伪装,然而十分敏感记仇,涌州又是他的地盘,你在那里跟他起冲突,实在是危险。” 叶玄星安慰道,“放心吧阿姐,我出门一向带着侍卫,而且那些防身的药粉,我都随身备着呢,这次要不是周围普通人太多了,我没那么多解药,那些匪贼都拦不住我的。” 但叶玄星没敢说的是,离开涌州之前,他确实也遇到过一次山贼劫杀,而且拼着好几个护卫受伤,才侥幸逃脱,否则他后来也不会为了更安全,选择跟人结队同行。 之前还以为涌州那次是运气不好,如今想来,两次遇到的匪贼,似乎确实有所区别,之前的山贼喊着劫财,出手却更为致命,且攻击主要是冲着他来,这次的却多是奔着他们携带的财物而去。 如此说来,那个唐子皓还真的是暗中下了黑手,还好他出门防卫做的还算谨慎,才算逃过一劫。 但是再看向风灵,叶玄星又露出有些愧疚的神情,“阿姐,你在唐家吃了不少苦吧,都怪我,当初要不是因为我,爹娘也不会急着将你嫁人,结果遇到唐子皓这种混蛋。” “你说的什么话,没有你,我也要嫁人的,爹娘也是怕我再耽误成了老姑娘,再说,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另选一个就一定的好的呢? 而且,那时候我们不都没看出对方的伪装吗,我想不仅爹娘没想到他是这种人,甚至唐家二老都不一定认得清这个嗣子的为人,又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 叶玄星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是有些事又无言开口,只好避过这个问题,又道:“对了阿姐,你还没说你怎么离开唐家的呢?看那个唐子皓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轻易放人的。” 想到她之前的回答,又问:“不是大哥带你离开的吗?” “反正已经离开那里了。”有些事,风灵不想多提,又道,“我还没感谢你,帮我拿到了这个。” 风灵晃了晃手中的绢帛,“不然我之后想跟他斩断关系只怕没那么容易。” “阿姐你不怪我就好了。”叶玄星想到现在的情况,心中却有些叹息,拨了拨火堆,问她,“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风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原本只想着脱身,再回余州看一眼。现在你也算还了我一个自由之身,也许我可以去哪座山里隐居,没事就挖挖草药,配配药方?” 还没说完,系统就在脑中抗议道:“不行!你忘了你还要攻略男二了?!你不会真的要摆烂吧?你不想改变命运了吗?!” 风灵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细桶除了会在她脑子里大喊大叫,根本约束不了她的行动,也没法给她实质的伤害惩戒。 从这些日子的交流来看,这个细桶的脑子怕也不是很好,还算好忽悠,不过也很认死理,而且不太会拐弯。而且它既然说从小处改变就能扭转剧情,那么根本没必要非得攻略男二嘛!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不怕它了,于是根本不理它。 风灵不知道叶听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见一行人已经重新整理好了。 第9节 他们还专门腾出了一辆板车,套上了叶听寒的马,板车上躺着几个护卫,一问才知道是忙了一夜未睡,天亮前才跟叶听寒处理好那些匪贼回来,现在是躺在车上补觉呢。 叶听寒则睡在叶玄星马车里了,由叶玄星继续领路,到达最近的县城后,才各自解散。 在城里补给了些清水干粮,还有一些药材。 之前几个护卫都受了不少伤,但好在都没伤在要害,这一路上只用些金疮药简单处理,风灵会配药解毒,但看诊治伤确实不专,之后护卫们在城里医馆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大碍了,才重新上路。 -------------------- 第10章 夕阳如血,群鸦呜噪。 马车驶过荒静无人的山野小道,道路不宽,勉强可供一辆马车通行。 叶听寒控制着马车速度,在前面引路,只是一路望去,却感觉到一丝蹊跷。 等道路渐宽,终于来到村庄入口时,这种预感终于化为实质。 叶听寒停下马车,下车走到路边的一块石碑前,拨开快没过碑石的杂草,几只蜈蚣受精掉落在地,飞快隐没进草丛更深处。 车厢内风灵四人和后面马车上的几个护卫也都陆续下车。 叶玄星和上官清首先走到叶听寒身边,跟着看向石碑。 “程家界?”上官清念出来。 “终于进余州了。”叶玄星抻了抻坐得僵硬的腰背,感叹道,“以这个速度,一两天也能到家了。” 上官清看了眼叶听寒微微蹙起下压的眉头,却不觉得他专门下车,会只是为了看一眼距离远近。 叶玄星看着两人一声不吭的开始对视打哑谜,就一阵牙酸,深吸一口气,走到风灵旁边。 “阿姐,你在看什么呢?” 风灵收回视线,“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这荒郊野岭的小村庄,安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一路过来不都这样吗?”叶玄星一天马车坐得头昏脑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风灵解释道:“黄昏时分,照理说正是归家吃晚食的时候,可是你看前面村庄有炊烟的痕迹吗?” 叶玄星醒过神来,“对哦,而且周围农田里和路上也都没有人。” 有对农事了解些的护卫也接话道:“路边田地里都是种了庄家的,但是看这田里的杂草,至少得半个月没人除草了吧,而且不是一块地,而是这一片都是这样。” “你这越说越玄乎了,不能够整个村子都没人了吧?” “对啊,这一路也没听余州闹什么事啊,要是要是有人屠村,总不能没有半点动静吧?” “那也说不好,万一是村子里的人都搬走了呢?” 梁如是懒懒的靠着车壁,对此间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只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和叶听寒、上官清对眼前的场景,要更多一份猜测。 只是村外痕迹不多,在护卫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叶听寒终于返回来,让大家全部上车,尽快通过村庄。 众人闻言,迅速上车。 叶听寒驾马在前,上官清则解下长鞭,在旁随时警戒。 风灵透过窗帘,一路所见,村子果然不见人烟,而且不少门窗破败,一些窗沿门缝下,还露出一团团随风摇曳的蛛网。 这个村子规模不大,才一二十户而已,而且大多都是简陋的茅草屋,有些还在屋外搭了一圈篱笆、木栅,围作院子。 这些看着已经荒废的房屋,大门多是敞开的状态,从门外经过,有些还能看见外露的灶台上放着已经发霉腐烂的食物。 种种迹象表明,这些屋子的主人在离开前还正常的做着活儿,意外必然是突发的,甚至没时间处理完手上的活计,更不可能是有准备的统一迁徙。 可是屋子里的痕迹也表明了这里并没有发生过武力斗争,桌椅板凳、锅瓢碗筷都没有暴力毁坏过,四周也没有干涸的血渍。 究竟是什么事或者力量,让这座小村庄里的人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再去思考,让人感觉这个村子村民的消失变得更加诡秘异常。 太阳不知不觉只剩最后一丝余韵,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和周围树林间时不时传来的粗粝的乌鸦叫声相互交映,在众人心中营造起愈加恐怖的氛围。 一阵风起,树影簌簌,久无修缮的窗棱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甚至似乎传来一扇较为脆弱的窗棱砸落的闷响。 “不对!”叶听寒随着那道响声,察觉到一丝异常的气息,将马车交给上官清,自己则飞踏而起,朝着异常之处而去。 上官清勒停马车,不多时,就见叶听寒从一间屋子里抓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出来,扔在马车前不远的地上。 众人闻声下车,看着那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貌,还浑身散发着奇怪气味的人。 那人哎哟哎哟的叫唤着被摔倒在地,扑腾间扬起一阵黯黑且隐隐泛绿的灰尘。 “你是村子里的人吗?”叶玄星询问着想上前查看。 风灵直觉不对,立刻拉住叶玄星,离那人又远了点,并提醒众人道:“别靠近,他身上的灰尘应该有毒。” 闻言,众人也都吓得后退了几步。 松开叶玄星,风灵又下意识看向叶听寒,刚才他将人带出来,一直是近距离接触,虽然现在看起来面无异色,但她心中却难免生出几分担忧。 察觉到风灵的担忧,叶听寒顺势走到她身边站下,小声解释道:“我有内功护身,一般的毒药对我无用。” 风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阮道陵哼唧半天,见没人再上当上前,只能住嘴,顺势从地上坐起来,暗暗打量着众人。 刚才抓他出来的那个武功不凡,他左边的一男一女也一看就是江湖路子,后面几个侍卫离得远一些,但实力应该也就一般般,估摸着跟刚才那个莽撞的毛头小子不相上下。 看起来最弱的就是那毛头小子旁边的女人,可惜她十分警醒,要不是刚才她拉了一手,那小子刚才就中招了。 不过不要紧,他还有后招,只要多拖延一会儿,解决这些人应该不成问题。 “你是什么人!”叶玄星重新发问。 阮道陵歪坐着,瞥他一眼,并不回答。 “喂!问你话呢?”叶玄星见他半天不答,不由有些疑惑,“他不会是个聋子吧?” 阮道陵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叶玄星看见,不怒反喜,对他道:“你不是聋子?那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是哑巴?” “他应该是在拖延时间。”风灵自己几次用毒摸出经验,见对方也善用毒药,此时便有几分共鸣。 被拆穿阮道陵也不恼,笑呵呵道:“小姑娘还挺聪明,就是可惜了,你现在发现也没什么用了。” 对方话音刚落,众人就感觉到不对劲。 刚才大家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分散了注意,一时没有关注周围环境,现在突然醒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出现了大量的毒虫,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并且还在慢慢缩小范围。 那些虫子密密麻麻,众人看一眼都浑身发麻,而且不知道那里藏的那么多虫,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头,更别说找出少一点的方向作为突破口了。 阮道陵见状,内心狂笑不止,立刻便要趁机脱身。 “哒哒——” 两道刺耳的金属相撞的声音。 梁如是不爽的看向打开他暗器的叶听寒,不过叶听寒没有解释。 在阮道陵成功逃脱之前,还是上官清眼疾手快,抽出鞭子将人当场卷回来了。 在阮道陵再次动作之前,叶听寒的剑已经压在他脖子上了。 之后叶听寒当机立断,压着阮道陵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众人一边挑开靠近的毒虫,一边紧随其后。 风灵早就拿出驱虫的药粉洒下,但这只是用来驱赶野外普通蚊虫的药粉,对这些专门养出来的毒虫效果不大。 尽管阮道陵被一起挟制入内,那些毒虫也并不因此避开,转而前赴后继的连同房屋一起包围,不过有一道墙体作为防护,比起直面虫潮包围还是要好上不少。 看着窗沿门缝不断爬入的虫子,甚至屋顶都开始掉落,饶是梁如是也受不了了,暗器银针不断的钉死试图靠近的毒虫,护卫们也不断的拿剑挑开虫子,可是这对于源源不断的虫子,实在如泥牛入海。 封住阮道陵的穴道后,叶听寒和上官清也加入扫虫之战,即便叶听寒以内力将周围的虫子统一掀出去,但范围终究有限,不消片刻,下一波又会马上补上来,根本不是解决之道。 在不知何时升起的月色下,那远处昏暗的黑暗处,仿佛无处不是毒虫大军,让人愈生绝望。 叶玄星提着剑,崩溃的转身指向阮道陵,“快点把这些虫子弄走,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小子,有本事就捅我一刀,别光拿剑放狠话啊。”阮道陵挑衅道。 要说杀,叶玄星确实还不敢杀人,但是捅他一刀他还怕吗? 眼看他就要动手,两只手同时拦住他。 叶玄星看看叶听寒,又看向风灵,气得一哼! 风灵将落在叶听寒手背上的手抽离,无奈道:“别老是冲动,他激你呢!我猜他身体本身也带有毒素,你刺伤他,反而可能激发另一种毒。” 叶听寒看了她一眼,顿了下才将手从叶玄星胳膊上拿开,肯定了风灵的说法。 叶玄星确实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有人会将自己变成一个“毒人”! 因为阮道陵动不了,风灵还算放心的靠近,半是询问半是肯定的对他道:“这些虫子又没有思想,既然能受你驱使,现在会跟着你的位置转移,那么诀窍必然还在你身上。” 阮道陵衣服上毒药也不少,风灵自然不会碰,拿了叶玄星的剑鞘,围着他翻挑着他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东西有无异常。 阮道陵记恨着风灵几次断他计划,又忌惮她谨慎敏锐,还真怕她找出问题所在,身体紧绷了一会儿,又看她翻来覆去几番错过关键所在,内心哂笑,又放松下来,大咧咧任她搜寻。 风灵拿着剑鞘几乎将阮道陵身上翻遍了,确认没有什么大的遗漏,才拄着剑鞘蹲下身。 阮道陵以为她是要认输求饶、或者放些高明的狠话威胁了,哼笑一声,赏着白眼给她。 结果风灵直接上手,将他怀中、袖中、腰上一摞东西全都收走了。 阮道陵看得眼睛一瞪,威胁道,“小姑娘,别人的东西不要乱拿,我这些毒药随便一个都能毒死几百个你了,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说的没错。”风灵肯定道。 阮道陵一愣,不待他继续说话,风灵就接着说道:“你的毒确实很厉害,但放在你身上未免太危险了,多谢你好意提醒,我会好好处置的。” 然后又取下他左手拇指上的一个花纹繁复的戒指。 戒指被抽走,阮道陵心中才彻底一慌,“哎?你这女人属强盗的?!怎么还抢人东西!” 将戒指拿在眼前仔细端详,风灵才发现里面确实有个暗扣,通过口子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有些白色的细小药丸,药丸可以倒出来,稍微靠近鼻下,也闻不到什么气味。 风灵有八九分的把握,吸引毒虫的是这个。 -------------------- 第10节 第11章 阮道陵虽然一出场就抖了一身的毒粉,但是他把毒虫引来又准备逃走的时候,却没有脱下衣服的意思,所以首先被排除,否则,那些毒虫岂不是会被他引走。 之后他动作幅度不大,没有从身上取东西的动作,但是两只袖子却很长,盖住了大半个手掌,而袖中收来的东西又都是封口紧密,不易于暗中取用的。 因此只有这个带暗扣的戒指是最符合推测的。 可惜的是,这只戒指构造特殊,风灵能确定它现在处于打开状态,但是却找不到关闭的机关。 阮道陵自然是不会主动告知的,风灵又尝试用其他东西堵住开口,却似乎对周围毒虫并没有什么用。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再白费功夫了,等你解开,你的同伴说不定都被我的毒虫咬死了。” 阮道陵好言劝道,“不如你把东西还给我,我带着那些毒虫离开。咱们无仇无怨的,况且本来就是你们出手抓人在先,你说是吧?” 风灵却不认同:“这村子情状诡异,你又鬼鬼祟祟的躲藏,我们抓你出来也只是想询问一下情况,结果你一言不发便出手暗算。好言相问时也不回答,实在是让人不太放心啊。” 阮道陵一噎,“那你想怎么办?” 风灵举着戒指:“告诉我这个怎么关上?” 阮道陵想都没想,道:“这不可能。” 又哼笑一声,看向叶听寒几人,摆烂道,“爱放不放,你们武功再高强,也总有力竭的时候吧。到时候但凡被我的毒虫咬上一口,不出两柱香也就毒发身亡了。” 叶玄星:“你就不怕我们死前先杀了你!” “呵,有你们这么多人垫背,我死也值了。” “你!”叶玄星说不过,转头又愤愤的杀虫子去了。 风灵却看出他话中的气怯,看了眼屋外堆积愈厚的虫尸,心思微转。 “你说人有力竭的时候,难道你的虫子就真的可以无穷尽吗?你之所以主动开口求和,恐怕正是害怕,你的虫子真的被杀光了吧。” 阮道陵闻言暗惊,不待他反驳,风灵又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关上封口,只需要一个人把这个戒指带走,引开虫潮,这边的危机不就解决了吗?” “到时候,这么危险的东西,当然还是毁掉最为安全了,你说对吧?” “呵呵,小姑娘戾气不要这么重嘛。”阮道陵咬牙切齿道,“不如这样,反正我又打不过你们,毒也被你收了,你叫那位兄弟解了我的穴道,我也收了我的虫子,咱们有话好说嘛!” 他们还有话要问,不好将人得罪死,风灵便询问地看向叶听寒。 叶听寒点点头,解了阮道陵的穴道,风灵将戒指还给他,为防止他暗算,其他毒药却还收在手里。 阮道陵心中骂骂咧咧,手上却没含糊,几根手指在戒指上一抹,风灵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就一声“好了”,便将戒指带了回去。 几息过后,上官清道:“虫潮在退了。” 等一切平息后,大家才慢慢围过来,准备审问。 叶听寒:“漠生客是你什么人?” “没听过,不认识。”阮道陵锤着酸胀的胳膊腿儿,想也不想的回答。 叶听寒也不跟他纠缠这个,“这个村子这么回事?” 阮道陵曲腿坐在地上,两手搭在膝盖上,盯着风灵拿走的瓶瓶罐罐,不太配合道,“这我哪儿知道,你找别人打听去吧。” “看来你不是这个村的村民。” 阮道陵终于转头瞟了他一眼,点点头,“我就一路过的。” 然后转头看着风灵,好声道:“你看咱就是误会一场,姑娘,你就把东西还给我,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可是你这般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很难不让人怀疑你跟这村子的异状有莫大的联系,我们又怎么敢放你走呢?” 风灵故作为难道,“你刚才一出手就是虫潮,要不是我们中间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在,岂不是顷刻间便能化为白骨,消失于天地,说起来,倒跟这村子的异状合上了。” 阮道陵辩道:“哪里能合上了?” “我们入村所见,这村子里的人仿佛同时间蒸发了一般,未留半点痕迹,纵然武功再强的高手,恐怕也做不到这般吧?既非人力所为,岂不是正跟你的虫潮对上了?” “你这也太牵强了,我这虫子顶多咬人,又不吃人,何况你见了虫子不打不赶的吗?你在看看村里那些屋子里的东西,有动乱的痕迹吗?” “你那虫子那么多,一只咬一口也差不多了吧,再说,东西也可以是你事后打扫归位的,不足为信。” “我说姑娘,我看你长得端端正正的,可别随便污蔑人啊!” “那你为何不肯据实相告?”风灵追问。 “我告了呀,我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就这样了。”阮道陵一摊手,话说得诚恳,语气却是爱信不信的样子。 “这还不是你的一面之词?”叶玄星反驳道。 “那我说啥都是一面之词,还问我干嘛?”阮道陵翻了个白眼。 上官清突然问:“你不肯说出与漠生客的关系,是因为他也善于控制虫潮,并且常常以此捕猎普通人,是吗?” 叶玄星早就想问那个漠生客是谁,但是顾及当前情景不好插嘴,这会儿听上官清提到,下意识猜测:“那是那个漠生客干的,你在帮他隐瞒?” 阮道陵简直无言以对,这一个个的,想的还挺多。 嘲讽道:“说得跟真的似的,你亲眼见的啊?!” “这里的没见过,倒是曾经在关外沙漠,见过漠生客操控虫潮吃人,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啃得只剩一具白骨,确实可怖。” “呵!”阮道陵闻言,正想嘲讽,却突然反应过来,漠生客向来谨慎,用虫杀人从无遗漏,他那名声都是自己宣扬出去的,又久居关外,几乎没有什么武功高强的对手,唯一一次马失前蹄,就是面对初出茅庐的玉山君子叶听寒,以及岽山门的两个弟子,上官清和梁如是。 又暗自打量了一圈,心中分辨出了几人身份,忌惮更重,面上却不显,仍旧道:“不知道,没听过,许是哪个无耻贼人偷学了本门秘法,外逃作乱,跟我没关系。” 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们不是赶路吗?这村子里的人跟你们也不认识吧?说到底这事儿跟你们、跟我都没关系,咱们就算是不打不相识,把东西还我,各自散了,你们也别耽误正事,行吧?” “这恐怕是不行了。”风灵指了指门外,道:“原本我们是赶路来着,可惜你的虫子咬死了我们的马,你恐怕得留下来抵债了。” 叶玄星和几个护卫这才想起来,门外的马好久没动静。 在他们进屋不久,那两匹马就在虫潮的包围下失控乱跑,可惜虫毒发作快,被咬后没跑多远,就连着马车翻倒在地。 活虫虽退,但是杀死的虫尸却没来得及处理,因为叶听寒用内力一波波推出去了,室内还好,室外却堆了厚厚一圈。 叶玄星看这边也问不出什么了,带着护卫们找了东西清理出一条宽敞的出路,跑到马车边查看。 除了马和车厢压死了一些虫子,马车内倒还干净。 几人将缰绳解了,把车翻过来,推到门外清理出的空地上。 马没了,大家也没准备走夜路,叶玄星领着护卫们顺便把这座屋子清理出来,准备暂居一夜。 阮道陵那边暂时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他明显是知道点内情的样子,大家也没准备就这么把他放了,毕竟他会用毒,防不胜防,依旧将他点了穴道,风灵顺便收了控制虫子的戒指。 “为了安全着想,这些东西还是先交给我保管吧。” “……” 阮道陵能怎么办呢,受制于人,还不是得先忍了。 他身上的穴道只能管几个时辰,大家又找来几根绳索将他捆了,这才准备忙活今天的晚食。 厨房太久没用,锅灶水缸都不干净,没敢用,内室的被褥也都发潮长霉了,倒是柴房里的柴还有不少。 搬到堂屋里生了火堆,烤了干粮吃了,照之前的排班轮流警戒值夜,准备就在一间屋子里凑活一晚。 堂屋中间生着火堆照明,风灵就着水吞了几口硬邦邦的饼子,就吃不下了,将从阮道陵身上搜罗来的东西摆在面前,一一查看。 阮道陵被捆在角落里,还被封了哑穴,这会儿只能眼巴巴的瞪着,看风灵在那兀自研究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名堂来,心里一边嘲讽,一边记恨。 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大多是成药,风灵不能认出所有的种类,不过也分出了各自大概的效用和对应的解药,一一记下。 赶了几天路,晚上又忙了那么一场,大家都累的不行,除了排到值夜的,剩下大部分很快入睡。 一夜安宁。 晨光拂晓,阮道陵虽然被绳子捆着,但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 屋子里的人还三三两两的睡着,两个值夜的护卫围着无焰的火堆点着头,时不时往下一栽,一个激灵又醒过来,换个姿势又继续点头。 阮道陵觑着时机。 风灵休息的地方离他不近,旁边不远处就是睡着的叶听寒,她靠着的上官清武功也不低,要突破难度不低。 好在此时两人正睡着。 在江湖上混,怎么可能不留底牌,阮道陵从被叶听寒抓住的时候,虽然还没认出他的身份,但也感觉的到对方武功不低,因此一直没有反抗过。 但是他却并不是没有武功,恰恰相反,他的武功心法独特,日常可以屏息凝神,掩藏自己的气息,非常适合藏身和偷袭。 他昨夜一直用毒攻击,也是有意隐藏底牌,在需要的时候,出其不意。 按说,他此时偷偷逃走是肯定万无一失的,但自他出来混,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加上那一身身家几乎都被风灵掳了去,怎么甘心放弃。 好在一夜平安过后,现在是人最放松的时候,又大多还睡着,阮道陵悄悄解了绳子,悄无声息的摸到风灵身边。 昨天他盯得死死地,自然清楚风灵将东西都放在了哪里。 就在他将手往风灵怀里伸,马上就要够到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耳风掠过,白光一闪,脖子前就伸出了一道白色剑刃。 -------------------- 第12章 叶听寒警告的看着阮道陵。 阮道陵只好做投降状,将手收回,一手举起,一只手挡在脖子前,将剑推远,却说时迟那时快,手心顺势在剑上一抹,划出两道血痕。 风灵和上官清在叶听寒出剑时就醒了,只是事情发展太快,不待上官清及时反应,叶听寒已经剑出残影,将即将滴落的血珠接住,手腕一翻,以剑面带血滴拍到阮道陵腹部,将阮道陵拍飞数步。 阮道陵往火堆退去,将受伤的手在火堆上一捏,血液滴入火中,“戚”的几声,冒起几道黑烟。 其他人闻声醒来,但是离火堆近的几个已经中招倒下,面部逐渐泛出青紫色。 阮道陵知道今日是拿不到东西了,用受伤的手抓起一把灰烬将浸了血的灰粉朝叶听寒撒去,也不恋战,转身就逃。 叶听寒倾身挡在风灵和上官清之前,将灰尘震开的同时,已经飞掠到阮道陵身后。 不待叶听寒出手抓人,阮道陵已经反身一掌,擦过叶听寒衣领,没打到人,又让人给点了。 叶听寒将人带回去,风灵已经从整理过的解药中抽出一瓶,给中毒之人服用,又灭了火堆。 阮道陵见状,眼睛一眯,不待他说些什么,便被叶听寒丢在一边。 第11节 见到叶听寒胸前的痕迹,保险起见,风灵也给他喂了一颗。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中毒的人面色才逐渐转为正常,只是还稍显苍白,有些虚弱的样子。 叶玄星早上醒来看了半场,此时仍有些惴惴,“他那血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毒?” 又想起昨夜差点愤起动剑,差点就腹背受敌,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阮道陵倒在地上,手上的伤口不深,出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惊异的看着风灵,即便是用毒高手,能这么快将他的东西分门别类辨认出来,还没错漏,也属罕见了。 只恨他出师不利,碰上了叶听寒和风灵这两人,要知道这些毒药再毒,也要接触到人才有作用。 这两个一个遏制他行动,一个劫走他的宝贝毒药,逼得他不得已祭出杀招,结果还是被人先一步拿下。 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言,阮道陵自认棋差一招,静待受死,只是也不妨碍心中暗恨: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今日是我死,焉知明日他能活?只可惜无法亲眼见到那一幕了。 早上那一幕,梁如是虽然没有出手,但也旁观了全程,之后一直盯着阮道陵,见他一脸赴死的样子,心念几转,提议道:“此人几度出手,皆十分狠辣,不如就地杀了,也免得他再找机会逃出去,为害一方。” 叶玄星难得十分赞同他的话,但终究还没杀过人,把目光投向叶听寒和风灵,等着他们下决断。 叶听寒和风灵对视一眼,又看向上官清。 村子的事这人必然知道些线索,但他如此不配合,确实隐患颇大,若是以往,他必定追究到底,但此番是为归家,若是将麻烦引回去,实在是后患无穷。 上官清看懂了他的顾虑,善解人意道:“此人交给我来看守,你先护送他们离开?” 叶玄星挺想留下来的,但又怕自己拖累误事,便没开口,看向风灵,准备等她拿主意。 风灵并没有留下来掺和的意思,只是目光在梁如是和阮道陵直接转了一圈,暗自思考着。 这一路上,除非是涉及上官清,否则梁如是一向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就显得他方才主动提议的行为颇为稀奇。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但总归不会对上官清不利,既然如此,风灵对上官清的提议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只是想了想,风灵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往手心倒了两粒药丸,顿了下,又加了一粒,走到阮道陵面前,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将药丸倒了进去。 等见着药丸化的差不多了,风灵才松开手。 阮道陵感受着嘴里的味道,心情有些复杂,斜睨着风灵道:“不用这么谨慎吧?” 风灵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药量足,药效起得比较快,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对方就倒下了。 风灵将瓷瓶递给上官清,道:“我喂了三颗,应该能让他昏迷五六个时辰,你可以看情况使用。” 等上官清接过后,又另外拿出一个瓶子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解毒丸,虽然只能解普通毒药,但聊胜于无,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留着防身。” 上官清自然不会说不好。 被毒死的马昨夜就处理了,马车里的东西也都重新整理好,一行人便分作两批,拉着车出发了。 原本凭着马的脚力,一天的功夫,也就到了,现在靠着人拉,大半天才走到有卖牲畜的大集镇。 马是别想了,最后买了两头骡子。 驾着骡车,天黑前终于进了余州城。 叶家在城里有铺子和院子,但是本家却是在余州下辖的泽县,坐车也要半天的功夫,叶家父母便长居在泽县。 城里的院子住的少,但是因为离得不远,叶父偶尔入城也要落脚,便没有租出去。 院子里留着一个管事和几个婆子,屋子里时常打扫着,叶听寒一行进门不久,屋子就收拾出来了。 进了余州,属于在自家地盘了,之后回泽县,叶听寒也不算太担心,就不打算继续护送了。 嘱咐叶玄星几句,叶听寒就准备连夜赶回去,跟上官清他们会合,先解决那个村子的悬案。 对方手段非同一般,他在江湖上还没有遇见过类似手法,若不是他们碰巧路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叶玄星知道事情严重,不好留他,但是想到风灵的事情,又怕爹娘揍骂,便道:“我明日去跟官府的人说,然后等你们一起回去吧。” 说着,又不确定道:“大哥,你这次回来要去看一下爹娘的吧?你常年不在家里,娘都念你好多回了。” 叶听寒点点头,“放心,回去睡吧。” 叶玄星听到保证,立刻轻松了,有大哥和他那两个朋友在,爹娘就是在生气也不会当场发作,只要过了气头上,爹娘也就顶多骂几声,不会动手了。 他这么大人了,要还挨揍,那就有点丢人了。 等叶玄星离开后,叶听寒才抑制不住的踉跄一步,感受着体内愈加攀升的寒气,如蛆附骨,挥之不去。 叶听寒紧了紧握剑的手,闭目调息了两三息,才转身往外走,不想,却在内院门口看到了等候在此的风灵。 从拿到阮道陵的毒药后,风灵一直在暗自研究,虽然没能完全破解,但也从中获得了些线索。 加上阮道陵虽然身上的毒药都被她拿走,但他本身的血液也是剧毒,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暗算。 风灵打算将解他血液之毒的解药和这些线索告诉叶听寒,之所以之前不说,主要还是风灵对梁如是有些防备,不希望这些毒落到他的手里,也不想当众得罪他。 在风灵看过来之前,叶听寒已经调整好状态走过去。 “这是?”叶听寒看着风灵递过来的东西疑惑。 “这些是从那个人身上搜出来的毒药和解药,我都一一贴了对应的标注。”风灵拿出其中一个,“这个是之前解他血毒的解药,不过单独用也是一种毒药。” 叶听寒接过那个瓶子,就见瓶身上贴着一张写着小字的纸条,上述:寒毒,内服生效,也可解阳热血毒。 “这些药我没能完全分辨出来,不过其中有用到一种罗希花的药材,这种花的生存条件苛刻,我听说只在南疆极度湿热的环境中生长,开放时间极短且不易保存,一般都是即摘即用,他这堆药里用得却不少,我想他的来历或许可以从这里突破。” “南疆?”叶听寒回忆着江湖中有关的门派,似乎只有传闻中消失已久的百毒王出身南疆,可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叶听寒也只在只言片语中听闻过。 蚀骨的寒意一阵阵的侵袭着他的经脉,叶听寒摇了下头,暂且按下思绪。 灯火暗淡,风灵没有注意到叶听寒的神色异常,直到将东西交给他,无意中触碰到他的手背,被冰得指尖一缩,风灵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你……”风灵握住他的手,一片冰凉,又去看他脸色,才发现他面无血色,眉梢鬓角还挂着霜雾似的水珠,已被冷汗湿透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我先扶你回房间,或者直接去医馆吧?”风灵扶着他就要走。 叶听寒没动,回握住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我没事。” 这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可见他坚持,风灵也只好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听寒看着风灵关切的样子,顿了下,才回:“将近午时的时候。” “那你岂不是忍了一天?”风灵有些愧疚道,今天这一路,她的注意力都在研究那些药上,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 “药?”风灵低头,忽然想起来,“早上的时候,我给你吃了一颗解药,可是你之前说,你有内功护身,一般的毒对你无用……是我害了你!” 那瓶解药本身是一种寒毒,凭借着以毒攻毒来解的血毒,如果叶听寒本来就没有中血毒,那吃解药,不正是服用寒毒吗! 她总算知道,早上梁如是为什么会突然提议杀人了,果然是没安好心。 “别担心,我可以用内力把毒逼出来,只是需要点时间。”叶听寒不想惹风灵担心,忍着经脉撕裂般的疼痛,安抚道。 风灵感受着手掌下,他手臂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就知道他有多言不由衷了。 这毒普通医馆大夫怕是解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风灵也不劝他,反而道:“我跟你一起回去,我想我有解毒的办法了。” -------------------- 第13章 叶听寒想说胡闹,好不容易把他们先送回来,就是不想他们再牵涉其中。 可是风灵这回无比坚持,虽然白天没太注意,但风灵肯定,那会儿叶听寒的状态绝对没有现在严重,也就更不相信他能用内力排毒的说法,也不想再拖延下去。 院子里养的有备用马匹,叶听寒原本打算骑马赶回去,但是风灵不会骑马,没等风灵叫人再套回马车,叶听寒已经一手环住风灵后腰,轻身一翻,便将人带上马背了。 “扶好。”叶听寒坐在风灵身后,让她抓住马鞍鞍桥前的铁环扶手,自己则握住缰绳,脚后跟轻磕马腹,打马向前。 夜色静谧,一路通畅。 风灵渐渐熟悉了马背上的感觉,在察觉背后又一次的摇晃之后,风灵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臂,将人往前一拉,道:“你就靠着吧,别到时候摔了。” 叶听寒低低的嗯了一声,已经说不出话来,感受着身前的热源,下意识一搂,随即意识到不妥,要松开时,又被风灵按住。 叶听寒此时就像一大块冰块,贴在后背上,自然是不好受的,但是感受着他偶尔滴到她脖子上的冷汗,又实在不是讲究男女之防的时候。 风灵试着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控制着马匹向前,连续跑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达。 上官清早就听到动静,出来却发现是叶听寒带着风灵回来了。 风灵摸索着停了马,却不知道怎么下去,只好摇了摇叶听寒。 叶听寒半醒着,将头从风灵肩上抬起来,续了口气,才手下一紧,圈着风灵的腰,将人带下马来。 落地的时候眼前一黑,往前栽去,幸好风灵及时扶住。 “叶大哥!”上官清也赶紧上前,扶着另一边,问风灵:“这是怎么了?” “他中毒了。” “怎么会这样?”上官清一惊。 “先进去再说。” 将叶听寒扶到屋内坐下,叶听寒强撑着打坐吐息,风灵已经看向另一边昏迷的阮道陵。 没来得及回答上官清,风灵先去提针取血,再以甘草中和,让叶听寒服下。 等半个时辰后,叶听寒面色渐渐平静,脸上也恢复了血色,风灵也将叶听寒中毒的原因和之前的推测一并告诉了他们。 “南疆?你确定?” “从药材上来看,是这样。”看着上官清惊讶的样子,风灵有些疑惑:“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倒不是,只是此前他操控的虫潮,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昨天你们问他的那个人?” “不错。”上官清解释道,“曾经我们三个去关外抓捕过一个叫漠生客的人,此人自号蝎王,善养毒物,并且能够控制蝎潮杀人,手段与此人的虫潮十分相似。那一次我们几乎杀尽了那些蝎子,只可惜,那个漠生客常年在关外活动,熟悉那片沙漠,最后还是将我们甩开逃走了。” “所以,昨日虫潮再现,你们才会怀疑他和那个漠生客有关联?” “是的。但是现在想来,他们一个常年在关外活动,一个却出现在南方,可能确实只是手法相似吧。况且漠生客虽然不在中原一带出没,但是武林中善用毒的少,他的一手毒术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以至于出现一些模仿他手法的人,也不算很奇怪。” “哧!” 药效将尽,阮道陵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就模模糊糊听到一阵对漠生客的评价,话里话外,还似乎影射他在偷师,简直有眼无珠! 阮道陵下意识嗤笑一声,想收声已悔之晚矣。 第12节 “他醒了。” 阮道陵原想装听不见,然而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悄悄眯开一条缝,就见风灵走到他跟前,似乎准备再喂几颗迷药。 阮道陵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边摩擦着地面往后退,可惜药效过后,身体麻木,还有些不受控制,只能原地扭曲了几下,面对蹲下取药的风灵讨饶道:“别、别!姑奶奶,咱有话先好好说,行嘛!” 风灵捏着瓶子看他,为难道:“我们是想好好说话,可是你三番两次的出手,实在让人不放心啊。” 被捆了一天一夜,阮道陵是内外交困,实在是不想再受了。 四下看了眼,瞟到叶听寒,阮道陵正想说可以用给他解毒来做交换,可是定睛一看,这哪里还有中毒的样子,分明已经解了毒药。 “他的毒解了?” “没错。” 阮道陵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向风灵,问:“你解的?” 风灵点点头。 “你怎么解的?”问完,阮道陵迟钝的抬起左手,食指上微弱的痛感在身体的麻痹下更不明显了,但是指腹上的红色血点,给他昭示了答案。 阮道陵这回倒正经些看向风灵,先前还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对方在毒术上的天赋应该不浅啊! 要知道他身上带的这些毒药可都是自己配的,可不是市面上那些劣质毒可比的,可是对方竟然能凭自己辨别,解他的毒,实在是天赋可佳呀! 阮道陵眼神越想越亮,在风灵疑惑的目光中,兴奋的问道:“小姑娘,你有没有兴趣学毒术,我可以收你为徒!” 对上风灵有些一言难尽的目光,阮道陵慢半拍的问:“你已经拜师了?不应该啊?你这也不像学武的,这江湖上也没听说有其他擅长毒术的啊?” 风灵心思微转,回道:“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这江湖上除了漠生客,还有谁敢称毒术?” “狗屁!”阮道陵差点气得跳脚,不屑道,“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连药材都没摸明白呢,也就会偷点现成的方子,养养虫什么的,连我们七绝谷的门都进不了!” “那你之前还说不认识他?” “……”嘴快了。 阮道陵辩解道:“确实不认识,那就是个小偷,都没能拜入我们七绝谷门下,偷了我们一门养毒绝学就跑了,结果学得四不像,我都不乐意跟他攀扯到一起。” 风灵不置可否,但是她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便看向另外三人,可惜,他们也并未听闻过。 阮道陵爬起来坐着,期待的问她:“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 “你们这个七绝谷在哪里?我怎么都没听过,不会是什么小门派吧?” 阮道陵一副你见识短浅的样子,端着架子道:“曾经名震江湖的百毒王,听过没?” 风灵摇摇头。 阮道陵啧的一声,又看向另外三人,一时没人回应。他感觉自己被架在上面,有点下不来台。 干咳了两声,阮道陵有点不上不下的找补道:“百毒王风头正盛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呢,没听过也正常,正常。” “你这么说,我倒有点印象。”叶听寒终于还是递了台阶,道:“听闻几十年前,风绝一时的百毒王归隐南疆,难道是在你们门派?” “不错!”终于不是媚眼抛给给瞎子看,阮道陵谈兴大涨,“百毒王正是我派开山祖师!也是我的师祖。” “想当年,师祖纵横江湖,难遇敌手,一时间风头无两,然而高处不胜寒,这种没有对手的日子实在是寂寞又痛苦,于是师祖他毅然决定退隐,并在他的居处七绝谷开门收徒。” “可惜,对手不常有,资质优秀的徒弟也难寻啊!几十年间,拜师的络绎不绝,然而直至他老人家仙去,收入门下的弟子,也不过两人而已,而他的大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傅,收徒更少,仅有我一个徒弟,我那个师叔就更不用提了,连一个徒弟都没有。” 说到这里,阮道陵也不禁情绪低落,他师父师叔,一个热衷于编书造册,一个喜欢闭门研究,根本不问俗事,自他学成,就把谷内事务全都交给他来打理。 他也不想出来啊,可是门内后继无人,十几年前,还有人在师祖的名声下前来拜师,可惜随着师祖故去,师父师叔又不外出,别说这七绝谷,就连百毒王,也快没什么人记得了。 曾经偷师的漠生客倒是打出过一些名声,可惜很快就被人在家门口打成了落水狗,阮道陵看了眼叶听寒三人,心想,原本还想踩着漠生客上位,结果被人给抢先了。 猜到叶听寒几人身份后,阮道陵不是没想过再借他们打出名声,可惜不是沾不了身,就是被人给化解了,简直比漠生客还憋屈。 好歹漠生客靠着熟悉环境逃脱了,不像他,异地他乡的,还被人捉住,连身都脱不了。 若不是发现风灵是个学毒的好苗子,他是绝不会将师门和盘托出的,没办法,为了把好苗子薅到手,不得不搬出祖师爷来壮壮名气。 面对阮道陵殷切的目光,风灵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考虑考虑,转而问起他其他事情。 阮道陵虽然年岁不小了,但经历并不复杂,自幼拜入七绝谷后,便一直在谷中生活,直到半年前,他准备出谷收徒,这才踏入中原。 可惜如今江湖上各自为道,他又是以毒为生,没有什么出头的好名目,若像漠生客那般肆意虐杀,出名倒是快了,招来江湖中人的追讨也很快。 虽然可以靠着毒翻武林人士再涨一波名气,但毕竟一出谷就听说了三侠杀蝎王的故事,哪怕漠生客学得四不像,但也盘据一方那么久,结果被几个江湖新人杀得屁滚尿流,谁又知道这江湖中还有多少卧虎藏龙没出来呢? 他只想收个徒弟传承衣钵而已,没必要四处结仇,他们也只会毒术和一些藏身隐迹的功法罢了,到底比不得师祖毒术武功两手抓。 因此,出谷的这些日子,他一边到处游历,打听消息,一边想着出名的法子,也好叫有心之人上门来投,只是一直没有头绪。 风灵听着却有些怀疑,“既然你不想结仇,那为什么昨天你一照面就出手?” 阮道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本来我躲着没打算出手的,谁叫他突然出手抓人!” 阮道陵瞥了一眼叶听寒,又道:“而且我一开始用的药粉也没多毒,就是想给你们个教训而已,结果你们没上当,又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想着用毒虫脱身,结果怎么样也不用多说了。” 阮道陵有点心虚,其实用毒虫不仅仅是想脱身,也是出来这么久还没有什么进展,他想着干脆顺势灭了这伙人,结不结仇的,先打出名声再说,结果一出手就折戟沉沙了。 第二天,他不甘心,想逆风翻盘,结果倒得更快。 阮道陵心想,别说风灵确实天赋不错,就算只是勉强有些灵气,他也得将人拢进门里,将这事儿烂在窝里,不然传出去,他得被师叔揍死。 -------------------- 第14章 风灵对阮道陵的话没有尽信,但也不像先前那么戒备。 拿了点吃的给他,大家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火堆前,各自简单报过家门后,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再问起村庄的事情,阮道陵也和气了许多,只是他确实所知不多,只是见这是个荒村,便打算占来暂时落脚。 白天叶听寒他们离开后,上官清和梁如是也去村子及周边查看了一下,确实并没有打斗或者其他人为破坏的痕迹,这就更显得村民的消失异常诡异。 诚如阮道陵所言,即便是他驱使虫潮,那村民被咬前也总会拿些东西驱赶毒虫,或者留下些村民的尸骨。 而村子这番异常,实在不像人力所为。 第二天一早,几人再次进村子转了一圈,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不少屋子受到虫蚁侵蚀,墙体斑驳,蛛丝密布,弥漫着一股腐木霉烂的味道。 除了一开始阮道陵藏身和他们临时闯入的屋子,其他房屋里的灰尘,昭示着并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 阮道陵并没有比他们早进村多久,确认无人后便安心占下地盘,并不关心其中的异常。此时跟着风灵四处走动,在听过他们之前的质疑之后,如今再看,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异常。 之后又查看了一圈村子外面的情况。 南方本就多丘陵,这一带更是群山环绕,村子夹在群山谷地之中,除了一条破旧的官道贯通外界,其他通往山上的小道都很难翻越,春夏草长,路上荆棘纵横,看起来也是久无人迹。 没等他们理出头绪,那边叶玄星已经带着官府的人回来了。 叶家是余州大户,且出身世家,虽然只是分出来的旁支,但这些年在本地的经营和打点,官府的人不会不给面子。 一并而来的,还有本地县尉,程氏族人程峰,以及村子所属乡里的里长。 程峰看起来五十多的年纪,并不是程氏嫡支,本人也没有突出的才能,凭着家族的运作,好歹也混了个本地的县尉,背靠家族,手里的实权不小,就是外来调任的县令,也对他也得礼让几分。 两方会见,程峰一眼看向叶听寒,上前热络道:“这就是叶家大世侄吧,真是后生可畏啊!” 叶玄星跟上来介绍道:“这是程世叔。” 叶听寒想起村口那块写着“程家界”的地碑。 其实程家和叶家关系并不算亲近,只是余州几家大户之间的正常往来,世叔世侄也就是场面上的称呼。 叶听寒与他寒暄几句,并不失礼。 程峰又问起他身边几位,叶听寒只说是江湖上的朋友,但没有引荐深交的意思。 程峰笑意微落,倒没勉强。 两人转而说起村子的情况,程峰道:“这个村子不大,总共才一二十户人,开春官府的人下乡劝课农桑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异常。” 说到这里,孙里长赶紧上前告罪,说:“确实开春的时候村里还好好的,这平头百姓离家的少,成日里都在地里刨食,这村子因为和周围村子都隔着山,离集市也远,村子里又穷,少见他们出来逛集,连货郎也不爱跑这边。没想成三两月没注意,村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孙里长半是恭维半是后怕道:“哎,都怪小老儿,这越发昏头打脑的,要不是叶郎君几位路过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程峰也道:“如今我们已经安排人手去各乡查看了,只是反馈怕是要些时日,不知道世侄有什么发现吗?” 程峰说着,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听小世侄说,你们还遇到了一个会控制毒虫的人藏身在村子里?此人听起来十分危险啊,不知现在何处,世叔好叫人带回衙门审问?” 阮道陵原本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闻言差点跳脚,好在风灵及时拉住他,暗暗使了个眼色,他才按捺下来。 叶听寒看了眼叶玄星,神色自然道:“只是一场误会,那人也是碰巧路过罢了,之前已经离开了。” 程峰目光不着痕迹的在阮道陵和梁如是身上转了转,笑着应和:“原来如此,既是误会,那便罢了。” “天色不早,世侄就不打扰世叔办案了。” 叶听寒准备告辞,程峰挽留道:“世侄路过,不如稍待片刻,随世叔到家里坐坐。” “经年未归,不好叫家中二老久候,就不叨扰世叔了。” “也罢,世侄归家心切,我也不多留了,只是下次有空,定要来世叔家里做客啊!” “一定,只要世叔不嫌叨扰。” 又一番寒暄过后,叶听寒带人坐着叶玄星的马车先行离开。 一上车,叶玄星就垮下脸来,看着阮道陵,悄悄问风灵,怎么离开时还水火不容,这一回来他们就打成一片了。 要不是他机灵,刚才就露馅儿了,还好来的时候他没说太多这边的情况。 风灵便将事情简单跟他说了。 叶玄星又有些奇怪,为啥要在官府的人面前帮他隐瞒身份。 风灵不知道叶听寒怎么想的,不过她也是觉得那个程峰看着有点奇怪,但哪里怪,又说不出来,只好敷衍叶玄星道:“免得节外生枝吧。” 叶玄星被说服了,没再多话,现在他心里愁的是另一件事,只是看着车里这么多人,又不好说,只能沉默着,不自觉的抖起腿来。 之后一路顺利,终于赶在天黑前到达泽县叶家。 下车后,叶玄星踟蹰半晌,迟迟不敢上去叫门,直到叶听寒看他一眼,自己上前敲门。 不多时,看门的下人打开门,认出叶听寒,高兴道:“大少爷,你回来了!” 又看到后面的叶玄星和风灵,一一打过招呼后,转身叫人将马车从后门牵进去,自己则领着众人进屋。 第13节 风灵走到叶玄星旁边,“别紧张了,唐家那边的事,到时候我自己跟爹娘说。” “阿姐~” “走吧。” 叶府管事很快闻讯赶来,见到风灵惊讶了一瞬,不过没表露出来,各自叫了一声。 叶听寒问:“王叔,爹娘呢?” “老爷夫人前些日子出门访友去了,没说在哪里,只说三五日就回来,如今已有三四日了,估摸着这两天就回来了。” 叶玄星闻言还是大松了一口气。 叶听寒便将上官清几人先引见给王全,道:“王叔,这几位是我江湖上的朋友,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先叫人收拾出几个院子吧。” 管事点头应下,又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安排风灵。 她出嫁前的房间倒是还在,只是后来叶听寒回来也是落的那个院子,可是她毕竟已经出嫁,还不知道为何没和姑爷一起回来,再跟大少爷住一个院子,就有些不合适了。 好在大少爷有分寸,没让他为难,自己提出住叶玄星的两宜轩,让上官清跟风灵住原来的听风堂,只另外收拾房间,在问过梁如是和阮道陵后,让管家再多收拾一个近一些的院子就行了。 府内各处都有日常清扫,此时收拾起来也快,备上日用寝具就行了。 奔波一路,大家先被引去各自房间休息,因没有提前通知,饭菜还要一些时间。 管家做事细心,注意到几人状态略有些狼狈,又吩咐各处先加急烧水,供大家洗漱整理。 叶家人口不多,院子大多空置,即便风灵已经出嫁,之前住的院子也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虽说叶听寒后来偶尔回家居住,但也住不久就离开了,并没有让人动里面的东西。 等大家整理完毕,再被带到正厅的时候,饭菜也都准备好了。 除了略显沉默的梁如是,其他人还算是宾主尽欢。 吃过饭后,大家各怀心思的回到房间。 阮道陵就等着风灵处理完家事,再提拜师的事情,一顿吃饱喝足,很快就睡了。跟他一个院子的梁如是,倒在床上,一夜无眠,倒也没有其他举动。 上官清躺在床上,也有些辗转难眠,今日没有见到叶家父母,她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有些忐忑,不知道叶听寒到时候怎么介绍她。 原本她以为这次跟他来叶家,就是要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可是自从风灵出现,她隐隐感觉事情有些脱离她的预想,又想到此前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叶听寒的亲生弟弟反而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奇怪的同时不免也有些酸意,只是不好发作。 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叶玄星。 尽管他不后悔帮风灵拿了合离书,爹娘骂他、甚者打他一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他担心的其实是风灵之后的处境。 这一路,他虽然没说,但他不是瞎子傻子,自然看得出来那个上官姑娘跟他大哥关系不一般。叶听寒的态度他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上官清对他大哥有意那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留着这样的女人在身边,还要带回家见父母,那什么意思不用说也很清楚了。 想到这里,叶玄星愤愤的爬起来,锤了一下床,很为阿姐不服。 难不成真让阿姐跟着那个瘦猴子拜师去南疆吗? 不行! 叶玄星又砸了一下床,虽然阿姐也喜欢摆弄那些虫虫草草,可是南疆也太远了,人生地不熟的,阿姐又没有武功,世交的唐家一离开余州就变了脸,尚且让阿姐受了这么久委屈,更何况这根本不知道底细的人,到时候被人欺负都不知道,那就真是求助无门了。 叶玄星想,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在爹娘回来前再拉个同盟! -------------------- 第15章 叶听寒躺在床上,听着叶玄星在门外徘徊了三四圈都没敲下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打开门,让吓了一跳的叶玄星进屋,给他倒了一杯清水,在桌边坐下,问他:“说吧,有什么事?” 因着年龄差距,以及叶听寒离家较早,叶玄星其实跟这个大哥并不多熟悉,相较起来,跟风灵要亲近得多。 因此叶玄星踌躇了一会儿,见叶听寒施施然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慢慢喝着,并不催促他,也没有不耐烦,才扭捏着将他擅自帮风灵和离的事说了。 叶听寒闻言差点将杯里的水洒出来。 叶玄星并没有察觉到叶听寒的失态,只见他神色沉沉的放下茶杯,并没有开口训斥,又放了一半的心。 这一路,叶听寒虽然有所猜测,但到底只以为他们感情不和,风灵不肯跟他说,他想着带她回家,由父母给她出头也好,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直接和离了。 叶听寒:“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 叶玄星便从入涌州后说起。 唐家老爷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唐家夫人日夜照顾,不多久也累倒了,如今唐家一应事物皆由唐子皓打理。 他刚入唐府,拜见了唐家二老,却始终不见阿姐,出来后,便问起唐子皓,却见他神色有异,只推脱说阿姐身体不适,不好见客。 他越发起疑,不肯轻易离开。之后在唐府呆了几日,暗自打探,才惊觉唐子皓一直独居一院,而搜遍唐府上下,竟然都没发现阿姐的影子! 之后他再次质问,唐子皓又称阿姐在别院养病。等他赶至别院,却见阿姐的陪嫁丫鬟崔芯跟唐府的人搭起伙儿来给他唱戏,编造阿姐与人私奔而逃了,要不是他从房间程设发现破绽,唐子皓还想借此番诬陷休了阿姐。 叶玄星为了风灵的名声着想必然不能让唐子皓得逞,只是四处搜寻,风灵确实不在唐府,又怕他离开后唐子皓使坏,便先逼着他签了和离书,又去官府备案,改了回了风灵户籍…… 感受着叶听寒身上那有如实质的杀气,叶玄星越说,声音越低:“反正我是不会再让阿姐回唐家那个火坑的。” 叶听寒看着蔓出裂纹的茶杯,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平静道:“我没有怪你。” 叶玄星低眉顺眼的,心道:你也怪不着啊,当初要不是你自己放弃…… 算了,叶玄星懒得攀扯当初的烂账,只是担忧的说:“我只怕爹娘不能接受,他们骂我打我,气一阵也就过去了,如今阿姐和离归家,他们不一定让阿姐长久的留在家里,到时候万一再张罗个不靠谱的亲事,不是将阿姐又害了一次吗!” “放心,只要她不愿意,我绝不会让人逼她。” “净说大话。”叶玄星腹诽,虽然他清楚自己做事还不太靠谱,但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不愿意就能说不愿意的,当初给阿姐说亲,阿姐就真的愿意吗? 爹娘的养育之恩,就算不用明摆出来,以阿姐的性子,也不会不顾虑爹娘的想法,只依着自己的意愿。 叶玄星不甚明显的撇了撇嘴,总感觉今天找叶听寒做帮手是白费功夫。 也是,如今他跟上官姑娘两心相印,哪有功夫管别人死活! 叶玄星想起身就走,但是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况且他也确实无人可以商议,于是还是按捺下来,直白道:“现在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是就算爹娘这一时半刻不说,以后也一定会提的事情,你如今在家,爹娘顾及你两分,难道你还能一直在家里守着吗?” “有何不可。” “你还是别给她添堵了。” “?” “我是说你毕竟要在江湖上行走……”叶玄星顶着叶听寒凌厉的目光,转移话题道,“还有那个姓阮的,来历不明,什么七绝谷,连你们都没听过,先前还那么嚣张,现在又巴巴的跟在阿姐身后,还想哄她去南疆,简直齐心可诛!” “虽然没有去过,但是他的来历应该还是可信的。”叶听寒中肯的说。 “你怎么还帮他说起话来了!”叶玄星不满道,“阿姐本来就喜欢研究那些药理,那姓阮的拿这个做诱饵,万一阿姐真的心动去了南疆怎么办?你也不想想,阿姐又不会武功,用毒的功夫那姓阮的手段你也见识过,纵然阿姐也能解毒,那也得有人把那人控制住,如今有你们看着,他暂时不敢挑衅了,那到时候阿姐孤零零一个人对上他,那岂不是入地无门?” 叶听寒有些惊讶的看了叶玄星一眼,“你想杀了阮道陵?” “啊?”叶玄星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误导之意后连连摆手,“没、没有!我就是那么一说,阿姐也不一定会跟他去南疆。” “那这里和南疆有什么区别么?”叶听寒审视着他,问:“等我离开,仅凭叶府的护卫,就能拦住他了么?” 叶玄星脸色一白,感觉叶听寒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将他里外剖开,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攥得发白,这个在外名声温良的大哥,人人都道他风光霁月。只有他,对幼时见过的他冷漠极端的一面心有余悸,即便时隔多年,仍能从这光鲜的面具下窥见那阴暗的一角。 叶玄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也不记得两人的对话是如何结束的,只觉得人生无比的挫败,好像他永远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失败者,只能阴暗窥伺,偷偷觊觎。然而再冠冕堂皇的借口,终究无所遁形。 第二天,大部分人都起晚了,只有叶听寒十年如一日的早起练剑。 风灵也习惯了早起,只是额头还有些昏沉和刺痛,直接用冷水洗漱,清醒些后,在房里用完早食,便准备去书房找书。 书房里的格局还和以前一样,看得出来叶府的人打扫的很勤,书籍也保存的很好,只是书架上面多了不少眼生的书目。 绕过书架,实木书案上赫然放着一只玉雕玄武镇纸,玄武的蛇首和龟首迎头相触,原本浑然一体,但是此刻蛇首下面却镂金镶嵌,显然曾经断裂过。 风灵脚步一顿,远远的看了片刻,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片金的修补突兀多余,于是止步,准备转身继续去书架寻书,结果一回身,差点撞上一面人墙。 叶听寒及时握住对方肩膀,将人扶稳。 风灵捂着胸口,后退两步,叶听寒及时松手,视线从她的头顶掠过,落在那块金镶玉的镇纸上。 风灵抬头,又顺着他的视线回望过去,突然问:“那块玉也不是很名贵,既然碎了,何必再浪费金子修补呢?” “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金玉如何?石子又如何?” “也许吧,只是碎玉难全,既然是心爱之物,还是小心保存为好,支离破碎,岂不可惜?” “完整无暇固然美好,但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那么换一种选择也未尝不可,不是吗?”叶听寒的视线落回风灵身上,试探道,“金玉相配,也许是焕然一新呢?” “焕然一新……”风灵看向玉镇纸的目光有一瞬恍惚,沉默许久,不禁自嘲一笑,“或许你说的没错。” 叶听寒闻声一愣,就听风灵转过头继续说道:“新的选择的确更好。” 语气客气疏离,面色含笑,然而神情是冷漠的,甚至比重逢时更加疏远,叶听寒不知道哪里出错,下意识的否定并解释,“不是的,我是说……” “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叶听寒的话。 门外传来上官清的声音:“风姐姐?你在里面吗?” “我在。”风灵应声,绕过叶听寒去开门。 叶听寒下意识想伸手拉住她,然而伸出一半又停住,觑着她的脸色,并不敢真的忤逆她。 “有什么事吗?”风灵对着上官清倒还和颜悦色。 叶听寒巴巴的跟在后面,脸上倒是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刚想问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叶大哥?”上官清有些惊讶的看着慢一步出来的叶听寒,原本兴奋的神色变得有些勉强,“你们这是……?” “看书。” “找书。” 上官清看了一眼两人,风灵神色如常道,“我在找书,不过还没找到。你要想找好玩的,恐怕得问玄星了,或者……” 风灵看了一眼叶听寒,“你们可以一起去逛逛,这时节正好踏春,老街旧巷也许也会焕然一新呢?” 叶听寒就知道风灵有什么是误会了,可惜他现在百口莫辩,只能先表立场。 “我也很少回来,去哪儿玩还是问玄星吧!”叶听寒说完,到底顾忌着上官清的情绪,解释道,“这一路赶路有点累,我上午想看会儿书休息一下,你不急的话,我们可以下午或者明天再出去看看,这府里的也有些院子景致不错,你可以叫人带你逛逛。” 说完,又问风灵,“你找什么书?我帮你找,之前晒书不少存放位置都打乱了,我还没来得及整理。” “不用了。”风灵看着神色到底还是有些低落和难堪的上官清,心底有些无奈,不明白既然刚才已经说明白了的叶听寒,现在又在首鼠两端干什么? 第14节 风灵语气带着厌烦和疲倦,以及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几分戾气,朝叶听寒道,“你先看吧,我突然有点累,先回房了。” 又对上官清点点头,便走开了。 -------------------- 第16章 之后两天,风灵不是在房间看书,就是跟阮道陵讨论毒术,连叶玄星都很少见,更别说叶听寒了。 叶听寒明显感觉到风灵在有意避着自己,尽管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根本找不到单独说话的机会,加上他与上官清的事还没有说清楚,便暂时忍耐下来。 直到第三天,原本早该回来的叶父叶母仍无音讯,不说等待的心情从紧张变成煎熬的叶玄星,就是在叶家生活多年的风灵也有些担心。 风灵私下里问过系统,可惜这段时间她全然不做任务的行为惹恼了它,这会儿终于找回场子,也端起架子不理她。 风灵好声好气跟他赔不是,甚至保证以后绝对好好做任务,结果却只听它说这是关键的剧情内容,不能不能剧透和直接干预,将风灵气得倒仰,两个又吵了一通,不欢而散。 王叔带着家丁在来往路上迎候,叶听寒则带着叶玄星引路,去与叶父交好的几家寻访,又去了几处叶父常去游玩的地方,皆无所获。 从前叶父也时常外出访友,偶尔叶母也会一起同行,但很少像这次一样,除了归期毫无交代,还逾期未归。如今各地匪祸丛生,原以为余州相对安宁太平,结果甫一入境,就遇到程家界荒村之事,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担忧。 阮道陵看着与他讨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风灵,想着尽快找到人,让她做了了结,快些跟他拜师回七绝谷也好,便主动道:“别愁眉苦脸的了,风丫头,我就给你再展示展示咱们七绝谷的本事!” 风灵勉强打起精神,附和道:“什么本事?” 阮道陵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先伸出一只拳头,看风灵来了点精神后,才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把手一翻,张开手掌,露出手心几只细长扭动的蜈蚣来。 “……” 风灵唇角微抿,身体下意识往后退了两分。 阮道陵不满道:“你可别小看!我们谷中的养毒术,那个漠生客不过偷学点皮毛就能横行一方了。” “我没小看,可是这个你不是一见面就展示过了吗?” “你以为它就只会咬人吗?”阮道陵哼笑一声,“你也不想想,我出谷这么久,能在需要的时候避开人群隐匿行踪靠的是什么?” 风灵闻言,眼神一亮,终于端正态度,期待的看着他。 阮道陵呵呵一笑,别以为他不知道,先前叶玄星那小子时不时过来打搅,嚷嚷着贬低他的毒术,说什么以他的水平,还不如留在这里,拜他阿姐为师!风灵虽然每每斥责回去,但是语气并不恼怒,其实心底里也自傲得很呢! 他要不拿点真本事出来,收徒之事还真有可能泡汤。 “要不是看你在你的面子上,这些宝贝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阮道陵有些心疼,又有些气恨,“上次就属姓叶的杀的最多!” 那可不是么,除了上官清和梁如是,剩下全是叶家的人。 风灵不敢此时多话招惹他,只能尴尬的笑笑。 不过阮道陵既然拿出来了,也没有抓着之前的事不放的意思,解释道:“我可以驱使这些虫子去探索环境,不过要是寻人的话,你得先找些他们常用的东西,这些虫子才能循着气味去找人。” “好。” 风灵应下,找到叶听寒和叶玄星,将阮道陵的办法说了。 两人都没意见。 阮道陵对两人却是另一幅面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你们叶家二老化为枯骨,我这虫子也能认出人来,而且比人力去找也要方便快速很多,但是我能驱使的范围也是有限的,如果他们不在这个范围内,那也怪不得我了!” “这是自然,阮先生愿意出手帮忙,我们就已经很感谢了。” 就算是叶玄星一直有些防备他,此时也是得承情的。 未免再多其他气味干扰,叶玄星直接将人带到爹娘的院子,又领着他走到寝室,“这些衣物被套都是勤洗勤换的,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说着,又打开梳妆台的一个木匣子,这是叶父叶母常用的首饰和发冠,“这些首饰都是我爹娘常用的,倒是不常让别人经手。” 看着那些小虫子从这些东西上一一爬过,叶玄星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耐心等着阮道陵收了虫子,才忍着不适,期待的看着他。 “行了。”阮道陵难得摆直腰板,“最慢三天,这方圆两百里也就搜完了。” 叶玄星讷讷的又道了声谢,之后也没干等着,跟叶听寒继续四处寻找。 阮道陵的毒虫确实效率惊人,夜里刚到亥时,他就急匆匆将人叫出来,神色有些难看道:“找到了。” 众人一看他脸色,顿觉不妙。 阮道陵见状,顺口安抚了一句:“人应该还活着。” 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叶听寒先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正北偏东方向八十里左右的位置。” “那不是西山寺的位置么?”王全道,从叶府往北一带多是山地,那个距离,标志性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个了。 叶玄星疑惑道:“西山寺?那里还有个庙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已经荒废好些年了,在我小的时候,那边香火还挺旺盛的,后来近处新建了个祁龙寺,那边就渐渐冷落荒废下来了。西山寺周围隔着几座山,一般没什么人往那边去,你们年纪小点的可能都没听过那个地方,也就我们这些老人可能还有些印象。” 叶玄星急道:“既然知道了地方,王叔,你赶紧叫人,我们一起过去找人吧。”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阮道陵打断他,“在那边除了你们叶家老爷夫人的气味,还找到了另一种气味。” 叶玄星心说,我爹娘必然是被劫了,那可不还有劫匪的气味么? 叶听寒倒还顺着他的话问:“是你认识的?” “不错。”阮道陵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女蛊,百夫从’这句话?” 叶听寒:“略有耳闻。传言说,在南疆,有女子可以养出一种能将人控制为傀儡的蛊虫。” 叶玄星和风灵面面相觑。 上官清:“可这不都是传说吗?难道真的有这种蛊虫存在?” “当然有了,我们七绝谷的养毒术就是受他们炼蛊术的启发得来。不过,她们炼蛊的技术也有优劣之分,真正能炼出控制活人傀儡的,在他们南疆也是凤毛麟角。但是抛开傀儡这个限制,她们的蛊术种类繁多,甚至有能让人改变心意的情人蛊,比之傀儡蛊也不遑多让了。” 叶玄星听得咋舌,反应过来后,更是脸色一白,“那你的意思是,我爹娘现在很有可能是在那些南疆人的手里?” “很有可能,不过也不排除有人拿到了蛊虫和下蛊的方法。”阮道陵解释道,“那些蛊虫一般分为子蛊和母蛊,母蛊虫放在控蛊人手里,将子蛊放进受蛊人体内,控蛊人就可以通过母蛊控制受蛊人了,知道方法,操作其实不难。” 叶听寒:“听起来,阮先生对此中门道了解颇深,那敢问阮先生叫住我们,是还有什么棘手的问题?” “没错,我们七绝谷跟她们南疆的蛊虫也斗过不少来回。对于那些蛊虫来说,母蛊只有一只,子蛊数量却不一定,而最为关键的是,那些子蛊的形态各异,甚至一片叶子、一滴水珠,都有可能包裹着蛊虫,落在人身上,悄无声息的就钻入皮肤之中,让人防不胜防。” 之前风灵从他身上搜刮的药已经都还给他了,阮道陵从怀中选出一支药瓶,说:“我身上虽然有驱蛊的药,但是分量不多,而且不知道对方的蛊虫种类,不能保证绝对有用。因此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带太多人,打草惊蛇是小,反受制于人就不好了。” 商量之后,决定还是由叶听寒、上官清、梁如是三个会武功的人,加上阮道陵、风灵、叶玄星和两个护卫前去。 本来大家是不希望叶玄星跟过去的,不过考虑到接到叶家父母后,回程可能不便,于是答应叶玄星和两个护卫驾马车去山下接应。 至于风灵,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是用毒解毒的功夫不弱,虽然有阮道陵这个专攻毒术的,但他也希望风灵一起过去长长见识,毕竟以后拜师七绝谷,也少不了跟那些南蛮子打交道,有机会提前熟悉更好,更何况风灵自己也想去。 夜间山路难行,尽管是他们骑马在前,从亥时初出发,也到了将近子时正才到达西山山下,再往上的山路陡峭,荆棘难行,几人只能下马,徒步上山。 即便阮道陵武功一般,也是入了门的,于是唯一不会武功的风灵,依旧由叶听寒带着,踩着轻功,飞掠而上。 将近山顶的时候,大家一齐停下,提前将阮道陵分发的药丸含在嘴里。这种药丸能让人分泌出大多数蛊虫厌恶的气味,从而防止蛊虫靠近、沾身,不过缺点是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几人再次放轻了脚步,悄声摸上去。 今夜月色不甚明朗,远远望去,破败的庙宇仿佛笼罩在阴云里,一片漆黑。 凭着练武之人的目力,叶听寒还能分辨出寺庙的大致状况。 庙门屋檐仍旧破败难掩,边角的蛛丝也没清理干净,但是大门前后都有休整过的痕迹,显然里面确实有人。 西山寺面积不大,前殿放置着已经斑驳脱落的神像,无人打理。从侧面翻过去,几道昏黄闪烁的光亮从后院溢出。 后面原本僧众居住的寮房,被人重新清理出来,其中一间亮着灯,房门微敞,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席地坐着不少人。 诡异的是,这些人双目紧闭,胸口没有丝毫起伏,仿佛真的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一股死公鸡的味道。”阮道陵嫌弃的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果然是那些南疆人。” 上官清和梁如是分两边守住后院退路,风灵和阮道陵守一边,叶听寒下去找人。 亮灯的房间里坐着的人大概二三十个,穿着粗布,衣衫褴褛。里面的床铺上则躺着两个穿着劲装的男子,应该是看守的人,因为此地一向荒凉,了无人烟,态度便有些惫懒,直接睡了。 没有要找的人,叶听寒又往旁边两间房间查看,捻破一格窗纸,就见第一间房间里竖着十来个高低不一的长竹筐,用黑布缠着,封的紧密结实,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除此以外却并没有人在。 第二间里面依旧坐着十几个人,床上只躺了一个衣着奇特的年轻人,房间里虽然没有点灯,那人却比另一间的两个敏锐得多,没等叶听寒从中找到叶父的身影,就已经醒来,并第一时间朝窗外发出两道飞针。 叶听寒侧身避过暗器,房门从内打开,原本席地而坐的如木偶的人们,就像被唤醒的凶兽,神态狰狞癫狂的朝他涌来。 叶听寒以剑鞘挡退众人,不期然从中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爹? -------------------- 第17章 叶听寒来不及怔忪,不得不再次揍开再度扑上来的人,换成是正常人,早就应该倒地不起了,但这些人却仿佛毫无知觉,真的成了人形工具一般。 “什么人!” 另一间房间的人也闻声而出,一边喝问,一边让人加入群攻。 那年轻人大概是看出了敌我实力,知道这些傀儡拦不住对方,也不恋战,转身便想逃,却被上官清甩出的长鞭拦住,还没来得及甩出暗器,就已经被另一鞭打翻手腕,缠斗几招,就被制服了。 另外两个看守的人还不如他,梁如是两道暗器就放倒了。 只有围攻叶听寒的傀儡还在不知疲倦的战斗,这些人感受不到疼痛,甚至都无法打晕,有几个甚至被梁如是射中要害,却仍然活动自如。 阮道陵倒是能做出抑制蛊虫的药,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没有能用的药材。 风灵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一捆结实的藤曼,朝叶听寒扔过去。 叶听寒三下五除二将人全都捆住,这才走到那个年轻人跟前,将剑横在他颈间,逼问解蛊的办法。 “主人的蛊没人可以解,但如果你杀了我,他们也绝对活不了。”木当怕死的往后缩了缩脑袋,强撑着道。 话音刚落,被束缚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口吐白沫,状若癫痫,然而不过三五息,就突然偃旗息鼓,整个人如皮鼓放气般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衣服和一层人皮滑落在地。 众人见到这一幕,都不禁背脊一凉。 第15节 “你做了什么?!”上官清拿着鞭子,惊惧的指着他。 阮道陵则反应迅速的上前查看另外两个看守者,发现其中一个刚刚死去,推测道,“刚才那些人的母蛊应该在这个人身上。” 阮道陵看了一眼木当,肯定道,“虽然对于有些蛊虫来说,可以通过杀死母蛊来解除子蛊,但是这种蛊虫显然相反,母蛊死后,子蛊也活不了。” 木当闻言,语气有些得意,“算你还有些见识。” 许是看出这群人有些投鼠忌器,他身体放松了些,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 风灵看了一圈被捆的人,全部都是男子,不由问道:“你们抓来的其他人呢?” 叶听寒想起什么,转身朝某个房间跑去。 木当看着他去的方向,不由脸色一变,“不能进!” 一边叫着,一边想起身阻止,被上官清一鞭子又抽回去了。 叶听寒踹开房门,就近劈开一个竹筐,随着竹片布块炸开,暴露出一个身形僵硬直立的女子身影,还有她身上受惊逃窜的各种毒虫。 风灵紧跟着叶听寒进门,就见到这毒虫乱飞的盛状,提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包这段时间和阮道陵一起琢磨出来的驱虫粉,洒在那女子身上,那些毒虫很快从女子身上四散开来。 阮道陵跟在风灵后面进来,见状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开始满地捉虫。 风灵拉住阮道陵肩膀,沉着脸将他拉到身后,对他摇了下头。 阮道陵看看心情沉重的风灵,又瞥了眼脸色冷得像块冰的叶听寒,还是识趣的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叶听寒凝出几分剑气,出剑极快,只听几声铁刃震颤的气音,剩下的竹筐静谧一瞬后,齐声爆开,不待碎片全部落地,叶听寒依旧在人群中捕捉到熟悉的面孔。 风灵夜间的分辨力不如习武之人,但是紧跟着叶听寒的脚步,也第一时间赶到叶母何慕青的身边,洒出驱虫粉,清理干净她身上的毒虫之后,和叶听寒一起将人带出房间。 何氏闭着眼睛,对外界毫无知觉,身体冰凉僵硬,面色却显出诡异的红润,鼻息微弱到难以察觉,只有仔细去探颈间脉搏,才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动。 木当看着这一切,脸色一白,失神的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上官清原本正担心的看着叶听寒那边,闻言疑惑的看向他,“什么完了?” 木当闻言一惊,赶紧从身上掏出什么就要往嘴里喂,被梁如是眼疾手快的踢翻手腕,又踩住胸口。 看着滚出的白色颗粒,木当哀嚎地想要挣扎靠近。 风灵走过去捡起来查看,“是毒药。” “他想自杀?”上官清看向木当,审问道:“你背后究竟是什么势力,让你这么害怕?你口中的主人又是什么人?这些的幕后主使是不是就是你的主人?” 木当并不回答,只是绝望道:“杀了我,让我死吧!” 风灵蹲在他面前:“你告诉我们怎么救醒这些人,我们就成全你,怎么样?” 木当的呼叫声弱了下来,只是有些丧气道:“除了圣女,主人的蛊没人可以解。没人可以救得了他们,也没人救得了我,姑娘,就把毒药给我,让我死得痛快点吧!” 一阵压抑的沉默。 也许是觉得剧情已定,系统难得出来安慰风灵:“别伤心了,男主父母确实救不回来了,这是关键剧情,改变不了的。” 风灵不相信,在脑海中问系统:“既然你觉得我可以改变必死的结局,为什么他们就不行。还是你跟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我?” 系统好心安慰,反而受到质疑,也不高兴了,语气不太好的说,“谁骗你了!你那只是重要剧情,男主父母的死是关键剧情,是女主真正走进男主心里的契机和转折点,你懂不懂啊!” “所以,”风灵沉默得有些冷静的问道,“他们只是男女主感情进展的工具是吗?” 系统听着她的语气,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可是自我检索了一遍,又没找出什么问题,只能心虚的沉默着。 “既然你话里话外这么执着男女主的感情,却为什么绑定的是我?改变死亡的结局……这究竟是包裹着陷阱的诱饵,还是我的死会对男女主的感情造成影响?甚至,这是一石二鸟,顺便将另一个障碍男二也一起铲除了?” 系统没想到受到刺激的女人还能这么冷静的分析,早知道他就不多那个嘴了,真是白费它的好心,同时又愈发心虚。 风灵冷静得让它害怕,“我想,你那遮遮掩掩不肯说的剧情里,应不全是你想告诉我的那样吧。” “哪有,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样啊,你也想太多了哈哈。”系统干巴巴的说道,听见风灵冷笑一声,乖觉的闭嘴,不再出声。 那边叶听寒扶着何氏坐下,在她背后给她运功治疗,可惜看起来并无起色。 没有母蛊驱动的叶父也逐渐恢复平静,回到闭目静坐的状态。 风灵不再理会木当的哼叫,去房间里找阮道陵。 刚才出来没顾得上其他人,等他们出来后,阮道陵便关上门专心捉虫子,风灵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好将鼓鼓囊囊的布袋收紧。 风灵在他兴致勃勃的分享之前开口,问道:“你说你们七绝谷之前跟南疆的蛊虫打过不少交道,那你能看出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吗?要怎么叫醒她们?”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经常接触的,也只有靠近七绝谷的那些部族,并不是所有蛊类都见过。” 不等风灵失望,阮道陵又说,“虽然他们这是在种什么蛊我不知道,但是这个过程跟我获得这一身毒血的办法有些相似,就是不懂得平衡,这么一窝蜂的用毒,还能活下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 “以毒攻毒、或者用药中和平衡么……”风灵思考,“可是现在已经毒强体弱,再用强烈的药物刺激,还是很危险。” “我知道了!”阮道陵仔细看了一圈这些女人的脸色,突然惊道,“这是想将她们作容器来炼蛊啊!” 风灵看向他。 阮道陵解释道:“她们身上的蛊都还没有成熟,那些虫子是用来饲养蛊虫的!难怪她们能在这些毒虫口下活这么久,这是同时在用虫毒平衡蛊毒啊!” “什么!”风灵惊讶,“那你收了这些虫子,她们岂不是……糟了!” 风灵奔向屋外,何氏脉搏从微弱变成紊乱,脸色也逐渐变为滚烫的潮红,叶听寒已经停止输送内力,扶着何氏,整个人透着一种无助的绝望,如同秋日里干透的枫叶,一捻就碎。 风灵疯狂的回忆曾经看过的医书药理,偏偏大脑故意作对似的,关键时刻一片空白。 看到跟出来的阮道陵,风灵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切道,“不能用内力把蛊虫逼出来么?” 阮道陵摇摇头。 “如果蛊毒这么好解决的话,主人又怎么敢在涉足中原武林?”过了最初的惊惧之后,木当情绪也缓和了些,听见风灵的话,情绪低落的接话,“蛊虫进入体内后,几乎可以和人融为一体,在筋脉血液中流淌,内力在筋脉中运转的时候,蛊虫也可以随之运动。” 众人闻言,一时没人说话。 木当只当死前赠言,补充道:“而生长期的蛊虫除了进食,其余时间都在睡眠之中,同时还会同化宿体,是与宿体最和谐的阶段,对宿体几乎没有任何伤害。但是,一旦受到刺激,尤其是感受到威胁时,便会疯狂破坏宿体,本能的汲取宿体所有的养分以求快速成长。” “原本你们破坏了饲蛊环境,她们还能勉强再撑一段时间,可惜!”木当看了眼叶听寒,半是遗憾,半是幸灾乐祸道,“他本想以内力治疗,却是好心办坏事,恰恰是这外界持续不断的干扰,催生了蛊虫,也加速了她的死亡时间。对于其他人,或许还能撑个四五天等待奇迹降临,你们要救的这个……” 木当装模作样的摇摇头,说:“不出三刻,必死无疑。” -------------------- 第18章 极度紧迫的压力下,风灵反而冷静下来,问:“那解蛊的办法呢?” “这世上解蛊的办法不止一种,但原理无非两种:一种,就是用毒来毒死人体内的蛊虫,但是这个剂量很难把握,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毒一起毒死。” 阮道陵原本是想带风灵来长见识的,没想到遇到的是这种情况,此时便抓紧机会积极解释道。 “另一种就是让蛊虫主动出来。人体对子蛊的承受有限,越是低等的蛊虫,对宿体的伤害越大。但是蛊虫养成不易,下蛊的人便会选择给蛊虫更换宿体,他们管这叫转蛊。 这种办法相对安全,大部分是通过母蛊来操作,还有的会根据蛊虫的喜好来诱导,但是不同种类的蛊虫习性也不尽相同,因此,这个办法依旧掌握在养蛊的人手里。” 风灵闻言,眼神一亮,盯着阮道陵手里的布袋:“但是现在我们不就知道了这种蛊虫的喜好嘛!” 阮道陵表情一僵,在众人强烈的目光下,不情不愿的将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毒虫贡献出来。 风灵正要接过袋子,被横过的一只手挡住。 叶听寒:“我来。” 说罢直接将手伸进布袋中,停留了一会儿,才抽出手,转身握住何氏的手掌。 阮道陵在他抽手的瞬间就拉紧了布袋封口,宝贝的拎着袋子。 木当也被吸引的探出上半身望过去,见叶听寒握了半晌,失望地眉头微皱,就知道没有成功,不由自主得失望的跌坐回去。 阮道陵挠了挠下巴,踱步观望了一会儿,分析出原因,“不行,你内力太纯正阳刚了,这些蛊虫既然都选择女子,又封闭在幽暗的环境,应该是更喜阴寒的受体。” 上官清犹豫片刻,刚想上前,就被梁如是及时拉住手臂,两人想说些什么,这边风灵已经先一步去接布袋,阮道陵熟练的打开封口,让风灵将手伸进去。 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搔痒和密密麻麻的针刺般的轻微锐痛过后,风灵握住何氏的另一只手,几息过后,便感觉手心接触的地方有几分异样,耐心又等了几息,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没了,显然是也没成功。 但是这种思路显然是对的,只是相比起来,蛊虫更喜欢何氏的身体条件。 阮道陵自以为隐晦的看了梁如是一眼,要是说这里面还有谁比何氏的寒症更加严重,那就必须是这个天生寒毒的小子了。 注意到这个眼神的几人神色各异,梁如是朝阮道陵危险地眯了眯眼,然而对上上官清犹豫又心虚躲闪的眼神后,却陡然屏住呼吸,神色僵硬的看着她,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宣判。 而背对着阮道陵的风灵已经将之前收集的寒石水拿出来,无比庆幸自己养成了将重要物品随身携带的习惯。 吞服之前,再次被叶听寒拦住。 在他说话之前,风灵先打断他,无奈道:“只有一瓶,不要浪费。” 说罢,坚定的抽手,仰头吞尽。 手心的异样感很快传来,未免再次出现意外,风灵微微抬起握住何氏的手,问他:“你可以用内力阻断蛊虫的退路吗?” 叶听寒点点头,沉默的驱动心法,让内力重新游走在何氏的筋脉中,原本受到刺激选择与宿体同归于尽的蛊虫,在新的选择下不再试探,毫不犹豫换了新的宿体。 风灵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掌心融进血液之中,酥麻的僵硬感觉,随着手掌逐渐蔓延全身,分不清是真实感受,还是臆想。 成功剥离蛊虫之后,给何氏输送的内力终于有了正向作用,脸上血色渐渐褪去,但是身体逐渐回归正常,肢体也慢慢软化,不再那么僵硬,只是人还没能醒来。 目睹这一切的木当先是神色激动,觉得自己身上的蛊也有解开的希望,然而转瞬又泄了气,别说他身上的蛊更加复杂,就算知道了办法,也不一定能马上集齐需要的条件,想到这,不由又有些羡慕的看向何氏,这人的运气还真是好。 系统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板上钉钉的剧情就这么被改变了,恨得捶胸顿足,早知道不多那句嘴,等剧情点走完再说话不行吗?!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木当那边异变陡生,就见他突然浑身痉挛着低声嘶吼,朝着众人伸出手,痛苦道:“救、救我!” 风灵一惊,再去看向被捆住的人,果然有一部分也开始活跃躁动起来,叶父正在其中。 “解蛊的办法是什么?”叶听寒制住他,急问道。 然而无论是自己身上的蛊,还是下在叶父那些人身上的,他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痛苦得神志不清,开始呢喃道,“杀、杀了我。” 众人暗暗心惊,只能透过他,去想象这种蛊虫的厉害之处。 但是为了叶父和其他被控制的人,他们却并不能让他立刻身死。 风灵期待的看向阮道陵,可惜,他也不是所有蛊虫都了解,只能遗憾的摇摇头。 不过,他对被捆住的那些人的蛊倒有所了解,事态紧急,他朝着叶听寒长话短说:“在那人死亡之前,我可以用毒杀死他们身上的蛊,能救命,但是也会对身体造成很大损伤,身体好的,救回来可能也就多几年的寿命。” 将利害讲清,便由他自己取舍。 然而这种情况,也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第16节 阮道陵摸出药瓶,给被捆住的人都一一喂了药。不消几刻,那些人就开始挣扎呕吐起来,药效起效很快,陆陆续续有人清醒过来,互相倚靠着喘息呻吟。 另一个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人见状不对,悄悄的往人群外爬,以图趁乱逃走,被一直作壁上观的梁如是一记暗钉打死。 见众人看过来,朝上官清乖巧道:“以防万一,现在看来,这些人的蛊确实解了。” 见上官清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又开心起来,指着木当,朝众人微笑道,“需要帮他一把么?” 阮道陵搓了搓胳膊,心中暗道,怎么这人说话感觉阴阳怪气的? 叶听寒走到木当面前,再次以内力试了一下,依旧没有效果,看情况也没法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了,到底还是在他意识涣散的祈求中结束了他的性命。 梁如是看着叶听寒面色沉重的样子,克制不住的撇了撇嘴,暗道一声:虚伪! 被捆住的人没有清醒多久,长期的蛊虫控制加上刚经历的以毒攻毒,也让他们精力不济,很快又昏睡过去。 来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无法将他们一起带出去,只能先在寺院中将人安置起来。 此前那些人将几件寮房都打扫过,虽然条件简陋,但也能勉强住人。 叶听寒将昏睡的父母安置在一起后,便起身出去找风灵。 布置养蛊的房间里,这些女子依旧保持着僵直站立的姿势,风灵一个个仔细查看,希望能在自己也被同化前,找到破解之法。 阮道陵凑在她身边,半是鼓动半是安慰道:“好徒弟,别担心,既然你养父母也已经找到了,等他们醒来,你赶快跟他们做个了结,再跟我回七绝谷,虽然你师傅我暂时没办法解决你身上的蛊,但是别怕,你还有个很厉害的师叔祖,他对这些最有研究了,肯定能解决你身上的问题的。我还等着你继承我们七绝谷的衣钵呢!” 叶听寒进来听到这些话,立刻道:“等将爹娘送回府里,我们立刻出发。” 阮道陵正跟风灵拉感情呢,不太高兴的瞪了一眼突然插嘴的叶听寒,觉得他真是没眼色,而且他们七绝谷难道是别人想去就去的吗? 不过考虑到这几天在叶府被招待的还是挺贴心的,加上他也是那么想的,便忍住没开口反驳他。 风灵倒是想拒绝,只是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变成这种木偶般的样子,又想到阮道陵不太靠谱的性格,想着到时候雇两个女镖或许会方便点,但此时就不必跟叶听寒攀扯了。 他们这一趟硕果丰富,但实际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山下叶玄星也才驾着马车赶到。 相比于骑马,马车要更慢一些,此时已到子时末,叶玄星才赶到山脚,见几匹拴在路边的马正在悠闲的吃着地上的青草呢。 夜里山林多野兽出没,几个护卫正想劝叶玄星在山下等待呢,就见到下来接应的叶听寒。 叶玄星一路上总感觉自己是被嫌弃抛下了,心里老不痛快了,不过顾忌着爹娘安危,才没说什么。此时见到叶听寒,不等他开口,就急切的问东问西起来了。 叶听寒先带着人上山,路上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把叶玄星听得脸色纷呈变幻,不等他感叹他就一会儿没跟上,就发生这么多事,便又被风灵和父母的境况牵住心神。 等赶到山顶,见到风灵,叶玄星差点没忍住扑上去抱住她,被叶听寒拦了一下,还是眼泪汪汪的拉住她的手,叫着“阿姐”,不知道说什么。 风灵目前感觉倒还好,不想搞得如同生离死别,便敲了下他的头,“行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爹娘还在昏睡,你先去看一眼吧。” 叶玄星出门也有许久未见爹娘,闻言便用袖子抹了下脸,依依不舍的往叶父叶母所在的房间里去了。 叶听寒回来,风灵正好将刚才和阮道陵讨论的想法说了。 既然人和人是可以转蛊,那人和野兽不知道可不可行?反正这一片荒山野岭的,找人不易,找几只野兽还是简单很多的。 叶听寒带着人很快搬回来不少不能动弹了的山兽,小到田鼠、兔子、黄鼬,大到野猪、山熊,在院子里摆了一地。 -------------------- 第19章 风灵从体型小的田鼠开始尝试,可惜等不到与人接触,被毒虫叮咬后很快就死了。 之后是体型大一些的兔子之类的。叶听寒有经验后,在旁边以适当的内力引导,感受到蛊虫有些动静,但是最终还是留在了人体。 朝风灵摇了摇头后,缓缓收回了内力。 但至少说明此道还是可行的。 之后将所有种类都试了一遍,发现还是和人类体型接近的黑熊最为合适。 成功一例后,叶听寒第一时间为风灵来试,可惜,这回却怎么也没动静,想起人的体质各有区别,也许熊也一样,他立刻就要再去捕抓,被风灵及时拦下。 风灵让他在另一个人身上再次尝试,依旧可以成功。 阮道陵跳到风灵身边,拉起她的手摸了摸脉,结合所了解的蛊类信息,推测道:“生长期的蛊虽然需要毒素维持活性,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中成长,当醒来没有毒素时才会从宿体中汲取养分。之前的刺激应该让她身上的蛊消耗了不少,现在应该已经重新进入休眠中了,一般的干扰是无法刺激它醒来的。” 又对叶听寒说:“你就别再出手刺激它了,短期内是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 叶听寒闷闷的应了。 之后由叶听寒运功辅助,又尝试让同一头熊继续转移蛊虫,发现一头熊大概能承受三到四条蛊虫。之后上官清和梁如是又帮着抓来了三头,将一屋十几个人的蛊全都处理完了,带到干净的屋子里安置。 第二天,那些解了蛊的人陆陆续续醒来,问及情况,却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这段时间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又干了什么。 “我们都是石界村里老老实实耕种的农户,平常顶多跟左邻右舍的拌个口角,哪里能认识有这等手段的人,更别说跟人结仇了。” “是啊是啊,真是太冤了,怎么让我们碰上了这事儿!” “对了,老张家、老刘家的都在,我家媳妇孩子呢?怎么没看到我家的?” “对呀,我爹娘和兄弟呢,咋也没看到他们?” 人群吵嚷起来,有些人偷偷往叶听寒他们身上瞟,有些犹犹豫豫,胆大些的上前问,“几位贵人,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们村其他人?” 那些没看到亲人的,便期待的看过来。 昨夜那批意外死去的人尸骨都已经不在了,叶听寒只能放他们去认领院子里那堆衣服。 一夜忙碌,院子里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清理,于是众人一出门便见到一院子的尸体,难怪之前隐隐有股臭味儿呢…… 但好在仔细一看大部分是野兽,只是这么堆在院子里还是怪瘆人的,更别说其中还有三具人的尸体。 等凑到那堆藤蔓中堆叠的衣服堆前的时候,众人才真切的明白那股恶臭其实来源自这里。 忍着不适,陆陆续续有人认出了熟悉的衣服,发出悲泣的哽咽。更多没找到熟悉衣物的人,却是期望落空后隐秘的庆幸和再度升起的惶惶担忧。 有人悲愤之下,怨恨的看着叶听寒他们的方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救下我爹!是不是人根本就是他们杀的,还在这里假好心!” 这话瞬间让陷入悲伤的人转移仇恨。 “没错,院子里还摆着三具尸体呢,他们这么冷静,杀人越货的事肯定也没少做!” 一些人叽叽喳喳起来,但好歹顾及着,不敢大声喧哗。 有人记着救命的恩情,不满道:“你们这说的什么话,这摆明是人家救了我们,还杀了为恶的恶匪,到头来还落得你们一通埋怨!” 还有人理智还在,也客观道:“人家要杀我们,跟那些人一起杀了不就完了,难道我们一群裤兜比脸还干净的泥腿子还有什么让人可贪图的吗?” “话可不是这么说,要没什么可图的,那我们一村人是怎么被人掳来的?好坏还不是全凭人家一张嘴。” “你……” 另一边,叶父和何氏也醒了。 相比起那些村民,叶父知道的也并不多。 原本他是听说苦弦大师云游要路过泽县,他与苦弦大师虽然只在二十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但几次接触都相谈颇欢,况且苦贤大师还对他们夫妻有过恩情,此番对方路过,他们必然要前去一会的。 只是知道苦弦大师不喜喧闹,他们便没有贸然派人拦截,而是准备自己亲自前往相邀,即便对方不肯来叶府一居,也可就地一聚。之后对方果然不肯相随,叶父也只好作罢,与他就地闲叙两日之后各自拜别。 因为就在泽县境内,马车来去不到一日路程,除了赶车的马夫和一个何氏身边随侍的婢女,他们并未带其他人。 不曾想他们出发的时候一路无事,结果返程时,转头就在路上遇到了异常。 按照叶父的说法,当时天色已经不早,他们正想快点赶车回去,结果就在路过一处山脚的时候,马儿突然受惊停下,可是当时周围并没有人,只是山里风有点大,顶着风,马儿怎么赶都不往前走,之后的事他就记忆模糊了,只记得当时一心跟马儿纠缠,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马夫和婢女都不知所踪。 叶父说的出事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近,之前叶听寒找人的时候也路过过那里,不见尸体,也没有马车残迹。 一切暂无头绪,他们便暂时不想了。只是外面那些人,叶听寒跟他们确认过,就是程家界石碑旁边,那个荒村里的人。 “程家界?”牵扯到泽县几个大姓,叶父顿时敏锐起来,听叶听寒将事情简单说完,垂眸思考道,“他们既然就是在村子里出的事,想必那个村子也不太安全了。” “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让他们留在这里不异于将羊放进狼窝里。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是随机抓人,还是有预谋的针对叶家,如果是后者,叶府恐怕也不安全。” 叶父想了一会儿,对他道:“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又对着上官清等人和蔼道:“这些都是你朋友吧?还没谢过诸位的帮忙呢。” 一旁的何氏闻言,看了眼上官清,又看了眼旁边扶着她的风灵,叹息地拍了拍她的手。 简单介绍和寒暄过后,叶父由叶玄星搀扶着去见了那些村民。 叶父毕竟处事老辣,又是一同受害的,几句话就拉近双方关系,又澄明他们目前处境的要害,最后道:“大家可以先一同前往我叶府,大家休整过后,再回你们村子或者去投奔亲友也不妨。”至于不想回村或者投奔亲友的,叶家有不少庄子,他们也可以进叶家做长工或者佃户。 这一番连敲带打加施惠,让之前不少内心愤懑之人也消解了敌意,对于侠义善心的人,他们有的人或许还敢嫌恶几句,但对叶父这种他们长期敬畏的乡绅老爷做派,却不敢轻易忤逆。 等人散开后,叶父才扶着叶玄星,对他语重心长的教导:“以往你玩心重,我也不舍得狠罚你,但现在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这些事你都要尽快学起来了,你大哥常年在外,这叶府以后还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爹!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叶玄星执拗道。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经此一遭已经大不如前了。”叶父不管叶玄星的自欺欺人。 在叶父的逼视下,叶玄星不得不点头应下。 临走前,他们一行人还将这一院子的尸体都点火烧了。 这些死去的野兽都是试了毒的,虽然烹饪后不一定还能毒死人,但到底小心为上,再加上那几头熊还是转了蛊的,谁知道死后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还是烧了安全。 那些村民虽然饥肠辘辘,但知道那些肉都有毒,好歹是忍住了,之后一起下山,跟在叶家的马车后回了叶府。 之前人多不好细问,回到叶府休整过后,何氏才单独留下风灵,担心的问:“之前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回府里也没听子皓陪你一起回来,你跟娘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风灵有些忧心何氏的身体,正想先安抚她,叶父已经先一步进门开口,“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夫妻俩拌了几句嘴,正好碰上玄星去看她,就给接回来了。好了,你安心养身体,这些事不要老操心。” 说完又对风灵使了个眼色,“阿灵,你先回去吧,不要打扰你母亲休息。” 风灵点点头,朝何氏说了两句便起身出去了,何氏要拦,被叶父阻止了,不免有些嗔怪的抱怨了他几句,叶父一一受之。 风灵在院外的游廊里等了一会儿,就见叶父独身过来了。 “阿灵,你的事我都听玄星说了,他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是容易冲动,要知道这天下的夫妻哪有不拌嘴的,你们毕竟也成婚两年多了,你自己夫君应该自己清楚,否则不会拖到现在才闹和离。不过你放心,这事唐家也确实做得过分,和离是两家的事,哪有他们两个小辈就能拍板定下的,到时候我给唐家写一封信,一定要他们压着唐子皓亲自上门赔罪,接你回去!” 叶父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打量着风灵的神色,见她并不说话也不附和,就知道她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于是又论起感情来,“阿灵,叶家养你这么大,一向视你为己出,爹娘是真心为你好,即便你现在不理解,埋怨爹娘,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爹娘的苦心的。” -------------------- 第20章 风灵垂眸听着,忽然笑了一声,“爹娘的养育之恩,我始终铭记在心,即便是要用我的性命回报,我也并无怨言。” 叶父脸色微落,笑意不达眼底,应道:“你这次为了救你娘挺身而出,爹娘也是记在心里的,放心,你只等解了蛊回来,叶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到时候一定叫你出足了气,才能叫唐家把你接回去。” 第17节 风灵却摇了摇头,忽然朝他行了一礼,道:“此去南疆,山高水远,未必能安然返回爹娘身边尽孝,还请父亲不必因一个已死之人,再与旧友生恶。” “你……”叶父瞪着她,一时语塞。 风灵平静的行完礼,又道,“玄星赤子之心,有父亲教导,成器是早晚的事。如今父亲有幼子在侧尽孝,长子立业成家之事也近在眼前,父亲实在不必时时忧心。” 风灵再次郑重的行了一礼,“女儿毒情危急,只能速去南疆,就此拜别,还请爹娘切勿挂怀。” 叶父看着她,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叹息一声,“也罢,解毒要紧,我也不能拦你,路上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备在行李中,只是也不必走得那么急,多陪你母亲几日吧!” “女儿明白,只是夜深天寒,只怕蛊毒反复,若有情急难告之时,还请爹娘勿怪。” …… 正当午时,日光和煦,或许是因为最近正值倒春寒,站在明媚的阳光中都驱不掉那一丝寒意。 风灵回到听风堂的时候,叶玄星正坐在院子里等她。 一见到人,立刻起身迎上前来,又有些心虚,“阿姐,回来爹问我时,我将你和离的事说了,爹没为难你吧?这事都是我自作主张,可是我这次去,发现那个唐子皓真的不是个好人……” 话说得太重,又难免牵涉旁人,叶玄星不想让风灵难堪,便点到为止停住话头,边觑着风灵的脸色,迟疑道:“阿姐,你不会真的要原谅那个渣滓……那个唐子皓吧?” “放心吧,我跟唐家已经没有关系了。”风灵不想多说,转移话题道,“之后我要去南疆,你在家好好照顾爹娘,不要老惹娘生气。” “啊?”叶玄星懵懵的,“我不陪你去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刚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能放心离开?” “那大哥不是也能留下嘛!他武功高不是更安全?”叶玄星下意识说道,又反应来,确实带上自己也只是累赘,只能不甘不愿道,“那、那大哥陪你也行。” 风灵无奈的叹了口气,“玄星,我一直那你当我亲弟弟。” “我、我也一直拿阿姐当亲姐姐啊!”叶玄星心虚道。 “所以,我本来就不会一直留在叶家,在我嫁到唐家的两年多,你也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我……”叶玄星不知道想到什么,心里又酸又涩,脸上与要哭不哭的。 最后风灵道:“好了,忙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将叶玄星赶回去睡觉了。 一个人回到房间,尽管精神上有些疲惫,但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风灵还是强撑着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出来。 其实能带的东西不多,曾经出嫁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已经整理过一次,现如今大部分已经遗失在唐家了。 准备妥当后,风灵趁着天色未晚,又独自出了一趟门。 从早上回来后,叶府的人就在上下忙碌,此时倒没什么人关注风灵的行踪,只有阮道陵毫无为客的拘谨,回来补了一觉,醒来无所事事的闲游了一圈,感觉也没什么意思了,便准备去找风灵,正好撞见她一个人偷摸摸的离开叶府。 转了转眼珠子,阮道陵半是好奇半是怕到手的徒弟飞了,也悄悄的跟上去。 风灵先绕到街上卖丧葬品的铺子,买了些香烛纸钱,这才提着东西绕出城外,爬上了不远处的一座野山坡。 山上坟堆散布,因为才过清明不久,大部分坟头都明显休整过,还挂着冥纸和彩条。 风灵要找的那一座离山脚不远,看着与周围的并没什么不同,坟墓周围的杂草都被除干净了,坟上挂的彩条虽然不如别家的多,倒也没被拉下。 风灵微微松了一口气,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墓前,刚准备分纸钱,就见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这是谁?你家亲戚吗?”阮道陵从风灵手中分了一沓纸钱,学她将一张张扯开,一边好奇问道。 “差不多吧。”风灵顿了下说道。 阮道陵点点头,并不真的关心这些,也没再追问。 撕完纸钱,风灵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将黄纸一齐烧了,又拿出香烛,凑在火堆里点燃,插在墓前。之后后退两步,在坟前磕了几个头,便和阮道陵一起下山了。 离开前,风灵又去山脚一户人家看了一眼,留了些银子拜托他们继续帮着扫墓,才彻底离开了。 路上,风灵提前跟阮道陵说:“今晚子夜过后,你不要声张,我们悄悄离开。” “好呀好呀!”能提前回去,阮道陵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为什么要偷偷走,是不是那叶家老头儿要扣人?哎呀呀,真是好人没好报,你好心救人,他们还要耽误你自救!” 阮道陵极力挑拨着。 风灵反问,“要是叶家的人跟我们一起走,你觉得会让我安心留在你们那里拜师不回吗?” 阮道陵眯起眼,刚要说什么,风灵看他一眼,“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叶家的人。” 阮道陵终于闭嘴。 风灵:“所以我们就安安静静,悄悄地走,不是皆大欢喜吗?” 虽然预期的路上伺候的人没了,但到底还是安稳的带个徒弟回去更重要,阮道陵表示一定守口如瓶,到时候不惊动任何人地离开,没有他引路,别人是绝对找不到他们七绝谷的位置的。 白天像阮道陵一样回去补觉的人不多,因此今天晚上大家都回去休息得早。 风灵坐在房间里,桌上泡了一壶浓茶,就着茶等到夜色渐深,白日的喧噪都沉寂下去的时候,她才拎起包袱出门。 玉盘高挂,月色下,树影屋墙辉映出一副朦胧的夜景。 后门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上,阮道陵坐在前室车沿,打着哈欠道:“你怎么才来,我都以为你后悔了呢。” 风灵没说话,爬进车厢,“路上就辛苦你了。” “好说好说。” 阮道陵拉起缰绳,将马车缓缓驰离叶府。 一夜平静。 第二天,是叶听寒最先发现不对。 因为不知道风灵身上的蛊什么时候会让她失去意识,叶听寒起来后便去了听风堂查看情况,也想商量一下尽早出发,早些解决隐患。 进院子先遇到了上官清,得知他的来意后,顺口道:“我早上起来后一直在院子里,还没见她开门,应该是太累了还没起吧?” 叶听寒心中却莫名升起不安,依旧上前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才发现里面连活人气息都没有!情急之下破开门,却发现屋里哪有一丝人影! 上官清来不及阻止,只能跟着他一起进去,在叶听寒入内室查看的时候,先发现了桌上一个瓷瓶,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便赶紧叫住叶听寒。 “你看。”上官清将东西递给他。 “瓷瓶中乃是此前防范蛊虫的解药,作用有限,慎用。已去南疆,勿念。——风灵。”叶听寒握着瓷瓶和纸条,只觉得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头晕目胀。 “你没事吧?”上官清担心的看着脸色难看的叶听寒。 叶听寒咬着牙关,克制住了情绪,还算平静的说了声“没事”,只是收起纸条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上官清心中微紧,漫起莫名的酸涩,只是不等她再说什么,叶听寒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刚踏出院子,叶听寒脚步一顿,又往隔壁走去,就见梁如是也才懒懒的起身,另一边阮道陵的房间也已经空了。 梁如是靠在门框上,看着叶听寒这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脸色也有些不好,忍不住开口嘲弄道:“别看了,人应该是半夜就走了。” “你知道?”叶听寒忍住想质问的语气。 “知道又怎样?”梁如是还想说什么,见到闻声赶来的上官清,语气又一顿。 上官清也不认同道:“如是,你知道了应该早点说出来的,他们一个虽然会毒术但是武功一般,一个不会武功还中了蛊,你怎么能放他们独自离开?” 梁如是不想惹上官清生气,只好道:“我当时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离开,只是半夜听到点动静,这一大早看见他那副阵势才猜到的。” 更何况,就算是当时就知道,为什么要说?她风灵的遭遇是为了他们是姐弟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还想说走得好,不然连累师姐跟着一起去毒瘴重重的南疆,他还不乐意呢! 梁如是又看向叶听寒,语气也不太好的说道:“你与其在这怪我不拦住他们,何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没察觉人家要一声不吭连夜离开?总不能是躲着我们两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吧?” “如是!” 听到上官清喝止,梁如是才收敛了一点。 “抱歉。”叶听寒平静下来,又恢复到往日温和的语气,朝上官清道:“他说得没错,这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刚才太心急了。” “不,如是他不是这个意思。”上官清还想解释,叶听寒却止住她的话,安抚道,“我知道,我不是要责怪你们的意思,何况这次救回我父母,你们也帮了不少忙,难道我是忘恩负义的人吗?” 上官清无法再反驳。 叶听寒便朝他们点点头,“这事只怕我爹娘还不知道,我先去跟他们说一声,失陪了。” 上官清看着叶听寒离开的背影,心情低落,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离得更远了。 -------------------- 第21章 离开的路上,叶听寒觉得不对,又去后院马厩的管事那里问了一声。 马厩管事是府里做事的老人了,早就受到过叶父的嘱咐,此时叶听寒问起,便恭敬的回答:“昨日老爷回来就嘱咐过了,叫我们提前将马匹行李备好,说是少爷小姐可能随时离开,昨夜里小姐和一位客人驾马车离开时,我们便没敢多问。” 说着,又觑着叶听寒的脸色,问:“只是我们总共准备了三辆马车,他们昨夜只驾了一辆马车,这剩下的两辆还继续备着吗?” “马车先不用动,再多备几匹好马吧。” “是。” 辗转几路,叶听寒内心也平静下来,不像刚开始那么急躁了,又回房写了一封信,将解药分成几份,这才去了父母的院子。 叶父一出门就见到叶听寒一脸平静的走来,先是眼皮一跳,才和蔼的上前问道,“昨天忙了那么久,早上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你娘也才刚醒呢。” “我来找爹有点事。” 叶父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哦?” “风灵昨夜离开了。” “什么?!”叶父惊讶道,“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不是爹你吩咐的吗?” “什么?”叶父脸色僵硬。 “她身上蛊毒危险,要去南疆寻破解之法,随时都可能离开,爹不是早就知道,还提前吩咐准备了马车吗?为何这么惊讶?” “呵呵。”叶父干笑两声,“我就是惊讶她走得也太急了,过来跟我们打个招呼的时间总有的吧?” “许是有什么意外状况,不想打扰爹娘休息吧,便在屋里留了信。” “这样啊!”叶父总觉得这小子是想来耍他的,便不再顺着他的话走,反问:“那你过来就是说这个事的?爹知道了,等会儿我会跟你娘好好说的,免得她着急。” “倒也不是。”叶听寒还没拿出书信,里面已经传来何氏的声音。 “是舒儿吗?”何氏老早听着门口絮絮叨叨的声音,又不见人进来,便出声唤道,“怎么不进来说话?” 门口父子俩平静的对视一眼,才缓了气氛,一齐进屋。 第18节 何氏刚在内室梳完了头,走出来见到叶听寒,亲热的拉起他上下看看,边道:“从师门学成了也不知道多在家里呆呆,从你拜师起,娘就没能见上你几面,总觉得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一转眼都这么高了。” 说话间,下人陆续将早餐摆在房内桌上,何氏拉着他过去坐下一起吃早食,一边问:“昨天府里闹哄哄的,上下都忙,我精力不济也没来得及问你,你这次带回来的那个朋友?”何氏打趣的看着他。 “哪个朋友?我这次带回来的不止一个吧?”叶听寒故作不知。 “你别给我装蒜,当然是那个姑娘了!”何氏不满道,“你既然学成武功,身体也好了,自然该论起婚事了,虽然娘一直希望你过得顺心舒意就好了,之前也没逼过你,可你毕竟也老大不小了,这回这姑娘可是你自己带回来的。” 叶听寒无奈道:“我们就是朋友而已。” 何氏把筷子一搁,“别跟我打马虎,那这几年也不见你带别的朋友回来,你们江湖上的事,我也听过一些,这两年你们在外行走应该都是在一块儿的吧?你可不要误了人家姑娘名声又不负责!” “娘,还有她师弟跟其他朋友在呢,我们都是正常结伴同行而已,可从来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再说,江湖上跟普通人不一样,没那么多束缚和男女大防。” “我是不熟悉你们江湖的规矩,可是娘也活了这把岁数,人家姑娘对你的心意,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的看不出来!”何氏沉下脸,有些失望的看着他,“这些年你不在身边,不成想竟养成了这副性子,难怪你当初、你……” “娘!”叶听寒扶住忽然气喘的何氏,不管叶父的叫骂和推攘,专心以内力帮她疏导,好在何氏只是气急,在叶听寒的帮助下,不多时也缓过来了。 “一大早的就惹你娘生气,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别在这碍眼!”叶父大骂着赶人,被恢复了的何氏瞪了一眼。 “我教训儿子,你别搁这儿捣乱!”何氏朝叶父骂了一句,“我看他这样全是随了你!你要不乐意听,就给我出去吃!” 叶父挨了一顿骂,终于老实了,坐在一边气哼哼的端起碗,不再出声。 在叶父身上出了气,再面对儿子时倒冷静了些,只是仍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劝导:“舒儿,感情的事,娘亲知道是勉强不得的,只是有一句话,不管愿不愿意听,娘却一定要说。” “娘,你说,儿子一定听。” “舒儿,人心难得,是经不起反复消耗的,过去的事,娘也不想再提,只是希望能珍惜眼前,不要舍弃了一个,又继续辜负另一个!” “娘,我知道了。”叶听寒不想惹何氏生气,没再解释,只先应下。 何氏也知道多说无益,便缓和了语气,转了话题道:“对了,你一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听你跟你爹在门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叶听寒顿了顿,才斟酌着措辞说道:“风灵身上的蛊不好耽搁,昨天已经和那位来自南疆的阮先生先行出发了,只是时间太晚,不好打扰你们休息,所以今早才来告诉你们。” “啊?走这么急?”何氏一边惊讶又一边忧心,“那她身体怎么样?都是我连累了她,南疆那么远,又多是毒林密瘴,他们就两个人吗?会不会有危险?” 说着,又怪上叶听寒,“不是都传你武功厉害吗?你怎么也不陪着一起。” 叶听寒还没回答,叶父就先说话,“他还有朋友在这儿呢,你不是担心他婚事吗?正好趁他在家,先把这事商量着定下,再说,那个阮先生不就是南疆的吗,肯定熟悉环境,阿灵自己也向来喜欢鼓捣那些花草虫蚁的,我觉得不必担心,听寒他们去了也没用,说不定反倒是累赘。” “话是这么说的吗?”何氏生气,“别说阿灵是为了救我的命,就是这些年相处的情分,我也不能不担心!” “是是是,”叶父只好讨饶,“我那不是怕你愁坏了身子吗,那不还是让孩子们忧心。” 何氏这才没说话了。 叶听寒也道:“我来找爹娘也是为了此事。” 两人看向他,叶听寒便拿出封好的信和一份解药,放在桌上,“虽然爹娘这次还算安然的回来了,但是幕后之人毕竟还没找到,对方手段又神秘莫测,以防万一,我写了一封信给我师门,希望他们能出山相助。另外这瓶是防范蛊虫上身的解药,一次只能服用一颗,一颗可以管一个时辰。只是数量有限,驱蛊之人手段又难以防范,这些药你们谨慎使用。” 叶父听他说这么多,早就皱起眉,“你这是干什么?既然家里还处在危险之中,你难道要离开吗?” “虽说那驱蛊之人手段莫测,但既然他至今还只敢在暗中行事,那就说明他的手段也不是没有限制的,我虽然希望爹娘慎重对待,但目前看来,在叶府里应该也还是安全的。再说,等信送出去,以我师父的性格不会不理,必然会派人前来查看的。之前说了风灵他们只是先行一步,我必然是要追上去的。” 何氏闻言,反倒认同,“这样也好,只是你还有两个朋友,是随你一起吗?若是留在叶府,爹娘也会帮你照顾好他们的。” “这事我跟他们商量之后再说吧。” 叶父越听越不对,怀疑道:“他们都走那么久了,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吗?你能追上吗?” “自然。”叶听寒淡淡道。 叶父眼神一凛,不再多言。 之后找到上官清和梁如是,叶听寒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上官清下意识道:“我跟你一起。” 梁如是闻言皱眉,虽然他不太希望师姐继续掺和进去,但也并不阻止,只在一边沉默的听着,并准备随时追随在侧。 叶听寒也不希望她去,之前行走在外,虽然也不能说全然安全,但是他们有武功实力,他的师门内功心法还能抵御大部分的毒药暗算,心中是有自保的底气在的。 可是这次突然冒出的蛊虫手段,以及阮道陵手上的毒术水平,都远非此前在江湖上遇到的。 况且,不说此行的危险程度,他此番行动主要是为自己私心,实在不愿意牵连别人。更何况,虽然不全然是何氏所以为的那样,但那一番话未尝没有道理,他也早已想找机会跟上官清说明白了。 只是有些事之前也没有挑明过,再加上他们此行是来家中做客,有些话再怎么委婉,说出来也未免失礼,但这次却正好是个机会。 在梁如是不快的目光中,请上官清移步,单独相谈。 上官清闻言,心情顿时提起,有些期待着什么,又隐隐觉得不安,等走到一边,她才尽量平静的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我不希望这次你跟我一起去南疆。” 上官清闻言一愣,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下意识问:“为什么?” “蛊虫的危险你也看到了……” 上官清闻言,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担心她的安危的话,她笑道,“难道这一路我们遇到的危险还少吗?我不怕危险。” “可是此行只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所以我不想牵连外人,你明白吗?”叶听寒看着上官清,认真道,相信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上官清当然听明白了,于是她脸色逐渐僵硬,心中更有太多的不解,很想问难道之前经历的一切,全是她的自作多情吗? 可是她的内心告诉她,如果真的问出来了,此刻很有可能得到一个她无法接受的答案,这会让她之前自信的事实彻底成为一个笑话!她不允许!她从小的自傲和自尊也让她无法接受这件事! 因此,以她原本的性格,本应该在质问过后,再洒脱一笑,淡然离去。 可是她此前从没有真正输过,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所以比起她真正的本心,在此刻更多的是感到尊严的岌岌可危!以及内心强烈的不甘! 受到骨子里的骄傲的影响,一个不愿意服输的念头在脑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 凭什么! 若说之前她只是十分喜欢面前这个男人,那现在她对他是势在必得的“爱”了! 所以等不及大脑冷静,她就已经下意识的恢复自然的神情,状似疑惑到,“什么外人?什么私心?难道风灵姐姐是你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吗?你能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就不能为朋友千里奔走吗?” 叶听寒都愣了一瞬,她不可能听不出自己言下之意,但是看着对方不以为意的态度,忽然怀疑起是不是自己之前太自作多情了,他把对方当朋友,对方为什么就不能也只拿他当好友呢? 不等他反应过来,上官清已经放下话来,“反正,腿长在我身上,南疆,我是去定了。” 说完,上官清立刻转身,只怕再晚一瞬都维持不了脸上的表情。 -------------------- 第22章 风灵离开的事,叶玄星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可惜等他知道的时候,连叶听寒跟上官清和梁如是都要离开了。 没他什么发挥的余地,叶玄星只能跟在叶父身边一边做事,一边神思不属的念叨:“也不知道现在阿姐怎么样了。” 叶父气的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叶玄星一跳,“爹,你干嘛呀?吓我一跳。” 叶父哼了一声,“整天就知道你阿姐阿姐的,她又不是你亲姐,也没见你这么念叨过你爹娘!” 叶玄星嬉皮笑脸道:“就是不在身边才念叨,爹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也念啊,可那不是您也听不见吗?” “行了,别跟我油嘴滑舌的,有闲工夫多去陪陪你娘……” “好的爹,您忙,我去看看娘在干什么!”叶玄星得令,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惹得叶父气结,将账本砸在桌上,没好气的骂道:“一个两个,说走就走,真是白养你们了!” * 时间飞快,在叶听寒他们还在查寻七绝谷位置的时候,阮道陵已经载着风灵顺利深入南疆了。 虽然中原对这边统称为南疆,但其实这并非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而是分成了不少独立部落的族群,其中一少部分还是由因为各种原因迁居于此的中原人组成的。 这部分人一般也不称“族”或着“部”,而是将聚集区依旧以习惯的“城镇村寨”为名,多分布在衔接中原的南疆北部,越往南,与中原的风俗差距越大。 七绝谷坐落在“南疆”中北部,虽然他们门派正经师承的只有几人,但是门内仆众也不少,大部分祖上都是中原人,但是一代代传承下来,也受附近风俗影响颇深。 风灵的身体已经有些僵化,为了转移她的注意,阮道陵一路给她讲了许多南疆各地的风俗,又将七绝谷的情况提前说给她听。 可惜,她的意识还是在一天天的迟钝起来,这些信息也接受得模模糊糊的。 看着风灵每况愈下,系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原本因为没能阻止她救人,导致剧情出现预料外的大偏差的时候,系统是有些着急的。可惜再怎么急也没办法改变事实,只能看着原本应该还在中原寻找驱蛊之人报仇的男女主一行,此时一溜的找路往南疆跑。 现在,它也不确定偏离剧情后会发生什么事了,甚至,风灵就在途中死掉也不会奇怪。不过,如果真能这样,也是她自己作死,系统不大笑三声都对得起她了。 话又说回来,反正它也只是个初级系统,功能少限制多,又没有权限“惩罚”宿主,逼她做事。除了知道点剧情和一张嘴之外没什么用,现在连剧情都成了未知数…… 哎,也只能等宿主死亡后解绑,然后大概率被判定任务失败了。 好在也是因为等级低,任务失败他们也没什么大惩罚,像它这样只能摆烂的经历,大部分系统都有,想明白之后,它根本不慌。 就是想到当初的雄心壮志,和回过味来,宿主之前的虚与委蛇,仍不免觉得气怄!亏它还编了那么多说辞,一点用都没有。 摆烂后,系统也不跟她单方面冷战了,纯纯当个乐子统看戏,时不时还在她的脑中冷嘲热讽:“哼!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还不肯攻略男二?你看看你如今这样子,能不能活到原剧情死亡的时候都不一定呢!” 间道崎岖,风灵半靠在颠簸的马车上,对系统的嘲讽也不生气,颇为平静道:“至少我救回了我想救的人,这就已经足够了,更别说我还不一定会死呢。” 系统不太理解,一个有强烈求生欲望的人,为什么还会为了救别人而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这让它觉得或许不是自己工作能力的问题,而是挑选宿主的机制除了毛病。 不过,现在看到风灵开心,系统就不开心了,故意泼她冷水,“救得了这次,救得了下次吗?剧情是有惯性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又出意外了,那你先前做的可就全白费了!” 风灵思绪越发迟钝了,僵硬地笑了笑,“至少,在我可以做出改变的时候努力去做,至于结果,问心无愧就好。” 说不过她,系统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本来它还想着,虽然剧情已经歪了,但是如果她知道错了、态度好的话,它还能提醒一下,将检测到的信息告诉她,试试能不能勉强挽救挽救。 现在? 哼!它就等着看她倒霉吧! 马车磕磕绊绊的往前行驶,感觉身后许久没有回应,阮道陵不由回头探了一眼,就见风灵身体僵直的斜倒在车厢里,不知不觉已经失去了意识。 尽管他一路都在安慰对方别担心,此时也不由自主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另一边,叶听寒一行却几乎先一步到达了七绝谷附近。 不过,此时刚刚陷入迷谷毒阵之中的几人,还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目的地。 要说他们能找到这里,还是因为与当初下蛊之人有关。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七绝谷的位置,只是想到阮道陵曾经提过一句,他们的御虫术和蛊术有些相通之处,也许在查探寻人上也是如此。 第19节 加上当初他们破坏了养蛊屋子的时候,那个看守的人那么激动,可见这种蛊对背后之人颇为重要。而如今又只剩风灵身上还带着蛊,对方便很有可能追去阻止他们解蛊,那么他们找到下蛊之人,然后悄悄跟着对方找到人可行性就很强了。 根据之前的线索,他们猜测这驱蛊之人跟程家颇有关联。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剧情使然,在已经偏离的剧情下,叶听寒他们还是查到了背后纵蛊之人。 此人原本出身南疆,前几年不知什么原因来到中原,似乎靠着一手蛊术,与不止一处地方势力扯上关系,因为不想打草惊蛇,其中内情还没有详查。 之后对方果然急着往南疆去,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他是追着风灵而去,但作为目前仅有的线索,他们也不想放弃,一路跟踪。 虽然比风灵他们晚了几天出发,但是靠着快马和轻身上路,反而先一步到达。 阿木察甩掉人以后,才冷笑一声。 即便对方似乎武功不弱,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被跟踪,但是这么长时间路程,总不可能没有一点破绽,他又不是傻子! 之后他便故意装作不知情,将对方引到这七绝谷防止外人入侵的迷影毒阵之中,好好地还了他们一份大礼,这才施施然理了理衣襟,信步离开了。 七绝谷外围除了布下的大片毒阵,自然还有供谷内人员自由出入的通道,只是精心布置遮掩过,外人一般找不到。 然而此刻谷外入口处,却正有一个人等在道路中间。 阮道陵勒马停车,惊疑不定的看着前方的人。 “阿木察?” “阮兄,别来无恙啊。” “你怎么在这里?”阮道陵坐在马车上,想起对方的来历,又想起车里的风灵,隐隐有些戒备的说。 “阮兄果然是还在怪我。”阿木察语气低落的说,见阮道陵神情微动,但并没有回话,便自觉的解释道,“当初实在是族里有急事,阮兄又正在闭关试毒不好打扰,小弟我才不得已不告而别,如今族中之困已解,小弟便特意赶来谷中赔罪,不过听闻阮兄有事出谷,不知归期,小弟也只好在这入谷之处等候。” 说完,阿木察大叹一声,“阮兄,你可真叫小弟好等啊!” 阮道陵听完,心中也略有动容,戒备放下大半,确认道:“难道真的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阿木察疑惑的说,“难道是我离开后,谷里发生什么事了吗?竟让阮兄怀疑于我?!” 看着阿木察一副受伤的神情,阮道陵也莫名气矮了一截,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阿木察失望的摇了摇头,“也罢,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阮兄、不,既然阮谷主并不欢迎我,那我这就离开!” 说着,就要绕过马车离开。 情急之下,阮道陵也来不及分辨,立刻跳下马车去拦。阿木察半推半就的停下,却故意道:“阮谷主这是要押我去谷中审问?” “哪里的话,我没有这个意思!就当是为兄误会了,我在这儿给你赔罪了,怎么样?”说着,阮道陵后退半步,结结实实做了个揖。 阿木察这才勉强消气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阮兄实在不该怀疑小弟为人,你说这怎能不让小弟伤怀?” “是是是!”见他消了气,阮道陵也松了口气,一边转身引他去上马车,一边道:“回了谷中,我再好生赔罪,为你接风……” 扑通一声,话音戛然而止,阿木察一脸紧张的上前,摇晃倒地的阮道陵,着急呼唤道:“阮兄?阮兄!” 等确定人失去意识后,才瞬间变了脸。 要不是曾无意中知道了他的弱点,阿木察还真不敢在他面前用药!将阮道陵身上的东西都搜罗出来,然后才找了根结实的藤蔓将人给捆了。 撩开车帘,看见里面的风灵,眯了眯眼,神色兴奋道,“还算你帮我做了件好事。” 把风灵往车厢里面挪了挪,这才转身将阮道陵一起拎进车里,然后坐上马车,掉头越行越远了。 -------------------- 第23章 潮湿阴冷的岩洞中,阿木察将昏迷的两人分别捆在石柱上,往风灵身上撒了不少吸引毒虫的药粉,又以巨石封住洞口,只留些微的间隙供里外通气。 做完这一切,阿木察这才满意离开。 这里还是当初他寄居七绝谷时发现的,位于七绝谷延伸出来的一截险峻裂谷中。谷中裂缝深邃陡峭,两边崖壁内却连绵着不少岩穴隧道。 这间岩洞延申并不长,而是肚大口小如一个天然石瓮,开口有两道,一道在距离地面好几米深的峭壁上,洞口竖立狭长,最宽处也才两个拳头大小,人身很难通过。另一处就是被阿木察压住巨石的地面,洞口也不大,勉强可供两人通过。 尽管阮道陵也会些武功,不过见长的是隐蔽气息的龟息功,和为在绝壁上采药而练就的轻功步法。为他本身的瘦小身材所限,而并不擅长力量方面的功夫。 而他擅长的毒术,在此地只怕也无法助他脱困。万幸曾经在七绝谷的日子让他得到了不少信息,比如他那万毒不侵的毒体术,却唯独对普通的蒙汗药无用,也是他临近家门,加上对他的信任,放松了警惕,否则即便知道他的弱点,他也不好下手。 至于另一个,不仅中了他的蛊,还是个半点武功也无的女子,就更不必担心了。这一片又遍布这样的巨石和洞穴,一般人很难发现石缝底下还暗藏玄机,加上他毕竟没有避毒之体,未免被毒虫波及,阿木察准备在石洞外围看守。 药效作用很强,在阿木察离开后不久,就逐渐有不同毒物被吸引过来,通过石洞缝隙爬进来,最后附在风灵身上叮咬。 混沌中,风灵时而如坠冰窖,时而又如烈火灼身,仿佛回到了她记忆最早的那个冬季。 ——寒冷的雪地,烈火的炙烤,还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 元兴九年,高居庙堂之上的皇帝再一次颁布了罪己诏,然而连年的旱灾和接踵而来的蝗灾并没有因此而减缓步伐。 田野间,腹部膨鼓而身材却骨瘦如柴的人随处可见。在路上,连杂草也难以生存,饥饿仿佛一层阴影,密布在每个人的心中。 忧虑、恐慌、绝望……情绪层层加码,直到,人们很难再见到完整的尸体…… “岁大饥,人相食。” 或许最后在史书里也不过短短几个字便能翻篇揭过,但是生存在其中的人们却很难跳过当下的命运。 幸运的是,当李玉良凭着口舌之利和大半块饼,将风灵从烤架上换下来的时候,至少她的命,在那个冬天重获新生。 具体的细节已在回忆中模糊,或许随着年纪的增长,记忆往往会逐渐退化,很少有人能记得自己完整的幼年经历,然而总有一些记忆碎片,会在时间沉淀中,逐渐加深。 风灵也是如此。 她是个孤儿,却并没有自己如何被抛弃的记忆,事实上,她的记忆,就是从被李玉良救下开始的。 李玉良是个善于装神弄鬼的神棍,个头不高,却也不算矮,样貌端正,身形嶙瘦,穿着一身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身道袍,倒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还不会走路时,她是他怀里的天降仙童,能站稳后,她就是他身边的抱剑童子,唤他一声师父。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为命,靠着一张嘴四处讨生活。虽然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的,风灵也不觉得辛苦,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在侧,也不觉得羡慕,就这么迈着小短腿,跟着师父四海为家,铺地盖天也觉得很安心。 然而随着年岁见长,李玉良却常常看着风灵叹息。 每当这个时候,风灵便会扑进师父怀里,小短手高高抬起,努力抹平他眉上横纹,睁着圆大而黑亮的眼睛问他,“师父,你为何叹气?” 李玉良便会将她从腋下提起,放在一边的腿上抱着,并不回答,只和蔼的问道:“师父布下的功课。都记住了吗?” 风灵便会骄傲的扬起小脑袋,晃悠着背诵起功课来,忘记先前要问的事情。 直到风灵大概五岁时,一场倒春寒让他受了凉,原本他还硬撑着,直到头痛发热,咽痛难言,起不了身了,风灵才害怕起来。 好在跟着李玉良见惯世事,慌了一阵,风灵冷静下来,知道要去请大夫,便一气儿跑到最近的镇上,拉了坐堂的大夫出诊。 李玉良自己是没有房子的,他总是带着风灵四处流浪,若是找到了可以栖身的荒郊野庙,就暂时落脚,但是过不多久,可能就被其他流浪的乞丐们占据赶走,然后他就会带着她继续流浪,找到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直到再次被赶走,周而复始。 李玉良平常靠着给人算命解灾赚点润金,但是他的水平有限,正经的师承是没有的,只是善于察言观色,加上口舌流利,上正经的道观佛寺里学过几句,也够用了。对大部分普通人而言,其实也分不那么清楚,看着你有一身衣冠,便信了七八分了。 而李玉良行事还颇为谨慎,偶尔也会事先查访,然后去一些主动去一些“大户”之家上门解难,多的时候,一单赚个十来两也是有过的。 但这种时候不多,大部分时候,也就赚个三五文、十来文的,或者是一小袋米粮,一把干菜,勉强够两人糊口,有时还要挨饿,更别说置办家财了。 况且他也从没想过安家置产,落地生根。 这年头,置田就要交税,哪怕是自己开荒田也不例外,再者,入了户籍,没有田地税,还有人头税,他这样又不会种田,又不会做买卖的,实难生存。庙观里倒是不用交税,可惜他拖家带口的,又不忍心抛了风灵,便只能这样一日糊弄过一日,直到这次病倒,才惊觉人生无常,他实在不是个好的倚靠。 风灵带着大夫到了他们如今新的落脚地,一座矮山上的荒废古庙。 被打扫出来的房间里,李玉良还躺在干燥茅草铺成的床铺上,身上盖着用芦花、柳絮填充的被子,不能下地。 那大夫倒颇有经验,见人昏睡在床上,先是上前扒开他的眼皮瞧了瞧,又捏开他的嘴巴看舌苔,见人已说不了话了,只能先摸脉。 想到风灵小小年纪就敢独自下山到镇上去请大夫,那大夫对这小孩儿还是颇有好感,虽然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随口向风灵问询病人症状及病史。 既往病史风灵不清楚,但是这段时日李玉良的病情发展她还是说得很详细的。 老大夫不由差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许多都还在口齿不清的阶段,思维更是懵懂,能这么条理清晰的讲出这些,实在是让人颇觉聪慧早熟,而且孝顺。若非时时观察照看,怎么能留意到长辈的这些细致变化呢? 至于拖到状况严重才来就医,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已是常态,老大夫早已经见惯,事实上,能下定决心来医馆看大夫都已经是不错的了,还有更多的,不过是去草药郎中那里买两副回来,能不能熬过来,全看老天爷的。 想到这小道童小小年纪,能在长辈倒下后当机立断做下决定,更让老大夫生出一分喜爱。 风灵讲完,老大夫也把完脉,心里大概清楚了,从随行的药童身上接过药箱,取出银针,靠着针灸好歹将李玉良从鬼门关里给拉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老大夫收起银针,并从药箱抓了两包药出来,药童接过,走过来对风灵道:“出诊费加上针灸和药材,一共五十三文。” 风灵慎重的应下,她年纪虽小,但也混迹多时,知道这并不算贵了。 她和李玉良共就一个包袱,李玉良平日银钱收取也并不避着她,于是还算熟悉的翻出了放钱的荷包,拿出一串用黑线串起来的铜板,发现能数到五十三个的时候,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药童倒还耐心,等着她一个个数给他,然后接过她两只小手捧过来的一堆铜板,一只手抓进衣兜里,一边也暗自感叹:别人家这么大的小娃娃,能数到十都不错了,更别说他方才看着,暗自跟着她一起数,发现她竟然都没有出错。 收了钱,药童将两包药递给她,好心嘱咐道:“一次煎一包,两碗水煎成一碗水给病人服用,煎完水的药渣不要倒了,晚上还可以再煎一次,病人一天喝两次药,这两包是两天的量。” 药童说完,老大夫也提点道:“如果今天喝完药,病人不见大好的话,那第一天的药渣也不要倒了,第二天还能再煎一天,但是第三天就不能了。这样两包药就可以吃四天,就不用担心病人后面反复了。” 没钱的人家里买药,总是煎了又煎,这也是省家之道。老大夫方才见她数完钱给药童,自己手里已不剩几个了,看他们这老病小弱的,兼之小孩也算聪明可爱,便忍不住心生几分怜爱,出口提点。 风灵立刻感激的应下,将人送到门口。 那老大夫见到屋墙边不远的一丛野葱,想了想,走过去,朝风灵招招手。 等风灵小跑过来后,老大夫才蹲下身,扒了几根野葱,指着它道:“认得这个吗?” 风灵瞅了一眼,点点头,“是野葱。” 老大夫点点头,把葱递给她:“可以把葱白切细,跟米熬成粥,有醋的话也可以加一点,趁热给病人吃。” 风灵接过葱,高兴的点点头,“谢谢大夫爷爷!” “行了,我们走了,你好好照顾病人。”老大夫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跟着药童一起下山去了。 风灵又送了几步,等人走远了,赶紧将剩下的葱全拔了,这才往回走。 -------------------- 第24章 返回房间,将铜板重新塞进包袱里,又给李玉良喂了杯水,风灵这才拿了药包去厨房。 平日里,李玉良开火做饭,风灵也经常在旁打下手。此时熟门熟路的进了厨房,翻出两个小灶,抖落灰尘,行动间并不陌生。 第20节 看了看常用的煮菜的瓦罐,想了想,又另外翻出来一个。搬到门外洗干净了,再抱回来,放在一边地上,开始给小灶生火。 小灶不如大灶,就是一个小火炉,不好添柴,风灵便往里发了几块过冬剩下的黑炭。等炭火燃起来以后,才将洗干净的瓦罐放在灶上,把药材倒进去,再添两碗水,让它慢慢炖着。 药材煮上后,风灵才准备弄吃的。 又回一趟房间,舀了一小碗米。因为经常流浪的习惯,粮食钱财这些重要的东西,是不会离身很远的。就是不便随身携带,也是收在睡觉的房间里,不会放在远处的厨房。 淘了米,再把拔来的葱洗干净了,踩着椅子去灶台砧板上将葱白切丝。菜刀也是庙里找出来的,刀口破了几个缺口,刚翻出来时刀刃还是卷的,被李玉良磨了磨,倒也还能用。 菜刀对小孩来说不算很轻,风灵拿得很小心。 歪歪扭扭的将葱白切出来,跟淘干净的米一起放进平常煮菜的瓦罐里,再填上清水,米上的水没过一节指节,然后放在另一个炉子上炖。 做完这一切,风灵又去房间里看了李玉良一眼。见他又重新睡过去,但呼吸好歹顺畅些了,也不久待,重新回到厨房。 庙里有耗子,吃的东西不敢离人太久。 风灵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两个小炉子旁边守着。闻着渐渐逸散出来的米香味儿,时不时吸一下鼻子,连苦药味儿感觉清甜了起来。 守了大半个时辰,风灵时不时拿块抹布垫着,揭开药罐盖子看看。等感觉差不多了,便拿抹布分开握着罐子端耳,快速端下炉子,放在旁边地上。 炉子里的火也差不多快烧完了,风灵又去揭开粥罐盖子,同样也煮的差不多了,便暂时没管它。拿出吃饭的碗,将罐子里的药汁倒进碗里,将罐子重新盖上,端着碗回了房间。 见李玉良还睡着,风灵先把药搁在桌子上,才去将他摇醒了:“师父,吃药。” 李玉良迷迷糊糊醒来,撑着坐起身。 风灵爬上床,将床尾的衣物和内侧的枕头都堆在他身后,让他靠着。这才将桌上的药碗垫着抹布一起端给他,等他接过去了,又拖了把椅子在床边,让他好放碗。 药汁很烫,李玉良吹着喝了一口,果然放在椅子上晾着,一边看着风灵来来去去的忙活。不一会儿,又端来一罐粥来。 盛药的碗还没空出来,风灵便拿自己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粥,小心的移到床边椅子上放下。 李玉良见她放下碗还要忙活,不由得将她叫住,招招手:“灵儿,过来。” 风灵小跑到床边,乖乖趴在床沿上问他:“师父,怎么了?” 李玉良擦了擦她小脑门上的汗,“师父还没好,你别又着凉了。” 风灵嘿嘿一笑,拿袖子往头顶、脖颈上一抹。 李玉良看得失笑,没忍住,又咳了两声,指着椅子上的粥道:“师父要喝药,你先吃。” 风灵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决不肯,“不行,这是老大夫叮嘱我,煮给您治病的!”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这孩子!”李玉良看得摇头,半是欣慰半是惆怅。 两碗药下去,又发了一身的汗出来,第二天李玉良觉得大好了。让风灵用前一天留下的药渣再喝了一天药,另一包则收起来。 病好以后,师徒两个仿佛仍像往常一样,不时下山赚点润口费。 只是,李玉良看着身边不及腿高的小身板儿,时常生出一股紧迫感来。在他大病过后,这种感觉犹胜。 李玉良是知道自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靠着一张嘴在外讨生活。但到底没有真本事,也就挣个糊口费,有一日混一日罢了。 可是捡了风灵以后,到底是多了一张嘴,他也开始存起铜板,留起救急钱了。 换做以前,也许他就这么病死在哪个角落也没人知道。反正是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有余钱来看医治病的。 当初救下风灵,他不能说没有后悔过。元兴九年冬,下了好大一场雪,放眼望去,世界都是一片白泠泠的。这对那些有存粮的高门大户,是难得的好景。对闹了几年灾的农户、流氓来说,就是阎王又加了一道催命符。 吃人的事,他听过,但是到底没亲眼见过,所以刚见到时,便下意识制止了。其实他刚一开口就后悔了,可是对面是两个体格不比他弱的汉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了。最后对方要他拿手里的饼子换人,他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同意了。 事后想想,对方应该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否则哪有人将人生往火上烤的? 之后也不是没想过把孩子丢了,可是一想想这是拿自己所有口粮换来的,万一再被人拣去吃了怎么办?那不是亏得慌吗? 好在那场雪后,这几年也还算风调雨顺,行情不好的时候,山里挖点野菜芋头,也能活命。 于是这孩子就这么留在他身边了。 他是个没根基家业的人,娶妻生子是不想了,养个孩子以后养老也算不错。 李玉良看开后,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可是相处越久,他就越是忍不住为她跟着自己而惋惜。实在是这孩子太懂事儿了!从来不吵不闹,又孝顺、又听话…… 但可惜,这是个女孩子。 如今年纪小还好,等她年纪大了,要靠什么生活呢?难道叫她以后继承衣钵,扮成道姑去骗人么? 况且男女有别,即便是名义上的师徒,也怕她年纪大了,对她名声不好。 这师父当的,比亲爹还操心! 日子一天热过一天,这山头被附近的一家大户买下来了,风灵跟着师父又恢复了流浪的生活。 只是比起以前混过一天,算是赚了一天的日子,李玉良忽然变得积极起来。 他开始关注起一些大户来,但凡听到哪家名声好些,便开始偷偷打听他们的家底、为人。外界听说的还不算,还要从那些大户家仆口里探口风,且常常不许风灵跟着。 要知道,这些大户人家有事则去大观里朝拜,轻易是不会见他们这些野和尚、野道人的。而他们这些人,若非事先探了底,有了把握,一般也不会上这些大户家里讨没趣。 李玉良打听了不少人家,但却从来没有上门过。 直到他们经过泽县,听到有人谈起当地的大户叶家。 “哎,这叶家也算是积善之家,却在子嗣上艰难多舛,真是可惜啊!” “是啊,前几年闹灾荒的时候,叶家还经常施粥呢!” “过世的叶老爷为人也和善呢!” “修桥铺路,乐善好施,结果……哎,真是好人无报啊!” 路边支起的茶铺里,一些歇脚的农人和少许路过的旅人聚在一堆,正投入的嗟叹着。 李玉良领着风灵挤在一边,却只听了个尾巴,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打听起来。 众人本就谈兴正浓,见他一身道袍打扮,不由更积极了些。等刚听过一圈的人,再七嘴八舌的解释一番,李玉良才弄明白,这叶家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这叶家,也是不是没有根基的。往前数几代,朝中还有当大官的,可惜往后却也似渐渐没落了,这两三代都没曾出个小官。 当然,人家在这泽县也经营了不知道多少代,虽然比起以前,看着是没落了,但是在本地还是很有些话语权的,家底也不弱。前几年的饥荒,这周边靠着叶家,活了不少人,如今都还记着叶家的恩呢! 只可惜,叶家这子嗣越发单薄,连着几代都是单传。到了如今叶老爷这儿,不仅只得了一个儿子,还体弱多病的。这五湖四海的名医没少上门,可拖到五六岁了,还不能见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站住。 前儿听说那哥儿又病倒了,叶家的老爷夫人怕也是没招儿了,跟仆人小厮、佃户长工都发了话:若有遇见高人,尽管往叶府里请。旦有起色,必有重谢。 之后人来人往,叶府很是忙碌了一阵! 可惜,不仅叶家小哥儿每况愈下,连叶家夫人也差点累倒了。后来上门的就少了,叶家怕也是认命了,不再四处求召。 如今叶府静悄悄的,听在他们家做事的长工小厮们说:上头老爷已经悄悄发话,叫麻衣白布都先备着。即便早夭,也要叫他又名有姓的进祖坟。只是不想叫夫人伤心,暂时不许张扬出来。 听到这个结果,他们闲聊起来也不免可惜。陡然见到个穿道袍的生面孔,不由得替叶家操心起来,若有本事救了叶家哥儿一命,也算一桩善事! 李玉良听了,若有所思。含糊回了众人,又请了一回茶水,才领着风灵离开了。 之后李玉良没急着进县城,而是先找了间破庙落脚。脱下了身上的道袍,换上一件打着补丁、日常穿的外衫。让风灵呆在庙里打扫,留意生人,便独自出门了。 -------------------- 第25章 李玉良先找到叶家城外的田地,跟做活儿的佃户、长工打听了一番。得到的消息,跟之前茶铺里听到的差不离,便离开了。 这些人对叶府的了解,基本都是转了几手的,听个大概就行了,具体的还得想办法跟叶府内的人打听。 一连几天,风灵都只能看着李玉良穿着一身旧衣外出,然后等到傍晚,他才带着吃食回来。风灵问了他几次,他也不说,只是留恋的揉了揉她露着两个旋的发顶。 这几天,李玉良不仅去叶府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随着叶府小公子一日病过一日,李玉良也不免急躁起来。 通过这段时间的多方打听,李玉良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最合适的一家了。不仅家风清正,人口也简单,下人里或许有势利些的,但没有敢行大恶的…… 最重要的是,比起预先想的,将风灵送去大户家里做丫鬟,要有一条更好的出路! 找户好人家做丫鬟,虽说以后的吃穿应该不愁了,但到底是贱籍,李玉良有些不甘心。 找一户富足的人家收养倒是好出路,但平白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养你一个不知来路的孩子? 现在有一条新的出路摆在面前,趁着叶家小少爷病重,让风灵冲喜嫁到叶家去! 这听起来不像是好事,可分析过打听来的消息后,李玉良却觉得不一定。 就说这冲喜,也就两种结果:成,小少爷活,皆大欢喜;不成,小少爷死,风灵被迁怒。 但李玉良觉得,即便不成,风灵大概率是不会被迁怒的。 先说这叶家老爷夫人,就没有不交口称赞的,人品应该是信得过的。但比起外人这些虚头八脑的称赞,更让李玉良下定决心的,是一道还没有传开的小道消息——叶家夫人又有身孕了。 因此,即便是为了还未出生的小少爷或者小小姐积福,到时候叶家也大概率不会迁怒一个小孩子。 况且,即便被迁怒,很可能也就是沦为普通丫鬟,但叶府也已经比之前打听的那些大户好多了。衣食无忧,安稳的度过一生,这已经是李玉良能为风灵想到的最好的未来了。 这值得赌一把。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给风灵套上冲喜的条件呢? 为此,李玉良不惜往附近的大观跑了好几趟。一边求问,一边牢牢记着人家说的话,准备从中改一改,再重新组出一套话术。 那病少爷天生体寒、阳虚不足。李玉良就为风灵编一套阳气足的八字和吉旺的命格! 回到破庙,李玉良打了水,特意将自己和风灵收拾了一通。特别是风灵,肉是一时养不出来了,但是务必要打扮得整洁干净。套上童子服,扎上双丫髻,加上她本身也长得玉雪可爱,除了瘦了点,谁还敢说这不像个小仙童! 为了避免到时口供不一,李玉良把要害提前跟风灵说了。 “到时候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风灵眼里含着两包泪水,也不哭不闹,只是紧紧的捏着李玉良的衣角,默默的流泪。 李玉良沉默,蹲下身来,擦了擦风灵脸上的泪水,“师父送你去有钱人家过好日子去,不好吗?” 风灵摇摇头,“不好。” “怎么不好?”李玉良跟她数,“到时候不用挨饿,有大房子住,还有新衣服穿,哪里不好?” 李玉良拧了拧她的小脸颊,“你看你跟着师父,成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小脸都蜡黄了。” “就是不好。”风灵任他掐着脸蛋,倔强道,“再好也是人家的,我就爱跟着师父。” 李玉良闻言,心里酸成了一团,却还是说,“跟着师父?吃不饱、穿不暖,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容易找个破观野庙,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赶出来了。这样也好?” “好!”风灵似乎觉得有机会说服师父了,抹了把眼睛,努力的反驳着,“我不用吃很多,我有衣服穿,跟着师父,到处跑也很开心!” 第21节 说着,风灵握住李玉良的手,认真道,“师父,你别把我送走,我已经能做很多事了,我也能努力赚钱,到时候给师父养老!” “……乖徒儿。” 李玉良叹息一声,心里又酸又软。然而风灵越是懂事乖巧,他越是忍不住为她将来担忧。博不到机会还好,如今选择摆在面前,他又怎么能不为她将来打算呢? 带着风灵来到叶府门前,李玉良暗自演练了好几遍,才登了叶家的门。 叶府老爷夫人都是一脸和气的样子,只是因为独子的病情劳累伤神,显得有些憔悴。 只是与打听到的不同,真正接触之后,才发现叶老爷并不如想象中的好糊弄。当对上叶老爷那敏锐的眼神后,李玉良觉得自己的把戏都被他看透了。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后悔,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这弟子,乃极阳之日出生,阳正克阴,正合小郎君八字。且她命格奇特,天赦入命,不仅命主可以避灾解难,还能给身边人增旺福气,乃是难得的吉命之人。但,非积善之家不入。我观贵府原本青气蒸腾,却有一缕黑气缠绕不去,乃受阴煞所噬,故此携徒儿上门……正是两全之法!” 何氏犹疑的看向风灵,不知道是因为对方一番话,还是这孩子本来就生得可爱,的确是叫人望之生喜,便朝她招招手。 风灵有些踌躇,没有立刻走去,直到李玉良暗暗推了她一下,这才腼腆的上前几步。 何氏将她拉到身前,不知是不是投入了过多的期望,眼神热切的打量着,一边道:“好孩子。” 李玉良却注意到何氏的衣襟如常,行动间也颇无忌讳,反倒是叶老爷显得有些显得有些谨慎小心。心思微转,李玉良故作高深道:“看来我这徒儿倒与夫人颇有缘分,想来贵府不日便有喜讯传来。” 何氏下意识认为,这“喜讯”指的是独子病愈。尽管这段时日,何氏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失望,此时闻言,仍不免精神一振!目光灼灼的望着风灵,显然已打算留下这孩子了。 叶老爷倒是不介意叶府多养一个人,只是不喜被人诓骗。原本是想将人随便打发走的,但是听到他最后这句话,不由眯了眯眼,再看何氏精神不似之前萎靡,便不想弗了她的意,朝身边管家点点头。 下人很快端出一个木匣子,揭开来,里面放着十锭白花花的银锭子。 “一点香火钱,还请道长笑纳。” 李玉良没忍住深吸了口气,差点就答应了。然而看着一边还殷切望着他的小徒弟,到底还是压下了这股贪欲。 罢了,罢了。既然是为她好,才将她送到这叶府中,那不妨做得更好些,那叶老爷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好算计的。 于是李玉良很快恢复了平静,依旧是一副道法高深的样子,摇了摇头,“贫道云游在外,不受香火。” 叶老爷这才差异的看了他一眼。 “我这徒儿既然与贵府有缘,还望往后善待之。” “道长放心。”何氏郑重应道。 李玉良留恋地朝风灵望了一眼,又怕生出不舍,不敢久看,骤然转身,嘴里念着:“利物利人,修善修福……”,便往外离开了。 风灵忍着泪,下意识要跟去,被何氏拉住,圈在身旁。 等李玉良走远了,何氏才掏出一块手帕,给风灵擦眼泪。一边整理着小孩一头毛茸茸的碎发,柔声问道:“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风灵。”风灵抽咽着道。 “真好听。”何氏夸赞道,“婶婶家里还有一个小哥哥,以后小风灵就留在这里,跟哥哥一起玩,让哥哥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捏着何氏给的帕子,风灵感觉香香的、软软的。听着她温声细语的讲话,心里本来就不自觉生出几分喜欢,又想起师父的叮嘱,风灵缓缓点了下头。 何氏见她点头,也生出几分高兴,迫不及待道:“婶婶带你去见他!” 说罢,何氏两手穿过风灵的腋下,就要去抱她,被叶老爷眼疾手快的制止了。 何氏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只是这些日子身心俱疲,确实不一定抱的起这么大的小孩子,被拦了便也不再坚持。 “不着急,既然要冲喜祛祟,好歹叫下人准备准备。”叶老爷一边安抚何氏,一边朝下人示意道,“先带她下去洗漱换身衣服吧?” 何氏看着风灵身上尽力整理过,但仍显出几分窘迫的旧衣,认可的点点头。 在何氏安抚的目光下,风灵顺从的跟着下人离开,只沉默的扯着衣角,没来由的想起师父粗手粗脚洗衣服的样子,心里莫名发酸。 那边叶老爷还在跟何氏商量,“虽说是冲喜祛祟,可舒儿受不得吵闹,我看也不必办什么大宴,只远些在院子里放几串鞭炮,府里上下布置得喜庆点也就罢了。” 何氏确实也没有精力再设什么宴席,便认同的点点头,一切由叶老爷安排,只补充道:“这几天,给两个孩子都穿得鲜艳些。” 叶老爷自然没有不应的,使个眼色,下人立刻会意去办了。 -------------------- 第26章 被人揉搓着洗涮完,风灵整个人红彤彤的被抱到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药味儿,风灵下意识的皱了下鼻子。 院子里守着的丫鬟一见人来了,立刻进屋去通传。 抱着风灵的婆子走近房门了,才将风灵放下,然后等之前通传的丫鬟出来,将风灵单独领进去。 屋里只有何氏在,叶老爷不知道去哪里了。 何氏看起来比刚才又消沉了点,哀愁的坐在床边。等风灵走近了,才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孩。 何氏见到风灵进来,招收让她走到床边,让她握着床上小孩的手,“小风灵,跟婶婶一起祈祷哥哥快点好起来,好吗?” 风灵点点头,改为两手握着小孩的手,学着之前跟着师父身边学来的话,嘀嘀咕咕的念叨起来。 如今正是盛夏,可是这小孩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风灵握着的手也是冰凉。 风灵的生辰是师父胡乱编的,但是她身体确实还算康健,从来很少生病。哪怕在冬天,也跟个小火炉似的,就更别说夏日了。 风灵两手握着小孩的手,没多久手心就捂出汗来了。 叶舒皱着眉,被拉着的手难受的往里缩了缩,鼻子里无意识的哼唧起来。 何氏察觉到到动静,欣喜的朝里探了探,抹了下叶舒的身体,一边轻声唤道:“舒儿、舒儿?” 叶舒有些虚弱的睁开眼,认出眼前的身影,轻身叫道:“娘。” “乖~”何氏见他想起身,便心疼的给他垫了几个枕头,让他靠着。 这一动才发现,风灵握着他一只手还没松呢。 叶舒疑惑的看过去,一眼就被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吸引住了,震惊又欣喜的呢喃出声:“阿梨!” 风灵也疑惑的望向他。因为不太通气,叶舒这一声呢喃声音不大,还带着鼻音。风灵没听清,以为他是在叫“阿灵”,便朝他生涩的笑了一下。 叶舒却以为她是回应他了,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心里冒出好多话想问,但又怕被人发现,不得不强行按捺下来。 阿狸是有一年春天,他在府里捡到的一只小狗。圆圆胖胖的,毛色有些发黄,但是很可爱,尤其是眼睛,圆溜溜的,显得特别乖巧。因为很坐起来从背后看,就像一只大黄梨,所以他偷偷给它起名字叫“阿梨”。 之所以要偷偷的,是因为爹爹不许府里进猫狗,他都不知道阿梨那么小,是怎么溜进院子里的。 但或许也是因为小,在府里才好躲藏。 那年春天,娘亲又犯咳疾,害怕过了病气给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陪他。爹爹又忙着照顾娘,只偶尔过来看一眼就走。 那段时间他就一直跟阿梨在一起,悄悄把吃的给它留一份,晚上还叫走下人,把它抱上床一起睡。 可惜他藏得再好,还是叫下人发现,禀报给爹娘。爹爹叫人把阿梨送走,不论他怎么哭求都没用。之后还是娘亲做主,留下了阿梨。 可是不等他高兴多久,之后娘亲好不容易痊愈的咳疾就又复发了。爹爹私下过来告诉他,是娘亲身体碰不得这些带毛的宠物,春日里连柳絮都要避着,尚且免不了咳疾复发。 尽管很不舍,但是比起娘亲的身体,叶舒还是哭着将阿梨送走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要给它送个好人家养。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时重新见到“阿梨”。 在见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叶舒就认出来了! 叶舒搓了搓手心的汗,越发肯定。只有阿梨才这么暖和,以往抱着它睡的时候,他就一点也不冷了。 所以这必定是他的阿梨成了精,化成人形回来找他了。它还知道吸取之前的教训,连毛发收起来了,所以娘亲也不用怕它了!它再也不会被赶走了! 不过因为曾经被迫送走阿梨的经历,叶舒下意识不想伸张。加上他看的那些志怪书本里,一般人都挺害怕妖精鬼怪的,他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反正他相信,阿梨就算成了精,也是好妖怪,不会害他和爹娘的! 何氏扶着叶舒坐起来,见他紧紧盯着风灵,眼里满是好奇和亲近,不见排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在她面前一副乖巧的样子,因为常年体弱,他们夫妻二人一向宠让着他,他心里脾气大得很呢!也一向不爱生人近身的。 先问了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叶舒摇了摇头,仍盯着风灵看,不肯挪开眼。想着他一向关在府里,因为身体原因,连玩伴也没有,之前难得养了条小狗,还为了她放走了,何氏便一片心软。 趁着这会儿气氛好,何氏哄道,“舒儿喜欢这个妹妹吗?” 叶舒闻声抬起头,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何氏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问:“以后就叫这个妹妹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叶舒狠狠点了下头,跟刚才紧张着等他回答的风灵相视一笑。 叶舒高兴之中闪过一丝疑惑,原来阿梨不是公的吗?他记性看真差,差点连人家性别都记错了! 一片和谐之中,忽然冒出一阵突兀的“咕咕”声。 何氏和叶舒闻声望过去,风灵两手捂着肚子,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 不待何氏发话,叶舒已经积极的给她解围:“娘,我也饿了,你叫厨房那点东西来吃吧。” 何氏本来就打算叫人给风灵准备吃的,这会儿儿子也来了胃口,她更高兴。有胃口、能吃东西,这是身体见好的预兆啊! 这小姑娘确实有福气! 何氏高兴的应下,叶舒进一步要求:“要排骨!蒜香排骨!” “不行,你病还没好全,不能马上见油腥。”何氏劝他。 “娘,我不吃,给她的!”叶舒指着风灵道。 何氏这下没意见了,吩咐人去准备吃的。 临近午时,也是吃午食的时候了。 外面太阳正盛,下人们都在屋檐下躲凉。何氏见叶舒难得来了精神,给他拿了大氅,让他去太阳底下走一走、晒一晒。 来了新伙伴,叶舒也不赖在床上不肯动了,只是非要拉着风灵一起。 何氏看了眼风灵,正想着要不要叫人给她拿顶小帽挡挡太阳,就见两个小孩儿已经手拉手出门去了,不由得失笑。 叶舒躺久了,步子还有些虚,半依靠着风灵走。好在风灵看着瘦,倒挺皮实,也有点力气。加上叶舒一场病,刚养出来的一点肉,又迅速的消减下去了,也不重。 叶舒挽着风灵,对普通人来说有些毒辣的太阳,对他来说却暖洋洋的刚刚好。此时一边舒服的晒着太阳,一边凑近风灵,悄悄说:“阿梨,你能回来找我,我真高兴。” 风灵有些疑惑,什么回来?她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啊?不过更重要的是…… “我不叫阿梨,我叫风灵。”风灵纠正他。 叶舒震惊了,带着伤心质问她:“你为什么改名字?!” 第22节 风灵不明白他为什么激动,只是再一次解释道:“我没改名字,我本来就叫风灵。” 叶舒却如遭雷击:“你叫风灵?你不是阿梨?” 风灵点点头,她根本不认识什么阿梨。怪不得他方才对她这么亲切,原来是认错人了。想到这里,风灵不由得有些紧张,害怕他发现真相之后会翻脸。 但叶舒看着却盯着她的眼睛,不肯相信是自己认错了。想了想,问她:“那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当然是为了给她找个好人家生活。 不过风灵好歹留了个心眼儿,没把师父给她的真实打算说出来,只是说:“师父说我和你们家有缘,就让我留下了。” 这就对了!叶舒心想。 阿梨能这么快修炼成人形,必然是有师父在引导。至于有缘,可不就是指的他们之前的相遇?而且,那些话本子里,也有一些神仙历劫会失忆的…… 叶舒乱七八糟的想着,“那你这个名字也是你师父取的?” 见风灵点点头,叶舒又问,“在遇到你师父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风灵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就记得当时好像有人要吃我,后来被我师父救下来的。” 对了! 叶舒眼神一亮,能被人吃,那肯定不是人! 他是听过有很多人吃狗肉的,就是不知道阿梨被送走后经历了什么,竟然沦落到要被人抓去吃了!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找的人家! 这会儿叶舒连自己爹也怪上了。 “那你师父岂不是神仙?”反应过来后,叶舒有些兴奋道。 风灵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跳这么快,不过还是老实的摇摇头,斟酌道,“我师父……顶多算是个道士吧?” 说着,连自己也不确定了,是算道士,还是骗子? 叶舒听到这迟疑的语气,却只当她是谦虚,更加兴奋了。 这就全对上了! 他的阿梨被送走后,却落入险境,幸好遇到高人,被收为徒弟。修炼成精之后,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高人能掐会算,算到跟自己前缘未尽,所以把她送到叶府! 叶舒在夏日午时的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都沸腾起来了! -------------------- 第27章 何氏身上也有些体寒的毛病,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只是夏日的太阳到底毒辣,等饭菜端上来,就将两个孩子叫回来了。 才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叶舒脸上多了点气色,但风灵脸上就红辣辣的了。何氏帮她擦了擦满头的汗,风灵自己倒是没啥感觉,之前大热天的也不是没跟着师父到处跑过。 饭菜就摆在屋檐下,风灵挽着叶舒走到桌边坐下。叶舒是习惯了父亲有事,不能一起用午食。风灵却尚有些拘谨,看了眼何氏,才顺着坐下。 叶舒只能吃些清淡的粥食,天气热,何氏也没什么胃口,饭菜做得都比较清淡。 叶舒看着那碟冒着香气的小排骨,先给何氏夹了一块,再赶紧给风灵碗里夹一块,然后期待地看着她。 风灵握着筷子,又看了一眼何氏。 何氏也给她夹了一块,和蔼道:“吃吧,不用拘束。” 风灵这才将肉放进嘴里,一入口,眼睛不由得都放了光。 对很少能吃肉的风灵来说,肉本来就很好吃了,何况叶府的厨子手艺更是一绝。排骨煎得外焦里嫩,油香混合着肉香和蒜香,光闻着就已经口齿生香,轻轻入口便骨肉脱离,嚼起来弹而不腻,简直太好吃了! 叶舒看着风灵兴奋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感觉自己碗里的粥都香了不少。 他就说嘛,这蒜香排骨可是阿梨从前最爱吃的,看来就算成了精,这口味也没变嘛! 这一顿饭,也算吃得其乐融融。虽然端上来的菜做法清淡,味道却不寡淡,是风灵吃过最好吃的一顿了。 叶舒看着风灵的好胃口,自己也不知不觉多吃了不少。 能吃下饭,身体才会好。何氏看着心里也很高兴,从原来的把风灵当成救命稻草,变成真的相信这孩子有些福气在身上了。不见她刚来,舒儿就好转了么? 吃过饭,何氏也没能一直待在这儿。叶府人虽少,但她作为唯一的女主人,也还是有不少事情待她处理,因此没多久,就在下人的请示下离开了,留风灵在这里陪叶舒玩。 叶舒不爱周围围着太多人,觉得头晕胸闷,院子里的下人平常都远远的看着。这会儿只剩下两个小孩儿围在一处,没有大人在旁,风灵也自在多了。 叶舒拉着风灵,觉得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刚吃完饭,又忍不住有些犯困。 近身照顾的婆子知道他的习惯,过来准备哄他午睡。 叶舒拉着风灵不太乐意。 风灵也有些困了,早上师父带她起了个大早,这会儿眼皮有点重。 等婆子走开了,不免也好奇问他:“你不困吗?”说着,风灵还打了个哈欠。 叶舒点点头,觉得脑袋有些沉,但是之前躺了很久了,其实也不算特别困。 “那你为什么不想睡觉?” “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好吧。”风灵勉强打起精神来,“你想说什么?” 叶舒张张嘴,一时又想不出来。 风灵看他这样,便说:“要不我们先睡午觉,一会儿起来再说?” 主要她确实有点困了。 叶舒不情不愿道:“好吧,那你跟我一起睡!” 风灵没所谓的点点头。 叶舒这才高兴了点,“那以后你都要陪着我。” 说着,又不确定的问道:“你这次来,不会哪天突然要离开吧?” 风灵想起师父的话,也不确定道:“只有你们家不赶我走,我应该会一直留在这里吧?” “肯定不会再赶你的!”叶舒急忙保证到。 风灵便点点头。 两人一边往房间走,叶舒一边抱怨道:“这房间里太凉了,我垫了好多被子都捂不热。” 风灵一边走,一边拿手扇风,心说:哪里凉了,明明很热! “你很怕冷吗?” 叶舒点点头,“听说我娘亲生我的时候受了寒,所以我天生体弱,还特别怕冷。” 风灵看着他大热天还穿着厚厚一层,认同的点了下头。 但想到他这是病,不由得出主意道:“那我们不如去太阳底下睡吧?” “啊?”叶舒一时没反应过来,“睡地上吗?” “你傻啊!”风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指着房间里的一把木躺椅道,“你可以叫人把那个搬出去,再垫几层被子不久行了?被子放太阳底下晒一晒,晚上也更暖和。” 叶舒眼睛一亮,立即叫人照办。 正好何氏身边一个婢女过来,见到院子里的动静,不由多问了一嘴。在听到原因后,不由暗中看了风灵一眼。不过她也没阻止,而是默默记下,准备回去的时候再回禀夫人。 那边叶舒正指挥的热火朝天,看到母亲身边的婢女过来后,不免有点心虚,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道:“阿乐姐姐,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乐笑着弯下腰,看了眼风灵道:“以后风灵小姐就在少爷院子里住下了,夫人让我置办些用得上的东西送过来。” 叶舒这才注意到,有一行人正在打扫院子里的一间偏方,后面正有人搬着东西要往里面放呢。 叶舒赶紧制止,并招呼人把东西放进他房间里。 “你去跟母亲说,今后阿梨跟我住。” 阿乐惊讶了一瞬,不过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支了人回去回禀何氏。给风灵准备的常用物件暂时没动,至于那些重复的寝具,依旧搬进了新打扫出来的房间。 叶舒这回没反对了。 也没管一边的阿乐,等根据风灵建议,指挥下人将躺椅抬到屋檐外放好,再铺上两床厚棉被后,叶舒就兴奋地爬上去躺好,一边还招呼风灵一起过来躺着。 有大人在,风灵原本还有些顾及,但终究还是小孩心性,在叶舒一再的催促下,两人一起挤上了躺椅。 躺椅也就比正常男子身形宽一点,但两个小孩都不胖,这么挤挨着,倒刚刚好。 比起宽敞但也空荡的大床,还是这种窄□□仄的包围感更有安全感,也更受小孩喜欢。 躺下去,屋檐的阴影正好遮住脑袋。身下是软乎乎的被子,身上是阳光一直晒着的薄被,身边还有他失而复得的小伙伴“阿梨”。 叶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幸福包围了,在暖洋洋的日光下渐渐沉睡。 等何氏听到回报,处理完手上的事再过来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叶舒睡得小脸红彤彤的,面色舒展的追着抱住身边的人。而风灵则在睡梦中皱着眉头,有些热的侧翻着,扭在躺椅的边缘。 给风灵准备的东西,已经如叶舒的意放进他房间里了。 别说风灵本来就是准备冲喜留在叶府的,就说如今两个孩子都还只五六岁,还不到需要避讳的时候呢。 风灵是被热醒的,感觉脖子脑门全是汗,一半身体被叶舒压着,倒是温温凉凉的。 风灵一动,何氏就发现人醒了,让下人将她从叶舒的爪下抱出来。 风灵还没醒过神来,正揉着眼找师父呢。直到被人抱起来,看见何氏,这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心里空荡荡的。 风灵被抱到何氏旁边。何氏看见她衣领都深了一圈,伸手一摸,果然一脑袋细汗。揉了揉她同样睡得红彤彤的小脸蛋,心里愈发稀罕了。 叫人将风灵抱下去洗个澡、换套衣裳,这才继续做手里的针线活儿。 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工也只是锦上添花,平常是用不了她们自己上手做东西的。 但是自从叶舒出生以后,总是羸弱病虚的,她这个做娘的倒是希望病痛都转到自己身上来,可惜也只能干看着。 后来为了让心里好受些,这才捡起针线活,得闲了就给孩子做点穿用的东西,也是当娘的一番心意。 身边空了一块,本来就觉浅的叶舒,没睡多久也醒了。 揉着眼坐起来,看到屋檐下坐着的何氏,下意识张开手要抱。何氏便将手里的针线往旁边一搁,有眼色的婢女赶紧将他放到何氏身上。 “娘。” 第23节 叶舒软软的扑在何氏怀里,缓了会儿神,才想起风灵,立刻紧张的四下张望,刚巧见到风灵洗完澡回来,这才大松了口气。 叶舒从何氏身上溜下来,在下人紧张的看护下跑到风灵跟前,小声质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叫我!” “外面太热了,我去洗了个澡,还换了新衣服。”风灵也小声说,并感叹到,“你家新衣服真多真好看!” 叶舒并不觉得这又什么好称赞的,不过毕竟是夸奖,他还是很受用,并立刻道:“我每年都要做很多新衣服,到时候叫他们给你一起做,跟我们做成配套的!” 有新衣服就已经很好了,风灵没有那么多要求,顺从的点点头。 午睡过后,下人没多久又上了些小点心,何氏和叶舒胃口都一般,只有风灵难得吃到好吃的,有点嘴馋。不过何氏怕她小孩子吃多了不好消化,就没让她多吃。 风灵觑着何氏脸色,见不是嫌弃她吃得多,便也放下心来,乖乖听劝。 何氏久坐疲惫,见两个小孩总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打扰他们小孩子玩耍,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叶舒正在听风灵讲她听过的神怪故事呢! 他本来就对这些神神怪怪的感兴趣,再加上现在就有一个本尊在身边,显得那些传闻比书里的故事更加真实!听得正投入呢,根本没注意到何氏的离开。 -------------------- 第28章 风灵之前跟着师父也算是走南闯北了,听过的神怪故事不少。加上李玉良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风灵耳濡目染,讲起来更得心应手了。 于是一个听得津津有味,一个讲得口干舌燥。 风灵讲了很久,直到感觉嗓子有点干了,才咂咂嘴停下来。 叶舒带她到旁边桌子上倒了杯水,看着她咕咚咕咚的就喝了两大杯。 风灵喝完水,拿手揉了揉脖子,迟钝的感觉到有些哑,还有些不舒服,见叶舒还意犹未尽的看着她,却不愿意再讲了。再说,总不能只听她讲,于是反问他有什么有趣的故事。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叶舒闻言,立刻又精神起来,他虽然整日困在府里、院子里,不如风灵见闻多,但他开蒙早啊! 虽然因为身体和年纪的原因,他学习的时间并不紧蹙,但胜在他很聪明,很快就学完了《千字文》。而学完《千字文》,基本就可以自己看书了,尤其那种不怎么需要思考的故事书。 叶家又没打算逼他考学,府里除了《诗经》、《论语》一类的正经书,其他趣味的杂书,叶父也挑拣着给他送了不少。 所以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从书中也看过不少故事。 听了小伙伴的故事分享,叶舒也很愿意投桃报李。 只是相比于风灵口水话,但也算妙趣横生的讲述,叶舒说出来的,就略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了。 叶舒讲了两个,也觉得不太对劲,想了想,大概是从书上看和从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区别的,于是对风灵说:“我从书上看过很多这种故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要不我们直接去书房看吧!” 说完,不等风灵反应,叶舒就风风火火拉着人往书房去了。 叶舒自己住一个独立的院子,书房也在院子里单独设的,并不跟叶父的共用。 因为平常也没什么小伙伴一起玩,以前不生病的时候,叶舒就很喜欢来书房看书,因此里面布置得还挺舒适。 书房里面,有一个铺得又厚又软的小榻,累了可以就地休息。但是何氏不许他躺在榻上读书,因此旁边还有一个比着他身高打的书桌。 靠墙还有一面很大的书架,上面放了不少书,靠下层放的是叶舒常看的。 将人带进房间,叶舒就松开了风灵,小跑到书架前抽选了几本自认为好看的,然后就坐在书桌前兴奋的朝她招手。 风灵小心的走过去,难得地有些自卑,“我不认识字。” 叶舒愣了一下,他提议的时候没想到这点,下意识的觉得神仙妖怪应该是无所不能的。但听到风灵的话,才想起府中下人确实识字的很少。 看着风灵有些难过的样子,叶舒想了想道:“那你想学吗?” “我也可以学吗?”风灵不确定道。 “当然可以学了!” 风灵抿着嘴,没有说话。 虽然年纪小,但她还是知道些世事的。 在普通人家里,别说读书考学了,能认字都是极难得的,绝大多数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呢。 即便是在生活中熟悉了几个常见的字形,可是不成体系,依旧看不懂人家写的文章,也没人就敢称认得字了的。 这年头,读书人难得。 念书的成本本来就高,学堂的束脩贵、笔墨纸砚也没一样便宜的,还有书,更难买。 但更难的是,这世上大多数士人都敝帚自珍,也许读书本身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牢牢把持着知识渠道的人,并不乐见自己的权柄被分散削薄。 而还有一些人,尤其见不得女子认字,仿佛多瞟了书册两眼,就能玷污了他们的圣贤之言。 虽然叶家看着家大业大的,可是风灵作为一个刚进府中的外人,能挣得一份吃喝和安定的居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至于读书认字,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听到叶舒问起,风灵心中还是难免升起一股压抑的渴望,不敢贸然答应,却又舍不得拒绝。 叶舒看她犹豫,还以为她是不太想学,想起自己刚认字时是有些枯燥,但是还是忍住不劝她,“我还有很多话本没看过呢,等你认了字,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看了。” 风灵被他指着看向那高高的书架,不由得也被引出一股澎湃的情绪,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这么多书呢! 在叶舒的追问下,风灵还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道:“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身体啊?” “不会的,反正我好的时候也是在这看书,到时候我们一起,还有伴儿了呢!” 叶舒将刚找出来的话本放在桌案一侧,然后又去书架上找他当初开蒙用的书本。 门口的下人见状准备帮忙,但被叶舒挥退了。 叶舒还是第一次教人,就跟过家家似的,玩得正起劲呢! 找到课本,让风灵又搬了把小椅子,两人并排坐在桌前,将书本摊开,就照着课本开始念。 等到了快用晚食的时候,何氏过来,难得听见两道稚嫩的诵读之声。 免了下人通报,自己悄声进了叶舒的小书房,就见两个孩子凑在一块正在背书呢。 叶舒以己度人,教着风灵全文诵读了几遍,就开始要她背诵了,惹得风灵压力很大。 但是她没上过学,以为大家都是这么学的,于是在叶舒提前下了任务之后,就全神贯注的跟着一句一诵,务必每一句都牢牢的记住。 叶舒本也不是为了逼迫她,见她紧张,还安慰的多带她读了几遍,才让风灵磕磕绊绊的背起来了。 何氏进来的时候,风灵刚背到一半,有些卡壳,还是叶舒提醒了一句,才顺利接下去。 见到何氏,两个孩子都停下了,一个高兴的冲上来,一个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扭着手指。 “刚好些呢,慢点跑。”何氏接住叶舒,又有些好奇的牵着他走近,“你们在玩什么呢?” “我在教阿灵认字,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看书啦!” 见何氏拿起桌上倒扣着的书,风灵颇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倒是叶舒看了看天色,有些遗憾的说,“看来今天是背不完了。” 何氏便问道:“背到哪里了?” “到图写禽兽,画彩仙灵了。” 那也不少了。 何氏是知道叶舒早就背下来了的,见风灵也能一口气背这么多,不由问道:“你以前学过?” 风灵见何氏没有排斥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老实的摇摇头。 何氏这才惊讶了,要知道她刚才离开的时间也不算很久呢,她一个还没开蒙的孩子,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人长得可爱,还聪明、有福气,何氏真的觉得捡到宝了。 尤其是得知叶舒的教学方法之后,更是苦笑不得,点了点儿子额头,“哪有你这么教的!” 一侧眼,又看见桌上一侧放着的神怪故事话本,不由有些无奈,见叶舒精神尚好,便忍不住教导起来。 “少看些杂书。尽管不要你去考学,平时也该多看看圣人之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小心看多了话本,移了性情。” 叶舒在母亲面前一向还算乖巧,于是低头听训,至于做不做,就另说了。 何氏也知道这点,只提了一嘴,并没有纠缠。 反而是风灵,原本是不抱希望的希望,却没想到是意外之喜。 她本来就挺喜欢小孩子,加上风灵一来,叶舒看起来还真的好了,这份喜爱就不免更加深几分。 尤其两个孩子一见面就相处这么融洽,何氏还真生出将风灵作为正经儿媳培养的心思。 晚上就寝的时候,何氏就忍不住这么跟叶父说了。 叶父有些惊讶,不过在听过何氏的解释后,也没有反对,只要何氏能够舒心,他巴不得让她多分散点精力,少忧心别的。 于是道:“过两天给孩子找个女西席,你也好闲下片刻。前段时间为了照顾舒儿,你都瘦了一圈了。” 为了孩子,何氏倒无所抱怨,只是也笑着感叹,“之前因着身体不好,舒儿也没个同龄伙伴,这下来了个玩伴,他还是很高兴的。” “嗯。”叶父随口应了一声,脑中却想着别的事,斟酌了下,说:“明天请大夫再上门看看,顺便也替你把下脉,这些日子你也废了不少心神。” “只要孩子无病无灾,我也就安心了。”何氏叹道,但也没拒绝看大夫。自从生产后,她身体一向不好,又来不及好好恢复,就开始为孩子身体操心,加上这段时间的忙碌,她确实时常感到疲惫,看看也好。 说罢,两人很快睡去。 另一边,两个小孩并排躺着,却还很精神。 叶舒是因为有了新的小伙伴,加上白天睡了很久,此时还有些亢奋。拉着风灵东一句西一句说着他在府里的趣事,可惜没几句就讲完了。 叶舒还想听风灵讲她在府外遇到的事情,可惜今天风灵已经说了不少话了,此时嗓子隐隐有些沙哑疼痛,并不愿意再讲。叶舒也只好作罢,拉着风灵一只手不肯松,渐渐沉睡过去。 风灵躺在从未体会过的柔软床铺上,有些失眠。 倒不是认床,她从小流浪惯了,也没养成这个习惯的机会。只是毕竟第一次离开师父,还是有些想念和委屈的。 只是小孩觉多,伤心一会儿,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 第29章 叶父的行动很快,第二天就请来了老大夫探脉。 第24节 虽然叶舒看着好转了,但底子在那儿,很容易反复,老大夫还是保守的老一套说法,不过言辞安慰的话居多。 至于何氏,则是“意外”的喜脉了。 只是这段时间操劳过度,被老大夫好生叮嘱了一番。 送走老大夫后,叶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让她好好休息了,小心翼翼的搀着何氏坐下。 叶父早知道何氏有了身孕了,只是之前叶舒病重得很,他是不能以这个理由让她放弃照顾叶舒的,反而可能加重她内心负担,于是先没让大夫跟她说,只是吩咐贴身的下人时刻关注着,想着再觑着机会告诉她。 何氏生叶舒时受了寒,之后月事就一直不大准了,前段时间心神又全在孩子身上,没太关注自己的身体,加上才生育了一胎,也已五六年了,这才模模糊糊怀了两三月,自己还没有发现。 何氏摸着小腹,倒没再怪他之前太过小心了,反而有些后怕。 但心有余悸之外,又不免想起新进府里的那个孩子,跟丈夫感叹道:“那孩子是真有福气,才刚来,府里运势就好起来了,昨天真应该让那道长收下银子的。” 尽管叶父不觉得这全是风灵带来的运,但又确实凑巧,叶舒的身体好转些了,他也找到机会提醒何氏有了身孕,让她之后好些休息。 这么想着,倒也不介意何氏归功给她了。 “那道士既然说那孩子跟我们有缘,就别想那么多了,到时候让管事搭几日粥棚也就罢了。”叶父知道怎么让何氏安心。 “你不是说那孩子也很聪明吗,这几天我尽快找来西席。舒儿也渐大了,不好总看闲书,到时候叫先生一起教着,你也省心。” 何氏闻言点头,“这样安排很好。” 不出三日,叶父果然请来一位女西席。 女西席姓孟,年纪不小了。前年死了丈夫,唯一的女儿也已远嫁,自己闲在家中颇为冷清,为了找个事儿打发时间,这才应招来了。 孟西席学识不浅,不仅给风灵启蒙没有问题,对儒道两家经典也颇有一番见解,甚至因为夫家杏林出身,在医道上也有所涉猎。 孟西席在课上严肃却不严酷,私下甚至还很和蔼。相处一段时间后,叶舒和风灵都很喜欢她。 当时又正逢何氏孕期反应大起来,两个孩子除了早中晚去看望何氏,其他时间基本都归孟氏在带了。 两个孩子又聪明伶俐,孟氏也乐得代劳,因为也住在叶府中,除了学业上,在生活上也忍不住分心照看。 知道叶舒身体不好,孟氏虽然不会医术,但是家中还存有不少医类书籍,尤其有些食补方子,她记了不少,时不时叫厨房做来。 一晃到入冬,两个小孩都胖了不少。 刚入冬月,孟氏却突然来请辞,差点把何氏吓了一跳。 何氏肚子已经隆起不小了,对孟氏倒也没失了礼数。孟氏不仅是孩子们的师长,论年纪,也可算她的长辈了。 况且这半年来,她精力不济,对孩子难免疏忽,但是每日请安,肉眼可见孩子是被教的越发的好了,这都多亏了孟氏的尽心,何氏心里自然也有一份感激在的。 在听清孟氏来辞的缘由后,何氏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孟氏女儿女婿惦记老母独自在家,打算过来接她去女婿那边过年,因为路远,所以提前来接。 叶府主家人口不多,孟氏也是独身一人,原本是要一起过节的。不过既然对方子女有这份孝心,何氏自然也不会阻止,便批了她的假。 孟氏被聘后就住在叶府,孩子们的学习全听她的安排,平时想修个三五日,都不用跟主家请示。 只是这次去女婿家路远,来回一趟不容易,便打算多住两日,算上来回的时间,这一去得两三月的时间了,出于礼数,怎么也得和主家知会一声。 何氏没有意见,孩子们的功课,孟氏也自有安排。 这半年来,风灵早已学完开蒙的课程,甚至因为叶舒精力不足济,风灵的学习进度都已经快追上他了。 给他们各自布置了课业任务,孟氏还不忘关心两人生活上的安排,给叶舒留了几个冬日温补的食方。而风灵则历来对食方中各项效用很感兴趣,离开前,孟氏回夫家择了本图装本的《本草经》,供她闲时翻看。 风灵得了书,自然喜不自胜,每日做完课业,就跟叶舒抱着书看,遇到感兴趣的、或者眼熟的,还会让下人找来对照。 一日混过一日,转眼进入腊月,何氏也将近临盆。不仅风灵和叶舒无心再看闲书,有事没事蹭在主院里陪她,连叶父也赶着查完府下庄子铺子账目,早早空出时间来陪何氏。 何氏生叶舒的时候伤了身子,因此尽管这不是头胎,叶父还是很谨慎。 好在何氏这一胎怀得还算安稳,刚进腊月,就顺利产下次子。 当然,顺利也是稳婆的说法。 从何氏发作开始,风灵陪着叶舒在侧堂可等了两三个时辰,才听见有小孩的哭声。 生产之事,原本不该让小孩靠近的,只是风灵和叶舒很担心何氏,加上叶父赖不过叶舒的坚持,又想到何氏经常念叨风灵这孩子有福气,想着也是个心里安慰,便让人将两人带到偏侧的房间呆着,但不许乱跑。 风灵和叶舒自然知道轻重,知道自己出去帮不了忙,反而是捣乱,因此能留在主院后便不再闹事。 虽然看起来和呆在自己院子里仿佛并没什么不同,但是距离上离得近一点,仿佛心里也能靠得更近点,也更安心点。 两个孩子互相紧攥着对方的手,直到听到稳婆出来大声报喜的声音,才一起跑出来,想进产房去看何氏。 不过被下人及时拦住了。 连叶父都被拦在外面。 但是知道母子平安,三人也总算大松一口气。 叶父也在门外院子里转悠冻了小半天,此时虽然欣喜万分,但松下心神,也不免有些疲累,不耐烦再哄两个小孩,让下人强行抱回他们院子了事。 叶舒这次反抗无能,也只能认了。 回到房间,叶舒还有些抱怨,“我还没见到弟弟长什么样子呢!” 风灵倒记得稳婆的话:“小孩还小呢,不能见风冻着。” 叶舒也明白,因此只是抱怨一句,也就不再提了。 第二天,叶舒和风灵去主院看何氏,见到旁边摆的一张摇篮床,齐齐扑过去瞧,结果就见一张皱皱巴巴的眯着眼睡觉的脸。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信息,又不好直接说弟弟丑,只是也没了兴许继续看小孩,掉头又去何氏床边扑着。 两孩子心思只差写在脸上了,何氏怎么看不出来。 何氏失笑,半躺在床上,摸了摸床边两个小脑袋,“弟弟还小了,再过几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叶舒这才分出一点耐心,决定过几天再看看弟弟长开的样子。 围着何氏说了好一会儿话,叶舒才想起什么,抱着他娘的手撒娇:“娘,最近外面好热闹,我想出府去看看~” 何氏下意识皱眉:“你身体不好……” “我好了!”叶舒立刻道,“下半年我都没怎么生病了!” 其实还是有的,只是病的不厉害,大多休息两日就好了。叶父也怕何氏担心,就没说给她听过。 何氏还是有些犹豫,劝道:“年底人多,只怕有拐子,去外面不安全。” 叶舒有记忆以来就没出过府,此时正到了小孩好动的年纪,非常向往外面的世家,因此竭力说服何氏道,“到时候多派几个人跟着就行了,我也不乱跑,就在府外的街上玩儿!” 何氏还没答应,叶舒就又缠着她的手臂叫了几声娘。 何氏奈不过他,想着他近来看着是生病少了,又自小拘在院子里,听他哼得可怜,只好答应了,只是也不忘叮嘱。 “外面天寒地冷的,不像屋里,到时候记得多加衣服,不要离了下人。”又看向风灵,“你也是,记住了吗?” 得了允诺,两个小孩兴奋得齐齐点头。 风灵之前跟着师父到处跑惯了,这半年一直压在院子里,要不是有学业占了大部分时间,她还真不习惯。 叶府自然不会修在嘈杂的街市里,正门出去,是一片清净的青石砖街道,但是从有一侧角门出去,拐出半条胡同,就到一条卖日用杂货的街道。 因为街道临近这些高门府邸,街道还比较整洁,不显脏乱。 临近年节,街道上的人比往常要多一些,来来往往的,显出一派热闹的气氛。 叶舒和风灵沿着街道一路走走看看,只是府里不缺他们用度,大部分只是瞧个新鲜,很少有想买的。 街边还有些买吃食的小摊,全是府里没见过的样式,见着实在令人心馋。 别说叶舒,风灵看着也很心动。 但是下人们可不敢让叶舒在外面乱吃东西,除了怕吃坏肚子,也怕冒了风,那就两下里不好了。 风灵也劝他,可以打包回去,还可以跟何氏一起吃。 叶舒觉得很有道理,他还是很孝顺的,没有忘记老爹和弟弟。虽然弟弟还吃不了,但是他可以在旁边吃给他看,让他闻闻味儿! 叶舒吩咐下人一样多买点,拎回府里再吃。 下人们这回没拒绝了,反正拎回去之后让不让吃,就不归他们管了。 -------------------- 第30章 身边跟着四五个下人,还是很能拿东西的。 叶舒和风灵新鲜劲儿上买了一阵,热情也就满满降下来了。 主要是叶舒有点累了。 风灵很体谅小伙伴的身体,虽然她觉得自己还精力十足,但是也没拖着他继续。 下人手里都没拎满,将打包的东西归拢一下,空出两个人来,一人一个,将风灵和叶舒抱起来准备回府。 风灵觉得自己还能走,但下人可不管这么多,虽然他们心里肯定更重视叶舒,但是也不敢轻视风灵,毕竟何氏对她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 风灵一贯不喜欢为难别人。 当然,被抱着走,视野更好也更轻松就是了。 叶舒也感受到了,要求抱着他的人走慢一点,他窝在别人的臂弯里,兴致勃勃的看着两边的人。 下人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也不会拒绝他的指令。不用再吩咐,风灵那边也压下速度,一行人就这么慢吞吞的挪到了叶府大门前。 叶舒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家,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但是不减兴奋。 更重要的是,府外的空地上,支起了几个简易棚子,里面架着几个大木桶,正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在外排队呢。 因为有人看着,这些人沿着路边排出去,避着路道中央,也还算有序。 叶舒见了有些好奇,抱着他的人回答:“这是老爷下令设的粥棚,这会儿正是施粥的时候。听管事说,准备连续摆一个月,这附近流浪的乞丐们才都赶来讨食吧。” 风灵看着那些破衣烂衫的人,里面其实不全是乞丐。 以前跟着李玉良一起流浪,遇到有像这样的粥棚,他们也会伪装一番,过去蹭一点吃的。 想起师父,风灵的情绪也低落了一点,不知道他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叶舒被人抱着,没有注意到小伙伴小小的情绪变化,此时正有些好奇的想溜下去看看。抱着他的人可不敢让他就这么溜过去,手下抱得更紧了,加快脚步进了府门。 第25节 叶舒也只能抱着下人肩膀,有些遗憾的看着身后场景戛然被关在门外。 回到院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叶舒就叫人带上买回来的吃食,拉着风灵去看何氏,还有叶展。 叶展是前两日洗三时,叶父给孩子取的大名。 长了几日,叶展果然张开了,粉白的脸蛋儿又软又嫩,摸起来可舒服了。 叶舒过来玩了一会儿弟弟,一边让人把刚才在外面买的吃食拿来,要跟母亲分享。 何氏还在月子里,是不吃这些的。 原本也不许叶舒乱吃东西的,但想起之前老大夫也说过,小孩有时候也不能养得太精细,适当粗放的养,可能更健壮一点。 再看着叶舒买回来的食物,瞧着倒还算干净,便允许两个孩子从中挑一点,当零嘴。 只是不许胡乱混着吃,也不许多吃。 叶父不知从哪里转了一圈,这会儿又回到屋里,见人都在,乐了一下。 叶舒见父亲来了,也不厚此薄彼,将街上买回来的零嘴给他献宝。 叶父一见就知道是府外那条街上的东西,他倒是经常出门,偶尔来了兴致,也会买点打嘴。 这会儿受着长子孝心,也没拒绝。从摇篮里将小儿子抱起来,咬了口叶舒递来的糕点,还一边凑到半个月不到的小婴儿嘴边逗他。被何氏骂了一句,这才收敛点,但仍然抱着小儿子摇来哄去,显然宝贝得不行。 叶舒捏着糕点,有些吃醋的看着叶父。诚然,比起父亲,他更亲近母亲。但是他爹也从来没有这么宝贝的抱过他,就连他生病时也没有过,这难免不让他心里生出几分酸意。 一瞬间,叶舒觉得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 不过他也知道,弟弟还小,不好和他争什么,但情绪总归低落了点。 等吃过晚食,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叶舒都还有些闷闷不乐。 晚上洗漱过后,窝进被窝里,叶舒习惯性侧身扒着风灵,有点想找她倾诉,但觉得说出来有有点丢脸。 然后就忽然发现,今天她好像也有点安静。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叶舒暂时抛开自己的烦恼,小声问她:“你今天这么了?好像有点不开心。” 风灵被叶舒的手脚碰到,冻得一缩。他身上实在太冷了,还好久都捂不热,夏天还好,抱着也很清凉,但是冬天就太冻了。 虽然每次到下半夜,她在厚厚的被窝里捂热后,也会贴过去抱着他降温,但是刚进被窝的时候,还没暖起来呢。 听到小伙伴的关心,风灵也不好意思再躲了,同样小声回答他:“没有不开心,就是有点想起我师父了,不知道他现在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现在听风灵提起她师父,叶舒当然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暗暗担心哪天他会突然出现,就把风灵带走了。 随着年龄增长,他也自然而然的明白了,风灵不是他的阿梨。 但是当他某天恍然的时候,风灵已经是阿梨以外,他唯一的朋友了,还是可以光明正大一起玩,一起交流的朋友,并且随着相伴越久,她的分量在他的心里越重。 虽然阿梨在他的心里依旧无法取代,但是哪怕哪天阿梨真的出现,要和风灵交换,只怕他也已经难做取舍了。 面对小伙伴的伤感,叶舒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知道风灵的师父对她来说跟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又没有跟亲人分别过,暂时还无法与她切身的感同身受。 但是这不免又让他想起今天父亲的态度,不自觉的就带出了点情绪,声音闷闷的,揣度说:“也许他离开之后又另外收了徒弟呢?” 没想到风灵叹了口气,“希望吧。” 叶舒愣了一下,“你不怕你师父到时候更喜欢新的徒弟,忘记你吗?” 风灵似乎听出他话里的用心不良,轻轻哼了一声,“我师父才不会忘记我呢!” 叶舒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觉得她有点不识好人心,撅了撅嘴,没有接话。 倒是风灵自己,说完之后又有些伤心,“反正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更喜欢新徒弟又怎样呢?” 叶舒却不觉得,“反正你在叶府又不会跑,你师父又不是找不到地方,要是他也想你的话,完全可以过来看你嘛!” 话里话外都是:既然你师父没看过,那他肯定是不想你或者已经忘记你了,那你也没必要再惦记他了嘛! 风灵在心里哼了一声,心说你知道什么,师父肯定是怕再出面露了馅儿。 说起来,又想起来叶家的那天,风灵还有些跟师父闹别扭。 路上,李玉良跟她说,“即便你现在怪师父,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师父是为了你好的。” 但是哪里需要再等到不确定的某一天呢? 不知道是太早混迹人群,还是天生早慧,但风灵确实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得早。 这种懂事不单指干活上的熟练,而且包括对世事的开悟,和对人心的敏锐触觉。 她能分辨出别人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也能体察师父对她的一片苦心,但她只是舍不得离开师父,哪怕以后过不上世俗眼中的好日子。 在快到叶府门前的时候,风灵终于拉住李玉良的衣袖,“师父,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我也没有怪过师父,我只是不想跟师父分开而已。” 之后,李玉良是红着眼睛带风灵去敲门的。 所以,风灵怎么会不明白呢? 固然,她也很珍惜叶舒的友谊,何氏的关心,但她同时也能感觉到,叶老爷只拿自己做哄何氏开心的宽慰。 别看叶老爷平时对她好像跟何氏没有太大区别,但是一旦自己失去这项功能,叶老爷也绝不会对自己保留半分情面。 所以她有时候会跟叶舒一样朝何氏撒娇卖乖,但是绝不会对叶老爷这么做。 同样的,她会跟叶舒说起,跟师父遇到的各种趣事、一起分享秘密和倾诉心事,但是不会跟任何人拆穿师父神棍的本质,以及师父送她进府的真正心思。 不过叶舒也说得有理,师父去哪儿了她不知道,但是她就在叶府,说不定师父偷偷回来看过,只是她一直在府里,所以不知道呢? 风灵暗自琢磨起来。 叶舒见她久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伤心了,不由又安慰起来,“也许你师父只是跑得太远了,所以不方便回来看你呢?” 他倒是没想过风灵师父不敢出现的情况,在他脑海的构想中,风灵的师父形象还是比较高深的。 风灵没有打破他的幻想,其实就算李玉良回来了,除非他打算带她离开,否则她也是不敢贸然出府和他相见的。 但是感受到叶舒的好意,风灵也不免又敞开一点心扉,捂着他的手更紧了紧,说:“其实见不见面的也还好,我就是有点担心师父又生病。” 风灵将年初倒春寒时,李玉良感染风寒一倒不起的事说了。要不是当时她当机立断下山请大夫,李玉良的情况还真不好说。 “我就怕师父又遇到那种事,那岂不是连个叫大夫的人都没有了?。” 叶舒这才明白,为什么风灵宁愿她师父再收个新徒弟。 同时,他也有些自惭形秽。 比起好朋友对师父的孝心,他的小情绪好像都显得有些无理起来。 想起曾经他身体不好的时候,爹娘也是日夜照顾,现在怎么能因为弟弟年幼,占了父母心绪,就心生醋意,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叶舒便没好意思将这些心情说出来,怕风灵觉得他占有欲太强、太霸道了。 -------------------- 第31章 冬日里的时间,总的来说还是悠闲放松的。 尤其是叶舒,虽然日常的手冷脚冷,但是神奇的是一整个冬天,都没怎么生病。 何氏想起往年这个时候,叶舒基本都缩在床上不怎么出门,结果反而病怏怏的。她想着,小孩果然还是不能整日窝在房里,还是得出来跑跑跳跳活动起来,身体才结实。 这么想着,何氏也不那么拘着他了,只是嘱咐身边一定不能离人,尤其是去府外的时候。年底热闹,但人多也容易生乱。 两个小孩当然齐齐应下。 但是泽县不算很大,街市也就那么几条,逛了几天,两人热情就消减下来了。 只是风灵还记着那天叶舒说得话,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期盼,或许师父真的会回来看她呢? 所以每日除了跟叶舒一起看书练字,还总是抽时间去府外看看,尤其是搭粥棚的那边。 粥棚在叶府正门外的空街上,但是顺着院墙拐角处,还开了一道角门,从这里出去,既安静,又能看到粥棚那边的情况。 叶舒向来是跟风灵形影不离的,这会儿也是一样,跟她一起坐在门槛外,手里各自抱着一个小手炉,百无聊赖的看着粥棚那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他也没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她其实是想等她师父来看她。 所幸风灵自己也知道希望不大,而且叶舒要陪着她,又受不得冻,两人每次坐不到一刻钟就回去了。 年关逼近,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浓。到了腊月二十三,开始祭灶神。到二十四,辞灶后就要开始打扫房屋了,叶府也不例外。 何氏要初一才算坐满月子,但好在叶府人口简单,她只负责总览,其余杂事可以交给身边的大丫鬟阿乐来分派。 一时间,叶府上下都热火朝天的忙碌的起来。 叶舒和风灵在院子里玩耍都有些碍手碍脚的,又帮不上忙,于是带上惯常跟随的几个仆人,又溜出府去了。 刚出角门,风灵下意识朝粥棚那边看过去,就恍惚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着府里正忙,今日的粥送来得晚了些。排队的人群有些骚动,被粥棚的管事斥了几句,重新排好队。 而重新坐回棚子里的管事,却跟旁边的人重新闲聊起来。 李玉良毕竟靠着嘴皮子吃饭,跟粥棚管事搭上话还不算难事。 正当他旁敲侧击,打听风灵在叶府过得怎么样时,忽然若有所感,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长高了不少的身影。 风灵不仅长高了,这半年来好吃好喝养着,身上和脸蛋都圆润了一圈,皮肤也捂白了起来。 但是李玉良看起来却像是瘦了点,风灵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还不等她看清,就被跟着的仆人捞回来了。 他可不敢让叶舒风灵他们靠近这些人。 虽然粥棚那边也有叶府的家丁看着,但是那些讨粥的大多是乞丐,看那衣服的脏污程度也知道了,不用近身,稍靠近一点就能闻到味儿了。 也别想人家这大冬天的会洗漱了,没热水,没换洗衣服,万一冻着生病了,更不划算。臭就臭点儿吧,多点泥垢糊身,就当保暖了。 风灵被拉回来后,还是远远的朝那边望着,看李玉良是认出自己了,但是却没有上前相认的打算,失落之余,也不好再往前凑了。 叶舒也跟着朝粥棚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他没有见过李玉良,但是看到风灵的异常,也猜到什么,上前捏了捏风灵的手,无声安慰。 因为风灵没有叫破身份,他以为风灵是认错人了,有些失望难过。 但因为这一遭,两人外出闲逛的心思也没了。尤其旁边有人,感觉很多话都不好说,但是要出府,这些人就必须跟在身边,叶舒只能拉着风灵又回了院子。 在府里的时候,是不用人贴身跟随的。 第26节 但是现在各个院子里都有人在打扫,叶舒拉着风灵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了他们的小书房。 书房里已经打扫完毕,除了柜角积灰,书房那张小榻上也换了新晒过的被铺。 两人一进来,就脱了外衣,缩进被窝里。 下人见了,立刻拿来几个汤婆子,塞两个到他们脚边,又让他们手里一人包了一个。 知道白天两人躺不久,又取了两件干净的氅衣搁在旁边。一会儿他们躺酸了,坐起来好披着。 一切安排好,下人这才退了出去。 叶舒拉着风灵东聊西扯,努力分散她的注意。 风灵感受着小伙伴的关心,但是心里却涌出一片内疚,叶家对她这么好,但是这一切却是靠她欺骗得来的…… 风灵半天没有回应,叶舒正想着怎么让她高兴起来呢,就见她忽然从被子里坐起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他说: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叶舒有些愣愣爬起来,有些好奇,又有些惴惴的,看她这神情,要说的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他先拿过旁边的氅衣,跟风灵各自披好后,这才正了脸色,同样摆出严肃的样子,道:“你说。” 风灵酝酿了下,这才将一直压在心里的事坦白说了,也把叶舒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实话,风灵的师父在叶舒心里的形象一直还挺高深莫测的,结果她告诉他,她师父其实是个神棍,当然风灵说得很委婉,但是意思叶舒听懂了。 这就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又琢磨了一下风灵的话,觉得她说得不太对。 毕竟“眼见为实”,不论是风灵一来他身边,他的病就好了,还是她一来府里,他娘就有了弟弟,说她是有福之人,可以给身边人带来福气,这一点没错啊! 这怎么能说是她师父胡诌的呢?这反而是她师父有真本事的证明啊! 更别说她的极阳的八字,叶舒更不觉得这是她师父信口胡说,反而坚信这是她师父算出来的! 毕竟风灵比起常人更加耐寒怕热,跟个小火炉一样的体质,再跟什么“阳”啊之类的词扯在一起,就很让人信服。 反正他心里坚信,并且已经认定,他和风灵就是天命相配的一对。 哼哼,他现在已经知道冲喜是什么意思了,于是自动理解为他和风灵已经成亲了。他们不仅是朋友、亲人,还是夫妻! …… 叶舒的一通分析,反将风灵也说蒙了,因为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不禁反思,难道是她一叶障目,反而没有看清师父的真实实力? 却没注意到叶舒暗暗发红的耳朵。 卸去了心里负担,风灵也没有对小伙伴隐瞒刚才见到李玉良的事情。 叶舒果然惊了一下,又努力回忆之前看到的画面,但是实在很难从中找出一个气质突出的。 除了排队的和叶府的人,凑在粥棚管事身边说话的人也不止李玉良一个。 但没回忆出什么来,叶舒也没勉强自己,兴致勃勃对风灵说:“既然你师父回来了,正好请他来府里过年,娘总说府里人少,过节都有些冷清呢!” 风灵却下意识拉住他。 尽管他刚才那番推论让她动摇了一下,但她毕竟从小跟师父生活,到底还是更了解李玉良。 如果他想进叶府,一定会自己登门现身的。但要是她和叶舒贸然暴露他的存在,总感觉反而会给他带来麻烦。 叶舒看出风灵又顾虑,倒也没勉强,其实他也怕风灵的师父反悔,将她带走。 他小可不代表他傻,他是知道有人暗中说他是个病秧子。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好了,但谁知道哪天又病倒了,并不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 因此在风灵面前,也暗暗有些气怯。 不过,不告诉爹娘,不代表不可以带风灵偷偷见她师父呀! 风灵本来也不是胆小的人,之前是心有顾忌,这会儿有了同伙,胆子也放开了。 两人胡乱套上外衣大氅就往外跑,但是再到角门的时候,粥棚那儿的人都已经散了。 虽然说是施一个月的粥,但是只在午食发一顿,发完当天就没有了。 这大半个月来,领粥的人都熟了,只在上午过来排队,领完就走,毕竟叶府前的这条街上不怎么挡风,冷得很! 不等风灵失望,叶舒让人把粥棚管事叫来,又挥退准备跟着的几个下人,“我们不出府,就在门口。” 那几个人便退下了,但是也没走远,只远远在一旁看着。想着如果他们胆敢私溜出去,他们就立刻跟上,并且回来给老爷夫人告状。 但是有风灵曾经关于拐子的见闻吓唬,叶舒对自己的安全还是很重视的,并没有私自出府的叛逆想法。 没多久,粥棚管事就小跑着过来了,不知道两个小主子找他有什么事儿,心里惴惴地,一路过来,背上都泌出了一层细汗,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惹到他们了。又想着他也不管内院的事儿,跟他们好像也没交集啊? 不等他多加揣测,叶舒就直接了当的问:“今天在粥棚跟你聊天的都是些什么人?” 风灵还是分得清叶府管事的普通家丁的衣服的,何况那块儿就他能坐着,不过叶舒不知道风灵师父是哪个啊,只能让他先说出个大概。 粥棚管事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以为是两个小主子觉得他偷懒了,想敲打他。 别看小主子年纪还小,但是有老爷夫人纵容,他们一向很有话语权的,他也并不敢因为年纪轻就忽他们,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外门的小管事而已。 但是稳住心神后,见两人表情又不像,便老实回答了。 那都是些想溜须拍马的人,他一般也只顾自己吹嘘,哪里记得那么多,含糊说了几个人的情况,就见两人眉头越皱越深,他的心也就跟着越绷越紧,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停嘴。 风灵想了想,问:“有外地来的吗?我见好像有些眼生的。” -------------------- 第32章 粥棚摆了这么久,到现在来的人基本都固定了,这段时间叶舒和风灵时不时出府,来回都会经过那里,因此粥棚管事对风灵的话也不觉得很诧异,就把李玉良的情况如实说了。 但是他也知道的不多,因为李玉良看着眼生,口音也不像本地的,他才随口问了一句,听他说是外地路过的,便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他有兴致跟那些人搭话,也不是为人多亲和,不过是爱显摆,爱听人吹捧说好话,并在乎跟他搭话的人是谁,更不会关心对方的去向了。 粥棚管事退下后,风灵有点低落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刚见到人,转眼又没了对方的踪迹。 叶舒拉着她的手,还想安慰她,不过风灵自己就已经调节好了。 她也不是很会伤春悲秋的人,何况虽然没说上话,但好歹也远远看了一眼。 李玉良虽说像是瘦了点,但精神看着还是蛮好的,风灵也就不多担心了,跟叶舒重新投入热闹的年节氛围。 上街买年货的人越发多了,现在即便有人跟着,何氏也不许他们往街上跑了。 风灵和叶舒只能每天到角门口玩一会儿,这边没什么人,毕较清净,但是不远处又临近热闹的街道,也不显得冷清。 只是直到大年三十,也没有再见过李玉良出现了。 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年初一,何氏在床上早就躺得腻歪了,也不差最后一天,提前结束了月子生活。 辞旧迎新,赶在新年之前好好洗漱了一番,再出来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晚上吃完年夜饭,何氏跟叶父各自给了叶舒和风灵一个荷包,里面装着样式精致的金锞子,这是给他们的压岁钱,包括叶展的小摇篮里也放了两个。 除了压岁钱,还给他们三个孩子一人打了一个平安锁。不过叶舒和风灵的是专门打成一对的样式,跟叶展的不太一样。 三十晚上要守岁,但是这跟小孩是没什么关系的。 叶舒和风灵只坚持得比平常更晚一点,就打着瞌睡被抱回他们自己院子里睡去了。 正月初一,叶父出去与好友互相串门,出了月子的何氏也接待了几个相熟的夫人。 比起年前,街道上要冷清许多。 叶舒跟风灵对逛街的兴致已经大减,主要泽县只是一个中县,不算贫穷,但也不是很繁华。街道店铺也就那些,逛过几次基本就熟悉了,自然也就没了新鲜感。 但是他们也没呆在院子里,而是又跑到角门那边玩耍。 这里堪称闹中取静的好去处,不偏僻也不吵闹,能看到府外的景色,下人也不担心他们丢了。 即便是门口,身边也是跟着下人的。 不过这会儿下人们大多也放了假,看着他们的本来还剩两个人,但是他们又不准备出门,就只留下了一个。 听着外面街上不时传来的爆竹声,两人也显得兴致勃勃。 但是想也知道这种有威胁的事是不会让他们上手的,所以他们也只能退让一步,让看着他们的小厮玩给他们看。 然后他们就捂着耳朵,一惊一乍的,也颇得趣味。 两人玩了一会儿,风灵在和叶舒的嘻嘻哈哈中忽然瞥到什么,笑声嘎的一顿。 叶舒也下意识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出现一个瘦长的身体。 想到什么,转头看了风灵一眼,见她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就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风灵这才看向他,在他询问的目光中点了一下头。 叶舒于是又好奇,又莫名兴奋的转头打量走过来的李玉良。 毕竟干的是神棍的活儿,李玉良外表还是有那么点欺骗性的,眉目清正和善,看起来就不像个坏人。今天他没套上道袍,但是身姿瘦削,普通衣服挂在身上也显空荡,肩背挺直,也有那么一两分飘逸之姿。 不过还没等他靠近,就被看守的小厮上前拦住了。 李玉良也没硬闯,就势停下脚步。 他原本没打算上门的,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也没想能见到风灵。 年前,他是准备打下风灵的情况就离开的,结果意外撞上了,看了一眼,他也不打算相认。时隔半年,但是还记得当初叶老爷给他的感觉,并不是个好被戏弄的人,他可不想再生事。 虽然知道风灵跟叶府的公子近来常出府玩,但是身边向来也是跟着一堆人的。 今日反正闲来无事,不知不觉又转到这里了,他刚才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们身边难得没什么人,犹豫之下,还是预想了个说辞,这才现身。 不等小厮喝问,李玉良自白,叶舒就先叫破李玉良的身份了。 李玉良:“……” 李玉良顿了下,一边顺势应下,一边脑中急转,正想用什么说辞呢,叶舒已经做主,让小厮到一边等候,他们要跟私下叙旧。 小厮没有怀疑风灵认错师父,就在这门口讲话也还算安全,不过他还是有些犹疑:“不叫人通报一声,请大师进府再叙吗?” 不等叶舒说话,李玉良已经先一步回答:“世外之人,不拘俗礼,贫道不过恰巧路过,顺便见见徒儿。” 第27节 小厮见李玉良摸着胡须,一派从容,颇有些高人模样,还以为他是算出风灵今日出门玩耍的时间才过来的,不由生出一丝敬畏。 但也没放松职责,他在角门外选了一处地方候着,保证如果对方万一居心不良,他可以及时拦住,不会让人走脱。 只剩三人的时候,看着叶舒发亮的眼睛,李玉良也没有卸下姿态,问起风灵在叶府的生活。 尽管已经打听过,又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但听到她亲口说,心里还是更加安定了一点。 又在叶舒好奇的目光下,说了些他一路上遇到的有趣见闻,言语用词比风灵之前说的更加生动,不说叶舒,连风灵也听得满面红光。 不过李玉良没说太久,看着叶舒脸色冻白了点,就收了话头,手收在袖子里,摸了摸几个铜板,有些犹豫。 这是他习惯性给风灵留下的压岁钱,但是今年没能给出去。如果这儿只有风灵,他也就拿出来了,但是叶舒也在…… 倒也乖巧,应该不会嫌弃,李玉良想着,还是掏了出来,两人各六个铜板,并一串吉利的话。 叶舒生活无忧,自然不太在意钱财,何况这是别人一番心意,哪有嫌弃的道理?跟风灵一样珍惜的收进放钱的荷包里。 在外呆了挺久的,抱着的手炉都不太热了,叶舒有点想回房间,但是又不好提出来,毕竟风灵跟她师父也很久没见了。 没想到风灵捏着荷包,也有些犹豫的看向他。 朝夕相处这么久,叶舒一下就看懂她的意思了,这是叫他先走开,她要跟她师父私下说话! 叶舒心里难得有些生气,他把她当自己人,结果她还要避着他说话,心里自然不痛快。 但是现在还有“外人”在呢,所以他也只是抿了抿嘴,还很有礼貌的跟李玉良告辞,然后才往门内走去。 那边小厮一见,正要过来,又被叶舒摆摆手,叫他继续守着。 她不信任他,那他也不要相信她了!让人看着,她别想跟她师父逃走。 哼! 李玉良本来先想告辞的,但是小孩的眉眼功夫怎么逃得过大人眼睛,于是也就乐呵呵的没说话。看起来阿灵跟这位叶家的少爷相处得确实挺好呢。 终于只剩下曾经的师徒两个了,风灵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喊他,“师父。” 李玉良揉了揉她头顶,“又过一年,长大了,可不许再哭鼻子了啊~” 风灵撅着嘴没说话,又吸了下鼻子,才开始翻荷包,从里面掏出几个银锞子。 她在叶府确实过得很好,甚至是太好了,平日一应待遇,几乎跟叶舒差不多。其中一项,就是每月五两的月例钱,这是完全归她私有的零花钱。 不说何氏对她本身就很喜爱,她还是将风灵当作正经儿媳来培养的。 她既然希望叶舒如名字一样过得顺心舒意,自然也要给他培养一个性情相通的妻子才好,就不会在物质上克扣对比,以免养成小器的性子。 早早让她习惯管理钱财,以后再慢慢教她打理中馈,也就不会有乍见财富的慌乱了。 不过她跟叶舒之前一直呆在府里,吃喝用度不用花钱,跟着孟氏读书,也是府里供应笔墨,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这钱之前一直收在房里,直到近来跟着叶舒上街,才将银子带在身上。 风灵之前跟着李玉良居无定所,是知道钱财的重要的,也知道他其实混得一般,能不能挣到钱吃饭,也很看运气的,所以忍不住把自己的月钱掏出来,想要补贴他。 但这毕竟是叶家的钱,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叶舒光明正大的给他,也怕他看低师父,几方难看。 没想到递出银子,师父也不接。 风灵不由跟他解释,尽量显得理直气壮的告诉他,这是她自己攒下的钱。 李玉良怎么不知道这是徒弟放心不下他,心里又熨帖又酸涩,还有些哭笑不得,开玩笑说:“放心吧,甩掉你这个小包袱,师父还是吃得饱饭的。” 这话也确实没错,以前是要养活两张口,现在又恢复一人,虽然冷清了点,但也少了负担。 他性情中是有些洒脱在的,信奉的是过好当下。以前是为风灵打算,不得不计长久,如今只需顾及自己,也还算逍遥。 给她把银子塞回去,李玉良又揉了下风灵的脑袋,“行了,外面冷,你回去吧。” 风灵见他说完就要走,顾不得其他,赶紧拉住他,向他寻求保证,“师父,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李玉良也不能保证,但是对上风灵期期的目光,犹豫了下,还是说:“如果赶得及的话,明年这时候再看你有没有长高。” 这是定下一年一见的意思了。 “肯定更高了。”风灵道。 李玉良笑了下,“行了,我走了。” 风灵抿了抿唇,不再多求,依依的看着他离开。 -------------------- 第33章 风灵有些怅然的返回角门,一进门,差点撞到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的叶舒,心虚了一下,弱弱的说,“你没先回去啊?” 倒没有介意他是否在墙后偷听。 叶舒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哼了一声,高冷的吩咐:“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风灵知道他这是气还没消呢,有心想哄他,但是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态度,还以为他真的有事,便“哦”了一声,准备回去了再哄。 叶舒就瞪着眼睛,看着风灵真的一脸平静的离开了,心里不由得更生气了! 见李玉良离开了,便自发进府的小厮没想到叶舒还站在拐角,差点惊了一跳。 看他一脸生气的样子,又不见风灵,就知道他们是闹脾气了,这倒是难得一见。 叶舒其实脾气不小,难得一见的是他几乎没跟风灵发过脾气,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见完阿灵小姐的师父就生起气了? “少爷?” 叶舒转头看他,上下打量了几眼。 小厮有点惴惴地,有点怕他迁怒自己,但是又不能不管他,今天在外呆了挺久,他肯定不能再冻着了,否则老爷夫人肯定不会轻饶。 “要小的送您回去吗?” 好在叶舒没有为难他,收敛了生气的表情,并矜持的点了下头。 他会意的上前,将叶舒抱在怀里。 “我记得你,你是王叔的长子吧?” “是,小的叫王会。” 王会将叶舒往上托了托,跨过年,他也才十四岁,正是抽条的时候,抱着六七岁的小孩走路,还不太稳健,但是也不敢让他摔了,所以走得有些慢。 “府里有给你安排什么事吗?”叶舒少年老成的问。 一大一小有些地位逆转的问话,看起来让人忍俊不禁,但是作为叶府总管事的儿子,王全却很机敏的抓住了他的话外之音,心里有些激动,但是不敢显露出来,尽量平常的回答:“府里让我跟着少爷。” 其实他只是个搭头,平常跟着叶舒他们外出的那些人可不是随便挑的,都是府里有些身手,做事谨慎又不失机变的,真正看护他们安全的人。 王会这个年纪,还不到正经做事的时候,他到叶舒身边,就是为了能找机会跟他先熟悉一下。等叶舒再大一点的时候,才可能会到他身边做随身小厮。 叶舒现在年纪还小,主要在内院活动,随身伺候的都是丫鬟、婆子,等他再长大一点,有府外交际需求的时候,才会配上专门的小厮。 作为叶府总管事的儿子,他爹王全就是跟着叶老爷长大的,按理,他到时候就是要跟着叶舒的。 但问题是,他跟叶舒的年纪已经有些差距了,更别说跟新出生的小公子了。不抓紧机会,只怕他到了叶舒身边,也很难成为心腹了。 如果他不能顺利做叶舒的亲信,以后再想接他爹的班,在叶府站稳脚跟,就要艰难得多。 当然,他爹也不止他一个儿子,但兄弟有总归不如自己有,他还是想拼一把的。 所以当叶舒主动跟他搭话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有些欣喜的。 果然,他紧接着就听见叶舒说:“那你想跟着我吗?” 王会哪里有二话,“能跟着少爷是小人的福气。” 叶舒“嗯”了一声,却一时没有继续说话,这让王会本来激动的心也悬了起来,可是他也不能追着问,叶舒这是允诺了,还算随口一问? 毕竟小孩子脾气无常,这也是有可能的。 直到快走到叶舒的院门口,叶舒这才示意他停下。 王全将人放下来,顺手帮他理了下衣服,然后才恭敬的站在旁边,却对上他平淡的眼神。 王全心里就是一突,尽管他看起来要年长高大许多,但是内心却不敢真的俯视他。 叶舒却显得认真的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以后是跟着我,还是跟着我爹?” 不等王全反应,叶舒又补充道:“毕竟我爹还正当壮年,府里又有王叔带着你,不怕谋不到一个好职位。而我年幼体弱,以后的事可说不好。” 王全差点腿软,下意识回答:“大少爷必定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可不敢让他咒自己。 然后才回味着叶舒刚才的话,心中暗暗惊诧,他可不会觉得这真的是在让他二选一。 在叶舒说出口之前,他或许真的可以按照第一个方案去做,但是在叶舒挑明之后,他就只能选择向叶舒表忠心,或者做好以后只能当叶家边缘人物的准备了。 毕竟叶老爷总归是要交接的,得不到下任家主的信任,是不可能做到总管事的。 而说句难听的,就算叶舒真的早夭,以后由二少爷继承家业,以他的年纪,跟二少爷恐怕只能更疏远。 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在大少爷这边博一份出路,叶舒有城府更好,他也不觉得勉强,紧跟着就开始表忠心。 叶舒却只需要他一个态度,抬手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以后你就跟着我。不过,我不喜欢乱生是非的人,以后我身边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吧?” 王全瞬间会意,虽然不明白今天见到阿灵小姐的师父有什么好隐瞒的,但转眼一想,这或许正是对他的考验,便认真道:“少爷放心,小的明白。” 叶舒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王会便看着他的背影进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开。 进了院子,叶舒直接往书房跑去,风灵果然在里面。 书房里,风灵刚叫人生起炭盆,前后脚的功夫,叶舒就进来了。 风灵不由惊讶:“你不是有事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眼看着叶舒本来就绷得平平的脸色,立马就垮下来了,风灵暗道不好,趁他反应之前,赶紧上前捉住他袖子,讨好道:“我正准备叫人拿东西煮茶吃呢,我们一起吧!” 叶舒歪着头不看她也不说话,但好歹没挣脱。 风灵就顺势牵他的手,拉他走进来,结果一碰才发现,他的手已经有些凉了。 手上还抱着手炉呢,都这样了,脚上肯定更冷。 风灵本想说他怎么不早点说回来,但又想到他是陪自己跟师父相聚,才在外呆得比平常久,就有些说不出口。 第28节 没来由的生出些愧疚,但风灵还是赶紧叫人,给叶舒打盆水泡泡脚,虽然屋里刚生了火,但是没有热水泡着舒服、暖的快。 下人不敢耽搁,手脚利索的端来热水和换洗鞋袜,连同风灵吩咐的东西也一并上齐了。 风灵耐心等人都退下了,这才挪到叶舒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问,“你还在生气吗?” 叶舒本来已经被她一进门的关心熨帖了不少了,但是她再次提起,叶舒又忍不住有点气,于是故意摆出姿态来,“你说呢?” 风灵对亲近的人还是很会撒娇的,于是摇了摇他的手臂,软声道:“对不起嘛!” 被她一晃,叶舒就摆不下脸了,但是心有闷气又不能轻轻放下,便问:“那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我不该私自接济我师父。” “是私下!”叶舒纠正她的字眼,“我做事可从来没有故意支开过你,可是你呢?” 风灵心虚,没说话。 因此叶舒理直气壮的下定论,批判她:“你这是不信任我!” “我没有。”风灵觉得有点冤枉,她可是把她跟她师父的老底都揭给他看过了,还要怎么信任? 于是小声辩驳,“我当然不是要瞒着你了,但是你跟我师父才第一次见面,我那不是怕我师父不自在嘛。” “再说了,我就是拿你当自己人才不见外的,结果你转头就给我摆脸色,我看是你不信任我才对!还说什么有事让我先走,你有什么事?跟我前后脚的回来,不就是生气给我看嘛!” 风灵说着说着,把自己说起火了,站起身就要走开。叶舒没想到形势瞬间逆转,还是依靠本能扯住了人,自己也踩着铜盆站起来了。 风灵回头一看,他的裤脚差点落水里打湿,又连忙把人按坐下了,自己也没说再走,但也学他板起个脸。 叶舒心虚的觑着她的脸色,因为他觉得她刚才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于是反过来拉着她的袖子道歉解释,“对不起,但是我没有不信任你。” 风灵心里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像某人一样揪着不放,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揭过了。 两人转眼又和好如初。 叶舒泡完脚,让下人收拾完,就开始跟着风灵一起煮茶。 他们年纪还小,平常不怎么喝茶。但是之前孟氏抓到他们老看杂说话本,而在正经学习上有些浮躁,就叫他们开始学煎茶,来打磨他们性子。 空闲时间被占了大半,此举还算有些成效,之后再跟着孟氏上课时,就专神许多。 这段时间没人管,两人又开始松懈起来,闲来无事,大半时间都是在翻闲书。不过之前的鬼怪杂说之类书籍被孟氏清出不少,现存的书籍还在课外阅读的范围内。 风灵看书时,偶然见到里面提到的一种奶茶做法,描述得颇为美味。 她才完煎茶步骤,还在新鲜期,加上叶府也有奶酪,她早想照着尝试一番。不过她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做来给叶舒赔礼的,现在变成两人一起做了。 将炭火烘烤后的茶团碾碎,再过筛。另一边,炭火架上一只小釜烧水,等水沸之后,再加入一些食盐和花椒。 但是书上没有提过用量,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平摊,一个取盐,一个取花椒,要是之后不好吃的话,就谁也不能怪谁! 等水再次煮沸,将花椒捞出,再从釜中舀出一碗水在一边备用。将之前碾碎的茶末倒入釜中,再倒入两块奶酪,在釜中轻轻搅动。 等到釜中之水再次沸腾,将之前舀出备用的水加入釜中,让沸水停止沸腾。 止沸之后,将小釜从火上取下,制作就全部完成了。 然而两人对着类似浅绛色的一釜茶水,谁都没敢先开口。 最后还是风灵先出手,舀了两杯出来,显然没准备放过叶舒。 等茶水稍凉,风灵就义一般抿着杯沿沾了沾唇缝。 叶舒原本还捏着杯子,凑在鼻下闻了又闻,要喝不喝的。看着风灵紧蹙的眉心微展,叶舒还以为他们手艺天成,又闻着这茶确实蛮香的,就卸下防备直接灌了一口。 一瞬间,叶舒仿佛没品到味道,顿了一下。 “噗——” “哈哈哈——” 风灵终于放下杯子,指着他大笑起来。 叶舒苦着脸又“呸呸”了两声,可是口中咸的发苦,这其实还好说,因为他嘴巴已经发麻得不太感受得出来了。 意识到刚才风灵在装样骗他,气得他端起杯子要给她也灌一口。 风灵见势不对,赶紧放下杯子就逃,在院子里跑了两圈,结果在叶舒追不上人,就“仗势欺人”喊下人帮忙。 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跟他一样被麻到嘴巴微张,满口咸苦。 顶着两张皱巴巴的脸叫人把东西撤了,用实践证明书里的东西不可尽信,毫不反思自己的手艺问题。 -------------------- 第34章 从初二开始正式拜年,一直热闹到元宵,节气才慢慢减淡。 孟氏是元宵过后才回来的,之后叶舒和风灵又回归了平静的学习日常。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学习都步入正轨了,反正孟氏回来见过何氏后,给两人的课业任务加重了不少,原本两人早中晚去何氏院子里看望加玩耍的时间,压缩得只有晚时了。 不过叶展也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虽然身边还有奶娘看着,但是何氏也不能全然不管,何况小孩子最可爱的年纪也就这么几年,做父母的哪里舍得错过呢? 何氏也没有忽视大的两个,何况之前叶舒身体不好,她几乎花费了全部的精力和爱意,私心里其实还是更在乎长子的,连带着对风灵也颇有回护。 倒是叶老爷,对着刚出生的二儿子,仿佛突然唤醒了一颗慈父之心,闲来没事就回府抱着叶展不撒手,连何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当初叶舒出生、生病时他都没这么激动和关心,对长子,他一向是严父。 加上叶舒开始跟孟氏上课以后,他们父子相处时间更少了,何氏怕他们父子以后生疏了,也觉得他这样偏心不好,就说了他几句。 结果叶父还不认同,有理有据的反驳她:“舒儿是长子,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溺爱纵容怎么成才?再说展儿才多大,他多大了,还跟弟弟争这个?” 惹得何氏白了他一眼,给叶舒辩白:“他可没争这些,每天来都要看会弟弟,这是我看不过眼,你可别乱牵扯,再说有你这么揣度儿子的吗?” 叶父一看何氏发火,哪敢再犟,赶紧伏小认错。 何氏哪里看不出他敷衍,但是人心又不能强掰,只希望以后不要再生出嫌隙才好。 可惜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叶舒心思本就敏锐,加上常年体弱多病,更添一层敏感多思,他跟叶父又是朝夕相处的亲父子,怎会察觉不到对方的心意偏颇。 如果把两个孩子比作手心和手背的话,叶舒就是何氏的手心,但是她手软肉多,手心肉厚,手背也不薄。 而对叶父而言,叶展是护在手心的肉垫,叶舒就是薄而瘦削的手背。没事的话,没人会自残自身,但是一旦遇到危险,就会本能的握住手心,以拳外的手背相挡。 伤到手背会疼,但是本能还是手心朝内。 因此随着时间越久,父子俩越发僵持。 叶舒年纪毕竟还小,一开始还想在叶父面前争一点关注。可惜不仅没有换来希望的结果,反而受到叶父的责怪,怪他心思狭隘,连这么小的弟弟都容不下。 叶舒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样难以思考,尽管有何氏及时的斥止和对他的回护,他还是像被人抛进冰水里,无止无尽的往下落,寒冰刺骨,令人窒息。 直到风灵炽热的掌心握住了他,挡在他身前,难得的顶撞了叶父几句。 不过叶父刚被何氏骂过,反应过后心里也暗有些心虚,又拉不下脸来服软,所以被风灵一个小孩儿说了几句,也无关痛痒,没跟她计较。 感受到捏住手掌的温度,叶舒仿佛才被拉回实地,对着叶父,却也不再申辩。 一场硝烟仿佛消弭于无形,湖面的涟漪归于平静,但只有本人才知道,底下的暗潮汹涌。 叶舒和叶父的相处渐渐变得平淡而疏远,更多的其实是心有默契的互不打扰。好在叶舒不想何氏为难,倒也不曾在叶展身上迁怒过。 直到三岁的叶展开始扑腾着风灵叫姐姐…… 她是他唯一的朋友,相伴的亲人,以及认定的妻子。他们坦诚相待如知己,守着无数共同的小秘密,她在叶府的根基几乎全部附着在他身上,与他一样的鲜花锦簇、烈火烹油。 他们是一体的,他可以割舍那怜悯般的父爱,可以忍受被分薄的母爱。可是风灵不行,她是不可分割的、甚至哪怕他人觊觎也不可的、他唯一不肯退让的底线。 叶舒心中涌出无限晦暗的情绪,如漩涡一般席卷着他。 他终于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和霸道,他想要霸占一个人的全部,可是这个人不是玩具木偶。他将自己视为囚笼,又不忍心拘束她的自由,更害怕暴露自己的阴暗自私而将她推得更远。 在持续的内心作战中,叶舒终于又病倒了。 风灵是知道他这几天心情不好的,可难得的是她这次竟然猜不到原因。问他又不说,风灵总不能把他的嘴撬开吧? 于是两人几乎冷战了一样,连院子里的人都比以往压抑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各盖一床被子,中间恨不得离八丈远!但是睡着后又会习惯性翻过身,挨在一起。 晒过的被子暖烘烘的,但是风灵怕热,半夜的时候无意识蹬开被子,往旁边翻了一个身,想找个温温凉凉的支架搭手搭脚。 但是今天搁上去却觉得更加热燥了,嫌弃的翻回来,睡梦中却觉得有些不太安稳,风灵猛然惊醒了。 转过身摸着手探过去,果然一片滚烫。 风灵赶紧叫人。 点了灯,风灵才看清,叶舒烧得迷迷糊糊,白皙的皮肤都泛出一层粉红。 叶父和何氏来得很快,大夫也来得很快,拨了拨他的眼皮,又查看一番,叫人去熬药的同时,还给他扎了几根银针。 灌了药,又捂了大半个时辰,才退了烧,人也清醒些了。 何氏生怕是旧疾复发,又如之前那般鬼门关头打转,急得止不住眼泪。还是大夫说这是忧思过度、情志不畅所致,加之他本身体质偏弱,之后要多加开导,以免七情内伤。 何氏才松了一口气,送走大夫。 再转回来想看叶舒情况,就听叶父对着儿子不快道:“小小年纪,怎如此心重多思……” “老爷!”何氏及时喝止他,声音甚至说得上是斥责了。 叶父看她脸色,声音立刻弱了。 何氏有些疲惫,声音也有些冷淡,对叶父道:“舒儿还没好,我在这守一会儿。你若困了,尽早回去休息。” 叶父自然不会丢下她离开,于是软下声来,准备说几句好话。 叶舒才退下烧来,脑袋还有些重,只觉得房内叽叽嚷嚷吵得人心烦,于是强撑着劝何氏:“娘,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一般情况下,风灵跟叶舒还是很默契相通的,见他说话都皱着眉头费力,便替他代言,劝说何氏和叶父,“爹娘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和院子里这么多人守着呢,夜里寒凉,娘亲留在这里,反倒让人记挂不安。” 何氏低头看叶舒,见他眼里也是这个意思,便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想起这次又是风灵在旁及时发现,心里又生出些感激,“好孩子,这次多亏你了。” “娘说哪里的话。” 第29节 等到回去的路上,何氏却没那么轻易揭过叶父的事,声音比之前在叶舒房里还冷,“老爷若是看不过我们母子,我自带着舒儿回何府,不必您言语杀人。” “夫人哪里的话!实在是错怪我了……” 何氏却并不管叶父叫屈,前脚进门,后脚关门,管他今夜去哪里睡,反正她是不想见到他了。 叶父被关在门外,暗暗叫苦,他难道还能盼叶舒不好吗?那好歹也是他亲儿子,只是觉得府里自来就由着他,从不缺他什么,他却竟然忧思成病,好似府里多欠他一般,怎不叫人气闷? 另一边,叶舒早没精力关心叶父怎么想,只是脑袋还有些沉,又嫌烛光晃眼,将人撤了几盏,又朝着风灵看去,瞧着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除了刚来府里时,风灵还没怎么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难得有些稀奇,对他身体不好这个事的严重程度也算有了认知。 谁能想到生几天闷气,就差点把自己搞掉半条命? 叶舒的一只手伸出来,风灵会意的握上去,两人前几日的冷淡的氛围瞬间消解。 叶舒扯着她的手拉了拉,“别坐着了,躺下吧,大夫都说了,我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守着。” 风灵倒不是跟他扭捏,只是这会儿困意没了,不想干躺着。而且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这样坐着面对面更好说。 见状,叶舒也要坐起来。风灵顺手给他垫了两个枕头,扶他靠着,然后相视一眼,却陡然不知道怎么重新起话头。 叶舒率先不好意思的撇开视线。 风灵看他这样子,不由也有些好奇,“你这几天生什么气呢?又不说话又不理人,接过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我好像也没有惹到你吧?” “……没有生气。”叶舒小声说。 但是想起这段时间的晦暗心思,又有些说不出口,想了想,问她:“之前孟先生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风灵点点头,“记得啊。” 孟氏毕竟年纪不小了,这两年也有些体力不济,她女儿女婿还算孝顺,提了几次接她过去养老,都被她拒了,直到这次她自己也觉得精力不济,加上两个孩子也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得靠他们自己精进,或另寻名师,她这才跟何氏请辞,岁女儿女婿离开了。 离开前,孟氏还将手里几本医药方面的藏书送给了她,当然,是另外手抄的版本。 两个学生天赋悟性都是绝佳,可惜一个是女子,一个因为身体缘故,也无心科举。但是临走前,孟氏还是谆谆教导,让他们不要因为不求仕途就放松学习,哪怕是精进自身,也可多读圣贤之言。 所以即便孟氏已经离开,风灵跟叶舒还是经常抽出时间看书,只是不像以前一样是惦记着课业。 叶舒却抿了抿嘴,“我不是说这个。” -------------------- 第35章 “那你想说什么?”风灵疑惑。 对上风灵清澈的眼神,叶舒莫名噎了一下,沉默半晌,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没什么。” 这怎么能算了呢? 不说她本就好奇了,大夫都说他是忧思郁结了,那怎么能不追问清楚,让他再憋在心里加重病情了怎么办? 在风灵的逼问下,叶舒扭捏许久,还是小声说了:“我就是不开心阿展缠着你。” “啊?”风灵有些惊讶,还有些费解,没想到是跟自己有关,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还以为你是在跟你爹置气呢。” 毕竟叶老爷确实有点儿偏心,她也看出来了。 叶舒在心里哼了一下,他早就不在意了,但是听到风灵提起,还是带出点不开心。 风灵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抚他,又有些稀奇,因为平常他自己对弟弟也是颇显友爱的,而且他们一向同来同往,去主院玩的时间也不多。 如果他是吃叶老爷的醋,她还能理解,但是吃她的醋,她就不太能理解了,难道其实他是吃阿展的醋?毕竟小孩子小手小脚,还软软的,她也很喜欢。 风灵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结果叶舒听完,脸色更臭了,严厉控诉她:“你太三心二意了!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可以还喜欢其他人呢?” 说着,忍不住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有些气闷,还有些委屈的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 本来他只是不喜欢看叶展缠着风灵,结果风灵也喜欢叶展,搞得他好像插足中间的恶人一样。 哪里过分了?风灵才是莫名其妙,要不是看他刚病了一场,才不惯着他。 不过看在他身体还虚弱的份上,风灵还是哄着,“你现在也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而且以前经常听人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交朋友不好吗?而且阿展还是你弟弟,你自己不是也很喜欢他吗?什么事都让着他。” 叶舒听着更憋屈了,他才不是让,只是不重要的东西,懒得跟他争罢了,但是风灵这番话,他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闷闷的说,“那你怎么保证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这要怎么保证?风灵也被问住了,她又不能预料以后的事,万一以后他们闹崩了呢?再说,即便她现在赌誓发咒的保证,他看起来也不会相信啊。 风灵苦恼了一下,却突然灵光一闪,回过味儿来似的,感觉他这其实还是介意叶老爷的偏心啊! 也是,毕竟是亲爹。换做是她,要是她师父新收了个徒弟,还对她疏远冷淡,她也会很伤心的。 知道叶舒有些时候面皮还是很薄的,所以风灵也没拆穿他,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的开解他,“以前跟着师父四处游历的时候,我其实听过也见过很多事情。有些事当时或许还不太理解,但是现在再回想又觉得明白一些了。” “人是很容易改变的,因为一个人的想法必然要受其经历影响,只要多活一刻,就可能多经历一刻不同的事情,然后改变甚至颠覆他之前的想法。” “你问我怎么保证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我确实无法保证。因为这需要你先保证,永远像现在这样在意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否则,你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问题了。比如说,你会在意阿乐姐姐有没有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吗?” 叶舒:“……”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你其实不需要某个人一成不变的感情,只是需要这份感情在你的需求范围之类就可以了。” “但是人是无法预测未来的事情的,更无法预料的是,那些将会发生的事情,会对我们产生怎样的影响。而且我们往往很难察觉符合我们心意的变化,只是难以习惯对我们不利的影响,但不管好坏,其实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叶舒皱着眉头,但是因为不像风灵经历的多,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又很想表决心,说他不会变的,但是还没说出口,就被风灵阻止了,并且举了一个现成的例子。 “就像我和叶展其实算是同一年来到叶府的,但是你并不介意我的到来,因为我们成为了好朋友,爹娘也没有因为我而分薄对你的关爱。可是叶展的出生,不仅抢走了爹的偏心,还分薄了娘的精力,所以你现在才这么紧张,怕我也被抢走。” “在叶展刚出生那会儿,你明明也很喜欢他,但是现在却不自觉对他生出防备,难道这不算是一种变化吗?而且还是不受你自己控制出现的变化。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又怎么能想着去改变别人的心呢?” 虽然她也觉得叶父有些偏心,但是,“都说五指连心,可是五指都有长短之别,人心有失偏颇也在所难免。往好的方面想,虽然爹偏心叶展,但是娘还是偏心你的呀,你想想,等叶展长大,他会不会也觉得娘偏心呢?” 叶舒无言以对,脸上露出些羞愧,但是风灵并不是要指责他,说到底是想劝他,“既然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不如自己看开点,不然只能憋在心里为难自己,多难受啊!” 叶舒默默的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风灵见他听劝,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也不觉得说一大通口干舌燥了,但还是转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喝完后,让叶舒往床里面让一让,自己也爬上床准备睡觉。 两人各盖着一床被子,并肩躺着。然而经过这一番剖白,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又拉近不少。 安静了一会儿,叶舒还是没忍住说:“那你呢?” “什么?”风灵打了个哈欠。 “你说了爹娘,那你呢?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当然是你了。”风灵闭着眼睛,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负担。 叶舒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保证的说道:“我也是,而且我以后肯定不会变心的。” “那我也不会变。”风灵敷衍道。 叶府的生活又归于平静,叶舒和风灵整日窝在一处,闲来就看书写字,累了就一起翻看医书。 之前叶舒病起来,风灵对他的体弱才有了几分实感,也希望找到能治愈的办法。 可惜,只靠看书也只能纸上谈兵,何氏听说之后,倒是叫叶父给城里医馆通了气,让风灵空闲的时候可以上门询问交流。 叶舒刚出生那几年,何氏跟叶舒两个都是医馆大夫的熟人,来往多了,也好说话,更何况叶家这样的大户,自然不会叫人空手上门,而他们拿手的医术,连带的徒弟也不会轻易教会,只是给个有兴趣学习的女郎指点两句,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王会配给叶舒做了随身小厮,风灵身边也添了个贴身丫鬟,叫崔蕊。 崔蕊今年十三,比风灵大五六岁,也是叶家的家生子,之前跟着阿乐做事,性子稳重妥帖,是何氏特意挑选的。 叶家内院的约束不算严苛,但是该有的规矩也不能不教,毕竟以后等她大了,总少不了跟其他府里的内眷打交道。 被派给风灵之前,何氏就交代过,要将风灵当正经的大少夫人对待,不可轻慢。但是也要她注意着两个孩子的动向,只要不出格,都不用管。 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还调皮一点,如今大了一点,也更沉静起来,何氏倒不担心他们做什么坏事。 但是孩子毕竟也大了,又一向关系亲近,她也怕哪天擦枪走火,叶舒毕竟身体弱,过早通晓人事还是不好。但是贸然提出将他们分开住,又怕让他们生分了,反而不美。 派崔蕊过去正好,一来可以看着点两个孩子,别让他们提前越了界,二来让风灵也好有个能用的心腹。 除了偶尔去医馆请教,叶舒跟风灵还经常去城外庄子上玩,那个庄子就在城郊,坐马车来回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不算远。 庄子后面圈了一座小山,山上人走得多,植被不算很密,也没有大的野兽,还算安全。叶舒跟风灵很喜欢去山上玩。 风灵喜欢对照本草经上的描述,在山上找那些花草树木。 叶舒单纯的喜欢和她出来玩,免得如今会走路了的叶展又跑到他们院子里来,被他暗暗的摆脸色也轰不走,还学会对风灵做出一副委屈样子,看得她心软,然后就不得不带着个拖油瓶一起玩! 他真的快烦死了,现在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日子就这么吵吵闹闹的过着,转眼又到一年冬。 县里的县令新换了一届,叶父近来应酬明显多了点,每回回来少不得抱怨几句,又对叶舒和风灵教训一番。 “最近外面乱子多,你俩少往外跑!” 之前阿展没少跟他哭,要跟哥哥姐姐们玩,结果这两个成天往城外庄子里跑,都找不到人。小孩子大了就不爱往大人跟前凑,喜欢跟大孩子玩,他哄都哄不住,心里憋了老大意见了。 “入冬后他们一直在院子里玩儿呢。”何氏帮他们说了句话。 叶父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何氏又好奇道:“总听外面议论,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到底怎么回事,衙门查出来了吗?” “嗨,应该是他们江湖上的事儿,追杀逃赶到我们这块了。江湖官府两道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会牵连到我们,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说着,叶父又对两人严肃道:“这可不是吓唬你们。” “行了,我叫人看着他们不让出府就行了。”何氏打圆场。 叶舒和风灵对视一眼,却是有些不安。 -------------------- 第36章 临近年底,正是李玉良回来的日子。 不用出府,他们在角门外见上一面也不算难。可是叶父一番外面的情报却让两人有些不安,尤其是风灵,一直到年前都提着心。 直到大年初一,一大早风灵就在等着了,但是直到中午都没有人来过,风灵不免有些焦虑。 第30节 “先回去吧,外面有王会看着呢,人来了会过来叫我们的。” 叶舒好歹把人劝走了。 但是直到入夜,李玉良也没有出现。 叶舒早就吩咐王会暗自去查了,这几年王会帮着他做事,也跑出些门道了,倒是不担心他办事的能力。 就是不知道李玉良是到了泽县才遇上什么意外,还是根本就没来得及赶到泽县。 初二跟何氏去何府拜年,歇了一夜,初三回来,之后的亲朋拜贺,就不一定要小辈参与了。 王会办事果然可靠,叶舒他们刚回府,他就借机回来禀报消息了。 这还要牵扯到之前流窜到泽县的那伙贼人,原本只是江湖上的恩怨,官府衙门不打算理会,免得惹一身骚。 结果其中一方鱼死网破之下,竟然朝普通人下手,偷偷在好几家食铺投毒,不少人都遭了殃,李玉良就是其中一个。 这事儿一出,大过节的,县里衙役和各医馆的大夫们都被薅来加班,偏他们还有气没处撒,大正月的,不少人家里都挂了白布了。 县太爷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够,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气得在官衙后院里大骂。 死了这么多人,是不好瞒住的,平常办公你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跟江湖里的人各行其是。但是这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尤其底下平民百姓出了事,不找你官府审案,难道还五湖四海的去江湖上□□了怨? 所以这个事是一定会记载县令头上的,因此他才会这么生气,且悔不当初,早知道将那些人赶出泽县也好啊! 叶舒他们回来之前,王会就去衙门里接人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官府门口这么怨声载道的。听说县太爷是发了狠了要拿人了,不惜动用关系,还请了江湖里的高手来协助。 这案情不算难查,难的是抓人。那些个人仗着有些脚力身手,作乱后四处逃窜,要了案还有得磨呢。 但是这些受害人还算好交涉,衙门里巴不得赶紧将人抬走,拉回去治还是拉回去埋都好,反正别堆在县衙里发臭。又一边庆幸,幸好这是在寒冬腊月里,要是夏天,那就真是要命了。 王会带走李玉良的时候,他也就一口气吊着。然后给他找了个地方安置,又找来了大夫专门看诊,这会儿能抽出一个大夫也不容易。 风灵赶到地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李玉良奄奄一息的样子,甚至因为中毒呕吐,身上没有清理得很干净,看着还有些狼狈。 风灵脑中一时空白,一时又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春天,李玉良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浑身烧得人事不省。那个时候她第一次独自离开,下山去医馆找了大夫过来,让师父及时得救。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提着胆子,跑那么远的路去医馆,县里最好的大夫就已经被请过来了。可是扎针灌药过后,李玉良整个人还是青中发紫。 大夫又拨了拨李玉良的眼皮,捏开嘴看他的舌苔,然后分别拿起他的两只手,都探过脉,最后却还是叹息一声,神情遗憾地对着风灵摇摇头。 风灵曾经是跟江大夫请教学习过的,自然知道他的本事,因此见他也束手无策,才更觉绝望。 江大夫倒是将银针包还拿在手里,对风灵说,“我还有一套针法,可以强行唤醒他的神智,但是至多保持一刻左右,即会油尽灯枯。但是以他目前这个状态,恐怕也撑不过今夜。要不要用,你们可以慎重考虑。” 风灵努力压下喉中的干哑,不死心的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江大夫您也不行吗?” 江大夫看着她,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如果今天子夜前,你们能找到一位解毒高手,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善毒之人多在江湖行走,不仅行踪琢磨不定,往往性情也颇为古怪,你们或许可以祈祷正好有一位毒师经过此地,还恰好兴致大发,愿意救人,而不是将遇到的人都毒死。” 风灵还不及反应,旁边听到的王会倒先吸了一口凉气,“这江湖上的毒,竟然都如此厉害的吗?” “倒也不全是。”江大夫虽然不涉足武林,但是江湖上有关医毒之事还是有所关注,因此比旁人稍有些了解,“如今江湖上的医毒之术皆消迹已久,根据官府那边的消息,投毒之人也并不是制毒之人,恐怕是哪里机缘巧合得到的剧毒。” “我辈杏林之人,或许也有善长解毒的,但是我擅长的还是诊病治疾。同一个症状,若是自身疾病,病灶尚且有多种可能,换做中毒,那可能性就更多,只是解表毒的话,甚至可能加重内毒,以至于加速丧命。” “况且,如今这毒药配方,我们都还没不能确认,否则虽不能说有十足把握,但根据方子再配解药,还是要容易很多。” 因为风灵学习了解过,江大夫才愿意讲得更透彻些,让她明白此间难处。 风灵自然是理解了,脚步虚晃了下,她很想等一个奇迹,可是内心也知道这只是妄想。 “江大夫,麻烦您施针吧。” 风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江大夫也沉默的点点头,打开针袋,有序的往李玉良头上、脖颈、手背等处穴位捻入银针。 风灵静静的看着,叶舒默默握住她捏成拳头的手背。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江大夫才有节奏的抽出银针,等到最后一根银针抽离的时候,李玉良忽然挺起胸膛,仰头往后抽了一下,才吸了一口气,果然清醒过来。 此时的李玉良,脸色渐渐褪去青紫,苍白之下甚至恢复几分红润,朝她转过来的眼神甚至熠熠发光,风灵几乎都要以为他这是痊愈了。 然而江大夫收起药箱,打破这种幻想,离开前好意叮嘱,“有什么要说的,你们尽快说吧。” 王会等人也一齐退在门外守候,屋里只剩下李玉良和叶舒、风灵三人。 “师父!” 风灵终于踉跄着扑倒在床边,握上李玉良那双干燥但温暖得不正常的大手。她以为自己在笑,但是不知道看起来更想哭,眼中泪水也无知无觉的掉落。 叶舒也走到床边,站在风灵的身旁。 李玉良看了他一眼,还算欣慰的朝他笑了一下,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朝他讲的:“小公子,以后阿灵就没有师父来看她了,我看你还算可靠,往后可要托你多照顾了。” 叶舒抿着唇角,严肃郑重的允诺,“我必待她如己身。” 李玉良点了下头,又伸出另一只手,抹掉风灵的眼泪。 “阿灵别伤心,师父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道士,如今也算是羽化登仙,得到真正的自在了。”李玉良言语间仍然自带一份豁达,对于生死的淡然,让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像一个真正的得道之人。 更何况,他在人之壮年而止,不必经历老弱病衰,临终前还有牵挂之人在侧陪伴,更无需忧虑后事,还有何不满足? 风灵在这最后的一刻里,一息也不舍得措施,可是李玉良却是真的豁达,看到床边还放着自己的包袱,便将两人先赶了出去,要自己整理仪容。 风灵靠着门框,无声的数着时间流逝。叶舒想要安慰她,可是她却无心去听,也无神回复。 李玉良换下了痕迹脏污的布衣,换上了已显陈旧的道袍,用屋里木盆中的清水打理了胡须,将头发梳成冠,最后对着水里照了照打理后的仪容,还算满意的点头自笑了笑。 房门很快打开。 风灵重新入内,叶舒紧随其后。 李玉良从包袱里拿出两枚用红线穿好的铜钱,给风灵和叶舒各自一枚,戴在脖子上,然后在床上摆出盘腿打坐的姿势。 一直维持着平静的李玉良,最后还是忍不住怅惘的看了风灵一眼,嘴里仿佛又呢喃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随着话音随风消散,他也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师父。” 风灵终于泪如雨注。 早在王会找到李玉良的时候,就有所预料,提前准备了后事所需事物。最近城里哭丧不断,王会的行迹倒也没惹人怀疑。 李玉良在王会安置的地方停灵了三天。 投毒之人还没抓到,县太爷为了安抚城里百姓,自愿戴麻三日,以示祭奠,城里几家大户也被迫迎合县令,在家里准备了麻衣。 叶府也是如此,风灵得以机会为李玉良披麻,否则未免沾染晦气,正月里她想要为李玉良尽孝还真没那么容易。 最近县令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心情不爽,也拉着城里几位大户的老爷们跟着受罪。 风灵和叶舒得了更多自由,白日里便去李玉良停棺之处守灵烧纸。 三日后,李玉良在叶府城外庄子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上下葬。 山上垒起几座新坟,其中一座是幼子早夭,与李玉良恰好是同一天祭日。 风灵和叶舒怕不能常来,查看那家农户还算忠厚,便给了一些银两,拜托他们帮忙照看邻近坟茔。 然后相携着手,重回叶府。 只是那道角门外,再也没有初一要等的人。 可惜滚滚红尘,前恩已远,后情难偿。 -------------------- 第37章 最近县衙里为了抓人忙得热火朝天。 泽县民风还算淳朴,底下小偷小摸的禁绝不了,可是伤及人命的,十几年也出不了几例,因此这回一来就涉及这么大范围的伤亡,县令是真的恼恨,更呕血的是,这还不是他底下愚民犯事,而是那伙不服管教的江湖油皮子无故泄愤! 县令感觉自己真是倒了八辈霉了。 县令动了自己的关系,请来几位传说在江湖中颇有名气的高手助阵,铁了心的要把那几个罪魁祸首给逮住,否则政绩上留这么一笔污点在,他是别想往上混了。 好在江湖上也不全是惹是生非的,这次泽县的事一出,在武林中也掀起一波追讨伐。 这些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性情暴烈,就算是凭实力屠杀一界的,他们也敢聚集群英来群攻,更何况这种只敢投毒泄愤之人,让人不齿,也更让人不屑。 因此这讨令一出,各路响应者还不少。 也不管那投毒肇事者还敢不敢留在泽县,反正这段时间各路人马往泽县里赶来,一时间,原本萧瑟起来的县城,顿时忙得如火如荼,热闹非凡。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叶府内门庭冷肃,下人们噤若寒蝉。 因为叶舒又病了。 跨过年,他就十一岁了,距离他上次病倒也有一两年,一般的孩子这么大基本都可以立得住了,何氏几乎也以为他可以好起来了,结果,结果。 何氏攥着手帕,待江大夫收了针,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朝床边走去。 只见叶舒原本青白的脸色有所和缓,也不再瑟瑟发抖了,只是人还未醒。 “他这是寒邪入侵,加上他身体本来就有体寒之证……我也只能暂时维持,如果他能醒来,虽然根基大损,或许还能再拖几年。但是,如果三五日之后,还是不能醒来……” 江大夫言语未尽,但是他是常年为叶舒看诊的老大夫了,不仅他对叶舒的症状熟悉,多年交道,叶家对他也熟悉,不用说明,已经明白言外之意了。 看到叶舒情况暂时稳定,何氏原本有所舒缓的心情,顿时又跌落谷底。 不说何氏已无暇他顾,叶父也是心情沉重。 风灵更是沉默,正月未过,师父猝然离世已是沉重一击,叶舒病重昏迷、命悬一线,更是抽走了她所有心绪,比起悲痛伤心,内心更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木木的,带着一种空洞的茫然。 一向擅长看人脸色、撒娇卖乖的叶展,看看伤心的爹娘,又看看呆滞的风灵,也不敢吵闹。 江大夫收起药箱就要离开。 叶舒的情况暂时稳定,不用他守着,这几日早晚过来施针即可,若有意外,叶府也可派人上门找他,都在县城,路也不远。 叶父还算稳得住心情,不忘礼节准备送他出门。不过江大夫理解他们心情,示意他止步,不用客气。 倒是风灵与他也算有半师之谊,此时脑中空空,只是凭借身体本能起身相送。江大夫这回没有阻止。 一出门,迎面的冷风将风灵吹得清醒了过来,它沉默的跟在江大夫身后,半晌,心有不甘的问:“江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这个正月,这是风灵第二次问出这句话了,江大夫也沉闷的叹了口气。 跟李玉良中毒的情况不同,风灵为了叶舒针对性的看过不少医书,到底不是一无所知,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认命的等待着屠刀落下,绞尽脑汁的搜罗曾经摘抄过的药方,拿出来向江大夫求问。 风灵本就聪慧,更何况确实在这方面下过苦功。江大夫对她也颇有好感,时常暗暗惋惜她的女子之身,只能困于叶府内院。但也正因如此,比起对正经学徒的考验和防范,他对风灵倒有一种不必担心利益相悖的无私了。 第31节 江大夫不吝于为风灵解惑。 古往今来,自然不可能没有治疗寒症的方子,但是各人体质、病情轻重皆有差异,同样的药方,在不同人身上开出来,也是会有增减调整的。 而叶舒的问题就是,他的寒症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天生的体质就比常人差了一层,用重药怕过猛,用药轻了,又只能治表。想要根治,江大夫实话实话,至少以他现在的医术,还有没办法。 或许叶府也可以搜寻更厉害的名医,但若是名医有那么好找的话,叶舒的寒症也不至于拖到如今了。 想到这里,江大夫心里也叹了口气。 原本这些年好好养着,把叶舒身体根基打结实了,或许还真能慢慢养回来,即便到时候比一般人身体稍弱,但也不至于动辄犯病。 但是不幸的就在于,这次他又是寒邪入侵,等同于是雪上加霜,将他这几年好不容易打下的一点基础都冲垮了。所以他才说,即便叶舒这次能醒过来,之后也很可能是根基大损,不仅只能药不离身,以后的寿数也很难说。 但是他也没有因此回绝风灵的请教,一方面,作为医者,他很清楚作为家属只能在旁干看着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如果能找点事分心,让他们自觉能出一份力,也是一种很好的慰藉。 另一方面,风灵不仅聪慧,还很有悟性,常常能举一反三,在解答她疑问的同时,他自己也常常能有新的思考的收获,因此自然很乐意与她交流了。 送出叶府,两人才刚聊到关键处,连一个方子都还没辩完。江大夫想着,叶舒此时虽在昏迷,但是情况暂时还算稳定,她回去也是干等着,于是便邀请她一同随行,他医馆其他大夫手里说不定有也些相关的收藏,他们可以看看能不能一起探讨,集思广益。 能有个努力的方向,风灵自然不会拒绝。 江大夫所在的医馆叫做回春堂,风灵以前常来请教,互相之间都不算陌生了。 近来涌来泽县的人不少,不仅县里客栈酒馆生意好起来,医馆的生意也不差。 行走江湖,刀光剑影,受伤是常有的事,跌打损伤金疮药几乎是人手必备。因此遇到有医馆的地方,备药的、看新伤旧疾的人也不少。 除了掌柜的,回春堂包括江大夫,一共有三个大夫,今天出外诊的还有一个没回来。风灵跟着江大夫进门的时候,掌柜的和另外一个坐堂大夫都在忙。 江大夫从自己的书里找出一些相关的给风灵先看着,然后转身也去大堂忙去了,只能等忙过空闲下来再跟她探讨了。 风灵不好趁乱打扰,拿了书倒也乖觉,习惯性的到偏侧的过道角落,边看书边等待。 隔着一扇墙,里面就是分隔出来的诊室,以供看一些不方便展露的隐疾,以及部分需要解衣的针灸遮蔽隐私。 风灵在外安静的看书,里面是两个正扎着银针的病人,因为要有段时间才取针,大夫扎完后先出去看别的病人去了,这两人便旁若无人的聊起闲天。 风灵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大哥,你说青山门的人真的会来么?这次闹的动静虽然很大,但是那几个投毒的人不过泛泛之辈,连杀几个不会武功的平民都只能靠这些暗处的手段,不过是仗着别人没有防备。要不是藏得好,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哪里需要来这么多人来抓?而且来的人里有多少是凑热闹的还不一定呢。” 另一个也不确定,但还是安慰的说,“虽然如此,但这次波及的人这么多,凶手又还没有伏法,青山门的人还是很有可能现身的。” 要说青山门,也是武林中一个传承悠久的门派了,稍微了解点江湖事的人,几乎都绕不过它。 因为青山门不仅实力强大,而且神秘。迄今为止,除了他们门派弟子,恐怕还无人知晓他们的山门位置。或许正因如此,在江湖上此起彼伏的门派更迭中,即便是在青黄不接的门派衰弱期,青山门也没有被人攻伐灭派,而是延续至今。 青山门虽然是一个隐世宗门,但是每代弟子学成之时,都要先下山历练,期限不定。有传言猜测,他们是要在江湖上磨练突破到某种境界,才会重返宗门,然后销声匿迹。 直到下一代弟子学成下山,如此往复,在武林中重新唤醒有关青山门的记忆,提醒世人这个门派至今长存。 但是因为青山门弟子不仅实力不俗,而且做的多是惩奸除恶之事。但是除非大恶,否则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或者赶尽杀绝。所以不仅是竖立正义旗号的门派,还是名声有瑕的帮门,对青山门都没有太大的恶感,让它得以以一个正义中立的身份存在。 当然,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顶着青山门的名号作恶或者招摇撞骗过。 不过为恶就不说了,别说有日积月累沉淀的名声做保,即便是真的青山门弟子作恶,那不仅是任由武林中人讨伐,如有实力不及,宗门内的人闻讯还会派人出山亲自斩杀示众。 至于招摇撞骗,这些年的青山门弟子也是早就透露过门规的,他们下山会携带一些金银傍身,自己节用也好,在江湖上接任务领赏金也好,甚至凭习武之人的体力去河槽抗包都行,反正只要是凭借自身正当的挣钱都可以,但是不允许勒索和接受供奉。 所以哪怕青山门弟子完成悬赏,发赏人想多出银子都不会被接受,你要说人家接受了怎么办? 那必然是假的青山门弟子啊! 你要么发布消息追讨,要么只能也只能认栽上当受骗了。跟人家青山门的又有什么关系?人家行走江湖,只是隐匿门派位置,个人在外可没有蒙头遮脸的,要拿到画像可不难。 不过实力在那儿摆着,即便没有刻意隐藏,但是大概受宗门熏陶,大部分青山门的人,即便是下山历练,也是行踪不定,除了大案现身之时,想要及时找到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哎~” 医馆隔间内的两人也叹了一声,涌出几分忧愁。 被叫大哥的那个有些担忧道:“马上就到月中了,月圆过后,五弟的寒毒又要发作,希望青山门的人尽快出现吧!” 否则他们也只能用些别的办法引人现身,但是他们又有仇敌盯着,不好光明正大的找人,用的法子必然不大正当,到时候说不好还会得罪人,那就与他们原意相悖了。 风灵本来无意偷听墙角,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那“寒毒”两个字,准备离开的动作不由停住。 -------------------- 第38章 里面的人对话还在继续。 “就怕百掌会的人会来捣乱。” “哼,就他们那行事作风,我还怕他们不来,当这儿还是他们地盘呢?之前是没人闹出来,现在这里聚集这么多人,谁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爱打抱不平的高手?不说青山门的人会不会出现,就是多来几个武功平平的好汉出手,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也是,就是他们功法太恶心人。哎,还是希望青山门的人在,不说武功实力了,就是他们的内功心法,也是至纯至阳,正是铁寒掌的克星。” “嗯,尤其是现在这个宋归玉,听说他是青山门近些年出山弟子里内功最强的,对心法内力运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能找到他,求他出手相救,五弟的寒毒必然可以拔除!” 话题又归于此处,两人各自沉默下来。 不多时,大夫进去隔间取针。 风灵不动声色的移动到隔间门外,朝门口盯着,没等多久,就见两个穿着短打的虬髯大汉从门内出来。 风灵因为紧张专注,一时没有遮掩住眼神,其中一个汉子敏觉的转过头,正对上风灵的视线! 那汉子眼缝一眯,风灵眼神下意识一缩。 幸好这时候江大夫过来找她说话,风灵才立刻缓了缓神情,努力让自己专心回话,遮掩异常。 看到是医馆大夫的熟人,又是个明显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心道:原来只是个有点好奇的小女孩。 那大汉这才转过视线,放松下来,在旁边人问起的时候,随口敷衍了一句,就一起快步离开医馆了。 直到那两人消失在视线,风灵这才大松一口气。却无心再与江大夫他们交流医方,脑子里全是刚听来的那点对话,见江大夫这会儿正好闲下来,犹豫了下,还是朝他打听。 “江大夫,你对江湖上的事熟吗?” “只言片语的也听过些八卦,但是知道的也不多。”江大夫随口回答。 最容易聚集江湖中人的就是客栈酒馆之类的地方,那里也最好打听消息。其实医馆也少不了他们光顾,只是他们往往速买速离,不常遇到留下医治的,能听到八卦的机会不多,但是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多少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一点。 “怎么,你想打听什么?”江大夫以为她是陡然见到这么多陌生人有些好奇,又突然警惕起来。 因为他想起之前没有救回来的李玉良,这才几天,叶舒又陷入生死关头,他心里有点害怕她双重打击之下,钻了牛角尖,想找凶手或者向江湖人报仇泄恨,那就太莽撞了。 风灵没有察觉到江大夫的担忧,见周围还算空旷无人,便好奇的问:“你听过青山门吗?我刚才听到有人提起过,好像在他们江湖上很有名的样子。” “是这样,而且在江湖上名声还不错,是难得传承百年,还能保持实力和口碑的门派。”这属于稍微了解点江湖事都能知道的常识,江大夫观察着她的神色,谨慎的回答。 “江大夫,那你有见过青山门的人吗?你能认出他们来吗?” 这他哪里见过! 但是她怎么会扯上青山门,江大夫又奇怪的问,“你是想找青山门的人?” “嗯……”风灵迟疑的说,“我刚才听到有人说,青山门的内功心法可以祛除寒毒,我在想,那寒症和寒邪是不是也可以?” 江大夫闻言,总算松了口气,但随即也皱眉沉思起来。 半晌,不确定的说:“这我也说不好,不过他们习武之人的功法千奇百怪,有时候他们说的症状名称,与我们理解的并不一样。而且那些武功功法,我也不太了解,不知道他们祛除寒毒的方式跟我们医者的方法有什么区别……” 见风灵垂眸,有点丧气的样子,江大夫又安慰道:“这也说不定的,万一他们的办法反倒有一线生机呢?而且你看他们江湖上成天打打杀杀的,但是除了普通刀剑挫伤,严重内伤很多都不找医馆来治,反而靠什么什么内功疗伤。” 江大夫建议道:“正好这次来这儿的武林人多,说不定可以叫叶老爷去找人试一试?” 风灵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在医馆与他们讨论了会儿方子,等到太阳西下半空了,才跟江大夫一起往叶府回去。 下午江大夫还要给叶舒再施一次针呢。 门外王会跟崔蕊正安静的等她,见她出来,才沉默的跟在她身后护送。 回到院子,风灵没有跟江大夫一起去看叶舒,而是迫不及待回了书房,研了笔磨,趁着记忆还在,画出在医馆见到的那两人的样子。 之前跟着孟氏学习,除了书本学问,其他如琴棋书画,皆有涉猎,虽然不能说全会,但是至少都有所了解。 时隔这么久,其他的或许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绘画一项,因为受那本带插画版的《本草经》影响,风灵也喜欢将外出见到的陌生植物描绘记录下来,然后发现这样不仅可以加强记忆,也可以更好的分类辨别和学习,可谓是一举多得。 在这几年不懈的坚持下,她的画技不说鬼斧神工吧,但也有两分神韵了,尤其擅长抓特征。 吹干墨,风灵这才收起画纸出门。 江大夫这会儿已经离开了,何氏和叶父倒还在房里。 风灵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提起来了,因为她也不知道无意间听到的那个办法可不可靠,更何况连那两个人自己都无法确定能找到人。 但是,万一呢? 风灵想试一试,这件事需要叶父出力,但是没有根据的事他不一定会做,即便有江大夫不甚肯定的保证,所以还是得趁何氏也在的时候提出建议,至少叶父是一定会顾及何氏的心情的。 而何氏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救叶舒的机会,她也一样。 风灵拿出画的两张人像,酝酿了一下,才将下午所闻以及跟江大夫的对话转述给他们听。 叶父果然下意识蹙紧眉头,但是何氏眼神稍亮。 不用出口,叶父就知道她的意思,但是这个不确定性太多了,首先不一定能找到人、就算找到了,人也不一定会出手、就算出手了,也不一定就能救。 而且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他不希望何氏像叶舒刚出生那段时间一样,为了孩子的病情,操心得情绪大起大落,要知道她自己身体也不算多好! 可是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叶父又实在没办法拒绝,心里不免对风灵生出些埋怨,但到底还是着手让人去打听了,那两个画像上的人,也派人暗中留意着动向。 情况比预想的要顺利很多。 因为在第三天上午,宋归玉自己就拖着一串人来官府领赏了。 该说不说,还是老派宗门里出来的弟子靠谱。 虽说来这里浑水摸鱼的人多,但好歹也聚集了这么多人呢,结果愣是连个贼人的影子都没抓着。可人家宋归玉偏偏一个人就把人全抓回来了,之所以拖这么久,还是因为这几个人中间分开逃窜,他花了点时间分开去抓的! 宋归玉模样清秀,看着还不到而立之年,身量中等偏上,身材偏瘦。 大正月里,他只穿了两层白色单衣,手里还拿了把铁质的折扇,习惯性的放在手中耍弄,看着不太像武功高强的高人,像有些像跳脱的公子哥儿。 因为脸上神情常显出笑意,看起来还是颇为和善的,跟人说话也不分贵贱,透着几分洒脱恣意,跟县令了账更是爽快果断,拿钱就走,虽不受他的席,但是态度并不让人反感。 自然,县令更不会傻得得罪这种高手。 叶父凭借着与县令县衙的关系,在宋归玉离开前成功截到人,尽量谦逊的提出请求,自然少不了诊金。 宋归玉看着还蛮好说话,没有跟他拉扯推脱,干脆的答应了,只是没见到病人,他也不敢保证能帮到,诊断等完事再谈不迟。 第32节 到了叶舒床前,宋归玉将手随意搭在叶舒手腕上,像个把脉的姿势,只是他手指都没有搭在脉门上。 但屋里留下的几个人都识趣的没有开口打扰。 也就十来息的功夫,宋归玉原本平淡如面具的笑脸上冒出几分惊讶,随后又变成惊喜,“把脉”的姿势不由得端正了些。 风灵他们不敢出声打扰,但是观他神情,心也微微扬起,只是没等对方亲口断语,不敢高兴得太早。 之后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何氏都快焦急起来,宋归玉才松了手。 然后大家就见昏迷了几日的叶舒竟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仿佛平常的样子自己坐起来了,还下意识说了声“饿”。 何氏喜得顾不得许多,顿时扑上去将人搂住,终于肯放声大哭一场了。 风灵也眼眶湿润的坐到床尾。 叶父也很激动,不过更惊奇的是,这种小有本事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他们习武之人竟然如此轻易就将人医好,原来他们武林中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么! 不过宋归玉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控制内力在他筋脉中疏导,还得全程注意分寸,耗了这么久也是很费神的。 这会儿有些疲惫的坐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他们先缓过激动的情绪。 叶父最先平息,然后笑意更加恭敬的准备道谢,再奉上酬银。 不过宋归玉先抬抬手,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这让众人心下忽然一紧。 -------------------- 第39章 “想必你们之前看过大夫,也知道贵公子如今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吧?” “这……”叶父有些迟疑的说,“您不是已经将他治好了吗?” “哪里,还差得远呢。”宋归玉摇摇头,解释说,“我不过祛除了他的表症,但是他底子太弱,加上这次病重又拖得太久,已经伤到根基,是很难通过外力根治的。”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还是叶舒自己从久睡的混沌中清醒了点,主动询问:“敢问先生可有根治的办法?” “自然是有的。”宋归玉笑了一下,没有刻意吊着他们,对叶舒道,“我刚才施展的功法叫明心决,是本门独门心法,在修炼的过程中,也是易筋洗髓、内外调节、修复自身,最终达到神、心、身合而为一的过程。 刚才在用内功给你治疗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骨骼惊奇,实在是学习我门功法的好资质!即便是悟性不佳,学到四五重境界,吊住这条命还是不成问题,若是你悟性不错,练到七八重,甚至修炼至大成……” 宋归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剩下的未尽之言也不必再说,直接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拜入我青山门?” 这世道,不论哪一行,想拜一个靠谱的老师,实打实的学到些东西不容易。相对的,手有技艺,想找一个有天赋有悟性还有心性的弟子同样不简单。 青山门延续至今,隐世不过是最适合他们功法的选择而已,真正倚仗的,其实还是绝对的实力。别看在外人眼中,青山门一直长盛不衰,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今门派内已经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了。 他这次出门历练,磨砺心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在努力为宗门搜寻合适资质的好苗子。 * 叶父被宋归玉那一番话说得面红气粗,他这辈子文不成武不就,唯独在打理家业方面还有些天份。但是他文不成是不爱学,武不就纯粹是没机缘! 想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拜高师、闯江湖,结果多少年蹉跎,还差点连累妻儿……自从叶舒诞生之后,他便再没打听过武林江湖之事,说他逃避也好,但现实残酷,他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真是没想到,到头来这机缘竟然落在叶舒身上了,只可惜他自己已经错过学武的年纪,唯有暗恨:时不待我! 聊有慰藉的是,他儿子还可以抓住这份机会。 不论是他自己的期望投射,还是叶家也到了需要更重的筹码自保的时候,他都不会让这份机会错过。 要不是宋归玉一直看着叶舒,明显是询问本人意愿,叶父早就代儿子答应了。即便如此,他此刻也是恨不得按着叶舒的脑袋点头。 叶舒对江湖之事了解有限,虽然看起来刚才是此人救了他,他也很想治好身体。但是,他看看何氏和风灵,想到要离开他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拜师,还是有些迟疑。 不过,这位先生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样子。叶舒虽然有感谢和尊敬,但是没什么畏惧的心情。 想了想,叶舒问他:“那你们收女弟子吗?” 不等宋归玉反应,叶父已经差点噎得说不出话了,更气得想拍死他! 你说你没想起自己亲兄弟就算了,却天天惦记这些个儿女情长、婆婆妈妈,一看就不是能专心习武的心性!人家万一觉得你玩物丧志不想收你了怎么办?命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真是混账东西! 宋归玉却没不介意,但也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还颇为耐心的朝风灵招招手,一边说道:“我们青山门虽然也招女弟子,但是不论男女,都是要看骨骼资质的,只有达到要求,我们才收。不过,你是想要这位小姑娘陪你一起吧?我倒是可以帮忙看看她的资质如何。” 风灵也不是很怯场,还算镇定的走到宋归玉面前,在他的示意下生出右手。宋归玉也如之前那般,指腹扣在她的内侧手腕,在脉门微偏的地方略微施力下压。 风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暖暖的细小气流,随着宋归玉指腹压住的地方开始向四肢、以至全身蔓延。 屋里的人都紧张的看着,但是这回比给叶舒治疗要快得多,不过三五十息,风灵就感觉在体内游走的那股热流慢慢消退,宋归玉也遗憾的松开了手。 大家便都明白了。 风灵虽难免有些失落,但也并无强求之心,行过谢礼后,退回到何氏叶舒身边。 那边叶父在风灵测试之前,就悄悄使眼色,着人将叶展抱来了。 这会儿叶父接过刚过五岁生辰不久的叶展,递到宋归玉面前,带着笑脸,不等开口,宋归玉看着整个软软肉肉、颇显可爱的小孩,主动捏了下他的小手。 叶展更不怕生,被捏住手,便有些好奇的朝他看了看。感受到从体内传来的异常后,还颇为新奇的咯咯笑起来,身体往后缩了缩。被叶父即时抓住,便没有再动。 宋归玉查看叶展的时间更快,但很可惜,叶家武学上的天赋可能全点在叶舒身上了。 叶舒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轻重,郑重又有些沉重的答应拜入青山门。 至此,叶家也没有多话了。 原本给宋归玉准备的诊金还算丰厚,但是加上拜师的,叶父就觉得有些少了。 叶父还想请宋归玉在叶府稍待几日,一来好让他们可以一尽宾主之仪,二来拜师之事决定匆匆,但他们也想给叶舒好好准备准备,礼不可废,此番他也是骤然离家,还不知门派那边需要带些什么,希望有宋归玉指点一二。 不过宋归玉不是很耐烦这些琐事,心里大略合计了一番后,删繁就简道: “我此番下山历练还未到归期,只是送他一程而已。行李不必带得太多,一两套换洗衣物也就可以了,我派功法讲究抱朴含真,进山以后要修身养性,不追求奢华做派。其实饮食起居各级弟子各有份例,已经足够生活,若实在担心,也可以带点贴身银两,宗门也自有采购之地。” “虽然我派主张避世,但也不是与外界毫无交流。等他拜完师后,可以给家里送一封信,留下通讯地址,之后若有需要,可以写信寄望那个地址。”说着,宋归玉顿了一下,“当然,如无必要,也不必频繁打扰,等到他学成合格,自然有机会下山团聚。” 叶舒沉默听着。 叶父自然无有不应,再次提起留客的话。宋归玉仍旧拒绝了。 只拿了应得的诊金,宋归玉道:“我就在城里最大的客栈,三日后,我来这里接人。” 说罢,转身潇洒的走了。 叶父只能对着对方的背影望洋兴叹。 离别在即,叶府难得吃了个和谐的晚食。 叶舒总担心自己离开后,风灵会受欺负,便将能想到的都为她提前安排好。她现在身边有崔蕊,但是王会不能跟着他离开,他便让王会以后跟着风灵。 王会办事机灵,以后风灵想出府办事,或者想去她师父坟前祭奠,他都是可以放心用的。再则,他总有一天也还要回来的。 其实两人一起长大,手下人怎么使唤,一向是一起的,风灵哪里会不知道呢,不过是叶舒临行前莫名的焦躁和不安罢了。 以至于私下里,还要偷偷跟何氏咬一番耳朵,难得惹得何氏都有些醋了,推了推他额头,“有了媳妇忘了娘,老话果然没错,也不见你念叨娘亲几声。” “娘亲身边还有爹和弟弟,我走了,阿灵就只有娘亲疼她了。”叶舒好久没窝在何氏身边撒娇了,这会儿抱着何氏的手臂,倒是让她颇为受用。 何氏故意逗他,“叫你爹听见又是一顿教训,再说,谁说没人疼阿灵了,我看阿展也很喜欢她,你在家总是拦着他不让他跟着,这回走了更好,他跟阿灵姐弟也有个伴了。” 叶舒眉头顿时深深皱起来了,抿着嘴,不太开心的样子,但到底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何氏见了,却暗暗想着,不知道他此去什么时候能学成出来,但只怕三五年内是不能的。她还是得提前把东西备下,等叶舒回来,两人立刻就能再正式大办一场,然后再生三两个娃娃,那就圆满了。 离开的前一晚,叶舒的东西几乎都准备妥当了。 依照宋归玉的嘱咐,没有给叶舒带太多旧物,东西不多,但是随身的银两和银票多备了点。 晚上叶舒和风灵迟迟睡不着,又添灯爬了起来。 木箱柜面上堆了一堆他们翻出来准备带走,最后因为东西太多,又不得不放下的杂物,折腾得太晚,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 叶舒看到被挤到一边的一块玉雕镇纸,这是有一年他跟风灵逛书铺的时候买下的。 家里存书不少,但是他们偶尔也会去城里的书铺淘一淘。书铺里不仅买书,笔墨纸砚一应用品皆有出售。 这块镇纸其实玉质并不太好,雕工也很一般,但是胜在造型比较稀奇少见,雕刻的是一只玄武。即便不做镇纸,拿来当作摆件,看着也挺新鲜,加上价钱不贵,他们就买下了。 叶舒此时将镇纸拿起来把玩,仍旧觉得底下的龟形刻得就像块石头,心里没来由冒出两句应景的诗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刚出口,又觉得这诗的出处不太吉利,将镇纸放下,“呸呸”了两声。转而拉着风灵,心里冒出各自情绪,可惜又理不出头绪来,只能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你家,你当然会回来了。”风灵道。 叶舒一想也是,傻笑了一下,与风灵对视的目光渐渐飘忽起来,不知道往哪里安放,脸颊也悄然爬上红晕。 风灵几乎也是同时移开目光,两人牵着的手指渐渐发烫,却没有松开。想了想,风灵也红着脸,却语气坚定的小声说:“木有相思文,弦有别离音。终身执此调,岁寒不改心。” 叶舒闻言,眼中倏地亮起来,落回到风灵脸上。 “可惜。”风灵有些遗憾的说,“我们都不精琴技,此时无琴相赠,无曲可听。” 不然也能应一应景。 “没关系。”叶舒却说,“已闻心弦之音。” 风灵便也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叶舒又说,“我也不知道我之后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所以我想提前取字。” “什么字?” “听寒。” 岁寒听此音,终身不改心。 两顾无言,却也无需多言。 --------------------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孔雀东南飞》 “客从远方来,赠我漆鸣琴。木有相思文,弦有别离音。终身执此调,岁寒不改心。愿作阳春曲,宫商长相寻。”——《拟客从远方来》南北朝·鲍令晖 第33节 第40章 分别之初的伤感过去,日子仍旧继续。 虽然偶尔也会感觉有些冷清,但是大部分时候,风灵其实过得并不孤单,也不清闲。 正如何氏说的,没了叶舒阻拦,叶展就光明正大的成了风灵的小尾巴。虽然也没能粘着她多久,就被叶父送去学堂启蒙了。但是每日下学回来,叶展也总不落下去风灵院子里找她玩。 风灵每天还是跟以前过得差不多,每日去一趟主院,不过何氏留她说话的时间多了一点。平日里看看书,陪她说话的人变成了身边的崔蕊。出府的次数少了些,但每次出去还是王会跟着。 曾经李玉良的意外,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再加上风灵本身喜欢、也有空闲,因此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研究那些草药医方。 府内的事都是何氏在管,跟何氏说过以后,她也不会拦着风灵。只是每日多抽出点时间教她些处理内务上的事,让她慢慢的学,也并不急于求成。 因此风灵能自主安排的时间还挺多的,其他的要求,只要不太出格,叶父向来不太过问,何氏也从不压着她。 风灵从熟悉药材后,也尝试着炮制过药材,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对制作成药更感兴趣。 一开始是照着现成的方子制作,但风灵不是墨守成规的人,每次照原方制作成功后,必然要试着调整药材、配比、或者调制方式,来改良配方。 等到手上能试的方子都用完了,她更是开始自己配方研究了。 风灵沉浸在这平静的生活中,转眼五年过去,她也到了及笄之年。 当初李玉良遇见她的时候,她还小,年纪应该误不了,但生辰就纯属胡诌了。来叶府前,将师父救下她的那一天当作生辰来过,来了叶府,则换成他编造的日子过。 女子及笄、男子及冠,都是重要的日子,不仅何氏早早就准备起来,叶舒也提前寄来一支木簪作为贺礼。 叶舒离开后,跟家里通信并不频繁,除了刚离开后不久寄来的报平安的信,之后基本只在年前寄回一封,而且说是忙于修炼,信的厚度也是逐年减薄。 好在风灵每日也有事忙,并不指着思念度日,倒也不觉得什么。 第二日是叶展学堂休沐的日子,他一早背完了先生要抽查的课文,便撒开手往风灵院子里去了。 “阿姐!”叶展人未到声先到,还没进院门就先叫了一声。 这会儿风灵早已起了,正在院子里和崔蕊等一众人分配驱虫的药粉。夏日蚊虫多,之前的药粉用久了便没什么效果了,风灵便又多配了好几种,日夜间换着用,效果要好很多。 叶展凑到风灵旁边,有些好奇的问:“你这是做的什么?好香啊!” “驱虫的药粉。”风灵笑着说,一边从旁边拿了一个装好的递给他,“也可以当香囊来带,我配了好几种香味的。晚上睡前将药粉倒出来烧掉也可以驱蚊虫。” 院子里摊开的药末有点多,气味混杂,叶展将手里的那只凑近了才分出味道,是他喜欢的!立刻乐呵呵的将身上的香囊换下了,并且朝风灵撒娇,“阿姐多分我点。” 说着,叶展又忍不住抱怨起来,“阿姐,你不知道。我们学堂外面那块太多杂草了,每次过去都好多蚊虫,有时候我都怕会有蛇钻出来。” 说到这里,叶展叹了口气。 “可惜我们先生觉得那是野趣,还不准我们除干净,只能把长到路上的草拔了。真是搞不懂他,那么喜欢野趣,可以自己去城外山上感受去嘛,把学堂外面搞成这样子,好多人都烦死了,又不敢说。” 在县里学堂开蒙后,年前叶展又考入府城的学院,如今在余州府读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平常在余州的叶府别院里住。 叶展不过十岁,年纪还小,叶父叶母自然不放心他独自在外。正好叶父在府城里新盘下几个铺子,便留在那边打理,顺便照顾叶展,等叶展休沐的时候再一起回来。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等叶展说完,风灵指着旁边已经包好的一堆,“各自香味都准备了一点,你有交好的同窗,也可以跟他们分享。” “阿姐,你真是太好了。”叶展感动道。 都是随手的事。风灵准备的分量,整个叶府都够用了。不过叶展一向性情活泼,风灵也习惯了,笑了笑,没说话。 叶展就盯着她的侧脸晃了下神,忽然瞟道她头上戴的簪子,“怎么戴个木的,不戴我送你的那□□根可是我在府城里挑了很久才挑中的。” 叶展送风灵的及笄礼物也是一根簪子,不过是一只上好的玉簪。 “平日里东磕西碰的,我怕把它摔碎了,就收起来了。”风灵一句话就安抚住他。 叶展觉得她说得有理,但是不必如此小心:“没关系,到时候我再给你买新的。” 风灵被他这挥金如土的语气逗笑了,随口道,“阿姐不需要这些,你要花钱,还不如多给娘买,别以为去了府城就管不到你了,你在那边没有惹事吧?” “哪有!府城有爹看着,还有先生呢,我可乖了!” 风灵就看着他笑了下,倒没继续拆穿。 其实叶展第一次休沐回来的时候,就跟她抱怨了很多。听说书院的学生最小的都比他大几岁,风灵怕他受欺负,特意准备了些东西让他防身。 但是又知道他性子容易冲动,怕他失了分寸,准备的东西都是不会造成实质伤害的,而且提前配置了解药,这才一并给他。 果然,等他后面再回来的时候,就又恢复了活泼的状态,还悄悄跟她咬了一阵耳朵,才说起现在在学院交上的几个朋友。 因此,被风灵一看,叶展就笑意微僵。 感觉她那双明亮眼睛一下就把他看得透透的了,但还是立刻卖乖道:“再说,娘有爹买呢,我就爱给阿姐买。” 风灵还没说话,崔蕊也在旁边逗他,“二少爷,你都给小姐买了,给大少爷买什么?” 崔蕊一语双关,叶展一时没明白,但愣了一下。倒是朝夕相处的风灵瞬间懂了,瞪了她一眼。 崔蕊也不怕,笑着继续低头分药粉去了。 叶展也不傻,只是对这个大哥记忆稀薄,所以一时愣了下。而且隐约的记忆里,就是这个好大哥,天天带着阿姐出去玩不带他。 别以为他小就不记事,以前他每回要找他们玩的时候,他大哥就在一边暗暗瞪他,吓得他止步后,就拉着阿姐远远离开了。 那种委屈的感觉,他现在都还记得。 所以他老是回去跟他爹告状,爹就会把大哥骂一顿。不过他们俩都是偷偷的,不敢叫娘听见。 叶展这会儿再把视线落在风灵戴的簪子上,终于明白隐隐感觉不对的地方是什么了。 虽说这也是上好的木料做得吧,可是簪头雕饰简朴,一看就不值几个钱。 叶展心中暗哂,难道是爹娘寄的钱不够?还是不肯用心?连个像样的礼物都不肯送。要知道风灵虽然不热衷于打扮,可府里置备的首饰份例却没有落下,那也都是金银玉器、珍珠玛瑙之类的材质,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就是戴木制首饰,那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戴的。 哪有送年轻女孩木首饰的,不说还以为是送给娘亲的呢! 虽然风灵带着木簪也好看……但那是她人本来就好看,不是他簪子好看! 叶展在心里一阵编排,但莫名还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跟风灵挑拨。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更气了。 …… 除了及笄,风灵身边还有一件喜事。 崔蕊和王会禀过老爷夫人后,也要成亲了。 说起来两人年纪都不算小了,一个二十,一个都二十四了。 早前刚开始跟着叶舒跑的时候,王会就已经要到成亲的年纪了,后来何氏把崔蕊派到风灵身边,两人跟着叶舒风灵到处跑,相处久了,竟然慢慢生了些心思。 一开始是王会单相思,找了各种借口拖着他爹不让给他说亲,后来连他三弟都快成家了,他这才把人追到手。 崔蕊心里自有一笔账,她是叶家的家生子,婚事是不由自己做主的,甚至是不由她爹娘做主。而以她的年纪,以及何氏对她的期望,往后不是往大少爷房里去的。那么除非放她出府,不然她能嫁的人,也只能从叶府下人里挑选了。 最好当然是以后跟在叶舒身边的人了。 但这事儿不是买肉挑菜,也不会全然不顾及他们的心思。 刚开始崔蕊是还没太开窍,后来又顾及着主子的事还没定,她心里有些顾虑。 可是叶舒一去五年有余,归来的影儿都还不见,她跟王会的年纪也越大了,这才露出些心事来。 王会看上崔蕊,风灵是知道的,只是崔蕊一开始拒绝得太干脆,她还以为一只是王会的单相思呢,暗地里还有些感慨,但是也不想勉强崔蕊,所以一直没提过,没插手,只当不知道。 要不是这回崔蕊这回神思不属,被她问出来了,谁想到两人已经是两情相悦了呢? 既如此,风灵哪有不撮合的道理。说到何氏面前,何氏也是高兴的,两边的父母都是跟着叶府的老人了,内部成就一对,也是叶府的兴旺。 崔蕊从前是在主院里,也属于是跟过何氏的。 在听过崔蕊之前的顾虑后,何氏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叹。从前是因她稳重,才将她放在风灵身边,如今看来,行事确实稳妥,甚至稳妥过头了。 但这在何氏心里却没什么不好。 -------------------- 第41章 光阴如梭, 时光荏苒。 一晃又是几年,叶听寒来信愈发简要,不是说在练武突破, 就是说要闭关。问及归期,就是不知道。 何氏都无奈了, 但是看着年岁渐大的风灵, 心里不免又生出几分担忧。 马车一路向前, 尽管道路两边是不尽的田野山林,风灵还是透过车窗看得兴致盎然。 这是通往府城的方向。何氏要带着风灵去府城小住, 今年打算在那边过年。 正好叶听寒也要及冠了,看情况这两年也是回不来的, 但做父母的不能没有表示, 何氏顺便在府城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置备着给他寄过去。 马车来到府城叶宅外,叶父和叶展已经等了一会儿。 马车一到, 还没停稳呢,叶展就已经“阿娘”“阿姐”的迎上前了, 叶父竟然一手没抓住,不过因为在外面,忍者没训他, 也跟着出来,将何氏搀下马车。 风灵跟在后面, 叶展兴奋的凑到她跟前,“阿姐,你们怎么才来!我们都等好久了。” 十四五岁的男孩儿已经快比她高半个头了,不过性子还是有些跳脱, 还跟小孩儿似的。风灵随口应付他, 一起进去。 风灵仍旧在单独的院子, 吃过午食后,她就先回房间里休整了。 叶展还要跟上,这会叶父眼疾手快的薅住人,“你的礼怎么学的,这么大人了还往你姐跟前凑,一天天的不知道胡混些什么,滚回你院子读书去!” 叶父难得将叶展臭骂了一顿,连何氏也说,“等你阿姐休整好了你再去找她玩。” 叶展这才委屈的走了。 不过风灵却没什么要整理的,府内下人们都提前打理好了,东西都不缺。只是风灵坐了太久马车有些腰酸疲惫,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躺在榻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脑子里一边想着要给叶听寒准备什么礼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风灵是被叶展摇醒的,醒来见他有些情绪低落的蹲在卧榻旁边,问他怎么了,竟然不说。 风灵以为他是被叶父骂了,这是常有的事。只是叶父平常宠溺他惯了,叶展也一向不放在心上的,甚至常常拿来当笑话讲给风灵听。没想到长大了,倒也知道要面子了。 这么想着,风灵就没有戳破他。 午后时间还长,风灵休息了一会儿感觉精神了不少,有点想去府城街上看看。 这事儿叶展熟悉,这几年大多呆在府城,没事就跟同窗好友上街玩耍,哪条街上有什么好玩的,他都烂熟于心。因此听风灵提起,也来了精神,主动自荐给她领路。 第34节 “阿姐你想看什么,我带你去,府城我都逛熟了。” “随便逛逛。”风灵说完,难得有些微不自在的抿了下唇,“主要是我还没想到送你大哥什么及冠礼呢。” 叶展闻言,脸色差点就垮下来了,好在风灵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让他庆幸又烦躁。好歹维持住神情,虽然还是有些僵硬。 一路心不在焉的在街上逛着,有时候风灵叫他,他都回不过神。但回过神来,看见的却是风灵一脸认真的在选礼物,想起午睡后偶然听到爹娘说的话,心情不由更差了。 可是他也没听全,就被爹娘轰走了,只知道他大哥跟阿姐的事可能会有波折。所以一被赶走,他就来找风灵了。可是话到嘴边,又想起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他空口说出来爹娘肯定会糊弄过去,还不如他悄悄去查清楚,免得风灵提前知道了揪心。 想是这么想,但是看着风灵一心想着他大哥,叶展心里还是很不爽。本来在他零星的记忆力,这个大哥就没阿姐好,现在他听了些捕风捉影的话,心里立刻就把叶听寒划成恶人,所以很为风灵抱不平,更为她的付出觉得不值。 叶展又不好明着说叶听寒的坏话,风灵肯定要帮着他大哥说话的,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应该已经比她跟大哥的多了吧? 一边腹诽着,叶展还是任劳任怨的跟着风灵挑选。 另一边,何氏原本也在为长子准备礼物,但是想到先前与叶父的一番争吵,也不觉有些失了心情。 今日叶父拿出一封从青山门来的信,却不是叶听寒寄来的,而是叶听寒师父写的。信中问及叶家父母对叶听寒婚事的意见,言辞间隐晦的提起掌门之女,似乎颇有撮合之意。 何氏不知道这掌门之女是何许人,信中只说也拜在青山门门下,正是叶听寒同门师妹。 近些年,叶听寒来信越发简短,但是刚离开那两年,写的信还是很长很详尽的,似乎隐约提及过,有几个跟他同年拜入的师兄弟,其中好像也有女子。 这些且不管,何氏一看信就先有些不快,叶舒和风灵的事,不说府内,他们自己心里应当是明白的。既如此,他又怎么让自己师门再来问询他的婚事,这将风灵置于何地? 叶父倒是很乐见其成,虽不敢直说,但还是被何氏看出来,啐了一顿。 人的感情是相处来的,曾经叶舒是长子,是她费劲辛苦照顾的爱子,但是如今离家将近十年,算起来,风灵养在她身边的时间甚至更久了。 她心里不仅是把风灵当儿媳看,更是当作女儿来对待的。加上风灵本身又聪慧乖巧,更得她的喜爱,比起自己亲生的孩子也难分高下,此时便下意识为她不平。 但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到底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叶舒什么性子,何氏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由怀疑道:“舒儿离开前跟阿灵感情那么好,此前来信中也从没提及一言半句,只说终日闭关修炼,怕是他师父有心保媒,误会了吧?” 难得天降的机会,叶父怎么会错过,但知道何氏性情,自有一番话术。 “毕竟天长日远的,何况他离开时才多大,都没到开窍的时候呢,只把阿灵当成妹妹和小伙伴也是很有可能的。如今在师门里,也是一同吃喝修炼,且相处时间还比跟阿灵的多了一倍,又正值少年心思萌动的时候……我觉得这很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意思,但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又抹不开面子,怕伤了少时情分,这才让他师父来信委婉的告知我们。” 何氏闻言,眉头深深皱起,却一时没有反驳。 叶父就知道这是被说动了。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阿灵做妾?这绝不可能!”何氏有些气愤的说。 就是叶父也不会同意,因为他另有打算。 不过此时还是安抚何氏说,“虽说婚事要讲究父母之命,但终究也要顾及他们自己的心意。若他已经不愿意,强让他们在一起,只怕也是在造就怨偶。” 顿了顿,叶父添上一句:“就是阿灵也不会开心的。难道要两个人都不好过吗?” 何氏有些心累,又无处发火,“那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看起来理亏的是叶舒,那何氏担心的自然就是风灵了。叶父对妻子颇为了解,所以先说风灵的事。 “阿灵向来懂事,况且感情也不能强求,我想她也能理解的。” 何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叶父就继续说道:“夫人你将她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也是待若亲女的,不如就趁此机会,干脆将她认为义女。以叶家女儿的身份,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这正是何氏最气的地方,“过了年,阿灵都二十了,哪里容她慢慢寻摸好人家。他叶舒若有他意,该自己早早写信来告知,难道谁还须得巴着他了?如今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拖到这个年纪,他存的什么心思!什么担当!” 何氏这番骂的,好似叶舒不是她亲生的儿子,阿灵才是她亲生的闺女。 叶父也不敢立刻接话了,生怕何氏把这番薄幸归结到他身上。 好在何氏气了一会儿,也知道人不在跟前,气也只能气着自己,便又自己平息了。 可以早些找媒人留意各家的好儿郎了,只是认亲这事倒还不急。 叶舒到底是她生养出来的,其实心里还是不太相信这是叶舒自己的意思,所以准备趁着这次备礼,再去一封信好好问问。要是误会一场,这边却认下义女,那就不好了。若不是误会,这边重新给风灵相看也不耽误。 这边商量好了,何氏还有些不知道到时怎么跟风灵开口。不过事情还没完全确定,何氏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压下,等叶舒回信再说。 在叶展的捣乱下,风灵还是买到了一顶样式玉质都不错的白玉冠。就是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什么样子,如果还像小时候的话,戴上应该还是相称的。 另把一顶样式俏皮的翠玉冠也买下,送给叶展。一是感谢他陪伴,二来看他对这一顶颇为执着推荐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推己及人,自己喜欢。 让叶展抱着包起来的锦盒,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还是乖乖的提着东西,跟着风灵回府了。 风灵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交给何氏,由她再安排和府里准备的一起送出去, 何氏看了眼风灵准备的东西,一看就是用心了的。然后不免又想起之前风灵及笄的时候,那小子送来的礼物,怎么想怎么敷衍,一时压下的火气差点又冒出来了! -------------------- 第42章 叶听寒是在腊月前收到信和包裹的。 在看到那顶白玉冠的时候, 他就莫名觉得,这是风灵挑的。不等一一细看家里寄来的东西,叶听寒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心里想着会不会有风灵的只言片语。 在青山门的日子其实很枯燥,除了刚入门那会儿还觉得新鲜, 其他时候, 除了吃饭睡觉, 基本就是在练功。加上他们所修炼的心法成就越高,就越要求去欲息心、凝神安适, 叶听寒天赋悟性都很高,在诸多同门中也属出类拔萃的, 修炼日久, 内心也越发的平和。 除了偶尔家中来信会牵动心神,他几乎都觉得自己没有情绪波动了。 然而当他这次展开来信时, 心神久违的一提,甚至顾不得稳住心神, 就跑去找他师父求证。 一通对答下来,才知道是师父牵错线,将师妹和师兄的事错接到他头上。找来师妹对证后, 师父也有些心虚。不过也由此可见,叶听寒还是境界不稳, 如此轻易就情绪失控,还需要再练一下心境。 忍者被诬蔑,还白挨了一顿骂,叶听寒也不辩解, 回去后赶紧回了一封信解释, 然后就真的准备再次闭关, 稳固心法境界。 至于家中,既然是一场误会,解释过后自然无需再多虑了。 可惜收到信的叶老爷并不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次的事情是个误会,但是如今看起来,长子如今不仅能身体痊愈,往后也很有可能有在江湖挣得一席之地的机会。作为叶家继承人,他的婚事就不能如以前那般轻忽了。 叶父坐在书案前,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的信纸。 若说原本对风灵留在叶家还可有可无的话,随着叶展越大越爱往风灵身边凑,叶父对风灵的排斥越越来越深。 作为过来人,且亲自带大的儿子,他的心思,叶父或许比他本人看得更清楚些。但是人心有偏私,对叶父来说,叶展这个年纪生出些懵懂心思是情有可原的,而风灵的宽让就显得非常的刻意纵容。 即便他其实心里清楚,风灵并无他意,可是他同样无法忍受,他的两个儿子竟然被同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尤其她还并非有意操纵!这是更让他生气的地方。 作为父亲,他自然不希望以后出现因为女人而兄弟阋墙的闹剧,哪怕只是可能。 在眼看着叶听寒在武学上能闯出一番成就的时候,叶父的想法就变得更坚定了。 所以他不希望风灵嫁给叶听寒。而不想贬她为妾,不仅是何氏不会答应,更因为他需要风灵离开叶府。如果能借机给风灵说一桩于叶府有利的亲事,那才是一举两得。 叶父敲打的手指停下,拿起铺在最上层的一张信纸。 如今是摆在眼前的天赐良机。 …… 风灵被叫道叶父书房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尤其进门后,见到脸色不太好看、看到她又一脸愧疚神色的何氏,心底更是一跳。 可是她一时实在是想不出原因,只能维持面上的冷静,进屋后朝两人行了礼,才问:“不知道爹娘寻我来,是有何事?” 何氏与叶父对视一眼,实在难以启齿,最后还是由叶父代劳,从年前叶听寒师父的来信说起。 “听寒到底离家多年,一开始我们也不能确定这是他师父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心意,所以后来借着送礼又去了一封信询问……” “这是他的回信。” 叶父说着,将一页纸张递给风灵,一边劝解道:“毕竟是同门师兄妹,这些年朝夕相处之下,暗生情愫也在所难免。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毕竟感情也勉强不得……” 风灵看着信纸上简洁的几句:“孩儿虽与之早年相识,却不过泛泛之交。这些年一心修炼,少有闲心,彼此更如陌路,两不相干。此前误会,万望爹娘明辨。——叶听寒敬上。” 风灵只觉脑中空白,看着纸上还算熟悉的字迹,一时瞳影重重,竟难以拆解其中的含义。 何氏见风灵脸色瞬间苍白,担心的上前扶着她。 对外的信件一向是先送到叶父手上,因此何氏并不知道叶听寒的回信不止这一张,真正解释明白的那张已经被叶父烧成灰烬,留下的不过是语义含糊的结语。 但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设想,再加上叶父有意无意的暗示和引导,看见上面的话,何氏才下意识认为这是在说他与风灵。 受叶父和何氏的态度影响,风灵下意识也是这么理解的。 也是这些年叶听寒的回信越发简洁,让两人都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让风灵缓了一会儿,叶父才继续道:“我跟你娘商量过了,这些年我们也是将你作为亲生女儿看待的,不如趁此机会,将你认为义女,你便正经做我们的女儿。这些年是耽误你了,不过好在还不算晚,我会叫媒人好生相看,以叶家的背景,必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不会委屈了你。” 风灵张了张嘴,想如往常一般乖顺答话,然而喉头哽塞,一时没有出声。 何氏明白她心里应该不好受,并不逼迫她,反而好生安慰,“别想太多,不管你跟舒儿将来如何,这里都是你的家,我永远是你娘亲。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以后的事情不用担心,娘会为你安排妥帖的。” 风灵回握着何氏的手,强撑着笑了下,表示没事,然后依旧朝两人行了礼,才从容告退。看着虽然惊讶伤心,但还算冷静的样子,何氏也稍显放心。 却没想到,当天夜里,风灵就发起烧来,好险喝了药,第二天便退了热。 风灵不想何氏担心,将她劝了回去。自己却躺在床上,盯着床幔出神。 她其实没觉得自己对叶听寒有多情根深种,诚如他信上所言,即便幼时有几分相伴的情谊,时隔多年,也早已成泛泛之交,形如陌路。 这些年里,为了不干扰他练功,往来家书也一向简练,他对自己的生活描写,几乎只有练功二字,叶家寄出的家信也是大家安好,勿念。 算起来,这些年两人几乎毫无交流,她此前为何从未想过他会改变呢? 风灵不无自嘲的想,难道幼时的一两句戏言,她还真的当真了? 可是每当闭上眼睛,又总忍不住心生期盼,会不会他信中所指乃是他人?可是曾经的五年与如今的十年,任谁也难以相信,陌路的是后者。 好起来后,风灵更加沉静起来。原本真心被她当成家的叶府,突然变得抽离起来。她隐约知道叶展又跟叶父闹了一场,却没有心力去关心了。 叶展一听说风灵病了,连课都无心上了,好不容易请假回来,又碰上叶父正在广罗青年才俊,差点将他气得生烟。 叶父还气他无故旷学呢!纵然是亲姐病了,也早好了,与他何干?他是大夫还是神仙?连亲爹娘病了也不见得他这么着急! “那你搜罗这些做什么!”叶展指着桌上媒人送来的材料,梗着脖子道。 一句话成功惹起叶父真正的怒火,他反而平静下来,甚至半笑着、凝视着叶展说:“这些?自然是在为你阿姐挑选夫婿,怎么,你要帮着掌掌眼么?” “不行!我不许!” “你凭什么不许?她迟早是要嫁人的,耽误了年纪,你来赔吗?” “我赔就我赔!”叶展下意识喊道,却陡然撞进叶父那双凌厉森然的眼神,顿时吓得噤声。 叶展看着冲动冒进,然而骨子里十分懂得觑人脸色。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卖乖,什么时候该收敛行迹。看起来在叶父的溺爱中长大,行事胡闹,但实际性子比叶听寒乖顺太多。那个长子才是真正的叛逆。 第35节 因此叶展嘴边嗫嚅几次,终究没敢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他心思全写在脸上,不用说叶父也知道,所以不介意一次把话说得更明白点,“她是一定要从叶府嫁出去的,你若真心为她好,我还真不介意你来给她把把关。” 说着,叶父朝桌上一堆书页册子指了指,就见叶展脸色唰的白了一层。 “你也想着说叶府能永远养着她,哼!”叶父到底没完全摊开他的心思,也是不想生出流言,只是语气里不太客气,“别说没有女子不嫁人的,你尚且没问过她的意愿,就是这叶府里,现在也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叶父一顿臭骂,把叶展骂得像个鹌鹑,见他老实了,这才将他赶回书院里继续念书。 在风灵的亲事上,叶父倒确实在认真寻摸。 外貌才华、人品家世,都不能太差。 别说缘分巧合,还真叫叶父碰见一个。 唐家祖上也曾出过高官,与叶家祖上曾同为一党,颇有些交情。只是后来各自没落,又相隔路远,才渐渐断了往来。 此番唐家二老省亲路过,念及祖上交情,不好过门不入。不想这一上门,却正好送来一个样样看着出挑的好郎儿。 唐子皓不仅生得风流倜傥,性情温和知礼,言谈间也颇显文墨。听说早已可以下场求取功名,只是时运不济,几次病倒在考场。原本想着先求取功名再谈终身大事,结果几次落败孙山,婚事也耽误了下来。 唐子皓今年二十有二,比风灵刚好大三岁,也是正当年纪。 再说家世。虽有些年没往来了,但记忆中,唐家在涌州也是大户,更是有口皆碑的百善之家,唐家二老看起来也十分好相处。 美中不足的是,唐夫人身子不大好,难以生养,唐子皓乃是他们从旁支抱养的孩子。因为从小养在身边,倒也跟亲生没什么差别。 这么一想,倒跟风灵更般配了。 -------------------- 第43章 风灵对唐子皓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总觉得他脸上虽然笑意盈盈、温和有礼, 但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反倒时常让风灵生出一种后背悚然的危险感觉。 但碍于两方父母都有意撮合,唐家二老和唐子皓又借居府上, 两人相见的次数还是不少。 唐子皓也没有对此事表现出排斥,反而积极在风灵面前表现, 又能拿捏分寸不至于失礼, 不但叶父满意, 连何氏也挑不出什么不好的。 风灵不好妄自揣测别人,相处下来也没有发现实际的破绽, 便只当是自己内心排斥,有些多想了。 两人的婚事顺理成章的定下来了。 风灵如今正式被叶府收为义女, 在婚事上自然不会轻慢含糊, 打了叶家的脸。 正式的纳采、问名,请期、轻迎等一套完整的婚事流程下来, 真正到成亲,还有些日子呢。 眼看风灵对自己的婚事并不热衷筹备, 叶父心里倒也有些预期,只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有些事情还是还是叫她自己死心为好。 于是叶父难得再次将风灵请去私下谈话。 “阿灵啊, 你在我叶家也有一十五年,如今就要嫁人离家, 我心里其实也颇为不舍。只是为你终身幸福,即便不舍,也不能再留你耽误年华,你可不要怨怪爹娘啊!” 风灵赶紧澄清, “女儿不敢!爹娘一片苦心, 女儿心中自然明白, 万不敢心生怨愤。只是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却无以为报,实在心生惭愧,所以不敢多求。” 叶父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说家常一般,“其实你幼时与听寒也是感情甚笃,只是世事难料,人心易改,一别多年,到底是生分了,哎……” 风灵不好接话,便沉默地听着。 叶父继续感叹,“此前你与唐家的婚事一定,我便给青山门又去了一封信。原本想着,即便不论幼时情分,到底他如今也算你长兄,你要出嫁,也要告知一声,哪怕他传来几句言语恭祝也好,可惜时至今日也没收到来信。” 不待风灵回话,叶父又立刻为他开解似的说道,“不过他往年信中就提过常年闭关修炼,许是他忙于练功,一时不得空也是有的。” 风灵才终于应是。 之后叶父又叮嘱了些什么,风灵也是恍惚听着,等到叶父说足了,才放她离开。 叶父说的给叶听寒去信自然是真的,既然他当初准备插手两人的事,不能说做得天衣无缝,也要尽量做得没有破绽。 如今风灵出嫁已成定局,虽然在真正嫁入唐家前,叶父都不能完全放心,毕竟谁也不知道中间会不会出什么差错,让亲事告吹。所以这段时间他难得用心盯紧各处环节,不仅压着叶展不准挑事,连风灵那里也密切注意着。 让风灵自己绝了其他念想,是多加一重保证。 只要她顺利成亲,即便叶听寒赶回来也无力回天了。 但是叶父也并不想恶化跟叶听寒的关系,甚至究其根本,让风灵嫁出去就是为了两个儿子打算。 上次叶听寒的回信表明了他也还记着风灵,但是既然他能让风灵误会叶听寒,自然也可以再来一次,让叶听寒以为是风灵另有它意。免得到时叶听寒回来后,知道是他从中使了手段,反倒闹得家中不宁。 理由都是现成的: 先前以为他变了心意,“凑巧”唐家做客,风灵跟唐子皓又是郎才女貌,借住期间,两人互生情愫也是再正常不过。既然他已经无意于风灵,他们也不能强将二人绑在一起,便顺势同意了亲事。虽然后来受到他来信解释,可是一来亲事已定,二来人家也已经情投意合,他们不好再做恶人棒打鸳鸯。 也只能怪阴差阳错,两人有缘无份。叶父在信中也劝他看开点。 要不是因为知道叶听寒尚未学成,不能下山,否则叶父还真有些犹豫要不要提前告诉他。 不过信件寄出去之后,按照往常的回信时间又多等了段时间,也不见来来信。叶父这点也没骗风灵,虽然叶听寒可能忙于练功,但是想来也不至于连这点回信的时间也没有。 叶父琢磨着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也对,再好的感情,十年没联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这些年叶听寒身边是没有另外的人,可是也不代表以前的感情还那么深刻,更何况那时候年纪都还小呢,不过是小孩间的玩伴之情。 * 风灵一出门,就看见崔蕊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这才提起些精神,表示无碍的摇摇头,跟她一起默默的走回去。 正如叶父所言,风灵也实在再为叶听寒找不到什么借口了。 此前被推着定下亲事,内心深处不能说没有后悔和不安的,甚至还隐隐期待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可以在婚期前挽回,因此对婚事一直处于消极抵抗的状态。 可是叶父的一番话彻底打醒了她。 这么久的时间,哪怕他学武未成不能下山,也足够时间来信阻止了吧? ……不,既然人家早已表面态度,两不相干了,又怎么会来信阻止呢? 如此前后矛盾,风灵心中忍不住自嘲,真是头脑不清醒了! 再想到之前自己还暗暗想过,亲自去信询问。要不是能信任可以办事的王会被叶父支出远门办事,又有叶父的人看着,她不好妄动,只怕真是要将脸面不远千里送到人家面前给人家踩了。 叶父说得没错,人心易变,别说两地相隔,分别多年,就是朝夕相伴,顷刻变心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 她怎么也犯了混呢? 这可是风灵在来到叶府之前就见惯了的世事人情啊,但是直至此刻,她才终于恍然,真正体悟到一点其中滋味。 像是附和她一样,风灵刚回到院子,就听见一声闷响。 风灵若有所觉的走进发出声音的书房,就见一个小丫鬟捧着一节碎玉正不知所措,一抬头看见来人,更吓得不敢吱声。 风灵性子还算好说话,但她不太爱管事,院里许多事都是崔蕊协助在管。崔蕊手段也不严厉,但是犯了错也不会随意纵容,即便是亲妹子也一样。 平常在家,崔蕊就时常摆些长姐的谱儿,可是崔芯年纪小、性子跳脱,难免受她教训,本就有些怕她。 后来风灵定下亲事,崔蕊作为贴身丫鬟原本应该随嫁的。但是她如今已经跟管家儿子王会成亲几年,连孩子都生了两个,风灵不好叫人夫妻骨肉分离。 何氏便提了崔蕊妹妹崔芯来身边服侍,作为日后陪嫁的丫鬟。 崔芯行事虽不如长姐持重,但行事却很有几分机灵,先前已经放在何氏院子里调教过一段时间了,最近才调来风灵身边。 但这会儿贴身的事还是崔蕊跟在身边,院子里的事交了一部分给崔芯掌管。洒扫的事自然轮不到她,但她有心表现,这才去了书房整理。 崔芯是知道风灵一向爱惜这块玉雕的,因此此时心里更怕了,一边暗恨自己多事又粗心,一边又怕因为这番失误被革了职,或者跟着风灵去了唐府,却不受重视,又不像在叶府有父母做后盾,一时越想越凄楚。 好在风灵沉默了片刻,倒也没法火,反倒劝了几句骂她的崔蕊,自己捡起碎玉,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了。 崔芯出门前,看着风灵安静的捏着那节断掉的蛇首摩梭,面色沉沉,不由生出几分后怕,更觉她不如众人口中那般亲切近人,不自觉打了个抖。 风灵摸了摸镇纸摔坏的断口,这其实不能怪丫鬟粗心,这玉质雕工本就一般,原来那悬出的蛇首一节还藏有断纹,恰好被磕到,一节蛇首就整齐的断裂下来。 由此可见,正如预兆一般。 除了何氏准备的嫁妆,在叶府的旧物,风灵几乎全都没带。包括这块断裂的玉雕镇纸,她原本想扔掉,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放在书案上。 * 叶听寒这次闭关比往常要更久一点,出来后,连师父也欣慰他的天赋和速度,摸着胡子对他说,“不错,既有悟性,又不骄不躁,按此进度,不出两年,即可下山历练了。” 叶听寒心里也有把握,因此听了师父的话,也不显自得。 他师父见了,更为满意,放他回去了。 青山门的武学招式有很多种,但是内功却都是一种。明心决乃是高阶心法,下限高,上限更高,而且海纳百川,几乎可以搭配所有武功修炼。 在青山门,下山的标准是由心法练成的等级决定的。 对于悟性有限的,心法达到第七重左右,即可下山。但是悟性好的,需要到第八重之后,无法靠闭关继续突破为止,才可下山历练。 至于第十重大成,只在开创心法的祖师爷的传说中听过,即便是如今天赋最高的师祖也尚未突破到第十重,甚至大部分弟子最高也只能练到第八重,不是下山历练了,就一定能突破到第九重的。 但即便是第七、第八重的明心决,也足可以傲视江湖了。 门内也是重视心法胜过武功招式,甚至有专门供弟子闭关的暗室。 叶听寒闭关几个月,回来时房间桌上已经积了一层浅浅的灰,等着出关弟子自己打扫。 但是让叶听寒意外的是,桌上竟然还放着一封明显搁置了一段时间的信。 门内弟子都是独室居住,房外还挂着名字,倒不担心信使送错。 叶听寒只与家中通信往来,不知道家中此时有何事来信,好奇的拆开信封,信中内容却差点让他目眦欲裂! -------------------- 第44章 叶听寒第一次如此失控, 即便明心决自动运转到极致,也压不下这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恐慌。 他甚至来不及伤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必须赶回去,立刻阻止这桩荒唐事! 他不相信风灵会变, 不想相信也不愿接受。 明明他们分别时都说好了, 她怎么可以任意毁约呢? 叶听寒片刻不敢耽误, 连信纸都忘了放下,就找到了他师父, 请求下山一趟。 第36节 葛随清前脚才夸了叶听寒心性沉稳淡薄,没想到话音还没落地呢, 后脚就见到他这么一副慌张的样子。不等他疑惑, 叶听寒已经简洁迅速的诉清了缘由。 葛随清原本想要教训的话就哽了一下,毕竟这事真要说起来, 起因还在在他。 但是接过叶听寒带来的信纸看了一遍,葛随清还是忍不住劝他一句, “这世上百态变化,皆不及人心之莫测。” “入世而不流于世,出尘而不绝于尘。我们要摈欲守心, 却也不可一味地将自己隔绝于尘世之外,如何在名利欲海的试炼中坚守本心, 这也正是每代青山门弟子下山历练的考验所在啊!” 但是看叶听寒的状态,他也明白对方此时很难将他的话听进去。况且有些事情,也只有亲身体会后,才能真正明悟透彻。 而这个他最为看好的弟子, 才刚刚跌入红尘, 情蒙智心, 只怕不经历一番头破血流的挣扎,是不能醒悟的。 葛随清深叹一口气,也罢,就让他撞一次南墙,如果能提前堪破情障,也算好事一桩。 叶听寒还不到下山历练的时候,不过青山门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地方,若有实情难处,也可特例外出。 葛随清批了叶听寒的特令后,叶听寒来不及多加收拾,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泽县。 * 泽县叶府。 此时正是难得喜庆热闹的日子,府外聚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虽是养女出阁,可是那一台台系着红布的嫁妆箱子,即便是为亲女添妆也属丰厚了。 在锣喧鼓沸中,新娘才梳完衣妆。 风灵为求行动便利,一向素面简衣,甚少有这样盛装打扮的时候。连一向知道她容色姣好、且朝夕相处的何氏和崔蕊也不免惊艳,更何况其他人。 叶听寒藏在阴影里,看着人群簇拥中的女子,仿佛从梦中走入现实。曾经在他脑海中一笔笔描摹臆想的容貌,果然如从他心中拓印一样,描眉染唇,身着嫁衣,却笑意嫣然地望向……门外。 这个从初见起,他就想要留在身边的人,除了死亡,他曾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分开他们的可能。如今,却正一步一步,从他身边剥离。 耳边如充血般鼓噪,那些人群中郎才女貌的赞叹却仍旧精准的扎进他的脑中。 是啊,郎情妾意。 原本势如破竹的脚步,此刻却寸步难移。 赶来的路上,叶听寒什么都来不及深想,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带走风灵,不论她成亲与否,他也管不了那些世俗伦常,顾不了什么后果,一路上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可以支撑着他。 可是到了叶府门前,这祥和喜庆的氛围里,他却突然却步,因为他看到那个身着红衣,打马而来的青年,即便是他,也无法从外表上诋毁对方。 即便感情上不敢承认,但是身体却下意识隐藏起来,竟然如同一个鬼祟鼠辈。 可是万一呢? 如果她心里真的已经另有所属,他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会不会令她难堪? 她真的愿意跟他离开吗?这一切是不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或者,自己的出现,才是她幸福的阻碍? 叶听寒如被一桶凉水浇了个透顶。 可是内心的不甘让他无法就此离开。至少,他要听她亲口回答。 叶听寒避开人群,如记忆中熟练的翻进了少时的院子。 风灵的身边围满了人,他找不到私下见她的机会,只能在暗处沉默的等待着,听着身边人滔滔不绝的吉祥话,看着她带着羞意却憧憬神情。 他的心仿佛随着越来越近的鞭炮声,一起被炸得粉碎。 他腿像是生了根,再难迈出半步。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没有办法让她不得偿所愿。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那股令人头疼胀裂的吵闹终于消散。叶听寒忍受着耳中幻觉般尖锐的哄鸣,麻木的想,至少,他如愿见到了她穿嫁衣的样子。 尽管是为别人而梳妆。 院子里的人都随着新人而离开,叶听寒终于从阴影处走出来,光明正大的走进仿佛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房间。 里面已经看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仿佛窥伺般打量着房内的一切。 梳妆台上还未来得及整理,边上突兀的搁置着一个木盒。 叶听寒下意识走过去。木盒没有上锁,他鬼使神差的揭开盖子,就见里面安静的放着一方残破的玉雕镇纸,以及一支孤零零的檀木簪子。 “……” 叶听寒拿起簪子,摩梭了一下,曾经他一刀刀亲手雕刻的纹路仿佛都磨损消蚀了不少。心中苦意漫上唇舌。 这是什么都不打算带走,从前的一切要割舍干净么? 叶听寒将簪子放回盒中,平静的盖上木盒,然后将盒子抱在怀中,准备离开。 刚出房门,差点迎面撞上一个少年。 竟然连一个普通人的气息都差点忽略。 叶听寒敛了敛心神,及时封住对方哑穴,让后朝他打量了一眼,认出人来。 叶展送走风灵,正失落的想来她院子里怀遣一会儿,结果突然撞上个陌生人,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哑叫一声,叶展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出不了声,更是浑身一凛,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面孔。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猜出来人身份,“啊啊”的想要说话。 但是叶听寒此时却无心交流,“穴道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不要跟人说我回来过。” 叶展就只能看着对方语气沙哑生冷的甩出一句话,连个多余的问候都没有,就脚步一点,飞身离开了。 叶展愤愤的追了几步,又没轻功,还出不了声,暴躁的朝空挥了几下拳头,恨恨的想:眼看着阿姐嫁人,都没有现身,果然是冷心冷血,阿姐之前白等他了! 叶听寒直到离开叶府之外,才终于压不住体内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擦了擦唇角,面色如常的翻身上马,返回宗门。 葛随清见他回来,竟然气息起伏波动,又有突破之象,也不追问弟子私人琐事,让他继续闭关,自行疏导情绪。 一边也不禁感叹,叶听寒果然天资过人。即便是在同样资质不凡的一众青山门弟子中,也显得尤为突出。一般人遭逢挫折,境界波动下没有下跌已经不错,更别说继续连续闭关突破了。 此后,正如葛随清期待的,叶听寒在武学上一骑绝尘,仅在一年之内,就靠闭关突破明心决九重,之后再难精进,这才正式下山。 * 风灵实在不适应繁重的礼服,以及脸上浓厚的妆容,端着架子,强撑着走完婚礼流程。等到和唐子皓喝合卺酒的时候,风灵脸都要僵了。 对面仿佛也一样,白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儿,在夜色下,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面对即将到来的洞房,风灵也不免紧张起来。先在崔芯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与同样洗漱过后的唐子皓一同坐在床边。 风灵低垂着头,即便已经做好了与他共度一生的准备,但是让他牵起她的手时,她还算没来由的感到紧绷抗拒,甚至隐隐戒备。 好在对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紧张,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指,体贴道:“今日劳累,之后还要赶回涌州,我们尽早休息吧?” 风灵仍旧提着一口气点了头,爬到床内侧,旁边的人也顺势在外侧躺下。 风灵闭着眼,出门前,何氏是叫崔蕊给她看过避火图的,让她提前对夫妻之事有所了解,所以她自然明白,夫妻洞房并不是单纯的两人躺在床上就行了的。 然而紧张了半宿,唐子皓仿佛真的不懂,又或者单纯的体谅她今日疲惫,所以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休息。 这无疑还是让风灵缓了口气。 或许是还不熟悉,所以才有所抗拒吧?风灵也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见唐子皓老实,便安心睡下了。 虽然在余州走了一遍礼程,但是要到涌州再拜过二老,将她记入唐家族谱,才算真正礼成。 两地相距不近,风灵跟唐子皓的接亲队伍没有多做停留,便往涌州出发了。 一路上,唐子皓顾及着人杂不便,一直与风灵分室而居,让崔芯陪在风灵身边。 这点很得风灵好感,不由生出几分愧疚,难免觉得之前或许误解了人家。 因此除了夜间分开宿住,白日里相处,倒真有几分新婚燕尔的感觉。 风灵陶然其中,崔芯却生出几分急躁来。 她心思机敏,就难免想得多些。 即便她自己尚未嫁人,也多少见过些新婚夫妻的相处模样。这男人,哪怕在外再做出些君子模样,哪有私底下跟自己妻子还这么端庄有礼的? 崔芯心里暗暗着急,想不通姑爷异常的原因。 但是她明白一点,她此后的身家性命是跟风灵绑在一处的,若是日后风灵不得姑爷喜爱,受了冷落,自己做为她的丫鬟也是决计讨不了好的。 几番观察揣测之下,崔芯难免觉出点苗头。 在她看来,姑爷先前样样主动献殷勤,婚后相处也处处体贴,偶尔也会拉住风灵的手说话。反观风灵,反倒隐隐显出些疏远之意。 崔芯不免想起些府上的传言。 叶家的大少爷离家之前,崔芯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影响,只听说从小跟风灵形影不离。若非为了治好身体,离家学武去了,后来又隔了太多年,淡了情分,也轮不到唐子皓做叶家的姑爷。 可是想到这里,崔芯心里却没来由的一跳,要说风灵也不过是叶家捡来的养女,若非得了机缘,论出身,说不定还不比他们这些下人好呢! 她原本也不过是送来冲喜的丫头,凭着大少爷的喜爱提了身份,如今大少爷对她没了情分,还能翻身做叶家正经的小姐,还真是好命。 凭着叶家老爷夫人善心,白捡这么好的夫婿,竟然还不知足,也不知道多巴着点姑爷。崔芯心中生出点微妙的不甘。 但是她也明白,人有贵贱,她也只能怨怪命不好,没人家的福气,倒仍旧揣着一颗为主的心,还想多促成两人。 一路上,她近身侍奉,时间久了,又觉出些不对。 连她都看出来风灵不愿跟他身体亲近,难道姑爷竟然还没看出来吗?若是姑爷看出来了,为何竟然一点都不急,也不生气? 崔芯揣着比唐府的人知道得更多的秘密,时不时冒出些忧虑和不安。 因着之前劝风灵跟姑爷示好,被风灵拒绝了,崔芯也怕惹她不快,到底不是从小伺候的,心里有了隔阂,许多事不愿再跟她说。 倒是唐子皓似乎有所差距,时不时予她些关心,加上又有一张好皮囊,倒把她勾出几分心思,渐渐对风灵生出几分妒意,自然不再劝两人亲近。 风灵倒非浑然不觉,只是还未到唐府,她名义上的夫君就跟身边丫鬟似有些暧昧之举,让她齿冷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些不屑。 原本对唐子皓生出的一点微弱好感也迅速消退,不自觉又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愿掺和进这些妻妾争斗。每日只捧着书读,想着随他去闹,以后只如在叶府时过些清净日子也好。 不想那两人各怀鬼胎,却殊途同归,竟然一致生出了要扫除风灵的想法。 * 唐子皓从小被抱在唐家二老膝下承嗣。 唐家也是累善之家,唐家二老性情亲善,向来待唐子皓如亲子。唐子皓也有拳拳之心,曾经真心想奉二老百年。 可惜天不随人愿。 唐子皓一副好相貌,又有才学,父母亲善,可是却遭天妒,第一次下场科考时,正遭风寒。 第37节 但他毕竟年纪小,一次不试也没什么,能保住性命已经很好。 可恨的是,之后看医,竟然被诊为天阉! 唐子皓大怒,原本以为是哪个对手开的卑劣玩笑,即便他向来情欲寡淡,作为一个男人,也难以忍受如此污蔑。 可是回到卧室,独自一人时,却发现他真难以人事。 后来不论是暗中找各自女子尝试,还是偷偷看医,结果都一样,甚至连个诊治的办法都没有,还说他不仅难以行事,且是罕见的绝精之症。 囊中无精,即便是能勉强行事,也没有可能诞育后代。 唐子皓没想到人生第一场挫折,就是灭顶之灾。 他甚至不敢跟唐家二老透露半分,连光明正大去求医治病都不敢。 他毕竟不是唐家亲子,将他过继的目的就是延续子嗣,如果这一点他办不到,其他方面再优秀又如何?不仅会失去如今在唐家的一切,还会遭到所有人的耻笑。 这种落差是他连想都不敢细想的。 而因为心里种种压力影响,他连科考都不能了。每次只要坐在考场上,就会想到当初正是因为在考场生病,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唐家二老对他越包容,他心里就越恐慌。因为他们甚至不在意他在科举上的成功,反倒安慰他,还开始给他准备亲事。 唐子皓感觉从此每一刻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想尽办法推拒婚事,一开始是以先立业后成家为由,甚至开始故意考砸,可是随着年纪越大,还是越来越难拖延。 正经大户家的小姐他是不敢娶的,到时候被拆穿,他得罪的就不止唐家。 遇到风灵,他一度觉得是自己时来运转。 风灵既不是叶家亲生的,二来两家距离又远,到时候有些事,她除了自己这个丈夫就无人可依,他大可以先推迟同房,培养出感情,到时候再装作深情的样子,把不能生的锅推到她头上。 迎亲那天,见到盛装的风灵,他是真的一度心动,意气风发的想,或许他们可以过着如知己般的生活,虽然到时候她承受的压力要大一点,但是他也不会与别人有首尾,等到时机成熟,他再提出过继嗣子,这简直是完美之策。 -------------------- 第45章 唐子皓想得很好, 可惜还没到唐府,这想法就折戟沉沙了。 有风灵的相貌谈吐摆在那儿,唐子皓自然不会把目标放在一个丫鬟身上, 更何况他这身体连偷腥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崔芯作为风灵的贴身丫鬟,心思有些过于敏锐了。未免坏事, 他不得不牺牲色相, 抽空稳住她。 他也不是没有察觉, 自己跟崔芯举止亲近一点后,风灵的疏远。一开始他还以为她这是吃醋了, 心里甚至自得过一阵。 直到后来从崔芯口中得知,她算什么叶家养女, 原来一开始竟然是给叶家冲喜的丫头!还跟叶家大少爷叶舒形影不离、同床共枕的生活了五年!直到十一二岁, 因为叶大少爷离家才分开。 要知道,一向男女七岁不同席, 在平民百姓中,或许还不至于如此严苛。可是在那些高门大院里, 腌臜的事多着呢,别说十一二岁就开了荤的,就是十一二岁当了爹的也不稀奇。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 唐子皓才感到尤为愤怒。 尤其是他自己不能人道,因此对女子贞洁看得格外重要, 别说不知道他们实际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子曾经跟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他就恨不得将让人千刀万剐! 甚至一想到还是因为那叶家大少爷不要她了,风灵才会嫁给他, 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把别人不要的垃圾当作成宝贝的傻子! 唐子皓不仅把这份耻辱归罪于叶家, 更怪罪于风灵。 曾经他有多欢喜, 如今就有多愤恨。 只是他好歹还保留了理智,知道叶家也不是任他发疯的对象。他甚至想到,如果事情真的闹开了,他不仅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资,唐家二老为了“补偿”他,或许会让他休了风灵之后,再给他找一个更好的妻子……这偏偏是他最不想要的。 冷静下来后,唐子皓发现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稳住崔芯为自己所用,在外展示跟风灵的感情和睦,私下却编造出一堆她病弱的理由,将她囚禁起来,借着她贞洁不清白的由头,光明正大的“嫌弃”她,不与她亲近,甚至动辄打骂,发泄自己压抑的躁怒。 对外做出一副专情的样子,并不让崔芯靠近,不过偶尔言语温软,给她点甜头吊着。有她出手帮忙,不仅是给他添了一份助力,也是卸掉了风灵的臂膀,让她无处求救。 只是崔芯也不是傻子,一直得不到实际的好处,被吊得久了胃口反倒越来越大,动了斩草除根,自己取而代之的心思。 但是唐子皓还需要一块漂亮的“妻子”招牌给他撑门面,并不希望直接了当的弄死风灵。尤其风灵并不像他以前折磨的那些女子一般朝他哭泣求饶,也很识时务的从不开口谩骂,时间久了,对她的那股子憎意也就淡了。 任她在角落里自生自灭,只要不碍他眼,活着便可。 连同崔芯也被一同打发到别院去了。 崔芯仗着唐子皓手令,在别院也算作威作福。不知为什么,她到底不敢正门为难风灵,只是在各种起居饮食上多加克扣。 连浣洗洒扫的粗活也要她亲自来做,让她也如仆役一般过活,曾经心中泛起的妒意才稍微平息。 风灵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上的为难,自从唐子皓暴露真实面目,证实她当初的警惕没错,她就没有继续与这些人纠缠的打算。 只是之前身边都是唐家的人,连崔芯也心生它意,让风灵一时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但幸好这段时间的温顺成功让他们放松了些警惕,如今连别院看守的人也越来越松懈,才让风灵觑到机会逃走。 风灵知道自己的体力是耐不住追捕的,但是以她的猜测,唐子皓也不会让事情闹大。而且比起漫无目的的找人,李代桃僵应该是他的更优选择。所以风灵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脱身就行。 借着每日干活的间隙,风灵偷偷收集制作了不少药粉,离开前,找机会在水里放足了药,这才往深山逃去。 荆棘难行的山林里,不仅要提防野兽的袭击,更要小心山中贼匪。 风灵凭借着出逃的信念一路坚持,可是真到了外面,却只觉得茫茫天地间竟然找不到一处安身之所。 曾经她跟着师父四海为家,虽然四处奔波,心中却没有漂泊之感。 后来到了叶府,她曾以为真的可以有一个安定的家,可惜此刻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之后更如走马观花,明明近在眼前的在唐府的日子,过得最“辛苦”,却也让她最没有实感,轻飘飘的,不论是那里的人或者物,都难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昏昏沉沉间,风灵仿佛又被掳上匪窝,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恐怕撑不住了,可是心里却总有一块不甘。 难道她千辛万苦的逃出来,仍旧逃不过客死异乡的命运吗? 异乡…… 她到底还是将那里当作了家。 那就……回家。 哪怕再看一眼,看看师父的埋骨之地,看看让她也有幸得尝母爱的何氏,看看赶在她出嫁前提前取了字的叶玄星……看看她曾经生活过的院子,看看…… * “乖徒弟?乖徒弟?” 耳边是悉悉索索烦人的嘈杂声,间或着两声似远似近的人声呼唤。 然后就是脑中一声清晰的人声怪叫,“宿主,你终于醒了!我差点以为你要提前死亡了!” 风灵被这一声惊得颤抖了一下。 睁开眼,却差点以为自己失明了。适应了一会儿,才从黑暗中捕捉到些许模糊的影子。以及迟钝的感觉到,自己身上仿佛在被密密麻麻的虫蚁啃咬,微弱的痛意和痒意传到脑中,更多的却是感知不到肢体的麻木。 “好徒儿,你醒了吗?” 那边,感受到动静的阮道陵赶紧出声叫人。 风灵忍者干哑,吞咽了一下,才回答道:“……嗯。” 阮道陵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学毒的好苗子,可别在家门口给栽了。 缓了一会儿,风灵恢复点知觉了,感觉周围阴寒湿冷,地面也湿哒哒的,感觉不像是室内。可是周围昏暗无光,难道是在山洞?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风灵忍不住问起阮道陵。 “应该、应该还在七绝谷周围吧?”阮道陵有些心虚的说。 毕竟原本他都带着人到入谷口了,结果因为他一时大意,放松了警惕,就连累她一起被困在这里。想起原本信誓旦旦能帮她解蛊,现在好像反而把人送到贼手里了,他就忍不住有些气弱。 风灵在阿木察出现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了,根本不知道中间发生的事。 此时听他说已经在七绝谷附近,还以为是来的路上遭遇意外,不由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记得我之前好像已经失去意识了,既然还没有到七绝谷解蛊,我怎么会突然醒来?” “就、就是半路遭人暗算,我们就被绑到这里来了。”阮道陵有些支支吾吾的。 主要是他先醒过来的这段时间,把整个事情盘了一遍,然后然后发现,这个蛊虫的来历,好像跟他也脱不了关系。虽然他也算受害人。 “哼,什么半路暗算?你们是到了七绝谷入口了,被他一个识人不清给坑到这里的。而且那个人应该就是你身上蛊虫的主人,听起来以前跟他关系还挺好,结果人家翻脸不认人,连他一块儿跟你绑在这儿了。” 系统幸灾乐祸,因为风灵不肯听他的话,这会儿更是极力挑拨。 听起来又不是他故意的。风灵没有理会系统,但也从中猜到,应该是蛊虫主人做了什么,才让她中途醒来。 果然,紧接着就听阮道陵略带担忧的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风灵突然清醒,肢体的知觉也恢复了一些,但是想到这些都是蛊虫主人在促成的,于是也不知道目前这状态是好还是坏,只能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转述给阮道陵。 阮道陵沉吟一会儿,不太确定的说,“听起来,你体内的蛊像是在分化期……” 风灵对这些蛊类没有概念,但是听阮道陵言语间有未尽之意,便安静的听他说。 “其实,之前我就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定。这次见到他,我就基本能肯定,你身上的蛊,还有之前那些下蛊的事,应该都跟这次绑我们的人有关。” “他叫阿木察,是南疆阿蛮族的人,曾经机缘巧合来到七绝谷拜师,但是在毒药天赋上有所欠缺,没能成为正式弟子,不过他不肯放弃,选择以仆从的身份留下来学习。 那时候他被分在我身边跟着,闲时经常跟我说起他们部族的蛊虫,跟着我炼毒的时候,还提出过很多很新颖的点子,都是从他们养蛊的方法中提炼出来的。 我练成的百毒不侵的办法,就是其一。当然,我练成的新的毒药也大多不会隐瞒他。那段时间,我们简直是无话不谈。不过现在看来,也许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因为后来不久,他就跟我最新炼出来的一些毒药一起失踪了。而他用在你们身上的蛊,就有我那些毒药的影子。” 风灵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纠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阮道陵也不等她说什么,转而道:“按理说,带你取找我师叔解蛊是最稳妥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先联系到我师叔……现在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先压制你身上的蛊,但是可能会有些风险,你……” “我可以。”风灵没有犹豫的说。 -------------------- 第46章 阮道陵没想到风灵答应得这么干脆, 感动道:“好徒弟!” 又说,“你放心,虽说风险大, 但是为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护法的,若能成功, 你也能继承我们七绝谷的绝技了。” 阮道陵想到的办法, 自然就是以毒攻毒了。 第38节 蛊虫蛊虫, 虽然名为虫,但比起一些神秘莫测的传说, 实际上更像是一种毒。 毒,那可是他们七绝谷的看门本事。 根据阿木察准备的炼蛊密室来看, 这种蛊喜湿冷。但以毒攻毒不是直接以燥热相逼, 尤其是此前风灵的身体已经被改变成适应蛊虫生长的状态,更不能贸然打破平衡, 而是需要以湿热或者干冷间缓持恒的引导。 阮道陵也不是空口建议。 凭借着多年的生活经验,他能在一片昏暗之中辨别出困身之地距离七绝谷不远, 自然不会对这一片陌生。 在七绝谷,包括七绝谷外围的很大一片范围,在土壤深处都弥漫着一股独有的奇特味道。 久在其中或许难以察觉, 但是阮道陵才刚刚去过外面的地方,此时回到这里, 就很容易发现异常,这也是他堪破环境的关键因素。 这种潮湿阴冷的环境,本来就容易滋生毒虫鼠蚁,但是这些东西的毒性都只能说普通, 不能与蛊虫抗衡。好在其中有一种毒蛇, 名为婴蛇。由于此蛇腹腔能发出一种嘤咛细弱的气音, 透过谷间山石传出后,酷似婴儿细腻啼哭声而得名。 婴蛇的毒性剧烈,但对此时的风灵来说,却再合适不过。 而且不知道是阿木察疏忽,还是他们运气好。他们所在的这个洞中,竟然是一窝婴蛇的巢穴。 因为常年在这种带有独特气味的土壤中爬行,婴蛇的身上也带有特别浓厚的、混杂了这种特殊气息的味道。对机灵点的野兽和谨慎些的行人,也算是一种警示,走在路上,只要突然闻到类似味道,就最好提前避开。 一般蛇类除了冬眠,大多是独自活动。但是婴蛇是难得的喜欢成窝群聚的蛇类,除了蛇王往往单独行动。在野外如果看到一条普通婴蛇,那么往往至少还有四五条蛰伏在附近。 阮道陵从醒来不久,就闻到有淡淡的奇怪味道靠近,他当时就猜测可能是有婴蛇经过。甚至更有可能,这里就是它的洞穴。 阮道陵是不怕蛇毒的,但是风灵却没有百毒不侵之体。 他虽然可以控制毒虫赶走毒蛇,但是这样的抵御只是一时的,不说他控制毒虫需要中间的药物媒介辅助,外面还有阿木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而且风灵身上的蛊显然不像之前那么安静,好像有醒来的趋势。 阮道陵这才想着,不如破釜沉舟试一试,也许会有转机。 既然风灵自己也同意,阮道陵便彻底放开手脚。 呲呲呜呜的一阵响动,竟然只有一道声音。来的竟然是一条蛇王! 不过已经无处可退,阮道陵驱着毒虫先消耗蛇王释放出了一部分毒液,这才引导着蛇王爬向风灵。 原本发现领地巢穴被占已经十分愤怒的蛇王,面对数量庞大却又无法下嘴、一击击退的虫潮,原本都有了暂退的打算,没想到反被围困的到自己的洞穴里。 即便有强大的毒液傍身,婴蛇仍旧是谨慎且敏锐的。只是在虫潮不厌其烦的围剿骚扰下,也终于忍不住愤怒的喷咬注射毒液,躁怒的被驱赶到风灵面前。 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下嘴的大物,蛇王尖锐的毒牙毫不犹豫的咬在对方脆弱的颈脉,将毒囊中所剩不多的毒液全部注入,甚至延迟了几息,等到对方血液反流到嘴中,这才松开利齿,准备等待猎物砰然倒下。 随着毒液蔓延全身,风灵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沸腾燃烧,由内而外的灼烧着整个躯体。要不是她的身体也被完全束缚住了,只怕她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剖开来缓解痛苦。 但是没过过久,一股更加猛烈的寒意从骨髓中溢出,明明应该水火不相容的两种状态,此刻却在风灵的体内同时存在着,并且疯狂撕扯着。 某一瞬间,她仿佛感觉自己被撕成了成千万缕的碎片。 连系统都看着害怕。虽然它没有痛觉,但是绑定后它可以检测宿主的痛觉,推演后发现,她此刻承受的,可能比原本书中被虐杀时所感受到的疼痛更甚几倍! 既然如此,何不按它一开始规划的攻略去走呢?即便失败了,也算有个痛快,还免得多受一份罪。 它有些想幸灾乐祸的嘲讽一般,想问她后悔了没?要不要及时回头是岸? 但是它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因为感觉风灵的状态已经听不进别人说话了。而且它隐隐感觉,即便是问了,只怕她的回答也是“不会”。 它不由生出些奇怪的情绪,又分析不出来应该归属哪一类,最后只能放弃纠结。 …… 阮道陵只能尽力控制毒性的平衡,让风灵不至于被某一种毒击倒,但是其中的痛苦他却没办法帮忙缓解,只能靠她自己撑过来。 想想自己曾经经历时,哪怕靠着对毒道的狂热追求,都差点失了神智。此时虽然有他看着,不像他当初只能靠自己,阮道陵也隐隐有些后悔莽撞了。 但箭已发出,阮道陵想,以后她要继承自己衣钵,要学这百毒不侵之法,也是少不了这一遭的,便也不再多生懊恼。 * 阿木察从风灵体内蛊虫觉醒就隐有所觉,后来感受到她体内母蛊养成,且成功分化,喜得他差点奔袭过去查看。好在生性谨慎,让他还是耐心的多等了两天。 但是他心中还是激动难耐。 没错,风灵体内的不仅是他用心办法养成的子蛊,而且在后来的意外发展中,竟然有了向母蛊成长的趋势。 之前偷偷培养的那么多子蛊几乎都废了,在风灵身上的独苗苗,他自然要更加的珍而重之。 他希望证明这个方法可行,就不会放过风灵这个载体。但是这种养蛊办法条件苛刻,因为养成方式,让子蛊也跟宿体极为契合,导致即便成功,以后转蛊的难度也会更大。 阿木察原本只想对一个人种下这种蛊,可是再度见到阮道陵,曾经在七绝谷感受到的差距和压抑下的嫉妒再度喷发。 再看到风灵身上的蛊虫状态,阿木察恨不得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如果她身上的蛊虫真能长成母蛊,再分化出子蛊,等将这些子蛊投到不同人身上,那他岂不是可以通过她来控制更多人? 阿木察毫不犹豫的绑了阮道陵跟风灵实验。 真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给了他反馈。 三天后,看着没人动过的封口痕迹,阿木察不由更放心了。 打开巨石封口,看着已经自行松绑的两人,阿木察不觉得意外。几根藤蔓松也就松了,反正也没法逃出生天。只是不等他嘴角笑意展开,忽然被风灵身侧露出的一角尾巴愣住。 只见随着两人适应光线,风灵旁边的蛇王也从她身下缠绕爬行至她的肩头,遥遥的朝着上方的人影吐着蛇信。 婴蛇蛇王! 曾经在七绝谷生活多年,阿木察自然不会不认识这种蛇。只是此前婴蛇在潮湿泥泞的泥土中和荆棘丛里更为常见,他来过这里多次,还从没看见过婴蛇出没。 原来这里竟然有婴蛇吗?还是婴蛇蛇王。 这女人什么来历,竟然能驯服这种毒蛇! 阿木察难得有一瞬悔悟自己大意。 然而不过瞬息之间,忽然意识到与风灵体内蛊虫感应仍在,那条蛇王也乖乖的伏在她肩头未动,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又分出心神看了阮道陵一眼,见他果然“木讷”的以风灵为首是瞻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生出几分解气之感。 将人带上来之前,阿木察先集中心念控制着风灵来回活动一番,又让她将身上的蛇王驱赶走。 直到看着蛇王顺从的从一边石壁缝隙里离开,听见动静远去,这才将两人带了上来。 上来后,风灵暗暗与阮道陵对视一眼,各自缄默不语。 两天前,蛇王之毒只是最后一剂猛药。在此之前,风灵受百毒虫蚁啃噬,互为养分,本就达到了一定的百毒浸身的状态。后来蛊虫渐为上风,阮道陵小心控着蛇毒分量,分次注入风灵体内,压制消弱蛊毒。 直至蛇毒正好与蛊毒相抵。 等她体内毒息交融平复,就算是练成百毒不侵之体,今后等闲毒物都无法伤到她。 更令人惊喜的是,蛇王几次注毒反噬,竟然带回部分蛊毒回体内。又正值蛊虫长成母蛊,分化子蛊之时,误打误撞让蛇王成为子蛊受体,竟然随她驱使。 但体内蛊虫毕竟已经完全觉醒,虽然与蛇毒浑然一体,但是她脑中竟然开始莫名冒出些奇怪念头。 直到阿木察移开石门,风灵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这就是蛊虫控人的手段吗? 又赶紧按下心神,不知道对方是否也能察觉她的心思。 好在按着脑中突兀冒出的念头行动了一番,对方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反而放心了似的。风灵就也放心不少,看来对方察觉不到她的“思想”。 -------------------- 第47章 从对方的“命令”中, 风灵发现他好像误以为她的子蛊下在了阮道陵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借着对方视线限制,偷偷迅速给阮道陵使了个眼色。好在这段时间相处之下, 互相也有了点默契,糊弄着还真骗过了对方。 阿木察不过是以防万一的试探一下。毕竟本来把他们关在一起, 就是抱着让阮道陵中蛊的期望。先入为主之下, 确实没有生出太多防备, 以至于刚把人带上地面,就阴沟里翻了船。 阮道陵先前不出手是不希望对方提前生出防备, 万一让人跑了,岂不更是在自己头上悬了一把利剑? 所以一上来就把人给药倒了。 不过他身上还有母蛊跟风灵牵制着, 阮道陵也不敢贸然将人杀了, 便依样画瓢的将人给绑了。 搞定之后,两人紧绷的情绪才全部松懈下来, 又累又饿的瘫倒在地上。 歇了一会儿,蛇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身后竟然还跟着一辆马车。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原本他们驾着的那一辆嘛?竟然没被阿木察处理掉。 原来阿木察之前呆的地方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也得亏是这样, 竟然被颇有灵性的蛇王找回来了,否则他们怎么离开还真是个问题。 风灵撑着起身过去看了一眼, 车上准备的东西原本还挺齐全的,但是阿木察只当马车是个临时驻点,又或许是本人生活就不太讲究,里面看起来不像是很爱惜的样子。 比如她记得车上铺垫的被褥之类, 都是新买的吧?如今距离她失去意识之前, 也不过隔了几天?原本印象中还干净的布套, 就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本的花色了。 更别说车上的吃食,有一些拆开后保存不当,随意的团在边角,隐隐发了些霉斑。 原本还想找点东西吃的风灵:“……” 风灵放下车帘,转头问阮道陵,“现在怎么办?直接去七绝谷吗?” 阮道陵没什么力气的点点头。 风灵就又看向地上的人。 阮道陵懒得出声,随手比划了了两下。难得风灵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的将人带回谷中,让他师叔发落。 毕竟也是七绝谷叛出去的。风灵理解的点头。 只是看着昏迷的人仍然有些发愁。 如果是平时,她和阮道陵合力,也许能轻松将人搬上车。可是现在两人连站起来都打晃,可真不像能抬人的样子。 接受到风灵的眼神,阮道陵认命的叹了口气,把手拢在袖里鼓捣了一番。没多久,就悉悉索索的召来了一大波虫潮。 密密麻麻的虫子将人包成一个茧,蚂蚁盘食般将人往马车边移。 风灵任由蛇王盘在身上,默默离远了点,才搓了搓手臂。 在地上移动的时候还算顺利,但临上车时,才发现现实跟想象还有些差距。 不说面对虫潮差点躁动,好在安抚及时的棕马了。这虫潮看着密密匝匝,但到底是一个个单独个体,将人围困得并不那么紧实,将人包裹翻滚、颠倒、摔落了几次,风灵都怕把人给摔醒了,或者直接摔没了。 心里也不禁暗自腹诽,幸好他们是在上来后才把人放倒的,否则他们自己上来都难。 想想之前阮道陵提议过用这个方法爬上来,风灵就觉得骨头泛起酸痛。 第39节 阮道陵也知道不好在这儿多耽误,到底还是爬起来,跟风灵就着虫潮一起将人给塞进车厢里了。 里面风灵是不打算进去了,阮道陵要在外面赶车,正好两人一人一边坐在外面。 * 这里离七绝谷真的很近了,不出两个时辰,就到了入谷口。 这次没有什么意外,阮道陵驾着车直接往前进去了。 进入外谷范围,但距离谷内腹地还有一段折腾。 阮道陵先是驾着车七拐八绕的转了一通,到了一个院子里,卸下马车。对迎上来的人吩咐,先去准备吃食,以及备水给他们洗漱。 阮道陵还谨慎的又给阿木察加了一次毒,便放下的叫院子里的人将他带去特制牢房里关押着了。自己则跟风灵先去吃饭。 简单休整以后,阮道陵原本准备直接带风灵去内谷见师叔,没想到走到一半,前面却忽然热闹起来。 远远的一群人往这边赶过来,隔着老远就有人呼唤道:“谷主!” “谷主!你可回来了!” 听着是谷里的人来迎接他了,阮道陵还有点儿受宠若惊。平常也不见他们这么热情啊。 结果等走到近前,才发现他们个个哭丧着脸,瞧着实在是没什么好事。 阮道陵原本还想在徒弟面前张张脸的心思就是一滞。 可惜对方也无心留意这些细枝末节,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将阮道陵团团围住,差点顾不上旁边的风灵。 好在带头的那个及时控制了场面。 既然谷主真的回来了,那有些事就不必那么惊慌了。 只是原本一上来就准备道明情况的话,在注意到旁边的生人之后,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了。 不待阮道陵开口,为首的老人看向风灵,率先朝阮道陵问道:“谷主,这是?” “哦,这是我这次外出收下的徒弟,她叫风灵。”阮道陵大大方方道,还将被挤在人群外的风灵叫到身边,同样向她介绍,“这是秋伯,是七绝谷的老人了。” 阮道陵估量了下两人的年纪,又按着自己的辈分排了一下,道,“你可以叫他秋爷爷。” 秋伯立即道:“不敢不敢,姑娘叫我秋伯就好。” “秋伯。”风灵自然听得出对方不是跟她客气,反而是对她犹有防备,所以也不推诿,顺着应了一声。 果然,接着秋伯就说道:“谷主,既然这位风姑娘是您新收的弟子,按理,我们也应该叫一声少主。只是……” 秋伯犹豫道:“也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但自从谷主离开后,季长老疲于应付谷内琐事,便下了一道新令,有前来拜师者,需先过谷外毒阵的考验。” 似怕风灵心生芥蒂,秋伯又赶紧向她解释,“谷主应该跟你说过,凡来谷中拜师的弟子,本来也要先过毒阵,才能真正拜入门下。” 只不过以前是可以先在谷中学习一段时日,如今要先通过考验罢了,但是相对应的,过关的评判标准也会比前一种低一些。 若是不过也不必担心,若是真心求学,也可以留在谷主为仆。除了核心的毒术,七绝谷内毒术并不藏私,作为下人能学到的很多东西跟真正的弟子都差不多,只是天资有差别,学到的收获不对等罢了。 至于安全,更不用担心了。 虽然谷外围的毒阵,是由奇门八卦结合可以移动变化的毒物打造出来的危险莫测的迷阵。但是阵内也遍布季长老的豢养的毒物。 只要不是擅自闯入的不轨之徒,在里面接受考验的弟子一旦遇到涉及生命的危险,谷里也会及时派出人手将人带出救治。 风灵看向阮道陵。 阮道陵有些心虚,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忘记跟风灵说这点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别说以风灵本身的天赋和基础,如今又误打误撞提前练成百毒之体,过个入门考验而已,阮道陵觉得她完全没问题。 所以想了想,还是朝风灵点点头。 知道确实是惯例考验,风灵倒也没什么意见。 尤其她也看出来,这个秋伯来时面有焦虑,带着一群人应该是找阮道陵有事要说,但是碍于自己还是外人,才不好开口。 既然不是刻意为难,又把话解释得这么清楚,风灵便顺势答应下来。 一群人又转道,先送风灵入阵。 一路上,阮道陵原本想积极弥补,说些过关要求和注意事项。秋伯这回没阻止,毕竟谷主能看上的人,天赋不会差。所以他还从旁附和,提醒新增了哪些考验,哪些要求又降低了标准。 …… 直到风灵的身影彻底深入阵中,不见踪迹后,阮道陵这才开口,问他:“秋伯,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我带回的人也要瞒着?” 秋伯先告了一声罪,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说秋伯是七绝谷的老人,这实在不错。他祖上便是跟在百毒王身边的亲随,后来随着百毒王在此地开宗立派,谷内杂事也顺理成章由他的祖上统管。 秋伯没有毒术上的天赋,便继祖上衣钵,留在谷内继续辅佐各代谷主□□内务,几乎从未远离过七绝谷的范围。 而他这么多年在谷内生活,不说是盲目推崇,实在是别说对手,就连南疆各部族穿得神乎其神的蛊术,在七绝谷面前也难成气候。 所以当初阮道陵作为谷主能够随意离开,也是这些年的经验给了他们底气和错觉。尤其是还有季长老留在谷内。 论起毒术,季长老作为谷主师叔,甚至还更胜一筹。 阮道陵刚离开时,谷内一切还算正常。但是久在不久前——其实就是三天前的晚上,许久无人造访的毒阵忽然有外人闯入。 谷外毒阵不是一般人能闯过的,他们本不放在心上,但季长老却说其中有人尚未深入阵中就离开了,看起来对毒阵有些熟悉,很有可能曾经在谷中呆过。 七绝谷也非什么魔洞鬼窟,比起南疆一些部族习俗,即便是谷里仆人的生活,也算一份好的差事了,因此谷里的下人也大多是自愿留下的,甚至许多都如外面那些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一样,是世代生活在谷里的。 那么季长老说得,应该就是那些曾经偷了谷中机密毒术,或者宝毒后叛出七绝谷的人了。 这种人其实能成功的不多。不过他们接到通知后,还是立即往外展开了一阵搜捕,但也并不很仔细,所以自然没有什么收获。 反而被引进毒阵中的那几个人,原本还以为就是被借刀杀人的倒霉鬼。 七绝谷很少主动惹事,但也不至于随便救下擅闯谷中的人,否则七绝谷威信何在! 结果没想到,那三个人就没有一个是软柿子! -------------------- 第48章 秋伯想起来就发愁。 那三个虽然不会毒术, 但是武功一个比一个好。 一天不到,几乎只凭借着武功蛮力,就差点破坏毒阵。要不是季长老及时出手, 只怕两天前对方就能出来了。 若说一开始,谷中对这些人的态度还是听之任之。能走出去最好, 要不幸死在阵中, 那他们也只能惋惜对方作为花肥的下场了。 但是经过这两天的折腾, 谷里众人也不敢再小觑他们了。 而且,即便现在拦住这几个又如何? 他们这些武人一个比一个破坏力更大, 秋伯现在就很担心那些被破坏了的阵法。这可是当初百毒王凭借私交请来的高人布置的。毒还好说,阵法被破坏了, 他们谷里还真没把握能修复好。 七绝谷的毒术固然能雄霸一方, 但少了一重威慑,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找上门来。如果开了先例, 就怕以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找事。那七绝谷就真的永难平静了。 而求和也不是能轻易求和的。 这些人又不是正经登门拜访,而是擅闯入内。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叛徒带来的人, 后来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借刀杀人。 毕竟如果要潜入谷中,怎么可能走毒阵进来? 没看带路的人都没敢深入就跑了吗! 但是等他们反应过来, 也失了讲和的契机。 这些人在阵内大肆破坏,相当于在人家家门口撒野。不给他们点教训, 只怕他们还当七绝谷软弱好欺。凭着一口气,也得先压下他们的嚣张气焰。 但季长老亲自出山,两天都没有把人拿下,还让自己也被牵制在毒阵那边, 这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没底。直到阮道陵回来, 他们才总算有了主心骨。 只是阮道陵听完大惊, 只觉得秋伯太不靠谱:“秋伯!既然毒阵还有敌人,你怎么能还让风灵进去呢?!” 秋伯觉得他这是关心则乱,“谷主放心,毒阵范围那么大,这一东一西相隔甚远,不会有影响的。” 阮道陵这才只能不情不愿的先跟他离开,准备前去协助他师叔。 然而他们这边话音刚落,来路就有一个弟子跑来报信:“秋伯!不好了,季长老被打伤,那些人朝南边逃走了。” 阮道陵:!!! * 叶听寒一行人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潇洒,甚至都没有成功破阵出去,反而十分狼狈。 尤其是上官清,同样受了伤,还中了毒。 他们在阵中其实也辨不清方向,只是不想跟对方纠缠了,这才奋力一击,准备先离开再说。 这几天他们自然够时间想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也不是没想过跟这里的人好好交流解释。 但是对方一上来就出手,并不管他们是误入还是擅闯,看着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他们都怀疑,一旦他们示弱,对方不仅不会听他们解释,还会离开对他们赶尽杀绝。 所以叶听寒他们才对抗僵持至今,更不敢轻易叫对方救治上官清,而是决定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给上官清运动疗毒。 另一边,风灵正在专心完成七绝谷的考验任务。 主要是在阵内安全生活七天,并且取出阵中三种至毒之物,以及它们对应的三种解药。 七绝谷不是教学堂,不包括给他们启蒙认药。这点一是要看他们的基础功,但也不止这么简单。 首先,他们本身对至毒的理解,就能体现出一定的天赋悟性了。何况还要在这百毒汇聚的地方生存七天,更是对他们触觉灵敏度和机变能力的测试。 不过这对现在的风灵来说也确实不算很难。 原本还有一条更难的任务,就是用他们取得的毒物来制作一种更毒的毒药,并制出对应的解药。 风灵觉得这或许也是可以尝试的。 然而等真正逛了一圈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风灵所能认出的药材,大多是通过回春堂之类的医馆所学所见,要么就是只从一些医书上见到,或者一些传闻里听过。但是这毒阵里的毒物,甚至许多都是她不曾听闻过的。 即便阮道陵说她已经不惧百毒,但她自己却还没有什么实感,身处毒物笼罩之中,日常生活饮食和采集炼药都还是习惯谨慎一点。 但这毕竟也是她兴趣所在,一路探索研究,风灵很快就乐在其中,甚至浑然忘我,根本顾不上自己身在何处。 加上阵内没有特别凶猛的野兽,风灵有蛇王时常出没伴在身边,更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第40节 系统也安静呆着。它早就检测到风灵跟男女主他们正在靠近,也不觉得意外。在剧情中,他们几个本来就是一起的,现在不过是被剧情法则修正着重新聚拢而已。 只是多日相处,系统也算对风灵性情有点了解,现在是完全不对她做任务攻略男二抱有什么期待,只希望她不要从中作梗,再在男女主感情发展中捣乱就行了。 这块剧情可是原著中男女主感情升华的关键节点! 系统倒是犹豫过要不要阻拦一下、不让风灵靠近,给男女主多点时间培养感情。但又怕贸然出手阻止,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等它纠结出结果,风灵却已经凭借着跟蛇王的感应,察觉到异常了。 她本来以为是其他来参加考验的人,正准备避开,却忽然听到传来的几道声音隐约有点熟悉,不由顿住脚步。 那边叶听寒正在给上官清运功逼毒。 但是梁如是看着上官清难受的神情,心中愈发暴躁烦闷,却又无处发泄。 那人不知道下的什么毒,发做起来不仅全身血肉如被啃噬一般又疼又痒,且让人神智迷乱,渴望与人肌肤相贴,看起来竟然像……像中了春药一般。实在下作! 每每想到毒性发作时,上官清软倒在叶听寒身上的样子,梁如是还是觉得心里闷得发慌。 尤其叶听寒以前无往不利的内功心法,竟然都无法帮她彻底拔除,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帮她驱一次毒。 要不是认识这么久,他还算相信叶听寒的为人,尤其这段时间,还明显只惦记着找人,不然梁如是多少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原剧情修正下的结果。原著中这只是意外,是给男女主制造的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来着,除了两人分开时身体有些难受,其实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而且原著他们根本不在七绝谷,也不是季长老下的毒。现在在剧情影响下,上官清其实等于中了一种毒,却附带了两种效果。 季长老的毒其实在前几次运功时就已经排除的差不多了,但是剧情附加的效果还没结束,才导致他们以为上官清的毒还没有解。 因此,看到上官清再次毒发倒向叶听寒的时候,梁如是也还是捏紧拳头,闷闷的转过身在一边护卫了。 风灵就是在这个时候靠近的。 作为毫无武功之人,要不是有与蛇王的感应在,她根本就不能提前发现他们。但即便如此,梁如是他们也还是先一步发现了她。 叶听寒还在给上官清运功,不能出差池。 梁如是以为是那些人追赶过来了。他本来就因为心系上官清的安危感到不痛快,现在对方简直是往枪口上撞。他二话不说,便立即准备出手。 一道破风之声迅速靠近! 风灵下意识挥出怀里收集的毒药反击,身体却没能避开对方的偷袭,同时被几道暗器打入身体,闷哼一声倒下。 “是你?”梁如是诧异。 梁如是擅长暗器,常常是人未至,暗器先行。这次也是,还没看清人,就预先判断出对方气息方位,率先甩出了几枚飞针。 没想到打中的却正是他们寻找了多日的风灵。 那边叶听寒刚给上官清运完功,正扶着上官清过来看情况。 在看清受伤倒下的人后,叶听寒甚至完全无暇顾及旁边还尚且虚弱的上官清,松开人,直接朝风灵奔去。 上官清骤然失去支撑,身形一晃,差点摔倒。还好梁如是及时跑过去将人撑了一下。 上官清站稳后便收回手,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叶听寒和风灵。 梁如是伸手覆盖住另一只手臂上那一瞬即逝的一点温度,有点失落的顺着上官清的目光看过去,本来对叶听寒还有些微词,但是看到被自己误伤的风灵,难得忍住没说什么。 叶听寒已经快速检查完伤处,好在没伤到要害,但是看着风灵因为疼痛而忍耐的神色,叶听寒的脸色也实在说不上好。 尽管梁如是也是误伤,叶听寒的内心还是不可控制的有些迁怒。 梁如是的暗器有多种,但是最喜欢用的还是这种飞针,用内力打出,甚至可以完全没入人体内,难以拔出。 风灵身上有两处中了针,一处是左腿上侧,飞针没入一半,叶听寒有些怀疑伤到骨头了。另一根直接击穿右肩,肩前已经看不到针尾,只剩还在晕染摊开的血迹证明这里受了伤,直到看到身后也染上血迹,才发现针尖甚至穿过了后侧肩膀。 名为飞针,其实比普通针要粗很多。好在飞针没有挂针尾……想到这里,叶听寒忽然顿住,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这段时间梁如是老是将随手遇到的毒往暗器上抹! 叶听寒顾不上那么多,扶着风灵,小声跟她说:“我先帮你把飞针取出来,有点痛,你忍一下。” 说着就用内力将两处飞针都拔了出来。 -------------------- 第49章 虽然之前在地洞里面的时候, 为了压制蛊毒所承受的比这两处伤口要痛苦不止百倍,但是当时人疼得都已经恍惚了,后期更是几乎丧失意识, 只是咬着牙撑过了那口气而已。跟这种这种清晰见血的外伤还是不一样。 再者,也不是感受过更重的伤痛, 面对新伤就不会痛了。 风灵咬着牙忍受飞针被拔出瞬间的震痛, 之后便是缓慢漫上的冗长钝痛。其实肩上的伤还好, 虽然看着血迹快连成一大片,但没有伤到筋骨。倒是腿上的, 真如叶听寒担心的那样,伤到骨头了, 即便拔下飞针, 肉里的痛意也未减分毫。 而叶听寒看着在内功气波中,发散着黑紫气烟的飞针, 面色不由得紧沉了下来,尤其他注意到, 风灵还在溢出的血液也被染上了毒气,半抱着她的手不由更紧了。 叶听寒第一反应就是要给她运功驱毒,但是紧接着就想起, 他的功法跟她身上的蛊不相容。虽然之前风灵首蛊虫操控失去过意识,后来又被阿木察唤醒蛊虫才跟着醒来, 再后来又在阮道陵的帮助下压制了蛊虫,这才行动如常。 但叶听寒并不知道这些,他的认知还停留在她离开前。 但是过了这么久,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独自出现在这里, 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看见阮道陵出现, 他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她身上的蛊解开了没有。 叶听寒不敢妄动,便只能先问她:“你身上的蛊还在吗?” 风灵点点头。 叶听寒便只能作罢,感觉自己一身武功却全无用处。 转而朝梁如是道:“你在飞针上抹了什么毒?有解药吗?” 梁如是怎么会有,都是一路遇见随手涂得,他甚至连涂的什么毒都不认识,又怎么会有解药。不过他也没想到会误伤,加上上官清的毒还需要叶听寒帮忙,梁如是这会儿也只能略显歉意的摇摇头。 叶听寒心里清楚,只是不甘心罢了。 好在风灵知道他这是在担心她,便拉了下他的衣袖,摇摇头表示没事。倒也不是想瞒着她现在不惧毒的事,只是解释起来肯定不是一两句的事,她现在身体疼痛,暂时不太想说话。 叶听寒倒是还有更多的话想要问她,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准备跟梁如是他们说,先找个能遮蔽的休息的地方。 还没问出口,就见梁如是突然有些面色不好地朝风灵问:“你刚才撒的是什么?” 刚说完,梁如是就有些站立不稳的半跌在地上,撑着地面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显然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上官清有些差异的看了风灵一眼,也没心思多想了,赶紧担心的去扶梁如是。 但是梁如是实在支撑不住,只能勉强朝上官清摇了摇头,就顺势跪坐在地上,连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风灵也有些惊讶的看过去,那些毒都还没有具体实验过,她没想到效果这么强。梁如是应该只在刚才她撒出去后沾到一点,竟然这么快就发作了。 风灵有些抱歉道:“是我过来的路上收集的毒。” 因为不会武功,风灵还是更喜欢将毒做成粉末的形式抛洒出去。虽然这样需要消耗的分量多了点,但至少这样攻击范围大,对使用者也不需要什么要求,对她来说算是最适合的防身办法了。 而且即便现在可以召出蛇王,但是也就看着有些威慑力。毕竟蛇也是靠毒液攻击,还需要先咬到人,说不准还不如她呢!遇到武功高一点的,甚至不会武功、只要有些工具在手,风灵只怕蛇王自己都被人捉去杀了,更别说抱期望让它来保护自己。 才两句话的功夫,旁边上官清也紧跟着蹙起眉头,显然也中毒了。 风灵紧跟着看向叶听寒,因为他修炼的功法可以自己保持时刻运转,所以虽然是跟上官清一起过来的,但看着倒还安然无恙。 风灵赶紧从腰上取下一个用藤蔓系起来的叶子包裹,交给叶听寒,“这是我配置的解药,但是我也还没有试过效果……” 叶听寒扶着风灵坐稳,这才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几个捏得比较粗糙的药团,看得出来风灵制作的条件比较简陋。 梁如是原本要答应的话,在见到解药实物后顿了一下。但看了眼上官清,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试试。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还是希望叶听寒来帮忙驱毒,但是也知道最近他频繁消耗内力,而且才刚给上官清运完功,内息恢复还没那么快。如果他先吃了解药有问题的话,还可以让叶听寒先给上官清运功排毒。 虽然卖相看起来寒碜了点,但好在还是有效的。 那边上官清也知道不能干等着叶听寒帮自己,再加上虽然相处时间短,但她其实还挺相信风灵的毒术的。所以不等看梁如是的反馈,就跟他一起捏了一颗吃了。 不过几十息的功夫,毒性就有所缓解,一刻钟以后,两人也彻底恢复了。 叶听寒给人递了药,就立刻返回风灵身边了,并且依样用叶子将解药包好,用藤蔓重新打好结,系回风灵腰上。 上官清无意看到他这略显亲昵的行为,顿了顿,撇过眼去没有说话。 等待两人恢复的时候,叶听寒也没有闲着,赶紧问风灵有没有药可以解她自己身上的毒。 风灵摇摇头,说自己的毒没事。 叶听寒虽然不知道内情,不过看出来风灵这会儿还不太想费力气说话,便识趣的不再多问。 伤口有毒的话,一般要先清理干净毒血才能包扎。 但是风灵既然说没事,他知道她不会信口胡说,所以赶紧从怀里翻出一包常年备用的干净布条,先帮风灵绑好伤口。 等上官清和梁如是看着也没事了,这才重提:“天色不是很早了,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我们得先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他不想离开风灵身边,风灵腿上有伤又不好乱走,他自然只能期望上官清和梁如是去找。两人倒也没什么意见,点点头便离开了。 叶听寒沉默的陪着风灵,等她慢慢缓过疼痛,只是紧扶着她。风灵缓过来后,想从他怀里离开,只是他反倒一手牵住她的手,风灵挣了挣,叶听寒不肯放松。 两人沉默的僵持着,风灵感受到叶听寒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曾移开,但是她只是垂着头,不曾抬眼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听寒看着风灵有了些精神,之前满肚子的话,这会儿却什么也不想问了,无论是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还是当初为什么要独自离开。 仿佛此刻天地间都只剩彼此。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相拥着,下一刻便天荒地老又如何? 叶听寒只感觉到无比的心安、宁静。 这一刻他仿佛终于体会到曾经那些淡泊平静的自己是多么的麻木,那不是真正的无欲无求,而是以为所求再无可能拥有后的放弃挣扎。 他出身富贵,但是从小能接触到的世界其实不大,曾经最为明亮的色彩都是都是由风灵带来的,后来拜师练武,更加沉静守心,他心里的东西就更少了,也更显得……弥足珍贵。 而风灵好像跟他是相反的。她小时候经历的世界其实更丰富,后来却开始被困在院子里,虽然不曾限制她外出,可是接触到的世界忽然就小起来。 叶听寒曾经不明白为什么风灵会改变。 师父告诉他,人心易变。 他虽然没说,但是心里是承认的。因为她自己都曾说过,人的感情是最容易改变的。 下山之后,他见到的世界忽然大了,许多曾经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事情,等真正见到了,感受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但是还没等他悟出什么来,就猝不及防的再次见到风灵。 只是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就仍旧会不由自主的为之颤抖。 见到人后,他一眼就认出是她。 即便与当初烙印在他心里的盛装模样差距甚大,可只需要对上那双眼睛,他就绝不会认错! 上官清与他一路同行,他曾经不是没有误会过,可是他也并没有拒绝。因为他并不在意。 第41节 上官清也好,或者其他的什么人都行。只要不越过界限,又不为恶,同行又何妨?这大道也不是为他开的。 况且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私人的感情和想法,即便涉及到他,但终究与他无关。 他的生长环境让他乐于去做一些可以帮助别人的事情,但他从来不求回报,是因为内心深处并不想和人产生更深的交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更温和的冷漠呢? 所以相处日久的上官清和别人也确实不太一样。接触得更多,他难免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好像也不错。甚至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时意,他也曾怀疑过,是不是等相处久了,人也是可以被取代的?这世上也确实没有人一成不变的非谁不可? 所以当他们闲聊到自己家乡,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带他们一起回去——那个下山之后,他下意识回避的、甚至逃避的家。 也许在漫长的时间中,他可以慢慢验证自己的猜想。 但是他再次遇见了风灵。 当他再度混乱起来的思绪还没有理清楚的时候,他就已经本能的做出选择了。 直到她再度离开。 叶听寒在搜寻她的这段日子忽然想了很多,然后在此刻忽然顿悟。不是当头棒喝般的惊醒,而是后知后觉的恍然:啊,原来是这样! 这世上或许善变的人有很多,可是他非她不可。 -------------------- 第50章 如果不是在宜方府重新遇到风灵, 叶听寒也许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明白,更或者终其一生都不会明白——只要他不再见到风灵。 但只要再见到她,叶听寒就一定会明白。 优秀如上官清, 正直、美丽、聪慧,武功高强、还行事有分寸, 在武林中出身不低、却很平易近人。这样的人不论跟谁做朋友, 都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 叶听寒当然也喜欢跟这样的人为友。 可是有了对比, 叶听寒才更清晰的明白,“喜欢”之间的区别有多大。 他不需要风灵再加诸多条件, 他的心天然的偏向她。她弱,他怜惜;她伤, 他心疼;她强, 他欣慰。只要她出现,他的视线落脚点永远在她身上。不仅心里, 连身体也总是忍不住想向她靠近。 只有面对她时,叶听寒才感觉自己不像个完美假人。会贪心、会忐忑, 有绮念有欲望,贪嗔痴恨爱恶憎,七情俱全。 叶听寒想, 不论风灵最后是否愿意接受他,他将永远在她身后等待她。因为他已经确信, 他此生不会在爱上其他任何一个人了。 * 风灵盯着被叶听寒抓紧的手指看,并不清楚他自顾自的在心里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没有感受到叶听寒的平静,相反,因为叶听寒的态度, 让她现在的心情非常混乱矛盾。 她不懂他当初既然放弃了, 现在为什么又总是一副很在意的样子, 甚至连“女主”都常常晾在一边。难道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风灵不无嘲弄的想。 但立刻又会暗暗唾弃自己自作多情,难道还没有忘记曾经自以为是的教训吗? 想到这里,风灵用了点力,将手从叶听寒手里抽了出来。 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别扭,就见蛇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朝她靠近。 还没等风灵熟练的伸出手,迎它攀上手臂,就通过通感感应到它对她身后的强烈警惕之意。 “噌——” 风灵侧过头,赶紧拦住拔剑的叶听寒,一边驱使蛇王先离开,她记得上官清有些怕蛇。 但是蛇王颇为灵性,“感受”到杀气不再,小心的从另一侧爬上风灵手臂,吐着蛇信凑在风灵两处伤口分别嗅了嗅,便转头离开了。 不等风灵跟叶听寒解释几句,就见它并未走远,在一边草丛里翻腾了一阵,嘴里衔着几根药草过来,吐在风灵身上。风灵明白它的意思,感激的摸了摸蛇头,蛇王这才真的离开了。 叶听寒安静的看完全程,颇有些奇异的拿起风灵身上的药草,“这是解毒的?” 风灵抽出一根认了下,摇摇头,“这是止血的。” “怎么用?” “揉碎了敷在伤口上就行。” 叶听寒不让风灵脏手,就准备碾碎,不过被风灵阻止了。她伤口绑住后已经不怎么出血了,且这几根也不够。但是蛇王一片好意,风灵还是将草收起来了。 这会儿风灵已经缓过伤口那阵疼痛了,想了想,简单将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 叶听寒听完有些沉默。虽然风灵只一句带过,但是他想也明白这其中定然不会那么轻松,他有些心疼。可是这毕竟也算因祸得福,再安慰又显得虚伪。 他当然愿意永远在她身边保护她,但也知道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会有意外。叶听寒想,至少让她有自保之力,那么即便有一天他不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她也能靠自己保全自身。 风灵只说了离开叶府后的事,完全没有提当初连夜偷偷离开的事,叶听寒也没有问。 反应过来后,叶听寒忽然道:“这里就是七绝谷?” 风灵点点头,也有些好奇。又想到初遇秋伯时他们焦急的神色,以及叶听寒他们此时也有些狼狈的样子,总感觉他们互相的遭遇都不会很好的样子。 叶听寒不需要风灵问,也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 风灵听到他说起怎么找人、找踪迹追她们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但叶听寒却毫无责问的意思。只是听到他们是怎么被坑进毒阵中的,还是不免感叹真是巧合。 而且他们还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七绝谷,虽然当时风灵他们反而还没到。 说起这个,叶听寒也有些无奈。 七绝谷虽然并没有跟外界断绝往来,但是周边很大一片范围都隔绝了人烟。而叶听寒他们一直跟着阿木察跑,就算打听消息也是间断式的。 更何况这边地方方言与中原差异不小,本地的部族又不像中原地区大多懂些官话,这边很多对话他们都互相听不懂,就别说打听问路了。 不过,因为百毒王曾经在中原呆过很长时间,他身边跟着的人——也就是秋伯祖上,本身也是中原出身,所以七绝谷内交流一直还是以中原话为主,但也会些地方方言。 叶听寒他们跟七绝谷的人倒是可以正常对话的,但可惜他们除了互相攻击,竟然几乎没有交流过。 叶听寒也有些无奈感叹。 不过,“那你能提前出去吗?” 叶听寒看着风灵身上的伤口,虽说她可以百毒不侵,但就这么简陋的包扎着,他仍然有些担心伤口感染,不太放心。 风灵也不太确定,“一般只有到了考核结束时间,他们会来接人出阵,就只有考核途中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会接出去救治……我这种程度的伤,应该还不会有人来吧?” 风灵猜测的没错,别说她这种程度的伤了,即便是真的危机生命,谷里也不一定能及时将人救出去。这只能看你的运气好坏了,毕竟他们也不是时刻关注着阵内的事情。 这会儿七绝谷里就无暇关注这边。 那天季长老被打伤后,谷内着实慌乱了一会儿,好在尚不危机性命,他可以自行调养。而且阮道陵也回到谷中,他们将闯阵闹事的人详细跟他汇报了,阮道陵却是越听眉头越重。 听这描述,真的很像叶听寒他们几个啊。 尤其他去外面跑了一趟,心里对如今七绝谷的实力也多少有些衡量,知道外围毒阵不是一般武者可以破坏的,还能在毒物包围下坚持这么久,最后还能打伤他师叔遁走…… 猜到闯阵的是什么人后,阮道陵反倒不担心了。 本来风灵在阵中他就觉得完全没问题,之前只怕撞上闯阵的歹人。现在他们遇不遇上都没事。 至于叶听寒那边,他也是见识过叶听寒内功逼毒的本事的。知道他师叔用的是些什么毒后,他也觉得不用担心。而且他们刚跟谷里的人起冲突,他也不好贸然找人,万一他们以为是追剿,再伤了人,到时候更难和解。 所以阮道陵就先把心思放在捉回来的阿木察身上了。 他现在能肯定的是,阿木察曾经盗走了七绝谷的秘毒。但是当初他与阿木察交好,阮道陵对他没有提前设下太多防备,还不知道对方这些年干过些什么,会不会有危及七绝谷的事。这都需要他或者他师叔这种级别的人亲自拷问。 季长老还伤者,这重担自然只能落在阮道陵身上了。 谷里原本追击叶听寒他们的人都已经撤了,但阵里的情况,季长老还是时刻掌握着的。他知道阮道陵收的那个女弟子应该是跟之前跟他出手的那些人遇上了,甚至还出了点意外。不过情况并不严重,他也没打算提醒人接他们出来。 虽说是误会,但他白挨了一击也是心有不快。知道对方不好对付,倒也不想再生事端,但也该叫他们好好吃点教训,顺便看看他师侄收的这个徒弟本身如何,有没有他吹的这么好。 * 叶听寒和风灵没聊多久,上官清和梁如是已经找到合适位置回来了。 风灵左腿伤到骨头,虽然现在疼痛缓和了一点,但是走路还是会扯得痛的。叶听寒不用多话,之间将她打横抱起来。 上官清见了,还是忍不住顿了顿,才提步跟上。 这边山地丘陵已及溪流遍布,梁如是他们找到的是一个靠近水源的山洞。 许是因为曾有许多弟子在里面参加考核,阵里还是有许多适合落脚的地方。 这个山洞并不深,但容纳四五人走动休息还没什么问题,而且里面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过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山洞周围多是山石,不远处就是一处小小的活水山泉,溪流从山坡石壁上流淌下来,注入底下的泉坑中。 沿着水泉延申出去的溪流,多走几步就是一条布满石子的宽阔溪流。之所以说是溪流,是因为水位最深的中央位置也不过到腰上,两边大多只没过膝盖。水中能清晰看到许多游走的小鱼小虾。 他们到山洞安置的时间,叶听寒也简单跟梁如是和上官清说了风灵的情况。但是没说她能控蛇和练成百毒之体的事情。 叶听寒希望她能多些自保的手段,但不要叫人轻易知道底细深浅,所以即便是他还算信任的上官清,他也不希望随意透露。 只说了这里就是七绝谷,而风灵跟阮道陵到谷中,如今正在参加他们收徒的测试。但是风灵也没有出去的办法,和联系外面的手段。 等到时间后,他们或许可以一起出去,跟谷中的人和解,要到解药。这段时间,恐怕也只能让上官清再忍耐一下,他每日多给她运功驱毒。 不过风灵也答应可以帮忙看看,或许也可以提前配出解药。 -------------------- 第51章 “别白费力气了。” 在风灵查看上官清状况的时候, 脑中的系统忽然说道。 风灵在心中不动声色的问它,“为什么?” “她这是受原剧情影响,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的。而且我刚才扫描了一下, 过不了两天就会好了。”系统好心提醒,当然最主要还是希望男女主再多点机会亲密相处。 风灵听完, 脸上没有异色。不过确实没有发现类似的毒药效果, 有些相信系统说的话。只能对他们摇摇头, 表示遗憾。 上官清和梁如是闻言,神色各异。虽然无法解毒, 但是也不好强求,谢过风灵后, 各自在生起的火堆前休息 叶听寒也扶着风灵重新坐下, 一手翻转烤着猎物的棍子。 把握着火候差不多了,用洗净的匕首割出小块, 盛在干净肥厚的叶片里供风灵吃。殷勤周道得梁如是牙酸。 以前他们行走江湖也不是没有露宿过,还不见他这么多臭毛病。上次从宜方府去泽县, 因为干粮等准备充足,也没显出叶听寒如此讲究。 没想到现在竟然开始当着他师姐的面给别的女人大献殷勤!因为自己有样学样,却被上官清拒绝, 梁如是有些阴沉沉的看着那两个。 第42节 风灵还有些不自在,倒不仅是旁边两人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 而是如今她跟叶听寒的关系状态也有些奇怪。说陌生,两人行动中不自觉都有些本能的适应和习惯。说熟悉,又毕竟分离这么多年不见…… 况且很多事两人尚且还没有坦诚的摊开来说过,加上那所谓的“剧情”, 就这么相处着, 让风灵总觉得有些黏黏糊糊和不清不楚的。 她想要拒绝, 但是叶听寒借着她受伤不好妄动,给的理由听起来很正大。 风灵不喜欢推推拉拉,拒了两次不听,也就由他了。 上官清和梁如是不如两人这么“精细”,去外面泉水边简单洗漱后,就返回山洞准备休息了。只是梁如是朝叶听寒看了眼。 接受到视线,叶听寒算了下时间,不等他开口,就先点了下头。然后才将叶片交给风灵自己拖着,又朝她轻声报备一句,“她的毒应该又快要发作了,你先慢慢吃,我先去给她运功。” 风灵本来就不需要他处处伸手,接过叶子放在腿上,然后有些好奇的想看它们“剧情”操控的毒有什么不一样。 叶听寒走过去,与上官清一前一后的摆出席地打坐的姿势。叶听寒起手打了个招式,然后将手掌拍在上官清后背上,开始运功。 可惜风灵不懂武功内力之类的运转,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整个过程中,上官清面色由粉转红,最后又归于一点惨白。最后叶听寒运功结束,收式的时候,她几乎浑身汗透了。身后的手掌支撑一松,她身体一软,下意识仰倒,被叶听寒及时撑住。 这一幕被“亲眼”捕捉到的系统疯狂截图录屏,它默默想道,这才是男女主应该有的接触! 然而美好总是如此短暂,叶听寒朝梁如是看了一眼,自然的将虚弱的上官清交给他照看,自己则理所当然的走到风灵身边。 就知道会这样,系统有些遗,憾要是女配不在场就更好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看起来只是坐着,但其实一直消耗内力也不是很轻松的。叶听寒走近了,风灵才看到他额角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叶听寒看着风灵叶子里的肉块还没有吃完,便蹲下来问道,“还吃吗?” 风灵摇摇头,早就吃饱了。 叶听寒便顺势接过来,自己两口解决了。 风灵看着,不由自主的又把他和小时候对比起来。以前的时候总是风灵吃得多,叶听寒反而跟猫食一样,挑食得很,且啥都吃不了多少。没想到后来长大练武,消耗得多,食量也变大起来。 吃剩的骨头、叶子都丢进火堆后,叶听寒才抱风灵出去泉水边洗漱。 泉边有一圈垒起的石头,他们来时又修葺了一下。叶听寒将风灵放在一块凸起的大而平台的石头上坐着,先把手伸手水里试了试。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怎么清晰了,水温也有点凉。 叶听寒便将手就这么放在水里,又催起功法运转。这是座活泉,随着功法催动将水温逐渐升高,水里的鱼虾也都四散游走。直到叶听寒感觉差不多了,才抽出手。从怀里拿出剩下的一点布带,给风灵当布巾用,又帮着风灵解开绷带。 叶听寒心砰砰跳着,犹豫道,“……要,我帮忙吗?” “……”风灵沉默了一下,才摇摇头。 叶听寒才意识到问话不妥。见风灵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也好像突然笨拙起来,手脚无措又拘谨的攥成拳头,还捏着风灵揭下来的带血的布条。 “那、那你洗吧,有事就叫我,我在旁边帮你守着。” 说着,叶听寒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背对着风灵。 这个距离让风灵放松了一点,既让她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又不至于听到微小的声音,但是大点声音叫他,也能及时听见。 她不知道的是,即便是比这个更远两倍的距离,叶听寒这样的武功修为也可以清晰听见她的动静。只是天色越来越暗,他不放心离得太远。 即便在风灵看来已经“安全”的距离,对叶听寒来说仍然近在咫尺。尤其那一阵阵断断续续、又淅淅沥沥的水声,仿佛就在他的后背浇起浇落,让他不禁绷紧身体。 叶听寒马上默念心法,一边努力放空自己,抬头望着已经生起的圆月与星辰,心情随着一起一落的水声,仿佛真的渐渐平静下来。 直到风灵终于将自己擦拭完,又整理好衣服,这才叫了一声。 叶听寒返回去。 手里没有新的纱布了,叶听寒便先将手里的旧纱布放在水里洗了一遍,又用内力烘干,这才对着风灵有些犹豫道,“要不要……从里面绑?” 因为没有衣物换洗,风灵这会儿还穿着沾着血迹的衣服。刚才擦洗的时候,风灵有试着擦拭衣服,但是因为染得太大块,加上都干透了,搓得并不太干净。 洗漱过后再碰触脏衣服,风灵难免觉得有些别扭。想了想两个伤处的位置,风灵犹豫之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先解开上衣衣襟,然后拉着衣领掀开右肩。白皙的皮肤上,露出一点微微红肿外翻的洞眼。 因为风灵之前擦了下伤处血污,这会儿伤口似乎又冒出点血珠。 好在外面血迹吓人,里面伤口范围看着并不夸张,只是因为是贯穿伤,整个右臂都不太好动,容易牵扯到伤处。 叶听寒尽量控制自己目不斜视的帮她包扎好,又准备去看腿上。 因为伤在大腿上侧,几乎要将整条腿露出来,这回风灵接过布说,“我自己来就好。” 叶听寒没坚持,但也没特意避开。将布条给她后,就在旁边转过身,等她自己绑。 但是风灵右手不好使劲,一用力就扯得疼,只能松松的将退捆住,但是这样站起来走不了两步肯定会掉。 叶听寒听到身后“嘶”了一声,下意识问,“疼吗?” 风灵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然后又回了一声,“不是,……有点系不稳。” “……”叶听寒:“我闭着眼,你指给我,我来系吧。” 也只能这样了。 风灵“嗯”了一声。 叶听寒就闭眼转过身来,两手微微往前伸出,虚虚浮在半空,等着人来牵。 风灵将他的手拉到伤口上方,让后将布条尾部分别塞进他两只手里。叶听寒抓住布条,往上微微提了一下,让缠绕在风灵腿上的圈口收紧了点,这才摸索着系上。 这个过程并不慢,但是直到风灵放下衣裙,那种短暂又若隐若现的热气,仿佛仍炙烤着叶听寒的皮肤,让他不禁暗自搓了下指背,这才将异感消除些。 风灵也虚按了按腿上伤口,才把那股痒意抹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只是夜空无云,明月照射着地面,还算明亮。 叶听寒抱着风灵回山洞,上官清和梁如是都看了过来,因为去得有点久。不过他们都没问什么,之后叶听寒才重新出去洗漱,这回速度快了许多。 不过同为习武之人,上官清注意到叶听寒是彻底清洗过,甚至连头发、衣服都是搓过再用内力烘干的。心里一时不由生出些异样来。 叶听寒却没注意这么多,回来依旧径直走向风灵。 洞里有他们下午打来的干草,这会儿绕着火堆铺成了四份。叶听寒将自己的抽出来一些,给风灵铺得厚了点,又将自己洗过烘干的外衣脱下铺在干草上,才让风灵过来躺下休息。 “……” 系统真的很抓狂,且没眼看。如果它有实体,只怕要抓着叶听寒的肩膀摇晃,并且大喊:“你醒醒啊喂!你可是男主啊!你的矜持疏离高傲人设呢?!为什么对女主‘正常’,对女配却像个男宝妈啊!” 可惜它没有实体,没办法让男主体会它的崩溃,所以只能在风灵脑中默默抓狂,无能狂怒。 而风灵却深吸一口气,沉默许久,这才挪过去躺下。 叶听寒在她旁边坐着,轻声道:“放心休息吧,有我在旁边守着。” “……嗯。” -------------------- 第52章 第二天, 风灵醒来得不算晚,但其他人起得更早。 叶听寒正在给上官清运功清毒,梁如是不在山洞里, 不知道去哪儿了。 风灵刚一醒来,叶听寒就察觉到气息变化了。运功收尾, 跟上官清说了句“好好休息”, 就回到风灵身边, 准备抱她过去泉水边洗漱。 风灵却拒绝了。 主要是休息一晚上以后,风灵感觉伤口好了很多, 只要不是动作太大,或者太用力, 就不会很疼了。她也不想被叶听寒抱来抱去, 总感觉有点奇怪。 而且旁边还有目光若有似无的往这边投来…… 风灵就深吸一口气,在叶听寒的坚持下被搀了起来, 然后被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风灵:“……”忽然感觉还不如抱出去快一点。 洗漱完, 叶听寒又准备依样将她搀回去,风灵却不急着走。 从宜方府重逢开始,其实还没过去多久, 但是这段时间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好多原本以为已经理清的情绪, 仿佛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风灵扪心自问,她的内心深处或许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即便已经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抱有什么期待,但是人的感情本身就是不由自己控制。执迷不悟, 亦或是人心易弦, 都不能苛求更改。 但至少, 放不下的情绪可以压在心底,只要不去揭开,也看不出两样。况且,人对感情虽然不能如臂指使,但是对自己的行为应该还是能控制的。 昨日情急从权或许不好计较,但是随着泉水泼在脸上,似乎也将风灵泼醒了些。 之前路上同行,风灵虽然感觉他和上官清还没到系统说的那一步,但是也看出他们绝不仅仅是普通朋友。只是从来没有听他亲口说过,便总是不能彻底死心,直到后来听他亲口宣告,才终于不必再抱什么期望。 这次虽然是因为她受伤了,不管他是因为还记着幼时的情谊同情心泛滥,还是觉得自己被误伤有些愧疚,或者二者都有,但他这两天的举止都有些过于亲近了。 而且不知道上官清为什么一直没有插过话,明明此前上官清还曾明里暗里地跟她宣示过与叶听寒关系亲近,这次再遇,她却莫名感觉两人生疏了许多。 风灵不知道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收拾好泛滥的情绪,并不想再沉溺于过去的感情漩涡,又或者牵扯进其他的什么纠葛里,所以还是打算重新跟叶听寒拉开距离。 不过叶听寒好歹还帮了她,风灵不好表现得太过河拆桥,也不想把气氛闹僵,所以酝酿了一下说辞,才在他准备重新搀扶她的时候委婉道:“其实我今天感觉好了不少,应该可以自己走。” 叶听寒愣了一下,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手,整个人忽然小心拘束起来,还有些无措和不安。讷讷道:“哦、哦,那,那我……” 叶听寒察觉到风灵的退拒,先是下意识想逼近,又及时止住,后知后觉的后退了半步,心里忽然漫上一阵惶恐。 在他的设想里,当然是想跟风灵重修旧好。哪怕她暂时心里没有他,他想着,只要一直陪在她身边,总能等到她回头的。而且两人时常透露出的无声默契,无不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他想,他们只是分开太久了。是他让她等了太久,所以才让人有机可乘,但是她心里未必不念着旧情。 直到察觉到她在拒绝他的靠近,他才恍然大惊。从来没有想过她若是排斥他、连他的靠近都感到厌烦,他该如何?若是连陪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他又该如何? 但身体已经先一步接收她的命令。 风灵没想到自己说完,叶听寒反应突然这么大,心中不解。又反思着,自己刚才应该说得也不算很过分吧?但看着叶听寒神色迷茫又受伤的后退半步看着她,还是莫名心虚了一下。 总感觉现在转身走人的话,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风灵嗫嚅半晌,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开口,缓和气氛,同时也是提醒他,“上官姑娘余毒未清,留她一个人在山洞不好吧?” 叶听寒闻言,不由分析着她的神色,不敢确定这是在介意,还是因为因为烦他想支开他。 叶听寒只能小心解释,“每次运功之后她虽然会虚弱一点,但是并不影响武功……再说,梁如是是她师弟,比我照看更合适。” 风灵闻言不由蹙起眉头,“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叶听寒下意识接话,又觉得自己太刻意了。但他还记得之前在叶府半途而止的对话,对方似乎就有误解。所以不论风灵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至少不能让她再有误会。 于是叶听寒认真的告诉她,“我跟他们都只是朋友,绝无其他。” 叶听寒说完,却不敢再立即多加表白自己,生怕引她反感。 “朋友?”风灵默默反问。 听到这个回答,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开心的,要重新燃气希望,让那些不该有的期待余烬复燃。 第43节 可是没有。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愤怒?羞耻?抑或是自嘲。 明明此前他一直都是把上官清他们当朋友介绍,但是此刻他仿佛解释一般跟她说只是朋友的时候,她想到的却是曾经的自己。 “早年相识”、“泛泛之交”,“形如陌路”、“两不相干”。 那些曾经以为早已经忘记的词汇,又忽然从烙印中浮现,像一个巴掌,多年后又狠狠扇在了她另外一边脸上。 她当然知道,以她对曾经叶舒的了解,他不会是那种人。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理由,让他说出那些话。所以她只能认,认时间的无情不是人力可以撼动。因为只有这么想,才能让她不至于……怨恨。 可是……朋友,又是朋友。 叶听寒,你究竟是真的忘了你说过什么,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愚弄别人? 风灵只觉满腔的怒火几乎就要喷发了,甚至觉得他如今的名字都像是嘲讽。 叶听寒没想到自己解释完,风灵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更差了。他实在想不明白,然而触及到风灵那一闪而过、几乎憎恨的眼神,心中不由一伤。 为什么? 叶听寒想问,难道你竟这么厌恶我吗? 但是风灵却已经克制住情绪,甚至语气轻松道:“是朋友,不更应该多加照顾吗?” “我……”叶听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风灵也没有继续深聊的打算,直接道:“你去看看上官姑娘吧,我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新的毒药,就先不回山洞了。” 压下那阵怒气之后,风灵倒又很快清醒了,知道自己刚才无端生起的情绪其实很无理。事实上,叶听寒不仅不欠自己,反而帮了自己许多。只不过是她自己死抓着人家曾说过的几句话当作承诺而已,难道还要因此怪罪别人?那就实在太不知好歹了。 风灵甚至都觉得刚才那段愤怒情绪都来得莫名其妙。 于是有些歉意的朝叶听寒笑了下,风灵才一瘸一拐的转身朝旁边草丛边过去了。 叶听寒:“……” 女人心、海底针,他觉得江湖上有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但不管怎样,风灵最后那一笑还是多少安抚了下他。他想,她就是朝他发下脾气又怎样呢?只要不是真的厌恶他。 叶听寒下意识朝她跟了两步,有怕惹她不快,及时停下。看着她果然就移到路边,对着荆棘丛里的几根藤蔓花瓣研究,便也放下心来。 因为一早叶听寒在给上官清运功,梁如是便独自去找了些野果回来,都是能认出无毒的,先送到山洞给上官清。 之后叶听寒也挑了几个,要给风灵送去。 见状,上官清立刻道:“一起过去吧,风姐姐还带着伤呢。” 运功完后,上官清又独自打了会儿坐,这会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暂时又没有追兵,他们也不好乱跑破坏阵法,反正闲着等风灵考验的时间到才能出去,不如去跟着她看看,还能打发时间。 上官清抢了叶听寒的位置,颇有兴致的时不时给风灵帮忙,扶着她走动。遇见好奇的,风灵还会给她讲解一点。 临近午时,上官清陪着风灵,叶听寒和梁如是就去打猎物。 不多时,风灵和上官清就闻着烤肉的香味过去了。 别的行李没带,但叶听寒他们毕竟在外行走多时,时常有露宿野餐的机会,身上的调味和盐是必不可少的。 不远处就是那条宽阔的溪流,里面鱼类不少。梁如是用飞针,抓起来比叶听寒用剑还方便,这会儿手上棍子串了不少。 上官清也加入烤肉,还分了风灵一根烤着玩儿。 虽然技能多年不用,但是当初跟着她师父李玉良的时候没少在野外烤过。只是那时候别说香料,连盐都不一定有,所以他们很多时候宁愿烤着干巴巴的饼吃。 溪里的鱼个头都不算很大,只是多少有点泥腥味儿,还有不少小刺。风灵本就不喜欢挑鱼刺,但是这是别人打来的,她又不好丢掉,所以只是吃得有些慢。 一边的鱼肉还没吃多少,原本坐在篝火对面的叶听寒就绕过隔着的人,走到风灵旁边,将手上剔完了刺的鱼换了风灵手上的那根。没等风灵出言拒绝,就又坐回去继续烤鱼,加剔刺。 风灵原本一直低垂的目光终于抬起来,看着对面低头专心烤鱼、也不看她的叶听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沉默的咬着鱼肉。 上官清捏着木棍的手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是否也是一样,只是咀嚼的动作变得缓慢。 很快,对面的梁如是也给她递来一条剔了刺的鱼。上官清看着叶听寒手上正在剔的第二条鱼,是风灵咬了两口的那条。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可以自己剔。”上官清笑着拒绝,只是笑意有些勉强。 相识这么久,叶听寒或许给人分过亲手烤的食物,但是从来不会做到这么细致,连对他自己也是一样。 但这是因为风灵另一只手还带着伤,不太方便。 上官清自我安慰的想。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叶听寒对风灵并不需要这个原因。 -------------------- 第53章 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 上官清食不知味, 内心无法控制的泛起酸涩和落差。 行走江湖,不拘小节。她并非娇弱的个性,但凡事就怕对比, 尤其还是自己心上人的差别对待。明明曾经她才是他身边更为特殊的那个,如今产生的落差, 就更让她心生酸涩。 之后风灵再去寻找毒物, 她便无心往前凑, 只推说身体不适。 几人都关心的问了几句,上官清只摇头说并无大碍。 见她不是情毒发作, 大家便也各自散开。风灵自然猜到她是心情不好,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否则反倒像是炫耀。梁如是倒是多问了两句, 确认后才走开。 上官清看着叶听寒自然的跟在风灵几步外守着,下意识咬住内唇。她很想走开, 但是又克制不住的朝那边望过去。叶听寒向来是耐心而安静的,可是上官清第一次如此厌恶他的耐心。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 可是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起伏,甚至连气血也逐渐翻涌。 上官清感觉到不对劲,她的毒应该要再过一个多时辰才会开始, 怎么会现在就…… 她先是下意识运行功法想要压制毒性,她害怕毒发时间的异常暴露她内心的不平。但是她功法的爆裂却突然刺激得毒性更强。 她想要叫叶听寒过来帮她, 然而猝发的毒性让她的意识有一瞬的混乱迷茫。这段时间被疏导的毒性仿佛没有消散,反而不断被压缩在她的体内,又在此时一瞬爆发。 内心的空虚、失落,和视线所及的那个身影, 让她的思维更加模糊。 她张了张嘴, 以为在叫叶听寒的名字, 但实际上只是发出了几个无声的气音。 从前的发作从来没有这么迅速,所以才至于她没有及时的反应,上官清想。 她努力想往那个方向靠近,然而身体一软,只是蜷缩着跌倒在地面。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叶听寒和梁如是前后脚赶过去,刚把人扶起来,就感受到手下皮肤灼热异常。 上官清脸色通红,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感觉浑身燥热难忍。她难受的撕扯的衣领,被及时捉住手腕。然而接触到的皮肤显得如此清凉,她本能的朝那边贴近,却又被阻挡住,脸色痛苦的发出呻吟。 “师姐!师姐!” 梁如是试图唤醒上官清的神智,但是似乎并没什么用。 叶听寒艰难的制住上官清。她虽然是女子,但是有武功内力,内劲不小,加上男女之别,此时叶听寒更要注意分寸,因此控制得十分吃力。 叶听寒叫梁如是帮忙限制住她的手脚,不让她乱动,自己则快速运起功法,在她身后开始给她驱毒。 但是两人功法不太相融,之前上官清神智清醒,还可控制引导叶听寒的输入的内力流转,如今是肯定不行的。 叶听寒试着控制自己的让内力在她经脉中穿行,但是上官清此时的内息太乱了,且十分暴烈。叶听寒才刚刚尝试,就受到了猛烈的反扑。 梁如是也及时阻止了他,因为上官清的耳鼻窍中已经开始溢血了。 但是就这么制住人肯定也是不行的,如果不能尽快缓解,只怕她会因为内功紊乱爆裂而死。 梁如是几乎是按压着上官清的手脚,牙关咬得死紧,几乎是从牙缝中压出来的声音,对叶听寒道:“必须马上救她!” 这个救法自然不是指运功排毒。 叶听寒也紧绷着牙关,看向他,回道:“你。” 梁如是用眼神阴翳的刮着叶听寒,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如果我可以,我早就救她了!” 还没等他琢磨出他话中的含义,梁如是已经继续威胁道,“叶听寒!我不管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绝不允许我师姐出事,否则!” 梁如是看向也正在赶来的风灵的方向,再次压低声音,“我一定会让人陪葬的。” 话音未落,梁如是就感觉到一股杀意袭来。但是没关系,叶听寒知道轻重缓急,纵然动怒也不会现在发作。现在重要的是救人。可是若救不了人,梁如是想,他虽然武功不及叶听寒,但是凭着殊死一搏,也绝对可以拉着风灵去死! 这段时间叶听寒给上官清的冷落他全部看在眼里,自然看得出来他是想给那个女人当个贞洁烈夫。他原本给上官清的委屈,他看在他还能缓解毒性的份上都忍了。 可若是真的危及到上官清的生命了,他也不是放狠话,更不会顾及风灵是否无辜。叶听寒不救人,他就是会把罪全部怪在他头上,杀不了他,也要杀了他在意的人泄愤! “即便我能体谅你现在失控的心情,但是有些话你最好不要再说第二遍。”叶听寒冷冷道。 风灵在几步之外就停下了,其实刚才梁如是对叶听寒说的话她也听得很清楚,虽然那么远的距离,以她没有武力的身体本来应该听不见的。 但是自从早上莫名强烈的情绪出现后,风灵时不时就会冒出些亢奋的念头,但是转瞬即逝,让她一上午都有些精神恍惚。 虽然不像当初在阿木察面前时那么明显,但是风灵隐隐感觉也是与他、与蛊虫相关。 可是阿木察不是被阮道陵抓住了吗?难道他醒了? 风灵想起上次还能清晰分辨出那是别人的“命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只是些模糊的念头和情绪。而且要不是转换存留得太短暂了,风灵简直根本分辨不出来,这些情绪究竟是她自己产生的,还是被操控的。 风灵原本还不以为意的态度,瞬间就有些警惕不安起来。 尤其当还有外界干扰挑动的时候,她的情绪和意识仿佛都分离了。 就好像听到梁如是的那些话,她感觉自己应该理解他“关心则乱”,并且没必要与他计较,但是情绪却像皮鼓,不断的被吹大、填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而对叶听寒,更有一种“冷眼旁观”的审视和考量。然而转瞬又是扑面而来的占有欲、报复欲和毁灭欲望。 所以她本来应该上前查看,并且积极想出应策的。甚至自从昨天听闻她中毒后,她就以及驱使蛇王去找阮道陵了。 但是此刻她却只能在内心涌起的烦躁中,提前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停下。努力克服脑中的恶念,提出建议,“如果无法消除体内的毒,那可以将毒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吗?” 两人闻言一愣,齐齐看向风灵。 风灵自然不懂武功,甚至说出这话时,脑子里冒出的还是叶听寒七窍流血而亡的画面,显然并非真心建议,而是抱着某种恶念而说的。 但听起来确实可行,叶听寒垂眸沉思,就是操作难度比起运功输出内力要大很多。 叶听寒果断的试验几次,真的可以从上官清身上引出异常气息。让他一度以为这又是某种蛊,而不是毒。 第44节 内力运转熟练以后,上官清的面色恢复得比之前运功疗毒要快很多。 两刻左右,她的内息几乎就平稳了。 等到将近三刻,她才彻底恢复,主动断了与叶听寒的内力联系。因为叶听寒此时几乎完全继承了之前上官清的状态,浑身燥热、充血,暴烈得想撕碎一切,又想填充内里的空虚。 叶听寒极力维持着神智,但仍旧以及不太清醒。直到上官清让他收回内力,内息的运转加快了些,他才找回了点理智。 叶听寒忍受着内心无穷的欲望,看向风灵,有些庆幸她在远处就停下了。叶听寒遮掩着身体的异状,远远的绕开她朝远处奔跑。 上官清如今已经恢复正常,自然知道当时的状态实在不好,也就更加担心叶听寒。顾不得其他,立即起身追了过去。梁如是也紧随其后。 暂时没有人顾得上风灵,她便扶着一边腿,慢慢的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跟去。 风灵赶到的时候,叶听寒正在与上官清和梁如是迎面对峙。 叶听寒跑的地方不远,正是宽阔的溪边。他将自己整个泡在水里,一边疯狂运行内息调节。 上官清下意识想上前,却被叶听寒突然抬眼射过来的冷意所摄住。 那甚至有杀意。 上官清明白他是已经快丧失意识了,之前她自己就是因为意识混乱的太快,才失了提前克制的先机。因此她对这种排斥并不在意,这不过是武人潜意识的自卫,她只是有些担心。 她中毒的时候,叶听寒的武力尚且压制的住她,可是如今换成他,他们却根本靠近不了,更遑论救他。 上官清觉得他是在替自己承受,自己欠他一条命,不论要如何报答或者需要……来救他,她都绝无二话。 上官清看着叶听寒耳中也开始漫出的血迹,心中更急。甚至打算冒着他的杀气靠近,但是才走两步,就见一刀白光劈来—— “小心!”梁如是及时将人往后扯退。 上官清几乎在青苔石上滑倒。要不是梁如是及时拉住,她相信这道剑势也绝不会犹豫,而是分毫不差的砍在她身上。 上官清的心头终于一哽。但是看着叶听寒内息运转尚且赶不上毒发的状态,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 第54章 美人垂泪, 可惜无人欣赏。 风灵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无人顾及她,她就径自涉水而过。在走到上官清和梁如是站住的地方时, 上官清终于回过神,拦了她一下, 以免她也被剑气攻击。 上官清为叶听寒的安慰担忧, 他在代替她承受痛苦, 但是她也明白,他很在意风灵。现在他能不能凭内功自救还不确定, 但是他一定不希望风灵出事,还是受他误伤出事。 风灵感受到上官清的善意, 但是内心的狂躁情绪让她无法顺势接受, 反而挑衅似的继续往前。上官清还要再拦,但是梁如是注意着叶听寒握剑的手, 将人及时往后拉。上官清的手便没能及时抓住风灵。 然而预期的剑气并没有出现。 上官清看着叶听寒紧紧握着剑柄,插在身侧的石缝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就这么任由风灵一步步的靠近。直到风灵走到了叶听寒的跟前,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腰以下都坐在水里,视线紧紧的跟随着风灵移动。 上官清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她一边庆幸叶听寒没有对风灵出手,一边甚至有些空白和茫然。但是这再一次提醒她,她曾经所以为的一些事,原来是多么的自大, 和自以为是。 至少她能够靠近, 或许能救叶听寒。 上官清有些麻木的想。 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她看着风灵拿手背随意的抹了下叶听寒额上的汗渍, 叶听寒的手小心的牵上风灵的,却是任由她动作,近乎献祭一般、予取予求的神情…… 上官清真的无法将这个人与她认识的那个叶听寒联系起来,只觉得越看越陌生。 而风灵却在这时候突然转过头,扫了梁如是一眼,又落在上官清身上,神情似嘲弄,同样让她觉得陌生。今天的风灵也很奇怪。 风灵:“两位要一直看着我们解毒吗?” 梁如是还眯着眼打量着风灵和叶听寒。上官清闻言却如梦初醒,立刻窘迫的拉着他离开了。 * 风灵确认自己是被蛊虫影响了,那些恶劣情绪,越是压抑越是反噬,风灵干脆放纵。 叶听寒握剑的手已经松开,转而将风灵半搂在身前,仰天望着她。感受着额头、脸颊上蔓延的她手背的清凉温度。 风灵感觉搂在身后的手有些紧,不由又往前倾了一点,垂眸看向叶听寒。他眼神里带着渴求,浑身滚烫,但是直到艰难的确认出风灵没有排斥之意,这才将人往前一带,拉着风灵跌坐在他怀里,将积攒的委屈泄愤似的朝她倾泻而去。 叶听寒生疏的啃咬着她的嘴唇,逐渐失控,直到风灵受痛,用力的推了他一下肩膀,他才松开。整个人湿漉漉的望着她。 风灵不仅嘴唇,连舌头都被啃破了,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风灵皱起眉,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但是不及她深想,叶听寒就又靠过来了。 这次他不像刚才那么粗暴野蛮。风灵紧闭着嘴巴,他就贴着她的嘴唇,慢慢描摹舔舐她的伤口,连着她的血液一起吞下。 血…… ——欸? 风灵刚想说什么,嘴唇微张,就被他抢先攻占,将所有未尽之音全部吞下。 攀着叶听寒的肩膀,明明是他侵略着她,但因为姿势,看起来却像是她在压着他亲。这种俯视倾轧的姿态,极大的抚平了她连番积累的烦躁。 风灵略有回应,马上就会引来一番更猛烈的攻占。 直到混沌中,叶听寒才闷哼一声,一时没有控制住力道,又咬了她一下,这才松开她。 风灵感觉自己整张嘴都有些麻了。 水下暗流激荡,衣摆混合着异于体温的热意,随着暗流冲刷,一下一下的搔着她腿上皮肤,晃得人痒意难平。 叶听寒却没再继续,只是把头埋在风灵腹部,紧紧的抱着她,平息着。曾经的不甘和内心的空洞都填平了一般,让他不再躁动,连身体的灼热疼痛都不再难熬。 风灵任由他抱着,怀里揣着他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梳着他的头发。直到感受到她异常的蛇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沿着水流要缠在两人身上,风灵才忽然想起来—— 将叶听寒推开,捧着他的脸问:“你没事吧?” 叶听寒脸上潮红褪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上粉色。看了风灵一眼,又立刻有些羞赧的垂下眼眸,“没事。应该……快好了。” 叶听寒内功心法一直在高速运转,不必人帮忙,熬过那一阵也能好。可是风灵过来了,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她的靠近,甚至反而分出更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脚不要乱动。 但他也没想到,即便只是唇舌交缠的一点欢愉,竟然就让他直接……交付了元阳。 他感觉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害怕她会嫌弃,好在她还耐心的安抚他。 抱着她,叶听寒感觉到内心无比的充盈和平静。 风灵却顾不得羞涩,盯着叶听寒查看,“你真的没事吗?我体内的蛊只是被压制,而且好像还可以通过血液传播” 风灵也不是很肯定,但是见到蛇王,就想起来之前似乎就是通过血液,误将子蛊种到它身上的。 虽说叶听寒功法也可以驱毒,但是之前好像对这些蛊虫没什么用处。 叶听寒倒没托大,闻言也仔细的感受了下,除了……还没散尽的欲望,并没有发现别的。 风灵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泡了水的左腿伤口有些疼。脚下一软,被叶听寒及时扶住。 他也发现了,心里有些懊恼。手快脚快的将人抱起来,放在岸边干净些的石头上。 叶听寒抓住风灵裙边,又顿了一下,才看向她,询问道,“我帮你看一下?” 风灵捏着衣角,犹豫了下,才任他掀开裙摆,露出一条白皙修长的腿来。 蛇王也缠着她的腿爬上来,朝着伤口吐了吐蛇信子。风灵被痒得将它赶了下去。 捆绑的绷带已经湿透了,叶听寒小心的解开。原本伤口已经结痂,这会周围都泡得泛白,痂壳要落不落的。 好在伤口深,伤面却不大,没有那么容意恶化感染。 叶听寒拧干布条,将伤口周围都擦了一下,又将她身上衣物烘干。这才将布条拿去水里揉搓了一遍,烘干后,才拿回去。 “嘶”的一声。叶听寒搓洗布条的时候,风灵没忍住扣下痂壳,肉疼得哆嗦了一下。 叶听寒回来看见,无奈的抿了下唇,帮她重新包好。 等将风灵安置妥贴后,才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处理一下。” 他身上还是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伤,隐约显出他修长匀称的身形。风灵感觉脸颊冒出点热意,点点头后,迅速的背过身,以示非礼勿视。 叶听寒的剑还插在溪水石缝中,他走过去,到深水处,也背着人,将衣服解开快速清洗了下。然后穿好、拔剑,一遍上岸,一边以内力烘干。 等走到风灵身边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先前的狼狈了。 叶听寒整理的时候,风灵背着身正在和蛇王通感。 阮道陵在特制牢房审问阿木察的时候,蛇王没法进去找人。直到今天阮道陵出来,蛇王才现身。 一人一蛇虽然不像根风灵一眼有蛊虫感应,但是阮道陵见到蛇王就知道是风灵有事找她。反正她过两天就到出来的时间了,谷里的事也算解决,他干脆提前带人去接。 等风灵和叶听寒跟上官清他们汇合的时候,没多久阮道陵也带着人找来了。 阮道陵跟他们还算热情的打了招呼,但是身后七绝谷的人跟他们都还不是很有好脸色,实在是阵中布置之前被毁坏了不少,他们修复还要很费一番功夫。 不过众人面上还算和气的到了七绝谷内部。 路上阮道陵就问了风灵在阵内的成果,自然是过了考核要求的。于是先让叶听寒他们在外厅等待,先带风灵去见了他师叔。 季长老只比阮道陵大十来岁,但是鹤发童颜,除了头发全部白了,脸上看起来并不觉得比阮道陵大多少。倒是两人身形都有些类似,个头不高,身材比较瘦削。 两人见过礼,季长老又口头考验了她一番,对这个弟子也还算满意,简单的走了流程,就让她改叫师叔祖了。 直到几人一起出来,风灵还有些恍惚,她这就成了七绝谷弟子了? * 而外面叶听寒和上官清他们的气氛却难得有些安静。 叶听寒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上官清却从走开,留下风灵和叶听寒单独相处后,心中就一直难以平静。他们会发生什么,应该不用再多说,但是她自我折磨一般,脑中控制不住的幻想着两人亲密的姿态和细节,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她完全放下。 可是随着时间不断流逝,她几乎掐破手腕皮肤,心里痛得滴血,却还是难以甘心,仿佛自己彻底失去了什么。 明明,明明他是要救她的…… 后来,风灵和叶听寒面色如常的出来,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想问,却不知道问什么,而且也问不出口。 随着一行人往阵外出来,上官清习惯性的走到叶听寒身侧不远的距离,余光关注着这道身影,心里却逐渐明白。 他变得不一样了。 第45节 她或许并不了解真正的叶听寒是怎样的,但至少与她同行所认识的那个叶听寒,她还是可以自诩了解的。 虽然他看着温和和善,脸上常常挂着淡淡的笑意,但其实骨子里几乎冷透了,用一层温和却疏离的外衣,将自己完全的隔绝了起来。 这几年,不是没有别人加入他们。 或许是为叶听寒的人,或许是为他的名气,总有人想朝他凑近的。但是叶听寒从不会给他们越界的机会,久而久之,身边便只剩下她,以及跟着她的梁如是。 但是,她若是要离开,叶听寒也绝不会阻拦,就像其他那些跟他分道扬镳的人一样。 所以,其实并不是叶听寒选择与她同行,而是她没有离开。 -------------------- 竟然锁了…… 第55章 即便是她, 也是相处日久后,才慢慢与叶听寒熟悉了一点。 这点熟悉,也还完全未触及他的内心, 可笑她以前还以为他是天性冷淡。 但是此刻,曾经包裹着他的那层冷意似乎完全融化了。他对外人或许仍旧的疏离的, 但是脸上的笑意却终于多了几分实意。 上官清这才发现, 也许她从来都没有走近过他的内心。 * 除了正式记入七绝谷门下, 阮道陵还将阿木察的事和风灵中蛊的事说了。 除了一开始就是带风灵回来解蛊的原因外,更因为今早阿木察竟然自尽了。按理说, 他没有脱身的机会,也没有自裁的机会。阮道陵不知道他具体用了什么办法, 但想也知道, 是跟他身上的蛊虫有关。 所以阮道陵一出来就想找他师叔询问的,但是恰好看见蛇王, 想到风灵身上也还有子蛊在,怕有影响, 便先去接人。 风灵闻言也是一愣,想起今天异常激愤变换的情绪。她斟酌着告诉了两人。 阮道陵和季荀神情都严肃了起来,虽然母蛊应该是随着阿木察的死亡一起没了, 但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隐患。 季荀立即给风灵查看。但是不知道是母蛊死亡了,还是因为她的子蛊被压制了, 季荀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事便先按捺下来。 外面还有叶听寒他们等着,风灵跟着两人一起出去。 一出来,叶听寒的眼神立刻就落在了她身上。风灵只当没察觉。 阮道陵先给他们和季荀互相引荐了一番,才从中说和, 把误会讲开。 叶听寒率先道歉, 姿态谦和, 双方也算握手言和了。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提到阿木察。等知道他已经死亡以后,叶听寒和上官清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都变得沉默了一点。 阮道陵他们常年远离中原,并且不太关心那边的事情。但是叶听寒和上官清他们这几年在江湖行走,还经常帮官府抓人,想得自然多一点。 来这里之前,他们就已经查到了阿木察与余州程家有牵连,只是当时急着找人,暂时没有处理。加上他们追踪的本来也是掌握蛊术的阿木察,当时想着到时候还能将他抓了带回去。 毕竟除了他们那次救出来的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不知道他有没有给程家蛊虫,以及跟他合作的,就真的只有程家吗? 这些事情要解开,他都是关键人证,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但人已经死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之后阮道陵叫人安排了房间,好让他们暂时安顿下来。 阮道陵给他们安排的客院离得不远,但跟风灵还是不在一处。既然风灵如今已经正式入了七绝谷门内,以后必然要长久的留在这里,所以是叫她在内门弟子住的地方挑选。 短暂的分别之后,上官清忍不住问叶听寒之后的打算。 既然已经找到风灵,而且她看起来也是要留在七绝谷的意思,但他们总不能也一直留在这里。更何况余州那边蛊虫的事还没彻底解决,叶听寒自己本身下山历练,也不应该一直缩在一个地方隐居。 果然,叶听寒没怎么犹豫就道:“下蛊之人虽然死了,但是程家还在,如果背后还有人的话,也能通过程家引出来。没有阿木察在,那边暂时应该不会出大乱子。就是不知道其中还有没有其他中蛊的人,不能解决蛊虫的事,始终是个隐患。” 上官清认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如今阿木察已死,能解蛊的人……不知道那位季长老愿不愿意帮忙。” 阮道陵虽然了解一些蛊类,但是也有限,他自己也说过他师叔更擅长解蛊。就是他们毕竟发生过龃龉,而且他们也看出来了,这边远离中原,七绝谷的人也大多不太关心“外界”的事情。连阮道陵也都是为了收徒才出谷的,现在收到了风灵做弟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想要再出远门的样子。 叶听寒也不确定,不过,“既然阿木察之前也在七绝谷呆过,他们对他的身份应该也有所了解,即便季长老不愿意出手,应该也能问出阿木察的来历,到时候应该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说到这里,叶听寒顿了顿,“蛊虫起于南疆,按照这个线索去查,只怕没有办法及时离开……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当然。”上官清回答,顿了顿,才问,“你怎么会这么问?” 叶听寒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之前我一直自恃武力,如今才知也不是事事都在掌握,此行甚至还差点害了你。虽说之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但是即便负伤,心里也明白轻重。之前的蛊也就算了,如今连毒也可能束手无策。南疆又是蛊、毒盛行之地,之后更是凶险未知,我是怕再次牵连到你。” 上官清闻言,却松了一口气,笑道,“若是害怕危险,我又何必行走江湖,呆在家里岂不是更安全?况且……这次是我自己能力不济,谈什么连累?你也说了,此前我们也不是没有受过伤,既然输了,难道输在刀剑之下和输在蛊、毒之下竟有什么分别吗?” “再说,遇到不平之事我本也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调查起来还是绕不过南疆。”上官清尽量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还是说,你怕我先一步查出结果,抢了你的风头?” 叶听寒失笑,也难得打趣说:“冷月仙子的名号只怕不在我之下。” 惹得上官清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她的武器名叫冷月鞭,后来就有人开始叫她“冷月仙子”,跟他被人传开的“玉山君子”差不多。但是这种外号,被陌生人称呼还好,熟人之间这么叫,总觉得促狭,难免羞耻。 玩笑过后,从阵中出来的那点沉闷气氛也消散不少。 上官清不想破坏气氛,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他:“那……风姐姐呢,就一直留在这儿吗?” 提到风灵,叶听寒脸色下意识更柔和了些。尤其想到之前的接触,虽然是在意外之下促成的,但是既然已经有了亲密接触,叶听寒自然默认他们已经重归于好了。因此不由得又漏出了几分笑意。 “看她喜欢。不过留在这里也好,七绝谷位置隐蔽,还有毒阵阻隔,还算安全。” 叶听寒历练未成,不好陪她呆在这里,不过知道了七绝谷的位置,他随时可以过来。等到他历练完成之后,就可以彻底留下了陪她了。不论她以后想一直留在七绝谷也好,还是想会泽县,或者去哪里游玩,他都可以跟她一起。 上官清哑然,“……你不想她陪着你吗?” 想当然是想的,尤其上一次分别的结果更让他心有不安,虽然现在他不像在山门中时不能随意外出,但是他也不想叫她为难,“七绝谷有些与世隔绝的样子,她才拜入门下,不一定能轻易离开。” 而且江湖里打打杀杀的,她又不会武功,他也怕不能护她周全。 上官清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几人各自回房。 这边,风灵也在思考阿木察的事。因为阮道陵和叶听寒都跟她说了一些信息,她了解得更多也想得更多。 阿木察离开七绝谷已经有好几年了,不可能一直按捺不动。尤其她身上的蛊像是才研究出来的样子,那么以前还抓了多少人研究? 他这边是死了一了百了,但是跟他合作的程家找不到人,会就此罢休吗?只怕后面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而且,留着蛊虫在身上,她始终还是有些不安心。 之前只是感知到阿木察的“命令”时,风灵其实还是松了口气的,因为那时候她确认自己可以不按操控行事。可是想起之前的情绪失控,却仿佛是由自己内心深处发出的阴暗想法,若非神智自己是身中蛊毒的状态,且很多情绪极端转换得很突兀,她可能很难察觉是被人影响了。 即便是为了自己,风灵也希望从阿木察的事继续查下去。但是她也不确定七绝谷愿不愿意插手,毕竟这看起来其实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七绝谷不出手的话,叶听寒他们应该也只能继续深入南疆去调查了。 想到叶听寒,风灵脑中不自觉闪出些画面,脸上腾热气之余,不由也叹了口气。 与叶父谈话之后,风灵是确实打算离开后就不再与过去有所牵扯,何况当时虽然阮道陵说得肯定,她心里却没那么有底。若是就此殒命,那也只能算天命。若能捡回一条命,留在七绝谷也算有了容身之所。 她没想到的是,叶听寒会追上来,还真的找到了她。 若说心里全无波动,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可若是半推半就的在一起,曾经的事又始终横梗在她心里,让她无法就此轻飘飘的揭过。 何况还有系统说过的话。 虽然叶听寒对她说,跟上官清只是朋友,但因为系统的话,她总感觉是自己介入了他们之间。今天若不是她失控将上官清他们赶走,或许他们此刻已经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风灵不好说当时是真的失控,还是单纯的放任了自己的不甘心。 她甚至想,她都已经退避了,他为什么还要找来?除了扰乱她的心神,她来七绝谷解蛊真的需要他的陪伴吗?既然他自己又追上来,那她为什么不能索性搅乱一池浑水,好歹也得个痛快。 可是“清醒”过后,又感觉后悔。尤其看到上官清,她更想到当初的自己,她不想伤害她,正如不想伤害自己。 -------------------- 第56章 没等风灵想出头绪, 叶听寒已经先过来找她了。 准确的来说,是先找阮道陵。 阮道陵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来意,直言道:“我知道你们还想查蛊毒的事, 不过我也只能提供些线索。我师叔倒是有过研究,但是他行事不定, 愿不愿意帮你们, 我也不确定。不过, 我可以帮你们问一声。其他还有什么我知道的,也都可以告诉你。” 叶听寒表示理解, 感谢了一声后,才详细问了阿木察的情况。 阮道陵便把那天告诉风灵的, 又回忆了些细节, 一齐告诉叶听寒了。 说完,阮道陵又说, “其实,你们想叫我师叔去中原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如果你们打算往阿蛮部调查的话,说不定可以叫我徒弟和师叔跟你们一起。” 叶听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徒弟是风灵。 不需多言, 叶听寒就问:“是她身上的蛊还有隐患?” “目前看起来,是没有威胁了, 但谁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意外。如果有机会彻底解决,自然更好。最重要的是,我师叔有心研究蛊毒,但是七绝谷已经没有新的蛊类让他研究了。这次我徒弟身上的蛊他也没能看出异常来, 如果不是真的没问题, 那对他应该也是一个挑战, 我想他应该会很乐意的。” 阮道陵乐呵呵的说完,心里却想,把人支走,就不会因为闲得无聊来找他的茬儿了,还能顺便帮他教教徒弟,谁叫他自己没招到呢? 叶听寒却被他这一口一个“我徒弟”叫的牙酸。但是想想这次确实多亏了他们,不仅是风灵,叶家也是。 叶听寒便正了神色,又认真道谢,承诺道:“这次的事多亏了阮……谷主帮忙,日后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只管吩咐,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好说好说。”阮道陵道。心中却暗暗腹诽,怎么欠下人情,人还生分了。之前叫他阮兄,现在却称起谷主来了。 叶听寒问完想知道的,已经转问起风灵的位置了。 阮道陵支了个仆人给他带路,看着叶听寒离开的背影,挠挠下巴,心说别给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徒弟又给拐跑了吧? * 叶听寒过来的时候,风灵正在房里看七绝谷里的医书。 医毒不分家,要学毒自然也绕不过医。有不少书风灵以前都没听过,不过听说有一部分还是上一任谷主,也就是她已经过世的师祖编写的。 听到叶听寒过来,风灵放下书,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复杂,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 “你找我什么事?”风灵垂眸轻声问。 “难道有事才能找你吗?”叶听寒亦轻声反问,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她靠近,试探着勾住她的手指。见她抽了一下没有抽开,就任由他拉着。他心里的石头总算也踏实了些。 第46节 两人都低着头,风灵看的是两人交握的手,叶听寒看的是她。 原本他只是单纯的想多见见她,不过经风灵一问,叶听寒也想起来刚才与阮道陵的对话,问她,“我刚才见过谷主了,他建议你跟季长老跟我们一起去阿蛮部,你怎么想?” 这肯定是想顺便解决她身上蛊虫的事,风灵自然不会拒绝。 叶听寒也这么想,不过这只是个铺垫,“那等这件事解决后,我们就回去成亲?” 风灵就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放心,如果你想呆在这边,成亲之后我可以再送你过来。”叶听寒生怕她抗拒,毕竟他心里也清楚,他们要成亲,何氏不好说,他爹那边应该不好过。虽然他决定了的事,即便爹娘反对也不会更改,但毕竟婚姻大事,他还是要和他们说一声。如果有父母的祝福操持,那肯定是更好了。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更希望你和我一起行走江湖,再也不分开。等我完成完成师门任务,不论以后你是想继续四处游玩,还是去哪里隐居,我都随你一起。” 尽管之前在上官清面前说得信誓旦旦,但是曾经的那段分别,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如果可以,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分开了。 叶听寒说完,风灵却仍没有说话。他立刻紧张起来,“你不会是又后悔了吧?” 风灵:“……” 虽然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但她好像也还没答应过吧?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反问,叶听寒顾不得许多的捏着她的手,有将人拉近了些。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微微倾下身来,盯着她,负气道,“我们都那样了,你不能再反悔的!” “哪样了?”看着这有几分旧时模样的样子,风灵也不由恍惚,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然而不等笑意蔓延,她又想到什么,嘴角也落了下来。 不等叶听寒回答,风灵就先撇开眼,低声说,“我已是二嫁之人。再说,爹娘不会同意的。” “这是我们的婚事,我们自己同意就行了,只是跟他们说一声。你要是感觉不开心了,我们随时离开。”叶听寒害怕她因为爹娘的态度而退缩,立即保证道。 又想到她那句二嫁之人,怕她多想,叶听寒紧跟着补充道,“我也不在乎你嫁过多少次,只要你还愿意回头看我,我就永远在你身后。”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尽管现在想起来,心里仍然隐隐作痛,但是只要她开心,他也可以永远守在她身后。只是他更希望,她愿意让他陪在她身边。 但是他不说这句还好,这句话一出来,风灵当即落了脸色。将手抽出来,声音也冷淡了下来,“你当然不在乎,毕竟那不正是你当初希望的吗?” 叶听寒一时有些蒙了。 “什么叫是我希望的?我希望什么?希望你嫁人?我是失心疯了吗?!”叶听寒难得有些失态,反问到最后险些咆哮。 风灵:“……” 攥紧的手就是一顿,她忽然发觉,他们从重逢至今,好像还没有彻底敞开心扉的聊过——尤其是关于她嫁人的前因后果。 但风灵一时不禁有些犹豫,当初种种迹象表面,他确实已将彼此归为陌路。后来重逢虽然偶有亲近之举,但是也可以当作对故人的关照,再加上系统的剧情论、她在书房的开口试探……仿佛都在她的自作多情,劝她死心。 可是她真的想要放下了,他又苦苦追来…… 他的言行和她的推测,风灵不是没察觉过其中的矛盾和反常。只是她不敢深究、不敢直问,连试探都只敢委婉的点到为止。 她真的害怕她所求证的“真相”,到头来只是给自己再添一份难堪。 可是对上叶听寒那双接近控诉的眼神,风灵内心却难得的可以平静下来面对以前的事。 等到两人都到屋里坐下,风灵又给叶听寒倒了杯茶,才斟酌着问,“当初……我嫁人的事,你不知道吗?” “知道。”叶听寒闷闷的说。 “……”风灵期待的心思就淡了点。 但叶听寒紧接着说,“我闭关出来才看到家里的信。知道消息的时候,距离信上所说的议亲时间都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叶听寒说着,顿了顿,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误会了,而且过去的事也无法倒回更改,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期待,问她:“你当初,不是自愿嫁给他的,对吗?” 自不自愿,还真有点难说。 风灵实话实说道:“若说自愿,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说不是自愿,他也确实是我自己从爹娘给我相看的人里选的。我本来也做好了与他相夫教子的准备,只是后来……” 未尽之言都被隐去,叶听寒也赶紧覆上她放在桌上的手,安慰她。反正都是些伤心之事,那个人不懂得珍惜,她也不必再说,更不必再放在心里存着。 风灵倒不是觉得伤心,虽然那段日子辛苦了点,但也不过是识人不清的无奈,伤心痛苦还真没什么。相反,身体上的劳累,有时候更能让人放空思绪。 风灵的回答,不完全是叶听寒所期待听到的,但比起预想的最差结果已经要好很多了,他自我安慰的想。 但转瞬,叶听寒就发觉不对劲,“父母之命?无缘无故,爹娘为什么给你说亲?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我们!” 要不是不想坏她名节,他真想说他们原本早就该是夫妻了。 叶听寒一时想了很多世俗人情,难道是他们嫌弃风灵不是名门出身了?但是风灵是他们自己给他找来的。而且自小就到了府里,也是他娘教出来,比起正经的名门闺秀不会逊色啊! 没等他想出结果,风灵就直接公布答案了。 “无缘无故?”风灵语气幽幽的问,“不是你自己来信说,我们只是泛泛之交,你并无他意吗?” “?” 叶听寒一时茫然,一时带着被污蔑的愤怒,连攥着风灵的手都更紧了。 他低声喊道:“我没有!” 是谁? 是谁在污蔑他的清白?! “那当初爹娘拿出的信你怎么解释?” “什么信?” “你要装失忆?你自己写的你不记得了吗?”风灵把手从他手掌底下抽出来,未免他抵赖,她补充道:“那上面确实是你的字迹,我认得的。” -------------------- 第57章 叶听寒在记忆里努力搜寻, 实在无果。 毕竟他没写过,更不可能些这种东西,怎么想得起来。 最后只能问风灵要提示:“我什么时候写的?我是说, 你收到信的时间,还有内容你记得吗?我真的想不起来, 也不可能写这种话。” 虽然很苍白, 但是叶听寒必须解释。 风灵看着他笃定的样子, 也不由迟疑起来,难道当初真的是他们都误会他信里的意思了? 也是当初收到信, 紧跟着叶家父母就开始给她安排相看说亲,一时竟然也没人想过再次去信确认。等之后定下亲事再去信的时候, 他又正好闭关没有看到。而他不回复, 却更让他们以为是默认。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可能都是起于一场误会,风灵心情有些复杂, 但还是将当初收到信的前因后果跟他说了。 这下换叶听寒沉默了。 之前他师父写错信的事情他当然还记得,尤其是他那次写信回去解释后, 紧接着就是风灵定亲的消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解释的回信出了问题,甚至因为后来回信里的描述,还以为是风灵与人生情在先。 要不是如今说开, 这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叶听寒刚想解释,转瞬又觉不对, “与师妹有情的是我另一个师兄,我师父虽然弄错了人,给爹娘写了一封信来询问我的亲事,可是我随后只回了一封信, 且清楚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们怎么会误会?” 风灵也是一愣, 看向叶听寒。 叶听寒却不是要质疑。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两人都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是以叶听寒对他爹的了解,不是没想过他可能不赞成他和风灵的婚事。但是他没想到,他爹竟然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插手。 叶听寒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坚持向风灵解释:“当初收到我师父的信后,我爹私下给我写了一封信来询问,我确信我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绝不可能有误导的地方,而且也根本没有提及过其他。” 不论她此刻是否已经明悟,但是有些话还是得当面一句一字的说清楚,否则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又有什么人引导,生出误会隔阂。 “虽然说同门弟子都在一处修习武术,但是因为门派心法的特殊性,我们经常需要闭关,真正能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而且哪怕交流,多也是讨论武功上的事,私人的事情互相谈及的很少。所以哪怕听起来相处的时间更多,但确实交情泛泛。我也从未变过。” 叶听寒大概也能想到当初她们为什么会相信,此时不由更进一步解释得更清楚些。 “嗯。”风灵垂眸,淡淡的叹息一声。 时移事易,其实现在再说这些也无法改变什么,但总归是放下了些心结。 她知道是当初自己乱了心神,才让误会持续至今。可是如今再想,或许也是天命如此。既然他没能及时看到那封告知她定亲的信,即便她当时也去信去询问了,他在闭关中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等他收到消息,不论是从谁手里得知的,其实都已经改变不了结果了。 这么想着,风灵也释然了些,并且将想法也告诉了叶听寒,希望跟他一起都将过去翻篇,更重要的是当下。 叶听寒闻言却不这么想。 两人如今好不容易揭开了误会,怎么她言语之间还如此消极悲观呢?为什么要放下过去,为什么不谈及未来,是不是即便知道真相了,她仍旧不愿意再次相信他?或者是在再次遇到外界的阻难时,选择退缩? 这是重逢以来,两人难得的坦诚相对,叶听寒决定趁热打铁,再度跟她表明心迹。甚至不惜揭开自己的伤疤,将自己曾在她成亲之日赶回来的事情告诉她。 “什么天命?阿灵,只要你愿意,我绝不在乎任何世俗的长短。如果当初知道你嫁他并非本意,即便是洞房之中我也要将你带走。” 叶听寒道,“阿灵,当你叩问本心,难道你真的愿意按照别人的意愿来活吗?” 风灵没说话。 知道之前的事是他爹在从中作梗,他自然不能保证之后和风灵能顺利结成婚事。 叶听寒也怕风灵会退缩。她若真的另有所属,他确实无法强逼她。可若是两人情志相投,却因为这些外界原因而被迫分开,他是真的不能忍受。 “我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蜚短流长,言语亦能为刀刃加身,尤其是亲近之人的向背。可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人这一生,韶华难得。曾经我们的分别已是无奈,我不想以后还要无端耗费光阴。我想,你也不希望这样,对吗?” 叶听寒几乎要谆谆教导了。 风灵却略有些奇异的看向他。 不得不说,他们或许真的很像。风灵自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心性。曾经同意嫁人,是为报叶家养育之恩,不想爹娘为难,也是试着转向新的生活。 后来看清唐子皓,甚至唐家,都不是她想要的归宿。她也可以忍耐着寻求机会出逃,哪怕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她可以心甘情愿为何氏抵命,却不会为了苟活听系统的话去攻略梁如是——当然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性命被威胁,而是摸清底细之后才放肆坦言。 所以她可以离开叶府,但不会听叶父的话回到唐家。 如果叶听寒无意追来,或许大家可以皆大欢喜,真的就此各自安好。可是叶听寒既然找到了她,她也不会如叶听寒害怕的那样退缩。 在风灵与叶父的交易中,只是涉及到了自己的去处。叶父希望她回唐家,但本质其实只是不希望她继续留在叶府,所以她换了一个地方离开。 但她没有,也不会拿叶听寒做保证。毕竟叶听寒是一个独立的人,而叶父没有资格操控他,她自然也没有。既然如此,又如何将他作为谈判的条件呢?至于她自己的感情和以后的人生,就更不会拿来做与人交换的筹码了。 风灵愿意重新接受叶听寒,内心对他的感情没有完全放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这番话确实打动了她。他为她回来过,当初也不是因为世俗礼法而却步,而是为了成全她,不想她为难。这份尊重或许比痴怨纠缠更让她动容。 敞开心扉后,曾经时间和误解中塑造的壁垒也在无形中消失了。两人执手相望,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无话不谈的亲密状态。 叶听寒轻轻捏了下风灵的手,挂着与“人设”不符的傻笑。 第47节 然而笑了一会儿,终有些不甘心,有些嗔怪的埋怨道:“你当时真应该写信问我一声的,怎么能直接就信了呢?如果有你的信,我肯定明白你不是自愿的,那我当时就能把你带走了,我们也不会白白错过这么久了。” 他不提还好,他一说,风灵也不乐意了。拿眼斜睨着他,“你还说我?连娘都没有怀疑过,已可见这也实不算多冤枉了你!再说,你都回来了,竟然都不曾露面,亲口问过一句。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吗?” “当然不是!所以我赶了回来,可是……”叶听寒立即反驳,又顿了下,才略显低落的说,“可是,我见到了那个人,他从街头打马而来,意气风发。可我呢?” 叶听寒无法说出自己感到自惭形秽的话,但是意思风灵听出来了。想想唐子皓,又看看叶听寒,其实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情绪。 “况且,后来我偷偷去见你,见到的却是你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你那么认真的在为他梳妆,我……” 叶听寒撇开眼,即便坦开心扉,却也总无法在心仪之人面前直言自己的挫败和患得患失。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忍痛掀开自己的伤疤了。 风灵见状也终于不再挖苦他了。她走到他身边抱住他,小声反驳,“我记得我应该也没有很开心吧?” 虽然她当初出嫁其实也算自愿了,但是她当时怎么可能真的开心呢?她也不是没有迷茫和彷徨的,只是没有退路罢了。既如此,难道还要在喜日哭丧着脸,无端生些是非? 叶听寒紧紧回抱住风灵,颇有些无赖道,“你有。” 风灵就没说话了。 任他抱了一会儿,风灵又想起什么,轻哼一声,“你别说我,你师门里的师姐师妹我不知道,这几年你下山行走江湖,红颜知己可不少吧?” 叶听寒震惊的松开她,望着她的眼,神情满是控诉,两眼里仿佛都写着“你在说什么?!你不要污蔑我!” 风灵也便顺势松开他,坐回自己的凳子上。 说明了彼此的心意,曾经的醋意却忍不住翻涌出来,且历久弥新。 风灵道:“师门里的师妹是泛泛之交,那这一路同行的上官姑娘,应该总算得上是患难真情了吧?如果不是意外相遇,说不定此时你也另成一段好事。说不好还真是我耽误了你。” “胡说什么。”叶听寒轻咳一声,莫名有些心虚。 风灵原本也只是酸他一句罢了。见他这样,更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拿起桌上杯子喝水。 叶听寒等她喝完一杯,又巴巴地给她续上半杯,这才认真重复,“我们真的只是朋友。曾经我或许也曾误解过、迷茫过。但好在你及时出现,让我明白自己的内心。而且她也只当我是朋友。” “阿灵。”叶听寒看着风灵说,“即便你不出现,总有一天我也会自己明白的。” -------------------- 第58章 叶听寒他们没有在七绝谷停留太久, 就跟风灵、季荀一起往阿蛮部出发了。 阿蛮部在七绝谷的更南方,直线距离其实相隔不算太远,但是这一带山重路险, 很多地方都是人力难度的险关,真正过去哪里, 要绕不少的路。 尤其季荀, 疏于武道, 又上了年纪,平时在谷中只爱闷头研究毒药, 连门都很少出。这会儿陡然要赶这么远的路,还没出谷半日, 就已经累得直嚷嚷。 好在有阮道陵事先交代, 风灵也算摸到点这位师叔祖的性子。一路上,一有机会就向他请教毒术。她悟性不错, 大部分时候一点就通,有时候还能跟季荀讨论得有来有回。 因此直到他们到达阿蛮部, 季荀虽然嘴上仍旧抱怨路远,却也没再找事儿,也没说反悔。风灵也松了一口气。 阿蛮部不是小部落, 寨子的规模也接近一个大镇了。 普通部族散布在外围生活,还有成型的集市。附近其他小部族的人也经常过来赶集, 互相交换些常用物品。因此也不限制外人进入。 但是寨子内部的核心区域,连本族的人都不能随意进出,更不许外人轻易靠近。 他们到的这天正是集日。因为换上的是之前在七绝谷的时候,谷里准备的当地衣物, 穿着打扮也都入乡随俗, 因此他们一行混入其中, 也不显得异常。只有偶尔有人瞥到他们的容貌,心里感叹一声“好精神的几个年轻仔”,但心里惦记着要换的东西,也就掠过了。 几十年了,这里也没多大变化。 季荀内心感叹着,带着人,熟门熟路的穿过人群,绕过逐渐僻静的小路,来到一栋木楼前。 敲过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一道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顿一顿的木棍拄地声,由远而近的靠近。 门闩被抽出,吱呀一声,面前的木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露出门后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她探出一点身子,眯着眼睛,看不大清楚的对着面前的几个人,犹疑的问:“你们找谁啊?” 季荀上前半步,“春姨,是我,小荀,你还认得我吗?” “小荀?”老妇人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儿,才陡然松开撑着的门,甚至连木拐也顾不得了,就跨出门奔向季荀,急切的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季荀也赶紧接住身姿不稳的老人,扶着她,让她好好打量自己如今的样子。 许是终于从他脸上找到些熟悉的影子,春姨才泪眼婆娑的脸上终于露出激动的神色,又悲又喜道:“小柿子,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娘她、她……” 季荀回握住她的手,原本还有些怅然的神色却变得淡淡的,“春姨,我知道。” “你、知道?”春姨哭声便是一顿。 她原以为,他肯回来,是将从前都放下了。可是她现在看着季荀的脸色,只怕他心里的芥蒂还未完全淡去。 春姨有心想劝他,逝者已矣!但想起他从小的倔性子,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劝得动的,嘴边的话便又止住了。 春姨叹息一声,又仔细打量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疼惜的抚上他的脸,“好孩子,这些年孤身在外,苦了你了。” “我不苦。”季荀道,“对了,春姨,这几个朋友要来办点事情,可能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我还想问谁家有空房子,方便租几间给他们。” “还找别人租什么房子,家里房间多的很,平常又没人回来住,叫你朋友就住家里吧!对了,他们来这里办什么事啊?” 春姨说着,朝季荀身后望去。 待看清几人模样,却陡然有些迟疑,问季荀:“你这几位朋友,是中原人?” “春姨放心,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人。” 春姨看起来却不像真的放心的样子,不过季荀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言,重新热情的招呼他们进门。 等人坐定了,又要招呼给客人倒茶做饭。 众人赶紧上前拦住了,连道“不用麻烦”。怎敢让她一个老人家忙活。 春姨年纪上来,确实体力有所不济,便也不多推辞。 季荀眉头深锁,也问,“如今春姨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吗?” “有的有的。”春姨连忙道,“今日不是难得大集的日子嘛,我放身边的丫头去集上玩了。也是这里平日都没什么人过来。” 说着,春姨打量了眼几人,看他们年纪都比季荀小不少,便道,“那你们也别见外了,叫我春婆子就行。” 众人便唤了她一声“春婆婆”,也各自简单通了姓名。 季荀又单独介绍了风灵,“这是我门派的侄徒孙。” 按照季荀的辈分论,风灵或许应该叫她一声姨曾祖母,但是这关系绕得太远了,春婆婆让她跟其他人一样称呼。只是拉着她打量时,眼神还是更亲近些。 简单寒暄后,春婆婆又道,“过来这边路上不好走吧?” 说着引他们去了一侧客房处。 看得出来,木楼里生活的痕迹确实很少,不少房间都是封闭着的。但是照顾春婆婆的丫头应该比较勤快,那些空房间也时常打扫通风。这会儿春婆婆带他们过来先选房间,打开门,里面也没有很重的霉味。 春婆婆歉意道,“这些房间很久没人住,待会儿我那丫头回来,我叫她再给你们洒扫一遍。你们路上行李可以先放下,暂且歇歇脚,等我丫头回来再一齐归置。” 众人连忙道,“不用麻烦,我们自己整理下就好。” “不麻烦,不麻烦。”春婆婆摆摆手,又说,“今日天色还早,大集那边人多,你们都是年轻人,不妨也去凑凑热闹。平常集市三五日一开,大集却只有十五一次,错过了,要等好久呢。” 众人这才谢过好意,放下东西,又返回集市那边去了,人多的话,说不定也能打听到些消息。 主要是人家阔别重逢,他们也不好杵在那里,妨碍人家叙旧。 离开的路上,梁如是难得有些兴味的说,“生活在南疆,却说着中原的官话,还真有意思。” 几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不好当时交流表现出来。 来的路上,他们只知道季荀在阿蛮部有认识的人。除了在毒、蛊方面有保障之外,还能作为中间人和引路人,帮他们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却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亲近,甚至他本人都可能是阿蛮部出来的。 “他们或许是从中原搬过来的吧?”上官清想着春婆婆看出他们是中原人后的紧张态度,“但是春婆婆似乎对中原人有些戒备?” “中原往南疆定居,大多是逃犯,或者流放之人。尤其还点明我们江湖中人的身份,应该确实跟官府那边有些纠葛。但这么多年了,即便再深的瓜葛,应该也要淡忘的差不多了吧?”叶听寒推测道。 但这些其实跟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而且也不能在这儿几句话就推测出来,便都默契的按下不谈了。 看着颇有特色交易市场,几人也真的生出几分兴致,在人群中穿梭查看。 只是,看着集市上说着晦涩难懂的方言的本地人,即便他们临时学了些这边的方言,却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能通过他们的肢体神情来大概判断他们说的是什么,更别说打探什么消息了。 看久了,也没有什么新花样。只是他们不以中原朝廷发放的铜板交易,而是用一种特殊形状的刀币为钱。但是大多也都是在以物易物,交换的还多是日常生活用品,更见不到银两了。 几人身上倒是有在路上兑换的钱币,逛得累了,便在集市上比划着买了点当地的吃食,味道也还不错。 之后逛到集上人群散的差不多,天色也渐晚了,他们这才转身回去。 木楼里,照顾春婆婆的侍女已经回来了。早早的利落收拾好几间房屋,却没有随意动他们的行李。之后又看着天色去准备晚饭。 等一切都弄好了,正想着要不要去集上叫人呢,就见今日见过的几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过来了。 阿兰打开门的时候,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两对年前男女,真是各有特色的好看! 虽然部落里也不是没有长得高壮好看的,但就是没有眼前的这几人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阿兰眼睛乌溜溜的在几人身上来回转,把耳根子都转红了,才在其中一个要上前询问时反应过来,顿时整个脸都烧起来了。 平常爽利的性子也略显局促起来,磕磕巴巴的问清了人,就领着他们去客堂。 饭菜已经做好摆上桌子了,阿兰领几人坐下,春婆婆和季荀也正好到了。 节气本就越发入夏了,越往南方,天气更是炎热。刚炒出来的菜摆在桌上,还泛着腾腾的热气,飘进人鼻子里,也令人食指大动。 阿兰虽是圣女找来在春婆婆身边照顾的,但是跟外面卖身的仆人并不一样。她本身就是阿蛮部的人,甚至是得了圣女信任,才被安排过来的。 春婆婆膝下没有子女,待她也如孙女一般。平常两人都是一起吃饭的,但是今天来了客人,不用春婆婆说,刚才开门时丢了一回人的阿兰也不会往前凑。等人都入座了,自己飞快的退下去了。 阿兰在厨房给自己单独留了一份晚食,不过吃饭之前,她先出去叫人给圣女报了个信。 阿兰年纪不大,才十四五岁。来春婆婆身边也只四五年,很多事都不清楚。以前她还以为春婆婆真的孤身一人呢,没想到竟然还有亲戚过来。 不过有陌生人进来,阿兰还是立刻尽职尽责的给圣女汇报。 -------------------- 第59章 在这边语言不通, 很难通过广撒网的方式问到有用的线索。 第48节 席间,几人就忍不住向春婆婆打听起这里的情况。 春婆婆还算热情,跟他们介绍了不少附近好玩的地方, 但是要紧的信息却是一点没有提过。 众人便知道她是人老成精,心里清明得很。 也不再跟她兜圈子了, 风灵直接了当的跟她打听起来, “春婆婆, 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叫阿木察的人吗?” “听起来很是耳熟啊?我记得谁家的小子是叫这个名字来着?但好像最近也没听说有人跑出去啊?”春婆婆呢喃着思考了一会儿,仿佛没有想起来的样子, 又问他们,“怎么,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他打着阿蛮部的旗号在外面惹事了?” “前段时间, 我们跟这个人之间确实发生了些纠葛。我不知道跟春婆婆你想到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但是我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 那个人目前已经身亡了。”风灵坦诚道。 “这、这……”春婆婆一时也惊住。 “而且,据我所知, 我打听的这个‘阿木察’虽然是阿蛮部出来的,但是已经离家十多年了。不知道春婆婆还记不记得这个人,以及他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亲人?” 春婆婆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又仔细回想了一番,才叹了口气, 告诉他们:“部落里同名的人不少,但是你要说十多年前离开的,那就只有那一个了。” 众人闻言,果然精神一振, 耐心听春婆婆介绍。 “那也是个可怜孩子。”春婆婆边回忆边说, “十多年前, 阿蛮部之外还有一个实力相当的敌对部落,叫由昆部。那几年两个部落发生过不少冲突,死了不少人,阿木察的亲人就在其中。后来……也许是亲人都不在了,他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没想到一走就是十多年,再也没回来过,如今再听到消息,却已经是天人两隔了。” 叶听寒几人沉默着,对春婆婆这番感慨也不做附和。也许他确实有一个不幸的过去,但是一想到他后面的所作所为,以及身上背负的那么多条人命,就令人难以生出同情。 但春婆婆也不过是有些念旧,她本人其实跟阿木察也非亲非故的,为他惋惜一会儿也就罢了。 叶听寒也适时道:“听说这边有火葬的习俗,我们这次还带了他的骨灰回来,原本想着或许能交给他的亲人,现在……” “你们有心了。虽然人没能活着回来,能落地归根也是好的。”春婆婆道,“明日我会通知祭祀的,到时候你们将骨灰交给他就好。” 叶听寒应下了。 春婆婆又问,“你们这回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之前所说的纠葛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阿蛮族的人帮忙,这也与之前的纠葛有关。” “哦?什么事?” “我们想求一份解蛊之法。” “什么?!”春婆婆顿时看着他们,惊疑不定,“难道你们之中有人中了蛊?” 风灵点头,主动说,“是我。” 这事说来话长,但在春婆婆的疑惑中,风灵还是简单讲了这一切发生的前因后果,以及他们能知道阿木察身份的原因。 因为牵扯到的阮道陵,也是季荀的师侄,春婆婆看了季荀一眼,又想到阿木察做下的这诸多恶事,有些怅然叹息一声,“作孽啊。” 又关心的问起风灵知不道自己中的是什么蛊?要知道大部分蛊对人的危害都还挺大的,尤其是母蛊死亡,子蛊很可能带着受体也发狂而亡。 虽然风灵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想来一般的蛊,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南疆了。 果然,听到风灵对身上蛊虫的反应描述之后,春婆婆脸色都变了! “傀儡蛊?他竟然也养出了傀儡蛊?!” 叶听寒他们此前就猜到了蛊虫类别,而且也见识到了蛊的威力。但也因为之前的经历,以及从阮道陵那里得来的二手信息,还以为这种蛊对南疆人来说也很常见呢。 但是看春婆婆惊讶的程度,又好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们哪里知道,虽然许多养蛊人嘴上也喜欢说养蛊控人,但是跟真正的能让人变成傀儡的蛊还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尤其是达到风灵所描述的那种程度,只怕整个南疆大小部落手里的蛊都翻出来,也找不出几只。 所以春婆婆在听到风灵的描述之后,才会如此震惊失态。 但春婆婆到底不是没经过事的人,还算及时的稳住了心绪,又跟他们讲解了一番南疆这边真正的蛊术情况。并且告诉他们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对于蛊虫来说,几乎没有万能的解蛊之法,而且大部分解蛊都需要由母蛊作为媒介来操控。如果阿木察把母蛊放在自己身上,那么随着他的死亡,被他种下子蛊的人,只怕很难再排出子蛊了。 不过,春婆婆也安慰她,“既然母蛊死亡后,你的身体也没有受到影响,那么没了母蛊的引导,其实跟解了蛊也差不多了。” “当然,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去帮你们请示圣女,也许她会有办法。还有你们担心的其他隐藏蛊虫的事,恐怕也只有圣女是最能帮到你们的人了。” “圣女?” “不错。”春婆婆解释道,“在南疆,女子才是天生的养蛊人。而其中最具养蛊天分的,则会被推举为部落圣女,终身侍奉蛊神。” 众人不由对这个圣女都生出了一些好奇。 但是春婆婆却没再解释了,只说明日会派人去跟圣女汇报此事,但是圣女事务繁忙,不一定会有时间插手外面的事。但是圣女一向和善,若真有事相求,她也大多不会拒绝。 “你们可以耐心等待,圣女有空的时候可能就会召见你们。你们也可以去部落里问问其他人。只是各家蛊术并不会轻易示人,你们也不要想着对族人动歪心思,圣女是绝不会帮欺负族人的人的。” 众人自然连道“不会”。 之后,各人吃完,各怀心事的去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 不等叶听寒他们有所行动,阿蛮部的圣女反倒主动来找他们了。 在一众随侍拥簇中的圣女,并不如叶听寒他们在江湖魔道中所见的一些“圣女”具有旖旎韵味,反而像是个邻家姑娘,脸上挂着笑意,给人感觉颇为亲近。 但是,尽管容貌还显得如十八九岁的模样,眼角笑意中蔓延出来的几丝细纹还是昭显出她的年纪并不算太小了。 她身上由时间沉静的气质,也让脸上温和的笑意透出些疏离来,让人感到亲近的同时,也不敢生出冒犯的心思。 圣女让随侍退下。 跟随的众人应喏后退,却不真的离开,而是分散在木楼外守卫等待着。 圣女这才去了春婆婆面前,微微点头,叫道:“春姨。” 风灵几人不由互相对视一眼。听她挥退众人,还是用的方言,没想到叫春婆婆这声,却是一口利落的中原官话。 “圣女怎么过来了?”春婆婆问。 “听说春姨这里来了几位客人,我过来看看。”圣女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季荀的身上,但又很快移开。 “那圣女来得正巧,他们几位正好有事想求圣女帮忙呢。”春婆婆指着风灵他们说。 圣女这才把目光又转向他们。春婆婆给他们一一介绍过后,又将事情简单说了。 在听到阿木察的名字时,圣女显而易见的顿了下,之后听闻他的死讯,也颇为感概的哀叹一声。 “此事归根结底,阿蛮部也没法脱了干系。既然阿木察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们阿蛮部也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的。”圣女承诺道。 “那就提前多谢圣女了。” “诸位不必客气。我本名莫寻,你们也可以叫我阿寻。”莫寻又对风灵说,“我对你身上蛊也有些好奇,不过具体情况,可能还要去我那边用特殊方法确定。而且你们所担心的其他蛊虫的克制办法,我也需要时间研究。” 风灵他们也没有异议,又谢了一番。 见莫寻视线再次落在季荀身上,仿佛有话要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虽然内心好奇,但几人也颇有眼色的先拱手告退。 等人都离开了,莫寻才施施然朝季荀道,“大哥既然回来了,也不问问小妹过得怎样,现在连声招呼也不想和我打么?” 季荀这才抬眼看她,声音没什么起伏道,“长大了。” 莫寻闻言笑了一下,“是啊,小妹长大了,大哥也老了。大哥不问我过得如何,我却想问大哥一句,这些年过得如何?” 不等季荀回话,莫寻紧接着说,“方才,若不是那两人年纪明显不对,小妹我差点都没有认出大哥来。” 季荀听出她话里的挖苦,平常刻薄刁钻的嘴咬得更紧了紧,但最终也没吐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春婆婆见状有些不忍,有心想劝和,但是两人都不需要。 莫寻叫来阿兰,让她扶着春婆婆先下去休息,然后才平静的问季荀,“娘亲的死讯都没能将你叫回来,我想这回你应该也不会大发善心的、为了给几个生人引路就回来吧?” “……我对她身上的蛊也很好奇。” “你那个侄徒孙?” 季荀点点头。 -------------------- 第60章 阿蛮部的核心区域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 圣女的宫室在山体的背阴面, 几乎占了建筑的一半。因为主要职责是培育蛊虫,圣女宫内外守卫更加戒备。 除了圣女,居住在圣女宫的除了普通女仆之外, 还有从族中特意选拔出来的有养蛊天赋的女侍。 这些侍者不跟女仆一样做婢女的事情,而是每人分配了专门的蛊室专职饲养蛊虫, 半是师从的跟在圣女身边学习, 等到当届圣女卸任的时候, 首先会从这些女侍中选拔下一任圣女继任。 圣女是不能婚配的,但是女侍却没有那么严格, 在二十岁没有遇到圣女交替的话,就可以自行嫁人了。她们在圣女宫培养的蛊虫的互相保密的, 彼此间还有一层竞争的戒备, 只有当上圣女,才有权限知道里面的所有机密。 莫寻答应帮风灵看看身上的蛊, 但是叶听寒、上官清等其他闲杂人等是不能轻易入内的,连她亲哥季荀也不能破例。 叶听寒不太放心让风灵孤身涉险, 以自己也有可能中蛊的话说服莫寻。 莫寻奇异的看了他一眼,倒是坦坦荡荡的样子,同意让他与风灵一起。 女侍大多只有一间蛊室, 圣女却没有限制。 莫寻将两人带到一间阴暗潮湿的密室,歉意道:“蛊虫培育环境特殊, 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自然连声“不敢”。 莫寻便也更和气一点,“虽然一般来说,蛊虫在人体内隐而不发时,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伤害。若是你们体内蛊虫能够一直保持‘安静’, 也许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加安全。但是蛊亦有灵, 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不出意外。所以彻底排出蛊虫, 确实更保险。” 认可完风灵的做法,莫寻又耐心的解释说:“但也正因为你身上的蛊虫在你体内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我必须先唤醒它、了解它,才能找到破解之法。这个过程中或许会有些危险,但我会尽量把隐患降到最低的。” 莫寻又细说了一些流程,让两人更加安心,这才留下两人单独呆在室内,自己带人离开了。 其实那些流程跟阿木察的办法也大差不差,都是潮湿阴冷的环境,以及毒虫的噬咬。只是这里有石床和特意准备的干净被褥,每日定点有人来送饭……虽然听起来看起来都很像在坐牢,但其实除了不能出去,他们两人感觉都还挺好。 风灵不是没吃过苦,加上有阿木察在前,莫寻准备的都算不错了,从每日送饭的人来看,他们也不是特意慢待。 而叶听寒在师门闭关的时候,可能比这里条件更差,只不过这里更潮湿一点罢了。 两人安心的呆了三天,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莫寻让人把他们接出来,待两人重新洗漱过后,再次聚头,大家都不算太意外。 叶听寒功法的特殊和风灵百毒难侵的特殊,应该也不算是秘密了。他们虽然没有特意跟上官清和梁如是说明过,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他们心中应该也猜到了。 而莫寻,虽然也没有特意跟她说过,但是有季荀在,这应该对她也不算是秘密——来的路上,莫寻就跟他们说过她和季荀的关系。 “看来基础的引蛊是没有用了。”莫寻先下结论,然后说,“之后我会用相斥的蛊虫激起它的活性。” 叶听寒眉头微皱,风灵体内已经有一种蛊了…… 第49节 他追问道,“新的蛊虫需要种入体内吗?” “不必。”莫寻理解他们的顾虑,安抚道,“只需要跟新的蛊虫保持一定距离之内就可以了。” 说完,莫寻又解释了一句,“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戒备,像我们这些养蛊之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不止有一条蛊虫。蛊性有灵,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怖。” 风灵和叶听寒对视一眼,也有些惭愧的笑了下,风灵说,“其实恐惧的是未知。正因为我们对蛊虫几乎是一无所知,才会这么草木皆兵,让您见笑了。” 莫寻好脾气的笑笑,并不介意。 之后风灵和叶听寒又进了一个新的密室。 这是一间仿佛从巨石中掏出来的内室。上下及四面墙壁都是一体的石质,连门也是石头嵌合的。 不过比起之前那个,这个密室要更加狭小,却也更加干燥。里面仍然留了仿佛一体刻出的石床,上门依旧准备了干净被褥。 虽然四面都是封闭的,但是以叶听寒的内力,可以清晰听见外界的鸟语风声。连风灵都若有所觉。 很快,有人送来一个宽大圆扁型的竹篓,小心的放在密室角落。然后指示两人凑近讲解。 原来里面悬空堆叠了两三层,每层竹篓里面都放了不同的布包,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是风灵闻着像是混合配置的药材。竹篓最里层是一个两手合围大小的铜炉,整体是一体中空的,只在顶部有几个嵌合的小眼儿。 沿着铜炉,有一根长长的铜片从编织稀疏的竹片中延申而出。那人指着伸出来的铜片说,“外面这个栓子看到了吗?” 见两人点头,她才细致的往下讲,“待会儿等我出去关了门,你们再数几息的时间,然后再拔掉这个栓子。记住拔栓子的时候不要离得太近。” 说着,那人大概比划了一下距离,说:“之后也不要跨过这个距离,否则不能保证你们不会再次中蛊。而且拔的时候也不要太粗鲁,小心一点,不要将篓子打翻了。” 离开前,来人再次提醒他们,“不管这次成不成功,我们都要在两天之后,也就是第三天的清晨才会过来开门,这中间不会过来送食水。” “不过这两天本来也不能吃东西,所以室内也没有准备吃食。”她指着石床旁边一个中等陶缸和旁边一个木桶说,“那里是刚换的清水,可以饮用和洗漱。” 叶听寒和风灵才吃过东西,里面又有水,熬过两天饥饿不算太难。 那人仔仔细细交代清楚,确认没有遗漏了,这才谨慎的出去,关上石门。 叶听寒和风灵受她影响,也有些慎重。 等听着外面脚步声离远了,叶听寒才将风灵赶在身后,自己走到那人划定的范围外,将铜片轻轻一扯。以他的“眼力”,看到铜炉的顶部的几个小洞眼都被打开了,便立马松开手,也退远了。 * 阿蛮部少有的一座孤坟前,莫寻挥退了随侍,静静的祭拜着。 今日是她母亲的忌日,圣女每次都要祭奠很久。因为不喜随侍在侧,他们都退得比较远。 不久,一道脚步声靠近。 “我还以为你要找不到地方呢。”莫寻头也不回的说。 季荀走到莫寻身侧,沉默良久,才从她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三根香来,点燃插进墓前的泥土里。 莫寻冷眼看着,也不说话。 还是季荀率先打破沉默,“拿到蛊虫就行,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放心。除了促成一对有情人,你的侄徒孙半根毫毛也不会少。” 话里的火药味甚浓,但是两人表情都算平静,莫寻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意。 季荀也语气如常道,“那个叶听寒在江湖上有点名声,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宗门,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季荀看她一眼,“即便是有蛊或者毒,也不是万能的,我们都知道其中的限制。尤其那些武林高手,想要发挥作用,得先把毒下在他们身上。” 莫寻却说:“什么时候我也能跟你称‘我们’了?” “……” “你是你,我是我。我是阿蛮的圣女,我只希望让族人更加强大。你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也不关心,只要不要牵连到我们阿蛮的人就行。” 季荀却突然笑了起来,除了毒术以外,还甚少有什么事让他这么开怀。 他们兄妹,果然还是一样的人。 莫寻被他笑得蹙眉,就这么看着他笑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暗道“有病”,转身走了。 暮色沉沉,季荀独自留在坟前烧纸。 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乌云,越积越厚,最后如石子落下,大颗大颗的砸在人身上,也将尚未燃尽的纸灰浇得泥泞稀烂。 叶听寒和风灵安静的坐在床边,仿佛也能透过石壁感受到这股雨势。 与之前的密室不同,这回是真正的完全封闭无人打扰。两人不由都有些神思不属。 尤其是不知道是否是新的方法又效果了,风灵感觉体内血液逐渐躁动沸腾。 叶听寒若有所感,看着她脸上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抓住她的手,有些担忧,又有些晦暗念头,“你没事吧?” 被抓住的手带来了一点清凉,喷在耳边的鼻息搔起一阵痒意,让她忍不住撇过头。可是更大的凉意就在旁边吸引着她,让她抗拒又忍不住伸出手,落在他胸口上,想要退拒,却又好像只是更深的按了按。 这次的以蛊引蛊应该是有效的。 因为叶听寒仿佛也感受到体内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在流动,他感觉自己隐隐察觉一缕不属于自己的思绪在晃动。 叶听寒低垂着头,与风灵的眼睛互相深深的凝望着。 “你还清醒着吗?”出口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 风灵缓慢却清晰的点一了下头。 -------------------- 第61章 起风了。 这场雨下得很突然。 即便是在多雨之地的南疆, 也是少见的势猛。 狂风骤雨中,有调皮的小孩儿不顾大雨仍留在外面玩耍。他在河边捡到被雨水拍打湿润的贝壳,好奇的撬开贝口, 用手指卡住开口,不让贝壳合拢。指腹伸进去触及到的软嫩感觉有些奇异, 他下意识的揉了揉, 看到旁边有一节木棍, 他捡起来,小心却又残忍的捅进贝壳。 这下贝壳彻底被木棍卡住合不拢了, 里面的软肉无助的推拒着木棍的侵入,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最终只能在粗暴的搅动中被捣成烂泥。 直到小孩听到父母在雨中的召唤, 这才扔了木棍和贝壳,拍拍手回家了。只剩被掰坏的贝壳敞开着瘫在河滩上, 贝肉被捣成汁液淌出缝隙。 雨终于停了。 然而不多时,又下起来了。 南方的雨水实在充沛, 大雨骤起骤歇,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色暗了又亮,这雨也断断续续的下了两日。整片天地仿佛都被洗涮得焕然一新, 草木葱翠,生机勃勃, 完全看不出之前在风雨中狼狈拍打的模样。 风灵睡得很沉。 叶听寒将两人清理妥当,估摸着时间应该还早,又和衣躺回床上,将风灵捞进怀里, 紧紧箍着。 风灵皱着眉, 不耐的扭了扭, 最后找到个舒适的位置,又安稳的睡了。 不过这一觉也没有睡多久。 石室中虽然看不到外界的变化,但是叶听寒却能“感受”到。 不知道这石室外面是哪里,这两日一直下着雨,哪怕风灵也能听到点动静,只是思绪时常被扯回混乱之中,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罢了。 叶听寒记挂着今日早上会有人过来,因此“听”着外面开始有一两声鸟雀叫起来之后,还是将风灵提前叫醒了。 风灵迷迷糊糊睁开眼,刚看见近在眼前的叶听寒时还有些愣神,但转瞬间想起什么,有些窘迫的撇开头。等了两息,那人还没退开,反而落在身上的视线更加灼热,风灵也不得不板着脸推开了他。只是通红的耳尖透露了她内心仍未平静。 风灵坐起来检查了下衣服,早已穿戴妥帖。身上的感觉也很清爽,明显也已经清理过。风灵按了下发热的耳根,随即又若无其事的下床来。 缸里还剩些清水,两人只简单漱了口,又擦了下脸。 趁着人还没来,风灵目光不由落到那个竹篓上。 叶听寒察觉到她的动静,轻轻的拉住人。 风灵脚步一顿,转头安抚他说,“放心。” 叶听寒犹豫了下,才放开手,跟着风灵一起,跨过“界限”,走到竹篓旁边。 熏了两天,下两层竹篓里的布包气味已经彻底混合,但仍有几种气味,即使混杂其中,风灵也能辨别出来。这几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密室,但是在外的那短暂时间,风灵就发现了这种气味在圣女宫尤为常见。 可惜她记住了气味,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散出来的。 两人简单查看过后,又回到石床边坐下。 这时候他们又发现一点一点被遗忘的异常——他们不必开口交流,也能“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只是这想法不算特别明确。 风灵试着集中心神,叶听寒就发现自己感受得更清晰了。反之也是一样。 不等两人尝试更多,风灵就通过叶听寒知道外面来人了。 石门发出一阵粗噶的响动,那日送来竹篓的人就又走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她先下意识往竹篓看去,又走进看了下,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不由对风灵和叶听寒的听话生出些好感,温和的让后面一人带着风灵他们去见圣女。而她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人去拿竹篓。 风灵和叶听寒对视一眼,都没有多问。 跟着带路的婢女,他们去的却不是上一次见莫寻的地方,而是一个底下冰窖。 天气逐渐炎热,别说还是偏远的南方,能存到这么多冰,实在令人诧异。 越靠近越能感到寒冷,尤其风灵身上衣服还比较单薄,让她不禁抱住了手臂。 叶听寒牵住她的手,试探着输送了一缕内力。不知道是否因为子母蛊的联系,她体内的蛊虫也没有暴动。 随着叶听寒内力的烘托,风灵感觉也好了很多。 婢女将两人送到冰窖门口就止步了。风灵和叶听寒继续走进去,因为他们看到莫寻正坐在里面的桌椅上等着他们。 “你们身上的蛊要及时取出来,暂时不能饮食,要辛苦你们多忍耐一会儿。”莫寻见到两人,温言安抚道,“不过这次应该可以成功,顺利的话不用等很久。外面已经在准备饭菜了,到时候出去正好再好好招待二位。” 两人没有多话。 风灵问:“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用太复杂。”莫寻说着,引着人走到冰块包围着的一个袖珍铜炉前,“只要从十指各取一滴血滴入在这里面就可以了。” 风灵看向旁边托盘中准备的两根银针,顿了下,才走上前,快速的在十指指腹各扎了一下,挤出十滴血到铜炉里面。叶听寒紧随其后,也挤了十滴血。 莫寻这才上前,“你们稍等片刻。” 第50节 让他们两个去旁边坐着,自己则背对着他们在铜炉前摆弄着。直到感觉身后没了动静,莫寻又继续往铜炉里添了些东西,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倒在桌子上的两人。 不知什么时候关上的地窖门又重新打开,走进来十来个垂眸恭敬的婢女。 “带过去吧。” 婢女们轻声应下,靠近两人就要把人拖走。 然而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几个女婢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耳边一阵风过,眼前就空了。再抬头,她们圣女已经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而那两个刚刚还在昏睡的人正清醒的站在圣女身后。 “二位这是做什么?”莫寻制止了要冲上来的婢女们,还算冷静的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恕我们小人之心。不过,我们也想不通,圣女为何要给我们下药,又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莫寻一脸惊讶的样子,“什么下药?” 说着,仿佛想通了什么,让婢女没都退下,才略有些无奈道,“实在怪我们招待不周。是我耽误太久时间了,二位这两日在石室中应该十分饥饿疲惫,才会昏睡过去。外面的菜食应该已经备好,我方才是想叫人先带你们出去休息。” 要不是风灵对药物敏锐,叶听寒的功法特殊也能察觉不对,只怕还真的信了。 风灵从托盘中拿回自己用过的银针,又走到莫寻面前,其实有些好奇的问:“您说您与我师叔祖是亲兄妹,那关于我们的事,他没有跟你提过吗?” “我虽然才拜入七绝谷的门下,可是分辨出你用的这些药物还不算什么问题。”风灵拿着银针在她眼前晃了一眼,“而我此前之所以能够压制体内的蛊虫,则是因为我体内有能与之相抗衡的毒。这针尖上的与其说是血液,不如说也是毒液。” “你说你们南疆几乎人人体内都有蛊,就不知道您身上的蛊跟我身上的毒相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呢?” 风灵恍然想起似的,“对了,我身上的蛊应该还没有引出来吧?我不知道你们一般是怎么下蛊的,但是我身上的蛊,好像可以通过血液种下哦?” 莫寻脸色一僵。 在风灵仿佛真的要将手中带血的银针扎在她手上时,终于还是□□脸来,往后躲了一下,但又被剑刃压住,不敢乱动。 她想,她在这南疆偏安一隅,也许真的是有些夜郎自大,仗着蛊术傍身,便轻视了外界的毒术和武功。 但是莫寻自恃最重的其实并非蛊术,而是审时度势和洞察人心的眼光。 季荀有件事说得不错,即便毒蛊再强,也要先下到人身上才能发挥作用。甚至遇上一个不好,对方能在蛊、毒发作之前,反而先要了自己性命。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先博取了他们的信任,又特意耗空了他们的体力,又在他们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再加上最后一层药物的保障。 没想到弄巧成拙。 她其实听进去季荀的话了,但还是低估了叶听寒的耐力,以及对风灵的判断。 在她的设想中,风灵虽然看起来懂得不少,但身体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甚至偏瘦弱的女子。只要先放倒叶听寒,风灵应该更不成问题。或者是只放倒了风灵,也能拿她做威胁。 没想到,竟然两个人都不好解决。也是她低估了她对这些毒药的敏锐。 相通这一切,莫寻也并不沉浸在失败的情绪中,反而果断的转变态度,诚恳的道歉:“抱歉,是我一时贪欲,蒙蔽了心智。好在尚未酿成大错,二位想要如何泄愤,我都绝无怨言,” 好在她并未判单错,两人并未咄咄逼人。 风灵和叶听寒并非看不出她的心思,不过对视一眼,叶听寒还是收回剑,两人准备听听她要怎么说。 -------------------- 第62章 回到圣女宫内, 莫寻让人上齐饭菜,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桌上只剩三人,莫寻再次举杯致歉, 先饮为敬,以示饭菜绝无问题。 风灵撇过一眼, 微不可察的朝叶听寒点了下头, 两人才相继饮下。一边吃饭, 一边听莫寻解释。 除非能将人彻底解决,否则莫寻一向不愿与人结怨。 她也知道, 有此一遭,之前的信任只怕所剩无几, 所以自己要尽量诚恳, 不要隐瞒。 莫寻确实是一时贪念,但是, “我对二位本人其实是没有恶意的。虽然这听起来很像是狡辩,但是, 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族人。” “我知道,这么说并不能减轻我的错处, 但是……”莫寻叹了口气,才说, “我曾经听过不少你们中原人保家卫国的故事。虽然,我们阿蛮部也许连你们的一个县郡都比不了,但这也是我的家园。我也无法忍受它被别的部落践踏,让我的族人甚至我自己, 背上枷锁, 成为别人收缴的奴隶。” “对我们这些部落来说, 除了械斗,最主要的斗争就是蛊。在十多年前,由昆部势大,并且不断扩张。阿蛮部势弱,但也仅次于由昆部,比一般小部落要强。由昆部便想拿阿蛮部示威,一来杀鸡儆猴,二来除去一个有力的对手。没了阿蛮部在前面挡着,到时候只怕周边小部落不是迁移就是倒戈。” “当时,靠着我的天赋和族人的努力,硬是从蛊术上拉近了两个部落的差距,之后这些年来,我们蛊术便渐渐压下由昆部一头。但是,我们也没法完全压下他们。之前没能拿下阿蛮部,由昆部更加记恨在心。在蛊术一道上,也并不落下我们太多。而一旦由他们抢先占了优势,到时候阿蛮部必定迎来更猛烈的反扑。所以,我才这么迫切的想要研究出更强的蛊。” “而你身上的,则是一个最好的突破。” “由子蛊顺利转化为母蛊,还能成功分化出又下一代的子蛊。而且,不仅三代之间还能保持正常的作用,受蛊人的身体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损伤。” 说到这里,莫寻又略带歉意的说,“其实,你只要不肆意的分化子蛊,就不会因为蛊虫被削弱得太狠导致反噬。不过,你身上的蛊虫分化条件其实并不简单,不是血液交合就能成功的。” 看出两人脸上的疑惑,莫寻则意味不明的解释道,“至于叶少侠身上的,其实是通过另外的方式种下的。不,应该说是分化和中蛊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两人闻言,顿时生出些食不下咽的尴尬。 莫寻倒也没继续打趣,而是解释道,“而之所以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分化,则是因为傀儡蛊原本就是由情人蛊分化而来的。” “你身上的蛊性特殊,虽然按之前的描述,更像是傀儡蛊,但是我还是想试试可不可以分化成情人蛊。现在看来,它确实返祖成功了,而且还同时拥有了两种蛊的特性。” 说道这里,莫寻略微激动的神情才冷静了一点,坦诚道,“虽然我确实可以通过你们的血液去研究,但是到底太慢了,而且能不能成功也不好说。所以我才动了心思,想直接剥出你身上的蛊……而这,对你的身体反而可能造成更大的损耗。” 莫寻斟酌的措辞委婉了点,其实不只是损耗,而是几乎很难保全性命,即便一时保住了,损耗了基底的身体最多也撑不过两三年。 “你们的情况原本不需要再多加干预的,原本我只是想趁机查看你身上的蛊虫状态,但是等了解后,我却为了一己私欲,差点拿风姑娘你的安全冒险……” 说着,莫寻又喝了一杯,道了声抱歉。 风灵和叶听寒也有些沉默。 原本想着驱除蛊虫会更安心,谁想到却是更大的危险。 而对莫寻,诚如她所预料,两人对她的话也没有尽信。 但是两人显见本事不凡,加上季荀曾经提醒她,叶听寒背后师门力量更大。 如今莫寻算是端正心态,不仅不希望双方结仇,更希望能化解这番纠葛成为朋友,他日在阿蛮部陷入危机的时候,还有足够的力量作为外援。 因为心里还抱有更大的期盼,为了能打动两人,化解恩怨,莫寻决定再向两人坦露一些心事。 “其实,我与阿木察也算故人。” 风灵原本准备夹菜的手都顿住了。同是阿蛮部的人,而且两人年纪相仿,以前是旧识也不足为奇,但是让她特意提出来,应该关系不仅是朋友这么简单。 与叶听寒对视一眼,皱眉问道,“所以,你也是想为他报仇?” 莫寻笑着摇摇头。 经过一番解释,两人对她的态度多少还是缓和了点。而想要更进一步拉近关系,适当的私事倾诉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缓和点。尤其对方为人正直且没有“威胁”,有时候适当的递出些无伤大雅的把柄,可能更容易获得对方的信任。 之前春婆婆说阿木察是在十多年前,阿蛮部与由昆部发生冲突后,不想呆在伤心地而离开,其实没错。但是他却不是因为在阿蛮部牺牲的亲人,而是因为莫寻准备接替圣女之位了。 莫寻的母亲尤氏是中原之人,而她和季荀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当初,尤氏带着小小的季荀和身边的婢女春姨,不知道怎么逃到阿蛮部附近的,后来被莫寻的生父救下,带到部落里,日久的照顾下,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亲,并很快生下了莫寻。 尤氏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过去,生下莫寻后,为了融入阿蛮部,对季荀也有些冷待。但是莫寻很喜欢粘着哥哥。只是他们毕竟是外人,尤氏和季荀、春姨三人始终游离在部落之外。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季荀和尤氏爆发了一番争吵,就此离开了阿蛮部,再无音讯。 季荀走后,莫寻不得不走出家门寻找其他玩伴,于是跟附近的阿木察越走越近。 少年慕艾,情窦初开。原本一切都顺理成章,只等莫寻二十岁从圣女宫出来,两人便能在族人的祝福下结成夫妻。 可惜,由昆部打来了。 部落里接连死了不少人,阿木察的亲人也在其中。但也因此,让两人的感情更紧密了。莫寻发奋要培育出强大的蛊虫,为部落出力,击退由昆部。为族人报仇,也为阿木察的亲人报仇。 莫寻成功了。她原本就是圣女宫极有天赋的几个之一,在蛊神的眷顾下,她培育出了比由昆部更厉害的蛊,不仅击退了由昆部,还重创了他们。让他们不敢在短期内再找事儿,为阿蛮部赢得了喘息之机。 但是上一任圣女也在这次冲突中劳累过度,体弱不支的倒下了。 下一任圣女,毫无悬念的落到了这次贡献颇大的莫寻头上。 想到阿木察,她也曾犹豫过。但是由昆部的退走只是一时的,等他们恢复元气,一定会重振旗鼓卷土而来的。 从小受到尤氏和春姨的影响,莫寻对她们口中那个中原也颇为向往,但是阿蛮部才是生养她长大的地方。她也想像那些故事中的人一样,勇敢的包围自己的家园,哪怕需要牺牲自己。 ——再说,等她帮部落度过这次难关,她还可以找机会卸任。虽然当圣女默认要到死亡才能换届。但是,虽然很少,曾经也不是没有过中途卸任的例子。再大不了,她到时候跟阿木察一起偷偷离开,正好还可以去她母亲和春姨口中的中原看看。 可惜,愤怒的阿木察根本不听莫寻的解释,自从莫寻接受接任圣女之后,他就认定她要背叛曾经的承诺,要抛弃他,享受圣女的荣耀。 解释不通,莫寻也生出火气,难道在他心中她就是那样虚荣的人? 如今部落存亡关头,他就不想一起保卫族人,也为他的亲人报仇吗? 但是在阿木察听来更像是借口了。由昆部的人已经退败了,他亲人的仇也算报了,她却仍然接受当圣女,显然并不像她口中说得那么正当。 莫寻不断强调部落的危机并没有解除,但是阿木察根本不信,只觉得她找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两人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双方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但莫寻心中对阿木察还生出一股淡淡的失望。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而莫寻最后的神情更像一根刺扎进了阿木察的心中。 之后阿木察就独自离开了阿蛮部,再也没回来过。 不,他其实回来过。 在她的带领下,阿蛮部逐渐以蛊术稳稳压过由昆部。当时的部落应该步入了稳定期,至少好几年内,由昆部应该都不敢妄动。 可是莫寻却没办法像曾经那样理直气壮的说,只是为了部落的安稳,才选择做圣女。 因为当上圣女之后,关于蛊术的一切,才终于在她眼前揭开了所有面纱。除了亲人、爱人、族人,她还热爱着蛊术。所以才能凭借着天赋和努力,达到如今的成就。而这样的反馈,也让她更衷心的信奉着蛊神。 如果离开,就要放弃这一切。 她做不到。 即便以后或许还能凭借自己的兴趣继续研究,但是怎么能比得上她如今在圣女宫呢? 又如何能及得上……如今的地位。 -------------------- 第63章 所以, 莫寻只当他从来没有回来过。 但是物是人非,变得也不止她一个。阿木察悄无声息的回来,却没有两手空空的离开。 第51节 当初她还是女侍时, 无意间跟阿木察提过一些圣女宫内的事情,以至于如今让他找到机会, 偷走了族中部分蛊种。之后他又辗转中原, 结合了从七绝谷学到的东西, 不惜人命的养成了这种极品蛊虫。 结果,最后一切又以这种方式回到部落, 实在是命运弄人。 莫寻说完,风灵和叶听寒信没信不论, 至少桌上氛围确实缓和了很多。 只是看起结果, 显得他们白折腾一趟,还搭上叶听寒也中了蛊。实在是有点儿得不偿失。 再说, 他们这次更想找的其实是蛊虫的克制之法。 之前阮道陵给过防范蛊虫的药,但是那也是预防的办法, 且局限颇多,稍有不慎还是很容易中招。一旦中了蛊,那药也没什么作用了。 风灵垂眸思考着, 无意间,那股熟悉的味道又飘入鼻尖。 风灵眼神微动, 循着气味,看到了摆在室内的一鼎香炉。她望着上门浮动的细烟,好奇的问:“这是熏的什么香?很奇特的味道,好像只在这里见过。” 莫寻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随口回道, “也不算是什么香, 这是百子木的果,阴干后焚烧的。” 顿了顿,莫寻想,这在部落里也不算稀奇事,便有意买好的解释道:“熏烧这种果子,不是为了熏香,而是它的气味可以帮助蛊类进入休眠。圣女宫内的蛊室密集,蛊类繁多,为了防止意外疏忽,这里常年都熏着这类香。” “除了百子木果,还有几种菇类,和肉荣花粉、白木树皮,也有类似效果。你们来的时间晚了点,若是刚开春部落里的人开蛊的时候,各家屋里屋外都是这种味道。这些东西熏出来的气味对蛊虫助眠,对人却没什么影响。你若是感兴趣,圣女宫里存了不少,我可以送你一些。” 风灵确实挺感兴趣的,便没有推辞。 万物相生相克,蛊虫出自南疆,那么这里也最有可能生长着它们的克制之物。 风灵想,如果从这里得不到克制蛊虫的办法,也许可以试着用这些东西调配出抑制的解药。 * 一场南疆解蛊之旅算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莫寻赠送了不少抑制蛊虫的香料以及一些方便携带的种子,其他一些风灵感兴趣的花草虫兽,莫寻也备了不少。接受了她的示好,作为回报,对于她想知道的风灵身上蛊虫的一些细节,她也是知无不言。 季荀却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想要在阿蛮部继续呆一段时间,并且叫风灵带话给阮道陵,他之后可能也会去中原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也拐回七绝谷。 风灵自然是没法左右他的。 来时五人,回去却只剩四个。 回到七绝谷,阮道陵听过他们的解释后摆摆手,并不太在意季荀的去向,反而对风灵带回来的东西更感兴趣,对她称赞,“不愧是七绝谷的徒弟”! 之后投入专心的研究之中,连叶听寒提出要风灵先跟他们一起回中原也没有反应,只摆摆手,随他们去。 只是等他们真的要离开的时候,阮道陵还是亲自出来送别,并且拉着风灵道:“好徒弟,你可要记得回来呀!” 都已经薅进家门的苗子不能再跑了吧? 风灵笑着答应。 南方马匹难得,七绝谷也不多,阮道陵只舍得给他们备了一辆马车——还是跟着风灵带回来的。 四人坐上马车,一路往北而去。 行至南疆与中原边界的一个渡口时,意外碰上一个熟人,东方若望。 他身边还跟着一对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迎面走过来,见到叶听寒他们,也是一愣,然后一喜。 “叶兄!” “叶大哥!” 车内的人闻声掀开车帘,那几人见到,又开始“上官姐姐”、“上官妹子”、“梁兄弟”的叫起人来了。 叶听寒把马车赶到近前,跳下车,也朝她们一一打过招呼:“东方兄,云兄弟,云姑娘。” 车内三人也都依次下来。 云月见到上官清,率先上前亲热的保住她的手臂,“上官姐姐,又见面了。” 上官清笑着应了一声。 几人都是旧识,直到风灵下了马车,众人才一齐好奇的看过来。 见到她下车时,叶听寒上前扶了一下,云月下意识撅了一下嘴。作为从小习武的人,她不太看得惯这种看起来娇滴滴的女人,总觉得做人不太爽利,尤其…… 云月偷偷看了上官清一眼,明明跟在叶大哥身边的一直是上官姐姐。 但是看着上官清并没什么异样的神情,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也许就是叶大哥为人亲和,顺手搭了一把。 结果叶听寒给双方介绍时,一开口就把众人惊到了,“这是我未婚妻,风灵。” 连东方若望都惊讶的看向他们,又看看上官清,想起上次分别时听过的名字,好像就是这个…… 叶听寒又向她介绍另外三人,“这位是我朋友东方若望,他们二位是云龙镖局云家兄妹。” 东方若望神情还算自然,客气的朝她打招呼,“风姑娘。” “东方公子。” “不必客气,叫我东方就行。” 云家兄妹也回过神来,上前打招呼道,“我叫云秋。” “我叫云月。” “云兄弟、云姑娘。” …… 互相见过之后,叶听寒才问起东方若望,“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只有他们两个,云家的人呢?” 实在不怪叶听寒这么问,云家兄妹出行一向是众星拱月,少见这样落单的时候。 东方若望便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再详说吧。哎,也幸好在这里遇到你们了,我也算能轻松一会儿了。” 叶听寒笑着摇了摇头。 东方若望喜欢看热闹,但很少凑热闹。上次跟着他们剿了一次山贼,就迫不及待地找借口跑了。这回儿明显是不能见死不救,被迫带了两个小尾巴,还一时没办法甩掉,指不定心里怎么叫唤呢。 几人先上了马车,东方若望跟叶听寒坐在外面赶车,一边跟他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家的镖队是在跟镖返程的途中出事的。 当时他们正路过一片林地,云秋云月因为早起赶路还有些困,两人都在马车上躺着补觉。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是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周围起了很浓的雾,连两三步之外的地方都看不见了。 两人当时在一辆车上,离得近,还能看见彼此,加上感觉马车一直在往前走,就没太在意。直到醒了有一会儿,一直没听见人说话的动静。叫了几声人,也一直没有回应,甚至周围连道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两人这才有些慌了起来。 但是周围的雾实在太浓了,兄妹俩害怕走散,也怕走失迷路。两人出行一向不敢少带人,就是因为他们自身的武功很一般。如今也不敢冒然出击,就只能互相依偎着任由马车往前走。 迷雾中不知道时间,据他们自己说,中途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了,但他们显然才出林地不远。而且雾虽然已经散了,但镖队的镖师全都不见踪影,连车马都只剩他们身下的这辆。 两人不敢独身返回涉险,便驾着马车想去找到有人的地方叫人。 只是两人不认识路,这边人烟又稀少,好不容易遇到个下地耕作的老汉,却发现双方都听不懂对方的话。他们比划着交流一番,几乎都快放弃问路了,最后连蒙带猜的过了两个岔路口,才遇上正好路过这边的东方若望。 那一刻,他们简直比见了亲人还激动。 等两人将之前的经历告诉他之后,东方若望估量着入城的距离,便又先带着两人返回去查看情况。 好在才走过的路两人还记得。顺着来时的车辙,他们很快又回到了林地前。 有了他们眼中的高手陪着,两人的胆子都跟着壮了不少。两人下了马车,跟着东方若望一起进入了林子。 结果他们穿行了几次,都没在附近找到异常的痕迹。别说打斗或者血迹了,就连车印都没有了。 搜查无果,三人只好返回,结果就他们搜擦的这片刻功夫,停在外面的马车也不见了。 三人默然无语。 云秋云月更为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感到恐惧,加上时间不早了,连都拉着东方若望想要先离开。他们云龙镖局在城里也有分局,可以先去分局里通知一声,甚至跟官府报了案,再派人过来。 东方若望虽然笃定是有人装神弄鬼,但是方才他竟然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动静,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他便头疼的带着两人先离开了。 能在岔道上遇见叶听寒他们实在是意外之喜,尤其他们还驾着马车。 如果以他自己的轻功回城,那要不了多久,但可惜的是云家兄妹不仅武功一般。他们镖局练的还多是外门拳脚功夫,两人其实又是娇生惯养惯了的,实在是连累他也得陪着一起走。要不是看两人年纪还小,又是天色渐暗,又是荒郊野外,他是真不想再拖着两条尾巴了。 -------------------- 第64章 不过, 现在可以把包袱甩给别人,东方若望又来了精神。 努力将事情往严重了讲,打算拖着叶听寒他们查查看是什么情况, 自己虽然在旁边凑热闹,但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搭把手的。 叶听寒:“……” 虽然两人相处并不多, 但是这人性情还真是如传言一般, 随性洒脱。叶听寒自然看得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并不觉得生气。性情中人,哪怕只见过一次, 彼此印象不错的话,都可以成为朋友。 叶听寒还记挂着之前蛊虫的事没有解决, 不过阿木察已死, 明面上的危险没了。之前的线索也只查到了程家,隐患既然还没有浮出表面, 再等一等也不妨,便答应了先留下查探此事。 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云家兄妹知道这次的事只怕还得依靠几人继续帮忙,便不让他们去找客栈,热情的邀请他们去他们镖局落脚。 反正要先送他们兄妹过去, 几人也没多说什么。 虽是分局,但是主事的也是云家人, 而且还是兄妹俩的亲叔叔。 这趟镖跑得不算远,正巧两个侄子侄女来他这里玩,他大哥也希望多锻炼锻炼这两个,他就让人跟着出镖了。为此他还多派了点人。 按照往常跑过那地方的经验, 他们应该上午就能回来了, 就算有点什么意外, 下午也能到。结果他等到天黑,等回来的却只有两个侄子侄女,跟着的那些镖师竟然一个都没看见。 强提着心把人请进来,还在想是遇见什么事儿了,看兄妹两人也不像受伤了的样子。 等听人讲完经过,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以东方若望和叶听寒他们在江湖上的名气,他倒不至于怀疑他们的话。再说真正遇事的是兄妹俩,两人也不是爱说谎的性子。 云洪州只是不知道该发愁那些镖师的安危和去向,还是庆幸至少云秋云月兄妹俩没有出事,否则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大哥交代。 但是这事儿实在离奇,天色已晚,坐这儿也讨论不出结果。云洪州叫人备下房间和饭菜,先留下感谢众人再说。 第二天。 离奇失踪这么多人,若都出事,案子就太大了。爆出来对衙门和镖局都不好,所以云洪州只让人去衙门,给自己人先通口气。他自己则带着人,跟叶听寒他们去到出事的林地去了。 正如东方若望他们后来所查看的那样,这片林地看起来并无异常。 不过人眼所见的东西到底有限,风灵驱使着蛇王,蛇王又驱使着更多的林间小蛇在人群外四窜搜查,似乎有了些发现。 风灵知道自己的话别人不一定相信,她也不是乐于出头的人,正打算告诉叶听寒,就发现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笼罩起了一层白雾。 第52节 明明是快接近午时的夏季,但是林中的温度却好像比早上更冷。 而且众人都察觉到,随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浓的白雾也加快的笼罩他们的速度。 叶听寒第一时间回到风灵身边。因为昨天他的介绍,东方若望不好往两人那边凑,便跟梁如是走到上官清旁边。 那边云家兄妹紧紧挨着自家叔叔,其余的几个云家镖师也迅速三三两两的凑做一堆。 风灵如今的身体感受比以前更加敏锐,在白雾刚开始变浓的时候,就察觉到雾里似乎夹杂着一点迷药。等白雾更浓时,就更明显了。 她如今是随时都带着各种药粉药丸,此时也当机立断的拿出一个瓷瓶。 她跟叶听寒应该是不需要的,不过她还是先询问的看了他一眼。有蛊虫共感,但即便没有,两人的默契也能让叶听寒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叶听寒摇了下头,示意不需要。 风灵便先给上官清他们三个一人倒了一粒,“含在口中,雾里有迷药。” 说得简洁。 但上官清和梁如是还算相信她这方面的判断,二话没说就将药丸放进嘴里。东方若望若有所思的在几人之间看了一眼,也没多话,紧跟着含了药丸。 至于云家那边,风灵不太熟,也摸不准他们的态度,便将药瓶递给叶听寒,由他朝那边送过去。 刚才风灵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又见到上官清三人果断的态度,也没多说什么。叶听寒直接给云洪州倒了足数的药丸,由他自己去给云家的人分发,便扣紧药瓶,准备转身回到往风灵身边走。 几步的距离,变故却突然发生。 四面八方突然飞来暗器,叶听寒眼疾手快的打飞自己和风灵周围的。其他人反应也很敏捷,云家兄妹有云洪州和身边几个镖师罩着,暂时也都没事。 暗器像是机关发射的,放了一波就暂时停下了。 风灵捡起近前的一只查看,然后告诉众人,“暗器上也抹了迷药,还混杂了麻药,如果被打中,可能会失去行动能力。” “恐怕是软筋散。”东方若望说。 软筋散不仅可能让人肢体酸软无力、无法动弹,对江湖人来说,最可怕的更是它能暂时遏制住人的内力。没了内力,即便是顶尖高手,也不一定比普通厉害多少。 叶听寒没有接触过,不清楚这种药跟自己的内功心法比起来,谁更厉害。但是他向来谨慎,也不会轻易给自己中招的机会。 况且这种药名气虽大,真正能达到效果的却不一定有多少。市面上有很多打着软筋散名号的麻药,但是对内功深一点的人都没用,只能对付一些普通人或者只练外功的人。 众人不知道这些暗器上抹的是什么品质的软筋散,但闻言也都更谨慎了一点。 紧绷了许久,就在白雾越来越深的时候,第二波暗器又开始了。 视线受阻,又聚在一起,不好施展,云家那边就先有两个镖师被打中了。众人忙着挡暗器,直到第二波袭击结束,才有空上前查看。 云洪州率先探了几人鼻息,还活着,便先松了一口气。 有之前的出言提醒,在风灵和叶听寒上前的时候,也都主动让开,让风灵上前查看。 受伤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被暗器打伤,这会儿意识已经模糊了。另一个是被浓雾影响,被旁边人波及的,但幸运的是没有被暗器打到,这会也捂着伤口退在一边。 风灵先查看了倒下那人的伤口,又探了下他的颈脉,才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瓶子,倒出三颗青色小药丸,喂进他的嘴里,对众人说:“没什么大碍。这上面的毒并不致命,不吃药的话,五六个时辰以后也能自己醒来。我手上的药没有那么对症的,吃了这个药,可能也要一两个时辰才能醒。” 说着,风灵还将他身上的暗器去了下来,到了点金疮药,然后示意云家的人给他包扎。 “多谢风姑娘了。”云洪州道。 风灵摇摇头,表示不必客气。 等她退开后,叶听寒也上前探了下那人的脉搏,皱起眉头,“经脉有些淤塞。” 那就是真正的软筋散了。 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不过,对方使了这么多招数,用的毒竟然全都是不致命的……看起来是想要活捉,就不知道是想抓人去干什么了。 因为有人受伤,雾气又更浓,大家都变换了阵型,让伤者和风灵、云家兄妹在中间,其他人在外面。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白雾肯定是人为控制的。既然是人操控的,就总有退散的时候,他们可以等到浓雾散去。只是,风灵心想,等浓雾散去,只怕他们又难以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她又想起通过蛇王发现的异常,正准备重新提起,第三波的攻击就又来了。 这次比前两次都要猛烈长久得多。即便站在众人包围的安全范围内,风灵都感到紧绷。 果然,没多久,云家另外两个镖师也撑不住了,一个不留神就中招倒下了。其他人也来不及关心,尤其风灵之前看出这些药都没有生命威胁后。等风灵和云家兄妹一起将两人拖进包围圈,和之前的伤者放在一起,其他人也边挡边分散距离,补上两人的空缺。 然而几道明显不同方向的劲风忽然直冲他们包围中央袭来!众人疲惫之下没能及时反应,叶听寒也只来得及打落三四道暗器,让另一边的一道还是落在了风灵手臂上。 是个金属手铐。一抓到人身上,就自动扣紧。 不等风灵掰开,牵连着手铐的精丝钢线在寒光中一闪,突然绷直,拖扯着风灵离开包围圈,往林雾深处而去。 叶听寒及时抓住风灵另一只手臂。但是钢线扯得太紧,叶听寒害怕扯伤到她,只能抓着人跟着被一起拉走。中途他试着朝钢线砍过,却只能劈出几道零星火花。 之前闻到的迷香味儿更浓了,攻击也更密集,对着叶听寒。 风灵想着之前从蛇王身上感知到的,努力放空心神与它再次通感。片刻后,风灵心里也算有点底了,便以同样的方式告诉叶听寒。 不多久,叶听寒就在“体力不支”下,松开了风灵的手,“顺利”让她被钢线带走。 果然,没多久,机关暗器停了,浓雾也逐渐散开。 风灵和叶听寒刚被带走时,上官清和东方若望都下意识要追去。但是他们速度太快,眨眼就“看不见”人。东方若望怕在雾中迷失,落单了更不好,便拉住上官清,两人回来继续守住众人。 等雾一散,立刻跟着草木拖行的踪迹找到叶听寒。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大家心里都是一紧。 -------------------- 第65章 叶听寒松手后, 风灵立刻被细钢丝拽着拖走。 风灵被扯着,为了平衡,按住扣在手臂的铐圈, 却被细钢丝轻轻一带,划破了手心。鲜血染红了钢丝底端。 迷雾中看不清周围环境, 但是钢丝行走的方向避过了大多数障碍, 让风灵在急行中不至于被绊倒。 不知被带着走了多久, 之后钢丝牵引的力度越来越慢,白雾也渐渐散开。夏日午时的日头烘烤着, 等彻底停下来,风灵才发现身上已经有些汗意了。 扣在手臂上的铐头自动打开, 顺着钢丝飞快的收回去了。风灵没能及时看清收回的方向。 她还身在密林之中, 只是前方突兀的延申出一条应该是新开出来的小径,上面压实的泥土都还是新的。而其他地方, 都铺散着枯枝落叶。 在风灵还捂着手背打量周围环境时,小径尽头已经走来四个穿着统一样式的黄衫衣裙的女子。 风灵注意到, 她们不仅身量衣服发饰全都一样,连行走的步子都几乎卖得分号不差。如果不是风灵没有武功,不然她会发现, 她们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是一致的。 四人脚步均匀且快速的向风灵走来。从风灵发现她们开始,没有给风灵太多思考观察的时间, 就已经走到她面前。她们没有整齐的站在风灵的对面,而是两边绕着风灵分开,均匀的将风灵围在中间,齐声道:“夫人请。” 风灵闻声暗暗蹙眉。不仅是因为她此时并非妇人打扮, 这一路见人多少姑娘相称, 而非“夫人”。另一则则是这几人的表情和声音都莫名透着股冷冰冰的味道, 差点让风灵在酷暑寒天就打了个冷颤。 风灵试探着朝左前方的人询问,“请问是要去哪里?” 四人还是恭敬站立的样子,并没有人作答。 风灵便又把视线落在右前方的人身上。她的脸色跟左前方的人一样,平静木然,全然看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刚开始那道齐声的请,也无其他反应。风灵立住没动,她们也不催促。 因为身上的蛊虫,她很容易的率先想到了蛊。但是这种反应跟她自己感受到的中蛊反应又不太一样的感觉。 风灵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没有什么动静。但她垂眸思考一瞬,如今她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的人,总不能以后也总躲在别人身后。因此她还是决定先往前去,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通感也有局限。平常不刻意思考的时候,风灵和叶听寒是不会互相感知到对方的想法的。除非特意专心在心中传递,否则就是在情绪起伏时,也只能感受到对方模糊的念头。 和蛇王更是如此。蛇王虽然有灵性,但毕竟不能跟真的人相比。虽然与蛇王通感,只需要风灵内心冥想,但是感受到的那些,都要通感风灵自己再次分析和判断。所以此刻风灵心里虽然有通过蛇王排查到的一些东西,却也并不完全了解。 风灵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四人也及时做出挑战,依旧保持着包围她的位置,“护卫”她往前走去。 顺着小路蜿蜒向前,这条新开出来的泥土路比风灵想象的要长。 但是四人没有拥着风灵一直走,行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右前方的女子走到路边一个野坟堆前,把手搭在木碑上,往下用力一按。风灵听见有哐当的响动,几息时间,风灵前面几步的路面忽然破开一个地门。 沿着洞口往下延伸着狭窄陡峭的台阶。 站在前面的女子却没有先一步下去开路的意思。风灵等了片刻,只好自己提步走进地穴。等她整个人完全下到地面之下,头顶的地门就砰的一声关闭了,那四个黄衣女子都没有下来。 风灵没有陷入黑暗太久。 下来的台阶只够一人通过,下了台阶之后的通道则略宽一点。地道全部都由石砖砌成,两边石壁上内嵌着小方格,里面放着照明的蜡烛。在地门关闭之后,蜡烛自动燃起。 风灵顺着通道往前,直走了快一刻钟的时间,才忽然进入到一个开阔的石室。 石室里依旧站了四个人,一眼的神情衣妆,只是与之前的四个不同的是,这四个皆是着的水红色粉衣。 她们却是将风灵引到一边的浴桶旁,请示风灵宽衣沐浴。 风灵皱了下眉,没有理会,转而打量起石室周围。看起来,这里就是尽头,之前她进来的那条石道就是唯一的出口。 但是风灵即便没有轮番见过这里的机关之林密,也不会轻易相信出路只有一条。 但当风灵准备自己在这周围查看一番的时候,刚一转身,身后两人就关门似的往中间一凑,并排挡在风灵眼前,重复道:“夫人,请更衣。” 风灵才顺着看到放在一边叠好的红衣,仔细一瞧,竟然是嫁衣。 她眉头蹙得更深。手缩在袖口,悄悄摸出暗袋中的粉包捻开。 风灵准备僵持一会儿,等待药粉药效发作。但是没想到,先等来的是几个粉衣女子的动手。 其中一个出手迅速的点了风灵的穴道,让她无法反抗之后,与其他几个动作迅速且利落的除去了她身上的衣物。当然也包括她身上的毒药。 要不是这几人全程面无异色,哪怕见到风灵指尖抿开的纸包,也只是妥帖的从她手中取出,放在一边的桌上,风灵都要以为她们是故意的了。 然而也只有点穴的那一个说了一句,“吉时降至,请夫人更衣。” 风灵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是眼神往那人脸上瞟了一眼,一时没能看出来她是有意识还是没有。 四人动作很快,把风灵洗刷一遍,套上喜服,又梳妆好,盖上头巾,这才解了她的穴道。 穴道甫一解开,不等风灵动作,左右就各一个人抓住她的手,意为“引路”。 风灵不做强挣,只垂头盯着眼前的地面。 她听见一道轻微的“咔哒”声过后,又响起巨石摩擦的声音。等声音完全停止后,两人才左右夹持着她往前走。 路过石门,十来部的距离,又上台阶,之后又七七八八拐了好几个弯,才出了石室。 风灵只能看着脚下的地面,分辨出这是回到了地面上的室内。 之后又走了一小节回廊,才进入最终的暗室。 因为前面两个带路的人将面前的门推开了,左右两边的人压着她跨过台阶,跪坐在地上一个蒲团上面。随后,熟悉的位置被按住,风灵又被点住了穴道。 第53节 风灵索性闭上眼,静静等待着。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只剩一人。 不,或许确实只有一个人。 不多时,几条手感冰凉滑腻的小蛇迅速滑进风灵宽大的衣摆内,并缠绕上她的四肢静静蛰伏。 这是附近能唤来的最毒的几条毒蛇了。虽然风灵只能跟蛇王通感,但是根据七绝谷的控毒手段,驱使几条蛇做简单的事还是不难的,也并不需要通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风灵感觉自己的腿都要麻了的时候,被关上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只有一道脚步声进来,并且朝风灵靠近。 她的心微微提了一下。 结果对方只在她旁边的垫子上跪下,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什么祷告词,然后叩首拜了拜。风灵不能转头,又有盖头遮着,视角有限,看不见人的样子。除了一片衣角,就只见到他露出的一点青白混杂的头发,与他低声呢喃的嗓音判断,此人年纪应该不会很年轻了。 那人在一边做完自己要走的流程,就很随意的将风灵头上的盖头掀了。在看清风灵相貌的时候,即便有所预期,还是不由眼神一亮。 而风灵正对着的,也正是那人方才叩拜的方向。 这里是间盛放祖先牌位的祠堂。风灵从空气中的香烛气味就猜到一些,但是风灵没想着,在那些排位最中间的位置,摆放的却是一个造型丑陋吓人的邪神像。 那也是一个端坐莲花的姿势,但是神像本身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想多看。莲台下的下身看不到,但神像肚子是一个被从中间扒开敞口的样子。身上多条手臂,伸展方向不一。但是每一条手上都抓着一样内脏,还有一些是挤在敞口往自己肚子里掏的样子。 整个神像内容复杂,若是单铜色,不细看也还好。但是那神像却上了十分逼真鲜艳的颜色,必定要叫人一眼见过去就悚然一惊。 风灵也被伤到了,赶紧撇开视线。 就在这时,身上的穴道忽然被解开。风灵已经维持得僵硬的身体忍不住往旁边歪倒,又及时用手掌撑住。之前被钢丝划破结痂的伤口,瞬间又重新裂开。 风灵疼得下意识轻吸了一口气。 眼前一暗,归九道半蹲在风灵身前,挑起她的下巴,满目□□的肆意打量着。 风灵也终于看清了这人长相。面相其实不能说丑,甚至这一身出去或许还能被人夸赞一声儒雅。但是他眼中的□□,以及面目经常不自觉露出的癫狂表情,却让人第一眼就倍感不适。 “你是叶听寒的女人。”归九道问她,却不需要她回答,因此语气并不是问句。 风灵没有说话。 “他当初赶尽杀绝的时候,应该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女人会落在我手上吧!” 归九道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问自答,紧跟着又开始哈哈大笑,看着就不正常。 -------------------- 第66章 风灵从他进来, 就一直在瞅着机会。 见他笑意中有一丝放松,当机立断的放出四条小蛇,猝然发难。四条蛇一齐咬住他的臂肉。只是不等注射完毒液, 归九道就反应快速的扯开几条蛇,捂着手臂, 脸色难看的瞪向风灵。 不过归九道没有急着向风灵发难, 而是先运转内功, 遏制住蛇毒蔓延。 风灵却见他捂着手臂,几息之间, 受伤的手臂周围就泛起一层淡淡的白雾。 不等风灵细看,归九道已经放下手臂, 两步跨到风灵面前, 拿完好的那只手掐住风灵的脖子,将人提起来, 脸上青筋暴现,骂道:“你这贱人!找死!” 强烈的窒息感和疼痛一起传来, 风灵下意识扣拉着对方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冰凉僵硬。她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拉不开人的,所以努力克制着本能的反应, 用指甲用力的划破他手背的皮肤。 她手心被钢丝划破的伤痕又重新裂开,血渍从掌心溢出。风灵动作迅速的将手上的血抹在对方的手背上, 由被自己抓出的伤痕处快速涂毒。 虽然之前莫寻告诉她,她身上的蛊并不能简单的靠着血液种下子蛊。但是风灵身上的血液本身也是一种剧毒。 她还没有拿人试过,但是这段时间,她在不少野兽身上都试验过了。 她的血液毒性很强, 发作时间也快。但是不像阮道陵身上的血毒, 闻久了也会中毒。风灵身上的血液, 不直接接触的话,是不会挥发毒性的。不过,像是之前阮道陵那样,将血液滴在火中燃烧,激起的那一阵烟雾如果被吸入也有毒效,只是毒性要小不少。 血液直接接触到创口上,才能达到最强的毒性效果。如果只是滴在完好的皮肤上,发作时间就会慢很多,毒性也会打折扣。如果嘴里没有伤口,吞食的话,发作时间和毒性则在两者之间。 这是新鲜血液的用法,而干涸的血液效果也是一样。风灵还陆续收集了不少次自己的血液,等它干了研磨成粉末装在小瓷瓶中备用防身。但是目前她还没有制作出完全解毒的解药,因此并不会轻易使用。 不过不止血粉的毒瓶,其他毒药都被换下,遗落在那个石室里。所以风灵现在能用的,也就只剩召唤毒物和以自己的血为武器了。 因为没有在人身上用过——之前叶听寒倒是接触过她的血液,但是他的功法特殊,不好做依据。所以风灵对血液的毒性都是根据在野兽身上的试验推测的。 伤口和血液接触以后,果然发作得很快。 归九道原本也没想掐死这女人,只是想给点教训,毕竟留着她还有用。但是他没想到竟然接连在这个被他轻视的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尽管心中恼怒得恨不得立即杀了她,但是残留的一丝理智还是让他没有立即扭断女人的脖颈,而是将人提起来再狠狠往地上一摔! 风灵扑倒在地,顾不得摔痛,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等缓解了肺部窒息的不适感,才抬起头看 对面的情况。 归九道把被抓伤的这只手臂往前半伸着,表情凝重。应该是像之前一样在抑制着毒性蔓延,但是风灵的血液却比她召唤来的几条蛇毒毒性要强得多,他这次处理得有些费力。 看着他周身果然又冒出来一层淡淡的白雾,风灵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更冷了点。 难道之前林中的雾气竟然是人以内力弄出来的? 风灵下意识的联想着。但是她对这些了解不多,如果是真的,她确实难以想象人的武功竟然能够到达这种境界。这就是真正的武功吗?此前叶听寒他们招式上的比划打斗尚且在接受之内,但此种异象,简直堪称神异了。 风灵不由也生出一丝懊恼。是她这段时间在毒术上的步子卖得太大,以至于有些自恃,觉得自己有了自保之力。也是之前的推测,让她下意识觉得背后之人不会伤人性命,所以觉得危险不大,才想着涉险探一探。 可是方才对方但凡下手狠一点,即便她有毒傍身,可能都没能使出来,就已经先一步丧命。或者好一点,也可能就是落得个两败俱亡。 这次是她有些轻视了。 想明白后,风灵也有些后怕,不敢再大意了。一边暗中驱使着更多的蛇过来,以求自保。一边通过共感告诉叶听寒她这边的情况。 其实在她刚才被掐住脖子窒息的时候,异样的情绪就不受控制的被叶听寒察觉到了。 * 在林地里的时候,风灵就将从蛇王那里收集到的信息告诉了叶听寒,之后风灵选择被单独抓走,也是想先探探路。 不过风灵走的是被钢丝带到的机关处,走地下通道进来的这里。而叶听寒他们走的却是另外一处入口。 绕过林地,后面是一个位置有些隐蔽的山谷,接着林地遮挡,周围设了不少机关。 这一行人中只有云家镖师有受伤晕倒的,他们不能背着人走,也不好就这么将人丢在这,便又留下两个镖师在这儿守着受伤的。其他人则跟着叶听寒他们一起走。 风灵被抓走后,这一行武功最差的就是云家兄妹俩了。云洪州本来想让他们两也留在这里,但是又拿不准哪边更安全。后来想了想,跟着自己,至少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有叶听寒他们几个武功高但为人仗义的,到时候就算拖后腿了,也不至于有太大危险,所以还是带上了。 其他人不知道叶听寒怎么找到方向的,但出于信任,还是没有二话的跟着他走。更何况现在更着急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林中机关不止一处,但是也要人来触发。叶听寒有从风灵那边得到的信息,带着人小心的绕了进去。 与外围的重重机关不同,山谷里面甚至像是一个世外桃源。田野里郁郁葱葱,一看就被打理得很好,地里偶尔还能看见穿梭着的农人身影。 但是再仔细留意一下就能发现其中的诡异。这些人行动及气息的频率几乎全都是一样的,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一般,僵硬又麻木。 东方若望仗着轻功好,飞到一个角落位置的农人附近,打算近距离观察一番。 东方若望没有落在人的正前方,但也没有刻意隐藏。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余光一定会发现异常,然后下意识看过来。但是那人真就像是木偶一样,对这个异常视而不见。但是看他瞳孔,也并不像瞎子。 东方若望有往他眼前靠近了一点,结果还是一样。直到因为农人僵硬的移动得靠他近了点。明明此刻农人调整位置后,几乎已经是背对着他了,但是却好像背后忽然生了眼睛一样,迅速站起身回头。 东方若望机敏的退开。那人原地站着,只有上半身姿势奇怪的往后扭着,然后静静等待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转回身去,继续姿势木楞的耕作。 等东方若望回来说完自己的发现,其他人也说,“刚才那个人停下来的时候,其他地里的农人也全都停了下来。” “看着挺诡异的。” “不会是鬼村吧?”云月猜测道,有些害怕的往她叔和她哥中间挤了挤。 云秋白了她一眼,“大正午的有鬼敢在日头底下晒吗?” 云月立刻回嘴:“你是鬼吗?你见过鬼吗?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敢?” 两兄妹小声吵了几句,就被云洪州一人瞪了一眼,消停了。 而叶听寒和上官清,甚至梁如是都对视了一眼。他们都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又还摸不出头绪,便没有说。 几人没有在这里长久停留,避着与人的距离,悄声离开。 那些农人应该就是原本居住在山谷的村民,因为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些零散分布的茅屋。 屋里面全都没有人。 穿过村子,再走一段,就有一座半旧的院墙挡在前面。 这应该是有些年头的旧宅自,占地面积不小。但是从残垣断壁的缺角处望进去,可以看得出来有新修葺过的痕迹,只是宅子太大,或者人力、或者财资有限,并没能全部休整如新。 不远处时不时有轰隆的震动声传来,但是举目四望,都没有看到人影。 众人就不由看向脚下的地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随着声音传来,都能感受到脚下震颤的感觉。 声音的方向就在附近,众人分散寻找,很快就看到了宅子后面一处堆起来很高的土堆。距离土堆不远处,有不少向下延申的洞口,时不时有人迈着统一僵硬的步伐来回的倒出挖出的泥土。 云家人眼见,还认出其中一个是昨天云家失踪的镖师之一。 但是这会儿他们神情也是与外面农田如出一辙的麻木诡异,云家人激动过后,也不敢贸然上前。 找到了人,众人正想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就见叶听寒忽然脸色一变,顾不得多解释什么,道了声有事,便踩着轻功急急的朝宅院里飞掠而去。 -------------------- 第67章 叶听寒赶到的时候, 室内正是一片混乱。 风灵在归九道掐住自己脖子时,就开始疯狂召唤毒蛇。之前虽然只选了四条防身,但是其他的毒蛇也都还聚集在附近蛰伏着。受到风灵召唤催动, 蛇群很快就往风灵这里聚集而来。 在归九道专心的抑制毒素蔓延的时候,风灵也悄悄的退到角落。 门外有人守着, 但都是神态僵硬空洞的站着。没有“人”靠近的话, 即便脚下蛇群成群而过, 他们也没有反应。 等归九道终于止住毒素的时候,他全身都结了一层白霜, 尤其是眉梢发丝上,浮着白泠泠的一层冰凌。明明是炎炎的夏日, 他却像是冰窟里走出来的一样, 寒气逼人。 但比他身体更冷的,是他的眼神。 接连中招, 归九道真的被风灵惹怒了。他这次真的动了杀心,但是也生起忌惮。尤其是再看向风灵的时候, 才发现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蛇群围住了。而那个女人站在蛇群中间,依然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样子…… 归九道真的好恨! 第54节 谁能想到看起来最好拿捏的,竟然都是个硬茬儿。 越来越多的蛇爬进屋里, 也逼得他倒退了几步。归九道一边出手清空爬到他周围的蛇,然后就想对风灵出手。但是在中毒和蛇群的干扰下, 一时还是让她躲过好几次出击。 归九道让外面的人进来去抓风灵。这些人哪怕被毒蛇咬住了也没有反应似的,直接逼近风灵将她控制住。 叶听寒赶到的时候,归九道正再次一掌击飞周围的蛇群,准备向风灵走去。 叶听寒手比脑子快, 已经已经一剑将人挑飞, 几个身法飞纵, 就将风灵救了出来。 “你没事吧?”一落地,叶听寒就紧张的问风灵。 风灵摇摇头。虽然这中间也有些惊险紧张,但是心里知道叶听寒快赶到地方,倒也不至于惊惧。 叶听寒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穿着,竟然被人换上了一身深绿嫁衣! 不过不等他追问,其他人也跟在后面赶来了。 蛇群开始退散。 众人小心的踩着空隙进来。上官清实在怕蛇,旁边梁如是和东方若望还各搭了把手,扶了她一下。 好在蛇群没有攻击人,退散的也很快。但是等他们进入室内,还是被满地冻得硬梆梆的蛇尸给惊到了。尤其一转头,又看到满墙的排位中间拥簇着的诡异神像,众人心里更是生起一股不适感。 归九道和被他唤进来的人都被叶听寒挑飞在地。 归九道原本想站起来,但是今日功法使用过度,不仅两只手臂被自己封住穴道,并冻住伤口,他整个人都有些被冰冻着的僵硬感。几番挣扎后,还是瘫坐在地上,怨恨的看着众人——尤其是叶听寒和风灵。 在他们看到的这一众诡异的人中,唯一保持正常的归九道显然更像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虽然大家好像已经找出了人,但脑子里还是一团乱。 之前失踪的云家镖师还没有神智的在那边挖土,云家人没有摸清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叶听寒离开后,也紧跟着东方若望他们一起过来了。 这会儿,云家人就忍不住上前朝归九道质问: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人?” “这些人变成那样都是你做的?” “你想要干什么?” …… 不过归九道只阴翳的看着他们,又阴恻恻的笑了笑,就垂下头不说话了。 梁如是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之前他跟上官清和叶听寒就觉得这里的一些行事风格有点熟悉了,三人一路行走江湖,虽然遇到的事看起来不少,但是毕竟也才闯荡这么久,遇过的事儿还不至于就忘在脑后。因此他心里很快就有了猜测。 不过,只要不影响到他和他师姐,他一向是很少出头的,而如果不影响他师姐的情况下,还能给叶听寒使点绊子,他甚至是很乐意的。所以即便他现在心里有了想法,除非是上官清表态,他也不会主动提醒。 不过他们三个之前大部分时候都是一起,所以不必他提醒,上官清和叶听寒也很快想到一处去了。 倒是东方若望,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也很快察觉到几人情绪变化。 他本想向叶听寒询问,不过看他心神暂时都落在风灵身上,便把视线转向上官清和梁如是。 虽然接触少,但是不必深交,一照面东方若望就察觉到梁如是表面乖巧无害,实际是个不好相与的。所以他最后把视线落在上官清身上。 “上官妹子是知道些什么吗?”东方若望微微侧头,凑近上官清,低声询问。 那里梁如是立刻敏锐的剜了他一眼。 东方若望恍若未觉,只专心等上官清回答。 “只是有些猜测,我也不能肯定。” 在叶听寒上前准备审问归九道的时候,上官清也耐心跟东方若望解释,也是给其他不知道情况的云家人解释。 “他的功法路子,跟我们之前遇到的罗窟鬼王沈如玉的功法很像,只是没有沈如玉那么厉害。” “罗窟鬼王?!”云家兄妹闻言惊呼道。显然他们曾经是听过此人的大名的。 沈如玉曾经也确实在江湖小有名声,不过不算什么好名声,也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是因为拥簇很多。 沈如玉功法特殊。 一种叫冥阴神功,发动时可以在周身数尺之内覆上一层寒冰。另一种叫摄魂功,是一种依靠声音迷幻人神智的功法。 两种功法的攻击力虽然不算强,但是发动后的效果看起来都有些神异之处。加上沈如玉本身也颇为能言善辩,便利用这种功法给自己造势,靠着这些装神弄鬼的把式,竟然也招来不少信徒,成立了鬼王教,而他自己,则为教主鬼王。 沈如玉的武功不算高强,但是凭着信徒拥簇,竟也霸占一方,干了许多为祸乡里的事情。他还把自己摘得很干净,许多事都是被他操控着信徒去引导做下的。 但即便如此,只是被裹挟随众的人也不少。这些人没有亲手犯下恶事,但是却包庇着干了恶事的人,一时之间,官府、武林两道都拿他没有办法,这也让沈如玉更嚣张了。当然,要只是对付他个人,还是容易的,但是当时他们那个鬼王教已成规模,只杀了领头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可能导致信众暴动,所以才叫人投鼠忌器。 这算是叶听寒他们办的第一个大案,也是此事过后,他们才算真正在江湖打出名声。 说回现在,归九道的功法至少有一道是出师自冥阴神功,只是功力明显不如当初沈如玉的,还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你是鬼王教的人?”叶听寒问,一边回忆着之前对付罗窟鬼王的事来。 鬼王教的信众不少,虽然都只是普通人,但是又不能全抓了。但是只抓鬼王和核心成员的话,那些被鼓动洗脑过的人,即便一时被遣散了,难保之后不会有人依样画瓢,再次聚起人来闹事。不是根除之法。 所以叶听寒最后想出的办法就是,先破坏鬼王教被信众抬起来的威信,让信众知道那些神异之法跟街上装神弄鬼的戏法也没什么两样。等信众开始对鬼王教的教义产生质疑之后,再彻底揭开沈如玉的谎言和套路。 等信众醒悟之后,再与官府配合,以雷霆手腕处理了以沈如玉为首的那些人,以给曾经的信徒们一个震慑。让他们此后对这等迷惑人心的手段也有所防备,不至于再轻易受人摆布。 鬼王教的信众中,除了亲手干过恶事的人会按律判处,就只有沈如玉和他的核心教众不会被放过,协助官府接手后,几乎全部被判了死刑,并且很快执行问斩。 虽然时间间隔已经不短,但是叶听寒当初也也是留意过那些人的后续的,似乎并没听过有什么漏网之鱼。而且他记忆一向好,也不记得当初在鬼王教见过此人,却原来当初还有漏网之鱼么? 当初叶听寒还带着初出茅庐的青涩,行事也不如后来细致老练,有所疏漏也是可能的。 叶听寒还记得鬼王教,让归九道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果原计划顺利的话,他应该可以让叶听寒亲眼看着他的女人献祭鬼王,然后再放出狠话,让所有人殉葬。但是这会儿敌强我弱,他受制于人,在放出狠话反倒显得气弱,因此他就没有开口。 而云洪州则看到放着神像的那面墙上摆着的牌位,明显有被重新供奉着,因此有些惊讶的问他:“你是归家的人?” 归九道这才赏了他一眼,略有感叹道,“这么多年多去,到底还有人记得曾经的归家。” 归九道显然是没有自述的打算的,面对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云洪州便主动向他们解释。 “听闻归家家祖乃是墨家弟子,擅长机关术,坚守墨家非攻教义,不愿卷入乱世攻伐,后来躲避隐居至此。借着机关术自卫,也保了此地一时安稳,很受周围百姓敬重。但数代传习下来,曾经积累的一代大族也终归没落。在百年前一次重大危机关头,不少归家子弟改名换姓,各自散去。归家也就此彻底消散。” 之后再也没有听闻过归家人的消息,却没想到会在此时冒出一个。 因为归家一向隐世,在外名声不显,只有本地人数代相传归家的故事,记念他们曾经的恩情。但是自百年前归家消失之后,又经战乱建立新朝,归家的事迹也并非人人皆知了。就连归家旧址,也因为隐于山林,没人知道具体位置。 这些事情还是云洪州跟着镖局在这边建立分局后,与一些本地人打交道闲聊时,渐渐拼凑了解到的。 不过,看归九道的年纪,没想到他还能找到他们祖居旧址,看起来很有些想复兴家族的意思。但是又看看摆在归家祠堂中心供奉的诡异佛像,云洪州的感叹又瞬间收了回去。 若是归家最先知道自己后代是这么复兴的,只怕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 第68章 归九道本人倒没这么多感慨。 甚至比起长大后才找到的归家旧址, 他对鬼王教甚至沈如玉的感情都要深刻一点。 说是归家后人,但是他这一支并没有继承到核心的机关技艺。到他小时候,他过得是跟那些平民草芥一样的生活。不, 士农工商,他们甚至是比那些泥腿子还要更低一等的工匠。 他厌烦透了日复一日的对着那些墨斗绳规! 他想要锦衣华服, 他想做人上人, 而不是做一个任人驱使的低等工匠。结果却从亲人口中得知曾经归家的繁华和强大。 他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归家要四散, 在他看来,那样强大的家族和机关技术, 即便是派兵攻打都未必没有一敌之力。 但是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的了,他再不甘也没什么用。 后来江湖上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曾经归家的名声, 找到了他家里, 请他父母帮忙制作机关。那人的要求太复杂,他们做不了。可是他父母回绝后, 那人却当他们是故意拒绝,借机发难。要不是路过的沈如玉路过, 他恐怕都遭了毒手。 凶手当场就被沈如玉解决了,他无仇可报,但也没有了家。他也不想再碰那些匠活儿, 后面干脆就跟着沈如玉混。 对于鬼王教那些东西,他是半信不信的, 不过后来沈如玉提拔他为大弟子,还开始教他武功心法,他就对鬼王教彻底“信服”了。 后来鬼王教的发展越来越壮大,但是沈如玉却很明白自身的实力, 知道如今他们看着花团锦簇, 其实只是烈火烹油。那些想对付他们的人, 也不过是投鼠忌器才暂时没动而已。 作为鬼王教的领头人,这些心事也只能跟他这样的心腹来说。然后他就想到了归家。 对于曾经归家的事情,他父母是全部告诉过他的。当初因为归家人的主动离开,而且老宅不仅位置隐蔽,归家人生活那么多年,在宅院内外都布置了无数的机关大阵,基本年岁日久,但是以当初的技术和材料来说,应该是还没有被破坏的。 归九道便主动请缨,去找隐匿的归宅地址。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父母的信息也是从上一辈口中得来的,归九道还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地方。 归宅外部已经风化残败了,不过因为外面布置着机关,并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在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不大的村落,不过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一座机关打造的堡垒。 没错,虽然表面上看着只是座普通的大宅子。但是实际上,在宅子周围、包括地下,都打造了不少机关和暗道。 虽然他不喜,但是从小也是被爹娘逼着学了不少祖传技艺的,所以他还算摸索出来了一部分机关的启动用法。 这样一座还可以正常使用的堡垒庄子,用来做他们鬼王教的未来基地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还没等到他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教内,鬼王教就被叶听寒他们几个刚出江湖的无名小辈给端了,不仅彻底打散了鬼王教,之后竟然还踩着他们鬼王教扬名! 可惜他人单力薄,只能在事后偷偷潜回教内,偷出沈如玉暗藏的功法秘籍,捡回被埋掉的神像,偷偷回到归家老宅修行,暗自幻想着有一人能东山再起。 可是那功法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冥阴神功是沉淀不够,还做不到当初沈如玉那样,能瞬间成冰三尺杀人。不过也如今也能化出寒雾了。 而摄魂功也是一样,因为修为不足,他只能搭配寒雾使用。在雾中加入迷药,等人神智不醒时,再以摄神迷音将人控为傀儡。 曾经在归家外孤身路过的人都是倒霉的试验鬼。可是这一片山郊野外,孤身行人实在不多。他只能朝外面村子里落单的人下手。等他熟练之后,便将外面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控为傀儡。 哪怕曾经最忠诚的信徒,也能被人小小伎俩改变心意,可见活人多变,终不如傀儡好用。 只是摄魂功要反复催动,才能让人保持神思被控的状态。不过他也发现,如果不让人醒来,保持被控状态十日后,就不需要再次发动神功特意控制,只需要他运行神功发布命令,就可以让他们如木偶般任意驱使。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功法竟然有副作用!使用久了之后,会使自己也受到影响,变成思维无知无觉的木偶人。 怪不得当初沈如玉宁愿以口舌之利搭配那些神异来收服信众,而不是直接将人控为人偶。 可是多说无意,归九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没有解除弊端的方法,如果停止使用摄魂功,他倒是可以慢慢恢复正常。可是同样,那些他原本以为可以不用再使用神功催眠的人,竟然也会渐渐恢复清醒。 这里的异状绝不能被人发现,虽然他有武力自保,但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得不重启神功。尤其是这神功也太好用了,那些木偶人如没有意识的奴仆为他驱使,他也无法忍受回到还要亲历亲为的状态去。 因为一入江湖就是在鬼王教里混着,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再获得这样的生活。 等到在摄魂功一日强过一日的影响下,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他意识到必须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即便不信鬼王教,大部分人也是相信,人死前如何,死后也会如何。 第55节 所以归九道准备以整个归家和所有村民作为陪葬,不,这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所以在见到云家镖队路过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起了心思。 当初不敢引人注目是想长久的生活下去,但现在他还顾及什么? 镖队归期不定,但归九道提前做好了准备,只等他们再次经过,便立刻下手。 对于一般人,这个迷药的作用还是很有效的,但是他漏掉了两个本就睡得迷迷糊糊的云家兄妹,在迷药作用下直接睡死过去,没有听到摄魂迷音…… 等他清醒过来再次清点收获的时候,就发现漏了两条小鱼。 不过归九道紧张了一下,就又放松下来。提前将林地那边的机关重新开启布置好。 云家镖局他自然听过,云洪州本事不差,但是这群被他抓来的镖师也不差。到时候云家怕了也就罢了,找来最好就最好,正好一网打尽,他还怕来的不够多呢。 只是他没想到不仅云家来人了,竟然还招来了叶听寒他们几个。 归九道冷笑,来得正好,叫他一起给他陪葬,到了地下,让他做最低等的傀儡。 不过毕竟是曾经打败过沈如玉的人,归九道心中还是有些忌惮的。 果然,他们还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及时发现迷药,还随身带着解药。清醒状态下,及时他发动摄魂功也很难成功。好在他还准备了机关,而且还顺利抓到了那个与叶听寒颇为亲近的女人。 如果让叶听寒他们闯进来了,她还可以做人质。 但是他更想向叶听寒“报仇”,所以他打算让这个女人作为殉葬新娘。正好她长得不错,在叶听寒面前杀了还能让他痛苦,也体会一下他当初失去接手鬼王教机会的痛苦和愤怒。 就是没想到,这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女人竟然也这么难缠! 不过还好,他还准备了最好的大招。现在,就只需等—— “各位侠士。”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白衣女子。 归九道看清人长相时,忽然目眦欲裂,这不是应该在他摄魂功控制之下的人吗?为什么会忽然“清醒”的出现在这里! 白衣女子却并未管他,只是对众人道:“我想这里现在应该并不安全,还望各位先将人带出去再审问。” “敢问姑娘是?”云洪州惯于人情,最先醒过神来发问。 那女子却认得他,对他点了下头说:“云总镖头,在下天一门孟岚,不过现在应该不是见礼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将人带出去为好。” 说着,她直接走向几个倒地的粉衣女子。一手扶起一个,还想再带时,上官清已经过去接来了。白衣女子对她点了下头以示感谢。上官清另一手也扶起来一个。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过去帮忙。连带着归九道也被一记手刀敲晕,被人半拖着,全都跟在孟岚身后离开。 等众人终于在归宅外一处空旷的地方停下,就听见身后一阵巨响,整个归宅都往下坍塌下去,又被周围的土壤倾覆掩埋。 这动静看着着实吓人,众人心中都有些后怕。 但云洪州又立刻反应过来,焦急道:“那后面还有人!” 之前被抓的镖师还有些不认识的人,都在归宅地下挖土呢!当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见叶听寒离开,也就先跟在走了,那他们这会儿岂不是全被埋在地下了?! 云洪州急得就要过去救人,被孟岚拦住了。 “云总镖头放心,来找你们之前,我已经先将他们安顿到安全的地方了。” 云洪州这才大起大落的呼出一口气。 -------------------- 第69章 事情似乎已经结束, 但是众人却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措感。 谁还记得他们原本只是来查找踪迹的? 按照云洪州他们遇事的经验,原本都做好了这次找不到线索的准备了。等之后再慢慢查,运气好, 没有三五日可能也出不了结果。 后来突然遇到机关伏击,有人受伤, 还有人当着他们的面被抓走, 连叶听寒都没能救下人来。云洪州甚至担心过自己和两个侄子侄女也栽到这里。不过背后之人出手就会留下痕迹, 至少他们也能找到线索。 谁想后面就跟叶听寒他们追进来的工夫,他们不仅找到了失踪的人, 连幕后之人和他老巢都一起被捣了。 可是这一切他们都只是作为旁观者参与的,而不是主导者。里面的内情也都还没有审问清楚, 归九道之前又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样子, 也是让人头痛。 不过好在孟岚似乎知道些内情,及时给众人解了惑。 据她所言, 她是半月前误入此地的,不过因为她门派功法有清明醒神之效, 正好克制归九道的摄魂功,所以才没有中招。不过她也有些好奇此人目的,因此便将计就计进来这里。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查, 孟岚也大致摸清了归九道的底细,也猜到了他的意图。 归九道知道自己已经走火入魔, 但是他已经很难再停下来。明白自己时日不多后,他就打算把抓到的这些人和整个归家都作为他的陪葬。 他抓来控制的这些人,一部分供他日常使唤,另外的则大多放去挖空归家地底。其实归宅地底本身就有各种暗室通道, 那些人只需要挖空几处关键地方, 再由归九道打开机关, 就能让整个归宅轻易塌陷,埋入地下。 挖空归宅的难度其实不大,所以昨天知道他忽然多抓这么多人回来的时候,孟岚就猜测他可能要准备行动了。 孟岚也就顾不得继续蛰伏,本来想去城里云家找人——她认得云龙镖局的标识,但是又不确定归九道什么时候会行动。这里还有这么多被操控的人,万一归九道按下机关,这些人被控制着连逃走也不能。 所以她还是留下来,暗中挑选一些人来唤醒神智。 除了附近的村民,还有一些落单的江湖中人也中招被抓了。她选择的就是这些人。唤醒后,这些人有武力,不论帮忙控制归九道还是帮助转移村民,都是更优选择。 只是她也只是刚学成下山,功力尚浅,到今日也才唤醒三五个人。 之后她察觉到这些未被唤醒的人有些异动,好不容易及时按停了机关,但是归宅上门的房子应该也撑不了多久了。她让那几个被唤醒的人将剩下被控制的人都带离这附近。自己则赶紧去查另外那部分人的踪迹,然后就看到了他们。 “那可真是太惊险了!”云家兄妹看着他们刚出来没多久就塌陷的地面,有些后怕的感叹着。 云洪州作为精通世故的老狐狸,不论心里怎么想,听完都先挂着笑脸,真诚的再度感谢了她一番。 这次跟来的叶听寒他们本来也算是来帮他云家的,虽然孟岚本意不是帮他们云家,但最后结果确实是靠着她的提醒,才及时救了他们。 所以云洪州当下就万分真诚的发出邀请,请大家待会儿一起去云家,他必需做东来好好招待一番,尤其是孟岚,因为其他人本来也要先返回镖局。 几人闲谈间,另一边已经有人过来了。 “孟姑娘!” “归宅真的塌了?!” “孟姑娘你没事吧?” 是被孟岚唤醒的几人,听到动静赶来查看情况。见到他们身后的境况,惊讶过后就开始围着孟岚关心。毕竟这次他们真的承了孟岚的情,否则他们就是腿脚再快,没有意识也逃不了。 孟岚:“多谢诸位关心,我没事。” 然后又介绍双方简单认识,那几人才带着众人往回走。 之前他们把那些人都安置在不远处的村子里了,本来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这村子里的。 只是这会儿他们仍处于神智混沌之中,又没有得到新的指令,便整齐的站在一片空地上,神情姿势呼气全都维持一致,远远瞧着,很有几分瘆人。 孟岚主动过去给他们唤醒神智,只是要耗费一点心力,不过如今威胁不在,倒也可以放手施为。 那几个先前被唤醒的则在她周围给她护法。 至于归九道,他们还是想继续审问一遍,便找了水将他泼醒了。 因为顾及他功法特殊,未免一时不慎中招,被迷失神智,他们还先封住他的经脉,让他无法施展功法。 归九道一开始当然仍旧不肯配合,但是当他知道这段时间身边一直有人暗中蛰伏,还破了他的计划,才忍不住失态大骂!宣泄内心的忿怒、不甘和怨恨。最后甚至气血上冲,差点爆体而亡,还好叶听寒及时察觉不对,帮他疏导内息。但原本被他封住在手臂的毒液也失去压制,已经快速蔓延开来。 再加上他早已经走火入魔,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在叶听寒放开他后,恹恹的倒地咒骂,不出几刻。便溢血而亡。 众人也是沉默片刻,倒也不多惋惜。 只是当初归家也曾维护过一方安宁,如今后人却自寻死路,还连带归家祖宅落得这番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 归九道绝气后,那边孟岚唤醒村民的速度显然更顺利了。 可惜醒来后,他们却迷迷糊糊的,并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少人控制不住的倒地翻滚,哀呼疼痛。一时间呻吟不断。 在他们被控期间,没有意识,也不知疼痛。但是等醒来,这些伤痛感觉立刻翻倍涌来。不仅是被控制时累计的,刚被唤醒,脑中也泛着针扎般的痛意。 其中有几个尤为瘦弱的,竟然在翻滚几次后骤然失力,断绝了气息。 好在剩下的在漫长的时间缓和后,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当然,经历这一番,对身体损伤肯定不会小。 而云家那些镖师因为昨天才被抓,伤害尚浅,倒没什么。 等安顿好村民,他们才跟林地中等待的镖师回合,一路回返。 回到镖局,风灵率先换了这身晦气的嫁衣。 虽然知道不该,但叶听寒还是一阵气闷。她都穿了两回嫁衣了,却还没有嫁给他。 曾经叶听寒以为自己在江湖行走,已经不太拘泥一些世俗小节。但此刻,他却非常想快点回家,将两人名分仪式一个不漏的全部补上,否则只怕再经历一次,他都要心梗了。 “我想了想,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了。”叶听寒道。 想想他们每次分开,她都好像会遇到危险,很多事叶听寒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风灵没有理他。 叶听寒继续在心里无声的释放着自己的情绪,风灵自然感受到了。她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之前随身携带的药都落在那间暗室了。不过幸好她随身带的不多,大部分还在行李中。 又整理出一部分随身带着,风灵才收好包袱,无奈的看向视线一直紧跟着她移动的叶听寒。 见她看过来,脸上露出点气愤的样子,但是不自觉的又透出几分委屈模样。 这神情在他小时候,或者后来的叶玄星身上比较常见。后来重逢,他不是在外一副淡然高冷的样子,就是对上她低沉、还有些小心紧绷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是长大成熟稳重了,没想到如今放松了便“原形毕露”。 但风灵还有些怀念的多看了两眼。 叶听寒见久等不到回应,抬起眼,就见她正靠着床架看“戏”呢。 叶听寒撇了下嘴,这才收起表情,从椅子上起身,走上前主动将人拥进怀里,问她:“你喜欢江湖上的生活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找一找有没有适合你的武功。虽然你有毒术傍身,可是如果不能快速将人毒倒,你还是可能陷入危险。” 叶听寒固然很想将人绑在身边,但是如果她喜欢自己冒险的话,他也会守在身后,为她留出安全空间,让她尽兴。 风灵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却摇了摇头。比起在外闯荡,她还是更喜欢安稳闲逸的生活。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如今自保的能力如何。”也是之前获得的信息误导了她,让她以为不会有生命危险。加上叶听寒就在附近,他们又有共感联系,有意外的话,只要她能拖住一时,等叶听寒赶来,就不会有事。 今日事实也是如此。只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在于不可预料。所以风灵反省过后也释然了,她想,即便是那些武林里的高手,都可能阴沟里翻船,她又何必求万无一失?况且,她至少比起曾经,已经不是毫无自保之力了。 “你还有我呢。”叶听寒把头压在风灵的脖颈间,闷闷的说到。 他觉得风灵是没有安全感,即便他们曾经分开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但她还是随时做好独自面对危险的准备。叶听寒心里闷闷的,又有点酸。因为她必然是曾遇到过危险,却只能独自面对,且在绝境中的无力感非常深刻,才会让她异常的追求能自保的安全感。 第56节 他当然也会保护她,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可是他也明白,那种安心不是能靠别人获得的。 他理解她,即便没有蛊虫的共感。所以他也不会觉得这是她不信任他,更不会让她放弃自保。 风灵也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从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彷佛连同他心底的力量也一起传过来了。 “嗯。”她微微用力的回抱住他,轻声应着。 -------------------- 第70章 叶听寒他们没有在这边久留, 第二天一早就打算离开。 只不过,同行的人又多了几个。 经此一遭,虽然云秋云月都安然无恙, 云洪州还是打算拜托叶听寒他们顺道将兄妹俩送回云家老宅。 云秋云月是少见的龙凤胎,也是他大哥大嫂的命根子。这次也是他自己不忍心下狠手调教他们, 这才把他们送到他这里来锻炼。但若他们两真在他这里出了事儿, 他只怕无法跟他大哥和嫂子交代。 所以这两烫手山芋, 还是尽早送回去的好。 而除了云家兄妹,和准备跟叶听寒他们同行的东方若望之外, 孟岚正好也与他们有一段顺路。因此,他们出发的时候, 结成的队伍也不小了。 云家本家在枫州城内, 正是他们此行回余州的必经之地。 途中,叶听寒总与风灵呆在一处。梁如是跟着上官清, 在外却并不话多。有风灵在,东方若望不好总去打搅叶听寒, 便常与更相熟的上官清说话。 云家兄妹都是性子外向之人,但也不好打搅叶听寒跟风灵两个。其实云月对风灵还是很好奇的,尤其对她和叶听寒的八卦好奇。不过又不好当面打听, 尤其以前她还总以为叶听寒会和上官清在一起。 她认识上官清在前,自然是更偏向她的。所以好奇至于, 对叶听寒和风灵在一起的事难免觉得别捏。她年纪小、心思浅,但也知道不好在上官清面前现出异常来,否则上官清原本不觉得什么的,也都得不自在了。 可是满腔八卦无处宣泄, 也憋得难受。可方便说话就那么几个, 云秋虽然比她还八卦, 但是在外总爱端着点架子,肯定不会在路上跟她多谈的。梁如是虽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在上官清的事情上尤其的在意。她敢跟他去八卦上官清,那是简直是纯找事儿! 好在还有个孟岚。云月对孟岚的观感还是很好的,先不说她的气质其实跟上官清很像,她最喜欢的就是跟上官清这样子的大姐姐一起玩。就说这次云家镖局的事儿,在她看来,最大的功成也是非她莫属了。 因此,云月对她的好感也更上一层,经常主动找她说话。这段时间,她就自认为已经和孟岚成为好朋友了,免不得就开始嘀咕一些私人的事儿。 先说起她的宗门天一门,其实大家都没听过,只是不好明说。这会儿自觉互相已经熟悉,云月也就在闲聊时说了起来。 孟岚看着倒是性情豁达之人,并不介意这性虚名,只说:“我们门派不欲参与江湖纷争,向来避世,只偶尔有寻求心境突破的弟子,才会申请下山炼心。”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都没听过,我还以为是我见识少呢。”云月恍然大悟,又说,“那你们门派跟叶大哥他们的很像啊。” “小门小派而已,不敢跟青山门相提并论。”孟岚谦虚道。 “怎么会,能教出孟姐姐你这样侠肝义胆的弟子,必然也非等闲,怎么能说是小门派呢。” 云月有理有据的反驳她。孟岚也就客气的笑笑,不再多言。 闲谈之间,既扯到叶听寒,云月又忍不住提起他与风灵的关系。孟岚之前与他们不认识,这一路又见两人举止亲近,早有猜测,因此闻言也不觉得诧异。 只是,孟岚看了不远处的上官清一眼,有些低声犹豫的问道,“此前倒是常听闻叶大侠与上官姑娘等三人同入同出,却不知那位风姑娘是何来历?” 云月也压低了声音,“我们也是这次才见到那位风姑娘,不过因为之前忙着找人的事情,倒没有怎么交流过,我也不清楚她的具体来历。” 闻言,孟岚倒也没再多提,跟云月换了话题。 不过,经孟岚提醒,云月心中也不由如猫抓挠似的吊起来了。等到再次停车休息的时候,趁着叶听寒他们解了马车去饮马,云月凑到风灵面前主动打招呼。 要说之前找人的时候,在林地机关阵里也多亏了风灵的药,才让他们没有及时中招。 云月接着这个由头先谢了她一番,之后又胡乱寒暄了几句,看她面色和善,也颇好说话,之前心中的一点芥蒂也消弭了。 云月知道她不会武功,看着也不像江湖中人的行事,不过想起她随身带的药品,不由问道:“风姐姐是医家的吗?” 因为那天风灵给的是解药,她还以为她带的都是防身的解药,或者治病救人的急救药。 “略看过一点医书,胡乱配些草药防身罢了,不敢称医家。” “怎么你们都这么谦虚。”云月玩笑般的附和一句,又有些好奇的问:“风姐姐,你跟叶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啊?你能跟我讲讲吗?以前我还以为他有点高高在上,但是没想到他对你这么温柔体贴。” 云月年纪不大,又长得可爱,虽然是打听八卦,说话却也并不惹人厌烦。 风灵无意隐瞒,只是许多私事也不好多言,便只简单说:“我跟他是小时候认识的,后来他拜师离家才分别。如今也才重逢不久。” “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呀!”云月弄清楚先来后到,眼睛亮了下。 这时,正好叶听寒他们饮马回来。看着叶听寒下意识走到风灵身边,东方若望和梁如是则更靠近上官清一些。云月乌黑的眼珠子不由转了转,在心里嘿嘿笑了一声。 等马车套好,便准备重新出发。 那边叶听寒、东方若望、梁如是,还有风灵和上官清坐一辆马车。这边云月云秋、孟岚在一辆马车,外面由两个云家的人赶车,后面还拉着一车的行李。 等重新启程,云月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将刚得知的八卦跟孟岚分享了。旁边云秋虽然看似坐在角落里假寐,耳朵却早就竖起老高,偷偷的听云月跟孟岚八卦。 “原先我也以为叶听寒跟上官姐姐会是一对。现在看来,他们确实只是朋友。以前我还觉得叶大哥对上官姐姐不太一样,现在看来,他对风姐姐才是和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哎,没想到之前都是我误会了。不过还好以前也没怎么起哄过,不然他们现在得多尴尬啊!” 云月庆幸了一番,又说:“而且上官姐姐看着跟风姐姐也相处蛮好的样子,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别捏。不过上官姐姐为人爽朗和善,跟谁都相处得蛮好。” 她其实现在有点想八卦上官清和东方若望的事,总觉得东方若望老是找上官清说话,有点殷勤了。 不过她才从曾经看错叶听寒和上官清的事儿中醒悟过来,这会儿有点不自信了,总害怕又是自己多想了。虽然她喜欢八卦,但是有些八卦如果可能影响到别人,她也只会在心里偷偷的想想。 不过,这次她依旧也是误会东方若望了。 这行人里,他最熟的就是叶听寒和上官清,虽然梁如是也常跟两人同行。但是一方面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另一方面,即便偶尔两句聊下来,东方若望也知道自己跟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同在一块儿,叶听寒如今是颇有些“见色忘友”,他也不好总是横插一脚,插在两人中间。 而云家那两个更是毛小孩儿,跟云家的人他更没话讲,孟岚又不熟,那不只剩跟上官清聊了么。 不过确实与上官清越聊越投机就是了。 就是梁如是时不时甩个冷眼刀子过来,但他又不能干涉上官清。两记白眼不痛不痒,不找上官清,说不定也能得两眼,他自然不会在意。 从南疆回来,不,从解情毒开始,上官清就一直很沉默。 她实在是要好好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了。 说实话,她并非十分看中外貌之人,更不可能因为外表而对谁“一见钟情”。当初能与叶听寒结伴同行,机缘巧合是其一,二人言语投机也是一重。 但是如今仔细想来,两人所谓的言语投机,也并不涉及更深入的了解。只是二人实力相当,又非心机深沉之人,一路遇上意外,也能互相信任,交出后背,有这样的同伴随行,自然比孤身闯荡更加稳妥安全。 而相处日久,则免不了多生熟稔。 三观相近,言语投机,对方又是气度不凡,实力不俗,相处日久之下,任是谁都不会全然无动于衷吧? 尤其叶听寒还有与她认知中不太相同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他并不太像一个真正的江湖之人。 在拜师之前,他完全是接受的世家中的教养和生活。虽不会过于拘泥讲究,但是自小养成的环境,仍旧赋予了他有别与人的气质。 更有别与江湖中快意恩仇的行事风格。在他之前,江湖中打打杀杀,许多人的恩怨纠葛都复杂到快找不到最初的源头。而江湖人义气上头,很多时候会在激愤之下又结出新的仇怨,从此又套上一环,恩恩怨怨的往复下去。 可是叶听寒不一样。他武力高强,却总是能保持情绪清醒稳定。虽然曾经的青山门弟子也更不易动怒失控,但也更喜欢单打独斗,自己惩治恶首。 可是叶听寒却更喜欢由官府去主张正义。这是武林之外的人更擅长的渠道。但是叶听寒却将两者合一,比起宣泄自己一时的所谓正义,他更希望减少后续恩怨蔓延的后患。量罪夺刑,确实是有成熟体系的官府更为合适。 在本质上是弱肉强食的武林环境中,上官清内心深处自然是慕强的,但是比起武功上的高低,他见识上的与众不同才更令她生出钦佩。 而他也不是完全的普通世家子的模样。他成长过程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师门中度过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共同塑造了这样的他。既有让上官清高看一眼的地方,又不至于让她觉得完全陌生,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自然让人很难不让她更加留意他。 而一旦分出心神去留意,就很难不在心中留下痕迹…… -------------------- 第71章 在南疆之行之前, 上官清一直觉得,自己对叶听寒来说是特别的。 即便他心中对风灵或仍留有旧情,但她自以为, 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感情也是不可磨灭的。 尤其是从遇见风灵,到回到叶府。虽然叶听寒看起来对风灵有异常关注和照顾, 但因为当时互有误解, 即便是故人重逢, 也都有些刻意疏远。 虽然他是怀揣着小心谨慎,顾及着风灵的心情, 害怕过度的关切会让她感到冒犯,以至于让关系更加疏离。因此才努力克制自己, 言行举止都不敢有所逾越, 以免叫她遭受到无妄的非议。 但是这在当时的上官清看来,则更是“远近有别”的力证。 后来叶家父母出事, 风灵不顾自己安危救了叶母,又突然不告而别。叶听寒急着找她也在情理之中。甚至那次叶听寒委婉的告诉她, 他已经做出决断,她甚至都想过,是不是因为风灵救了他母亲的恩情, 在他心里加重了分量。 所以那时候她不甘心,也难以接受因为这样的原因将叶听寒拱手相让。 她想, 她必须跟叶听寒一起去找到风灵,并且要努力帮她治好蛊毒。这样,才能让叶听寒不至于因为愧疚和恩情,被裹挟着做出违背心意的选择。 其实事后想想, 她那时候实在是太过自信, 甚至自负, 以至于不能忍受“失败”,连这样的借口都为叶听寒找来了。 事实上,相处这么久,叶听寒是什么样的性格难道她真的半点不了解吗? 恩是恩,情是情。 他们青山门的本命心法就是问心的明心决。 别说他本来就不是会被世俗道义操控裹挟之人,所作所为只从本心。他又如何会认不清自己的心,而混淆情和恩呢? 但是当时的她却只能靠着坚信这一点,才不至于失态,做出些让自己狼狈难堪的举动。 之后他们三人一路寻找踪迹找人,一路上气氛也不如曾经那么轻松缓和。但也多了时间让她冷静思考。 在七绝谷外毒阵里中毒的时候,她心中未必没有冒出过一些隐秘的心思。只是她知道叶听寒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而她也说不出请求的话。 直到风灵突然出现,她第一反应不是找到人的欣喜,而难以自控的冒出一点儿怅然若失。但又在察觉自己卑劣情绪的时候悚然一惊,努力遏止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重逢后,叶听寒对风灵明显更体贴亲近了。她心头酸涩,却一言不发。 后来,她身上的毒突然难以遏制,这一切究竟是全然的意外,还是有她心魔的放纵,她自己都不敢再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不希望叶听寒受恩情控制而选择风灵,可自己却同样希望以这种这种方式,逼得叶听寒救人……然后负责。 这真的是她上官清会做出来的事吗? 她想,那段时间的她,恐怕连自己都会感到陌生。 后来,叶听寒对她和梁如是出剑,才第一次将她惊醒。她想继续为他找理由,她明白身中情毒时的混乱思绪,他将毒转移到自己身上,就是不想因为毒而冒犯她…… 如果,风灵没有及时赶来的话,她还能继续欺骗自己,维持那可怜的自尊心。 可惜没有如果。 第57节 他阻止了她脚步,却放任了风灵的靠近。 情毒的折磨或许让人不那么理智,但不至于分不清人。或许正因为不那么理智,所作的选择才越叫她认清,那是出自他的本心,而不是利益得失后的权衡。 至此,她才算终于决定放下。 她以为他们当时已经发生了关系。之后又见叶听寒对风灵的处处体贴,她也才算见了叶听寒的另一面。 但是后来从阿蛮部回来,她才觉察出异常。他们之前在毒阵的时候,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他也并非因为“要负责”才做出的这些改变,而是那原来就是他对风灵的态度。所以风灵对他的体贴也从来安之若素,不觉惊讶。 她之所以推测,他们是在阿蛮部时才发生了什么。 也是因为从阿蛮部离开以后,叶听寒整个人的状态完全变了。 以前他虽然也温和从容,但那只是表象,他的骨子里是冷的。连她也是相处很久之后,才让他在相处中偶然放松一点。她曾以为他是性子本身孤僻,可是从阿蛮部离开后,他好像焕然一新,连曾经内心的冷意都扫干净了。 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甚至让她陌生得恍惚。 她也这才看明白,或许作为少有的异性朋友,她在叶听寒身边看起来确实是特殊的。但是也仅限于朋友和看起来。 因为她是没办法影响到他的,但是风灵却可以轻易摇摆他的心神。 对于风灵,她感觉很别扭,却也没法生出什么恶感来。 曾经,在她还以为风灵也是对叶听寒情根深种,愿意为了他救他母亲的时候。她虽然不赞同因为恩情而混淆感情,可是对这样无私付出的行为,也是自愧不如的。 她们有时闲谈时,她或许表露出了这样的感叹。却没想到,风灵竟然直言相告:她并非是为了叶听寒而救他的母亲,而是为了自己,要去报答何氏的母爱恩情。 况且,要救人也是要是自己本心想要救人。如果当时受伤的不是何氏,除非是她本心就愿意舍己为人,否则不管叶听寒有多在乎受伤的人,她也不会为了叶听寒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就为了博人一笑。 上官清也是至此对她彻底改观。暗暗想到,没想到是自己曾经看轻了她。还以为她是那种儿女情长的柔弱女子,没想到她心中也自有沟壑。甚至许多想法也很能与她说到一起去。 如果没有叶听寒,她们或许也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一路上,上官清一边让自己放下,一边又忍不住时常观察两人的相处。亲眼见过叶听寒与别人姿态亲密,即便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但也绝没有再想过与他有任何可能了。 毕竟,以她内心的高傲,别说像普通女子那般忍受爱人三妻四妾了,甚至爱人与别人有过亲密接触,哪怕只是曾经有过都不行。 但毕竟是她动过心、还是第一次动心的人。上官清偶尔见到两人走在一起,心里仍旧有些闷闷的。行为上也与两人拉开了距离,看起来与叶听寒疏远了许多。 * 再次停车休息的时候,上官清也有意避开叶听寒和风灵那边。 云月现在对风灵的印象也还好,但是相比起来,自然还是更亲近上官清。 加上风灵经常休息的时候也呆在车上研究药材,云月之前也喊过她几次,但风灵下来的时候不多。所以云月也就不怎么喊她了,除非风灵自己下车,不然她也不怎么主动过去了。主要也是看她那么认真,她也害怕打扰到她。 这会儿,云月就带着孟岚过去找上官清说话。 云月这会儿正是喜欢交朋友的时候,因为她觉得孟岚跟上官清的性子有些像,所以也希望她们两个能变成好朋友。 但没多久,云秋在远处看到什么好玩的,嚷嚷着起来,一下就把云月引过去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兄妹俩此起彼伏的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云家几个守车的镖师掏掏耳朵,感叹着这半大不小的小孩实在是精力旺盛。 孟岚和上官清客气的聊了几句。忽然看向不远处的叶听寒和风灵道:“一直听闻玉山君子向来不近女色,江湖上多少人想要采摘这朵外热内冷的高岭之花,结果也只有冷月仙子能站在他身侧。” 上官清闻言,神色一顿,看向她,不知道她此言何意。 孟岚却恍若未觉,“真是没想到,叶大侠也能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之前小月说,以前总在心里把你和叶大侠凑成一对,如今才发现是乱点鸳鸯谱,我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我才算是相信了。” 上官清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着。 孟岚也好像只是单纯的八卦,感叹一声。之后云月回来,她们也顺势换了话题。等到再次启程,上官清才和她们分开。 见上官清脸色不太对,梁如是还没开口,东方若望已经问道:“阿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梁如是便抽出空,先白了他一眼,这才跟着看向上官清。 面对众人的视线,上官清却下意识看向风灵。两人对视,风灵问,“是有什么跟我有关吗?” “我只是觉得……”上官清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孟岚跟她说的那番话有点来意不善。但是她看起来又像是真的只是感叹一句的样子,而且先有一个喜欢八卦的云月,她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误会了。 毕竟这也没什么证据,好像空口污蔑别人一样,反而显得她自己小人心肠。 上官清便止了话头,只说,“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只是这一路总不太平,大家平时多注意防范和安全。” 反正也快到枫州了,云家的人和孟岚都会在枫州城和他们分开,应该没什么问题。 -------------------- 第72章 一到枫州, 孟岚就独自离开了,连云月的邀请也没有留住她。 叶听寒他们也同样拒绝了云家的邀请,在城里休整半日, 就继续出发了。 只是出城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唐子皓。 唐子皓是跟着商队一起入城的。他骑着马走在前方, 看起来跟几年前变化不大。只是再细看两眼, 就会发现他身上多了两分邪气, 虽然相貌依旧不错,但是却让人感觉有些不适。 叶听寒和东方若望坐在外面赶车。叶听寒一眼认出他来, 不过唐子皓却是没有见过叶听寒的。 两队人马交错而过,车厢窗帘随风起落, 唐子皓无意一瞥, 竟然恍惚窥见一个熟悉人影! 他下意思勒紧缰绳,驻马回望。但是马车已经往前缓行而去, 他也只能看着马车车厢背对着他越行越远,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身后的人见他不走,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询问:“郎君,怎么了?” 唐子皓阴沉的脸色才瞬间转换,恢复一片亲和的模样, 摇摇头说:“没什么,走吧。” * 晚上, 叶听寒他们在野外一个破旧的客栈落脚。 客栈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手下有三四个青壮的汉子伙计,看起来都有些拳脚功夫。 来了客人,老板娘热情的亲自招待。 让伙计牵了马车进后院, 又去叫打扫楼上房间, 准备饭食。等饭菜好了, 老板娘亲自上了一道菜,又留在边上陪话。 东方若望性格相对活络些,跟老板娘搭了几句话,便忍不住询问道:“老板娘怎么想起把客栈开在这野外?除了偶尔像我们这样路过的会来歇脚,平常应该没什么人经过吧?” “嗐!确实也就挣两个糊口钱。”老板娘吐了口气,“不瞒你们说,这原本是前朝废弃的官驿,原本官府是要拆了的,后来我亡夫托人打点了下,才把这里盘下来。客栈开在城里当然是赚钱,但是那也得有人脉才开得下去。我们两口子都是无根无底的,虽然这边路过的人少,赚的不多,但也只当在这儿落个家了。后来我亡夫去了,这里也就更是个念想了。” “夫人节哀。” “没事没事。都走了多少年了。”老板娘摆摆手,不太在意道。 “我看店里这些伙计,都是些干活的好手,他们也倒也在这儿呆的住。” 老板娘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叹息道,“他们都是我家原来的学徒。哦,我家以前是开武馆的,后来因为江湖上一些恩怨,武馆倒了,我爹临终前,不希望我们再卷入那些是非之中。他们无处可去,就来这里来投奔我。平日里我带着几个伙计也种了几亩地,养了些鸡鸭猪鹅,吃用是不用愁的。偶尔有你们这样的客人上门,手里也能挣两个子儿。所以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听完,东方若望就倒了一杯老板娘端来的酒,敬她一杯道:“没想到老板娘也是个女中豪杰。” 老板娘也另倒了杯酒,回敬了他一杯,目光这才又从众人身上扫过,随口问道:“诸位少侠才是少年英杰。不知道几位这是要上哪里去?” 问完,又怕众人误会似的补充道,“我这儿十天半月的也不一定有人经过,那几个活计也都是只会埋头干活的,可怜我真是找人聊聊闲都没人,几位少侠可别嫌我烦人啊!” “怎么会。我们几个也不过是碰巧遇到了,结伴游玩,顺便看看各处风土人情。我还想问老板娘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呢?” “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如果你们留的久的话,十五那天,这附近镇上倒有个庙会还算热闹。” 今儿才初七,还有七八天呢。东方若望有些犹豫的样子。 上官清就顺势接话:“反正也不赶时间,在这儿逛逛也可以。” 众人都无异议,上官清就又问老板娘,“您说的那个庙会在哪里,我们可以提前过去看看吗?” 老板娘脸上就盈起了笑,给她指了地方,又说:“那庙里还算灵验,求平安求姻缘的尤其多,你到时候过去也可以顺便拜拜。” …… 一顿饭吃饭,天色也不早了。 老板娘交代伙计待会儿给客人备下洗漱的热水,便各自休息去了。 伙计果然老实听话,一桶桶往楼上房间体水。 叶听寒和东方若望要去帮忙,被伙计拦住了。交谈间,他们站在后院里,听见几道哼唧声。 “咦?什么动静?”东方若望好奇道。 “哦,后院里养的小猪。”伙计恭顺道。见东方若望还有些好奇的想查看,赶忙道,“猪圈骚臭,别污了客官的耳鼻,两位客官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小的这就给您打水上去。” 闻言,两人这才作罢的回房间去了。 那伙计见两人身影消失,这才垮下脸来,转身赶紧又提了两桶水上楼。 等到夜深人静,紧闭的客房窗户纸忽然被捅破一个边角,插入一截竹管,往房间里吹出大量米烟。 又静等了许久,才有一道声音小声询问,“好了吧?” 今天来的这几个人看着都像是江湖上混的,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除了酒食里放了少量迷药,等估摸着他们睡熟了,又补了一次迷药。 “没听见东西,应该可以了。”另一个回到。 入住时,他们记下了几人的房间安排。除了那两个女子睡在一间,其他三个男子都是每人一间房。最后洗漱时,伙计还借着送水的时候,再次确认了一遍。 这会儿估摸着药应该腌入味了,几人直奔上官清和风灵的那间房。 摸进房后,又在两人口鼻处捂上一层帕子,这才一人一个,将两人背下楼去。将两人塞进后院马车上,一行人赶着车当即离开。 有人问:“老大,那几个不宰了吗?万一追上来怎么办?” 老板娘:“专心赶路,不该问的别问!” * 直到天色渐亮,他们才在日出前将人送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马车从后院进去,车上除了被捆上的风灵和上官清,还另有几个鼓起的麻袋。等院子来人,伙计将那几个麻袋一起解开口子,让他们验货。 管事只瞟了麻袋里的人一眼,就把视线收回到上官清和风灵身上,招招手让人递上银子。 老板娘却没接,指着上官清和风灵道,“单这两个,哪个都不是这个价了吧?这可是我们冒了大风险才弄来的,连‘老家’都不要了。” 管事这才嗤笑一声,“你们那地方,老早就有人察觉不对劲了,现在还不跑,迟早也是要一锅端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管事还是从怀里又掏出两张银票,“够你们休息一阵了,下回还有这样的货,还给我们送来,不会亏待你们的。” “好说好说。”看了银票上的数额,老板娘十分好脾气的说。 第58节 等人走了,管事才让人将几个套在麻袋里的女子待下去,至于风灵和上官清两个,则叫人背着跟他单独离开。 到了内院,将两人放在地上躺着,直到听到正房屋里有些动静了,管事才给风灵和上官清各喂了一颗药。 不一会儿,风灵呻吟一声,上官清便也紧跟着醒了过来。 两人坐在地上打量着周围,管事的没有理会,等到房门打开,这才上前道,“大人。” 门内出来一个身材有些微胖的男子,仪态相貌都还端正,只是眼下青黑,目光浑浊,给人的感觉透出点奸邪。 管事的叫他大人,应该是个朝廷官员,但是他身上没穿官服,看不出品阶大小,那管事也没叫破他的官职。 那人出来后,视线在上官清和风灵脸上转了一圈,还算满意,“先备着吧,等我晚上回来。” “是。” 管事应下,叫人又压着两人退下,关进一间偏房里。 等人都走开了,风灵和上官清才对视一眼。事情跟她们想的有些出入。 昨夜那个客栈破绽颇多,他们早就察觉到不对。只不过他们手上还有其他拐来的女子,虽然他们当时就可以闹开救人,但也只能救得一时。 看他们也不像是才干这个的,便想着将计就计,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探出更多的窝点,一起端了。 酒食里的迷药不多,事后风灵还给他们各自备了解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之后真用到了。 但是到了这里,听到管事叫“大人”,他们才觉得不对。一般拐卖女子,多是往烟花之地送去,因为那里价高。其次才有少许卖给大户人家为仆为妾。 但是这次,怎么瞧着像是专门给这个“大人”专供的? 且不说他如果真是朝官的话,多的是“正常”路子收人,没有必要反正拐卖的风险,直接过手买人。就看这次送来的这些人里,那位“大人”似乎也只要了她们两个,那另外的那些又要送去哪里,去做什么? 上官清下意识想去暗自查看,转念又想起风灵。她走了,岂不是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虽然她也只打算去院子里查看下情况,没打算独身离开。 倒是风灵看出她的犹豫,反而劝道:“那人意思似乎晚上才会回来,在此之前可能不会找我们。你想去查看就去吧,只是尽量小心。” “那你?” “放心,我有毒药防身,而且我们一走,他们应该就跟出来了,应该很快就能赶来。” 上官清犹豫了下,这才点头,“我去看下剩下的那几个女子被送到哪里去了。那个‘大人’似乎要出去,我有点担心会把人带走。”那样就失去一个线索了。 风灵也是这么想的,便点点头。 -------------------- 第73章 正如风灵说的, 她们刚被抓走,叶听寒他们就悄声跟上了。 因为有上官清一起,叶听寒倒是还算放心。他们跟到跟到这座偏僻院子的时候, 正看见客栈老板娘带着伙计和空马车从后院出来。 东方若望轻功更好,先去院内探查。叶听寒则跟梁如是去跟踪老板娘他们, 等走出一截, 才把人放倒了, 先捆上藏起来,这才一起返回宅子。 这宅子虽然位置偏僻, 地方却不小。仆从多的,多半是有人在住, 看守多的, 那就多半是有问题。东方若望挑着院子翻墙查看,奇怪的是, 里面并却没多少动静。 想起被绑架的女子们都被喂了迷药,东方若望只好自己一个个房间去查看。一边想, 有风灵给的防身解药,其他人可能昏迷,但她们两应该不至于啊?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东方若望又开了几间房查看, 除了一些杂物,仿佛什么异常也没有。但外面看守的人就是最大的异常了。 而且, 他们总不能买了人,不经调教就直接用吧。 东方若望继续翻找,然而被看守的这个院子里的房间都被翻遍,也没有看到人。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真的在别处? 没找到人, 东方若望正打算去别处看看, 但心里总觉得不对,已经走出去的步子又折返回来。就近摸进一间房里,掀开一个竹筐查看—— “!” 突然冒出的人头差点吓得他惊叫出声。竹筐盖子也失手重新盖了回去。 东方若望倒吸一口凉气,轻轻拍了两下胸口,这才重新打开竹盖,往里探视。 这并非被割下来的人首,而是一个站立的人。底下码起来的一摞箱子并非单独分离的,而是打通了底部,摞起来将人遮盖在里面。 箱子最底部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是里面光线有些暗,他看不太清。 东方若望将盖子重新盖回去,又去翻看其他箱子,没出意外全是如此。 要不是看见老板娘他们是载着人进来,空着马车出去的。恐怕他见到这个院子,也只会怀疑是藏着金银之类的财宝,哪里想到会是情状诡异的人。 东方若望又把刚才看过的房间重新翻了一遍,没有看见上官清和风灵她们。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由担心起来。 正准备先去找到两人,就听房檐上似乎有些东西,他悄声藏起来,眨眼间,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翻纵下来。 正是上官清。 他正想现身叫她,没想到上官清反应更快,察觉不对,已经率先揭开鞭子抽甩过来。 长鞭带起风声赫赫,砸到门框地板都少不了闹出动静。东方若望只能空手接住鞭尾,并现出身来,轻声道,“是我。” 上官清一讶,不等她出声,就听外院似乎听到动静,来人靠近查看。 两人就要先躲藏起来。只是上官清手上的鞭子,末端还缠在东方若望的手上。 情急之下,东方若望微微用力一拉,将上官清顺着鞭子扯过来,带着她一起纵身翻到房梁之上。 因为算是熟人,上官清对他并没有什么防备。加上东方若望轻功更为轻盈无声,上官清便也顺势朝他借力一把。但是梁上空间狭窄,梁柱不宽,两人凑在一处,连呼吸都有交缠的味道,让上官清颇为不适。尤其东方若望为了她稳住身形,手还一直虚托在她后腰侧背上。 若有似无的热意烘托在腰侧,上官清只觉莫名泛痒,但不待她调整姿势,就见房门被推开。上官清只能按捺下来。 两名提刀护卫小心的进门查看,提着刀扫开帷幔缝隙。但里面除了垒起来的箱子,并无太多可藏人的杂物。但这些箱子他们是不能随意打开的。检查无果,两人也就转身准备出去了。 但就在要踏出门前,其中一个忽然回头,往房顶上看了一眼。又等了片刻,这才关上房门,回到原本位置站岗。 东方若望在那人回头之前就若有所觉,及时揽住上官清,带着她避开侍卫的视线飞纵,换了一处横栏遮蔽处藏身。等到听到脚步声走远,这才带着上官清纵身飞下,并及时放开手,朝她道了声抱歉。 情急之举,况且他举止有度,并非有意冒犯。虽然上官清心中有些异样,却也没说什么。 等收起长鞭,才发现末端还被他捏在手里。松开后,手心手背都留下一道较深的红痕,最深的地方还裂开了口子。 这下换上官清有些内疚道,“抱歉,刚才是我出手太快了。” 不过东方若望也不在意,举着手开玩笑道:“没事没事,是我手慢,不过好在准头不错。要是被妹子你伤了脸,耽误了我的大事,那我真要找妹子你负责了啊!” “放心,等出去我就给你送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和玉雪膏,保证你连手上也不留疤痕。” “这可是你说的!”东方若望打蛇随棍上,立刻咬紧了她的承诺,“那我可等着了,妹子你不给我送来,我可是要找你的!” 上官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刚才尴尬的心绪也都飞走了,摇了下头,才问他正事:“你刚才查到些什么了吗?” 东方若望也恢复正经,“有些诡异,都在这些箱子里了,你可以看看。” 上官清闻言紧了下眉头。因为是来找人,所以她一开始也没太留意这些箱子,毕竟看起来不太像能装人的样子。 但等她打开一个盖子,不由也惊住了。 与东方若望全然的惊讶不同,上官清跟多的是联想到之前在西山寺见到的中蛊人。这情状太像了。只是她惊讶的是,原本以为之前发现的就是全部了。 虽然他们也担心过暗处还会有遗祸。但是在得知炼蛊人阿木察身亡后,其实觉得影响或许也有限,那次去阿蛮部更多的也是求个以防万一,以及给风灵解除蛊根。 她根叶听寒几个是没有直接接触过阿木察的,但是之前也跟踪过一段时间。以那段时间的观察来说,阿木察看起来也不像是蠢得把压箱底的本事也卖给别人的。所以再次看到这种培养蛊人一样的场景,她才会这么惊讶。 东方若望见她并不太意外,只是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由有些好奇,“妹子,怎么了?你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吗?” 上官清重新盖上盖子,脸色严肃的说,“有点像我之前见过的以人养蛊之术,但我也不能确定。这事恐怕还要叶大哥和风姐姐来看过才行。” 两人便先离开,上官清跟东方若望指了她和风灵被关的院子后,就先回去找风灵。东方若望则出去接应叶听寒他们。 叶听寒和梁如是回来得很快,刚翻入院墙,就见到来接人的东方若望。 几人先到关押上官清和风灵的偏房里会和,上官清说了两人的发现。 不过之前看守院子的那些护卫都有些身手,不好一次去太多人。听完情况后,剩下的人留下,叶听寒则带着风灵单独再去查看了一番。 之前在阿蛮部的时候,他们也了解到不少蛊类的知识。莫寻为表歉意,也为显诚意,不涉及机密的,也跟他们说了不少。 所以现在两人还算知道怎么判断蛊虫。蛊类之间是有感应的,有些是会吸引,有些会产生排斥,更多高级蛊虫则会对低级的蛊虫产生威压,令其服从。 因为培育方法特殊,风灵蛊心一体,很容易就让体内蛊虫活跃起来。感应最明显的就是旁边叶听寒身上子蛊的回应,除此之外,也能隐约感受到其他一些若有似无的回应。只是很微弱。 的确是蛊。 看这个培育方式,倒跟之前阿木察的办法十分相像。但是当初叶听寒他们还只调查到了余州程家,没想到在远隔千里的枫州也会出现。 如今阿木察已死,他们也不清楚是他当初四处勾结了不少人,还是通过程家,流传出来的。 不过看他当初对风灵身上的蛊穷追不舍,看起来也不像是四处设点试验的样子…… 两人没有打草惊蛇,原路返回。 得到确认之后,众人神情也凝重了起来。如果是跟之前西山寺里一样的蛊,那么按照之前风灵想出的办法,倒是也能救人。只是就得这里,别处还不知有多少。真要让背后之人养成了,还不知道会出多少乱子。 另一方面,对于这个院子主人的身份,他们也有所顾虑。若有朝廷官员参与其中的话,只怕就不好与官府合作了。但是只凭他们几人,到底能力有限。 叶听寒:“此事涉及的多是平民女子,且就此一处,已经人数不少了,要彻底解决,到底还是官府出面比较好。” 风灵:“上次引出蛊虫的方法应该还是有效的,只要在蛊虫完全成熟前引出来就可以。如果要官府出面,那倒是可以趁这个时间,先查清那位‘大人’的来历,之后才好行动。” 上官清也道:“云家本家就在枫州城,这次也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打听一下。” 只是哪些人去调查又成了问题。要是人全部离开,一旦有人过来,必然会打草惊蛇。那上官清和风灵最好还是先留在这里。 “可是我们几个都没见过那人相貌。”东方若望有点儿发愁。 除了上官清和风灵,他们三个都没见过那位“大人”样貌。 上官清倒是说过,那人应该晚上会回来。但是很明显回来后是要找两人的,到时候不打草惊蛇也得撕破脸皮了。那他们最好就得在黄昏前查出点线索,否则对方有了防备,他们调查只会更加困难。 不一会儿,过来几个婢女,要给两人洗漱。 -------------------- 第74章 “我可以画出那人的画像, 就是要人取来点笔墨。”风灵道。 东方若望轻功最敏捷,这事儿他当仁不让。 第59节 往主院里跑了一趟,除了笔墨, 他还翻了下屋子。但是此人明显比较谨慎,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之后叶听寒和东方若望拿着风灵画的画像先离开去调查, 梁如是留在这边, 以备策应。 两人赶回枫州城, 先去了官衙各处摸寻,却未见画中之人。不过州府长官不在衙中。 两人又去云家拜访。 干镖局, 不是召集镖师就行。官府的路子需要打通,江湖上上最好也要多交些朋友, 这样才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叶听寒和东方若望在江湖上都不是无名之辈, 云济昌自然乐得交好。再加上有云家兄妹这层渊源,他更加愿意卖个人情。 云济昌将两人迎入内堂, 入座过后,才询问起:“二位这次过来, 是想打听些什么吗?” 对方言行敞亮,叶听寒和东方若望便也没多加试探,直接问起州府官衙里的人。 云济昌一愣, 倒也如实将他知道的情况简单说了。 最后说起刺史,云济昌也道, “听闻近来刺史身体抱恙,这几日确实少见他上衙。倒是刺史府里,似乎总有生人进出。不过,至于是什么人, 我就不太清楚了。” 叶听寒又拿出风灵画的画像给他看, 云济昌却摇摇头, 直言:“此人倒是面生。虽说官衙里的人我不是个个都认识,但至少也都能混个脸熟。此人绝非枫州官府的人,甚至,只怕在枫州城中也少有出现。” 云济昌说得肯定,东方若望便顺着猜测,“莫非是下属县衙里的官儿?” 下面县衙里的人,虽然他们打的交道更少,但也并非全然不知。何况画像上的人虽然一身常服,但是周身气度,不像是小吏出身。若是枫州内的官员,他应该也不会没见过。何况最近也没有官职调任,不存在是新上任的。 不等云济昌反驳,叶听寒已经另有猜测,“也可能是监察特使。” 监察特使,不定期由中央派到地方监察地方官员政绩作风的暂行官职,监察期间可代行皇权,比州府刺史更位高一级。 为了能获取更真实的情报,许多特使喜欢隐秘行踪,私查各州。当然,是否是真的隐蔽,可就见仁见智了。 也算有些收获,两人谢过云济昌,婉拒了他的留饭,就离开了。 云秋云月赶过来的时候,叶听寒和东方若望都已没了踪影,不由失望的对着云济昌哀叹。却反被训了一顿。 “最近城里城外都不太平,我看你们叶大侠他们还有别的事儿要查。你们还是歇了凑热闹的心思,乖乖呆在府里,别想着溜出去!” 云济昌使了个眼色,看守的下人就又多了一倍,将兄妹两人压下去了。 * 从云家出来,虽然已有猜测,但是叶听寒和东方若望还是打算去刺史府确认一番。不过没走出多远,却意外遇到一个人。 孟岚。 “孟姑娘?”东方若望主动打了个招呼。 孟岚见到他们,也有些惊喜的样子,“是你们!你们还留着这里,也是来调查这次少女抛尸案的吗?” “少女抛尸案?”东方若望和叶听寒对视一眼。 “你们不知道吗?”孟岚有点诧异,“最近城里的茶馆酒肆里都传遍了。从半个月前开始,城外护城河里就时不时有女子尸体沿着河水漂流至此,但是官府的人沿着河流上游排查了一段时间,既却没有发现嫌疑的踪迹。反倒是那些尸体,仿佛是从河中间凭空冒出来的。” 两人闻言,脸色都有些严肃。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遇到这种事情,叶听寒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城外育蛊的事不容耽搁。 想了想,叶听寒拍了拍东方若望的肩膀,“东方兄,我们分头行动。” 东方若望没有意见,就要说自己去刺史府探查消息,就听叶听寒继续道,“你留下跟孟姑娘一起打听情况,酉时之前在此地会和。” “欸?”东方若望没来得及反驳,叶听寒已经朝孟岚点头示意,然后就纵步离开了。 孟岚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眸微垂,也没有多问。 旁边就是一个饭馆,看孟岚原本好似就是朝这边过来的,东方若望就顺势请她进去细谈。 孟岚也不扭捏,两人坐下后,她继续说起抛尸案的异状。 没有找到抛尸之人,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失足溺水的可能。虽然接连有少女在河中无声溺死,听起来也很诡异。但多少也是一种可能。 不过官府仵作很快就否定这种可能。 一般来说,夏季溺死者死亡后,尸体两日还没打捞上来的,大多会出现肿胀膨化的腐败变化。但是仵作在勘验尸身后,基本确定打捞起来的女尸都死亡7日以上了,但是尸身泡水皱缩软化的痕迹并不明显,应该是投入河中没过多久就被发现,打捞起来了。 但是,更奇怪的一点是。夏日炎热,南方更是湿热。死亡七日,基本也会有尸臭和腐烂。但是那些尸体,有些甚至在打捞三五日之后才开始腐烂。 她们身上有的没有明显致命伤和遭受虐待或者奸污的痕迹。实在是想找一个破案的方向都没有头绪。 但是其中也有些打捞起来时,已经不成样子了,且身上有明显的钝器伤和撕裂伤,虽然是一起被打捞起来的。但是看着却像两拨人作案,也不知是凑巧,合谋,还是浑水摸鱼的抛尸。 后来,也陆续有人前来认领尸体。这些女子的身世除了都是普通平民出身,并无特别的共同之处,若说有,或许都是年轻女子也算一点。 她们有的早已失踪,但是家人少有报案的。有的家里离河边甚远,基本不会过去河边,可以再次排除意外的可能。 案子没有头绪,官府原本还在压着,但是同时也在调查州内失踪人口。但是后来不知道哪里传开的消息,这几年拐卖猖獗,家有失踪女子的不在少数。统计到官府里,更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泄露开来后,根本止不住的在城里也流传开了,听说连刺史这几日都称病躲了起来。城里也人心惶惶的。 刺史府中。 与刘刺史相对而谈的果然是画像中的人,也正是此行中央特派的密使,周正。 对饮间,刘刺史有些为难的说:“周兄,不是下官不愿意配合,只是这次动静弄得稍微、稍微有点儿大了。若是不能平息,激起民愤……” “刘兄也太谨慎了,几个贱民而已。”周正嗤笑一声,“这次可是难得立功的好机会,只要做成,不愁前途无路。难道刘兄就想一直留在这边陲之地?还是这逍遥日子过久了,忘了曾经的青云之志?” “这……”刘刺史犹豫,“可是” 周正又给他斟了一杯酒,笑道,“不过是几只闹腾的蝼蚁,翻不起大浪。刘兄只管放心,我那边已经初具成果了,你只需再抗住一段时间。等我回京复命,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刘刺史这才笑将起来,提杯敬酒道,“那到时就要指望周兄多为我美言几句了。” “好说,好说。” …… 在叶听寒他们入城调查的时候,偏院这边,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唐公子,这里面是大人晚上要见的人。”风灵和上官清听见管事拦在门外道。 不多时,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传来,“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人不成?放心,既然已经过了大人的眼,我也不过是好奇来瞧瞧罢了。” 唐子皓又往前一步,管事的没有避让。 唐子皓原本半笑不笑的脸色瞬间阴沉,“怎么,连我看一眼都不成?” 管事仍旧没动,也没说话。唐子皓却突然低声笑道:“真是一条好狗,但是你不妨猜猜看,我就地打死了你这条狗,你家主人会不会舍得问我来索命?” 看着唐子皓虽然笑着,但是眼神突暴,神情扭曲的样子,他也不敢硬刚,终归还是侧过了身子。 唐子皓却仍旧阴恻恻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惋惜不能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这才往前,一脚踹开了偏房大门。 听着来人沉浊的脚步声,上官清知道来的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因此还算镇定的挡在风灵身前。 唐子皓刚被管事挑起的暴戾情绪,在见到气质清冷的上官清后更加高涨,疯狂的想撕碎眼前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特制的皮鞭,阴笑着走近。 上官清看着他手中的鞭子脸色更是一冷,对方明显不怀好意,但是更气的是他手中的鞭子,让她颇有被这种人撞了武器的冒犯和恶心之感。 还不待多说什么,唐子皓忽然看清上官清身后女人的样子。像是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粗噶的一声哽在喉咙,眼皮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热血灌顶,脸色也涨得通红。 上官清就见他突然垮下脸来,阴沉愤恨的朝着她身后道,“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人,原来逃到这儿来了。” 上官清回头看了她一眼,但风灵神色还算如常,只是眼中闪过不太明显的厌恶。上官清便只当这是有些旧怨之人。 就听唐子皓把皮鞭在手上缠了一下,又往地上用力一甩,一边逼近道:“但是逃得再远又怎样呢?你注定要死在我手上的,我的——” “砰——” “——好夫人。” 风灵微愣的看着上官清一脚将人踹飞。 上官清也听到那人被踹飞之时吐出的称呼,有些惊讶的回头望向风灵,又皱着眉看向倒地呻吟的人影,眼中颇为嫌弃。 -------------------- 第75章 虽然没有带上多少内力, 但是上官清这一脚着实不轻。 尤其是对于唐子皓这样不勤锻炼,且无内力护体的人,只觉得内脏都要破裂了。 唐子皓惊恐的看向上官清, 瞬间明悟她潜伏在此的武林中人,只怕功夫还不浅!他第一反应是要呼救, 但随即又觉得管事怎会如此疏忽?这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铲除了他! 好在不等他多想, 外面的管事也听到动静,察觉到不对劲, 立刻招来人手围住了房间,并且朝房内扔进一个点燃的烟弹。 上官清刚嗅到一点烟雾, 就察觉不对——又是软筋散。看来他们是准备得很齐全。 她拉着风灵要强闯出去。 门外围了一圈打手, 武功不算很强,但也不是很弱了, 而且靠着人数,还是拦了一下上官清的脚步。 风灵手上也有防身的药粉, 但是上官清在前打斗,招式频繁,她一时不好打断她的节奏。好在梁如是及时赶来, 缓解了她的压力。 风灵也找到机会,洒出一把药粉, 三人才一起离开这里。 刚出院子不远,上官清就猝然往前一栽。风灵和梁如是及时扶住她。 “师姐,你怎么了?”梁如是着急的问。 上官清有些脱力的摇了下头,风灵替她回答, “应该是中了软筋散。跟之前归宅林地里的气味类似。” 一边说, 风灵给她喂了一粒药丸, 解释道,“路上没有遇到合适的药材,所以我没有办法做出完全恢复的解药,但是吃了这个还是能缓解一点的。” 上官清吞下去,但是等不及她打坐调息,身后似乎就有人追来。梁如是背上她,风灵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往前。 风灵到底不是习武之人,即便梁如是背着一个人,以她的脚力也很难跟上。 梁如是已经刻意压低速度了,不时还往后甩出几枚暗器,但也迫不住那些人越追越紧。 风灵干脆主动停下,对他说,“你们先走吧。” 梁如是皱眉犹豫,“你……” 他还没做下决断,背上上官清已经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梁如是瞬间明白上官清的意思,踌躇片刻,还是将人放下来。 上官清趁机席地打坐调息,梁如是返回两步,挡在她身后为她护法。 第60节 风灵见状,也不多言,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递给梁如是:“这是我仿制的软筋散,但是我不确定对习武之人效果如何,你可以抹在暗器上试试。” 然后又倒出一粒药丸,示意他服下,“这是解药。” 等跟梁如是说完,风灵才又取出一包药粉,沿路洒在上官清周围。然后才站在她旁边,看着梁如是和对面的人对峙。 见识过上官清和梁如是的战力,对面的人也越靠近越谨慎。最后停在风灵洒下的药粉之外几步,不敢冒进。 院子里还躺着几个被她的药粉放倒的人呢。 只不过他们不都聚在一起,而是散开,围着药粉圈包围着他们。僵持没多久,后方就有人一瘸一拐的追上来了。正是捂着肚子的唐子皓。 他先前被上官清一脚踹飞,呆在房间内,倒是躲过了梁如是的暗器和风灵撒下的药粉。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缓和过来,跌跌撞撞的带着人追上来。 看着两分僵持的状态,他就知道对面没讨得了好,既为先前在风灵面前吃了大亏而尤为恼恨,又为如今尚有报复的机会而欣慰。 只是梁如是看着也不是好惹的,他也只敢站在人后冲风灵放话:“阿灵,如今情况你也看见了,你们是逃不掉的。只要你一剑杀了那个女人,我保证保你安全,还能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来。” 唐子皓语中自信。实在是他与风灵相处的情形特殊,婚前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之后他因恼恨她幼时的不检点,甚至有时会拳脚相加。她却只是一味忍受,以至于他还以为她如普通深闺女子一般,秉记忠贞,将嫁人视为卖身呢。 殊不知当初风灵不过是按捺蛰伏,潜机而逃而已。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当初初显矛盾,也是因为她贴身婢女与他举止暧昧,他当她暗自介怀,只是傲气太重,不肯低头而已。 后来打发她到庄子里,便没再关注。虽然后来叶玄星闹着要他签下和离书,也只是他自作主张,并非她本意。何况他后来问了庄子里的情况,她那婢女却是做得过分,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一只忍耐,直到被他厌弃在庄子里磋磨后,才忍不住逃走,也给了他一些错觉。 因此才让他吐出这一番话,既是想挑拨对方,也是有些相信她会对他言听计从。 只是此话一出,风灵尚未反应,梁如是倒先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倒不是觉得她会对上官清不利,而是没想到二人竟是旧识,还有此等纠葛。 就连包围着他们的那些人,也忍不住微微朝二人侧目。 风灵更是无言以对。尤其看着他似乎认真的样子,更是费解。 不过,看着唐子皓的面色,风灵也觉查出不对。她虽不太会看病,但是对方明显中毒的状态,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竟然会跟这些人搅在一起。虽然唐子皓当初也有些虚伪,但是尚且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放肆。毕竟唐家二老为人还算正直,必不会允许他在外惹事。他如今敢这样,只怕是唐家二老有了什么意外。 风灵想到这里,不由问道,“许久未见,不知道唐伯父、唐伯母身体如何?” 闻言,唐子皓的眼皮又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额上青筋毕现,咬牙道,“好,好得很。你把那女人杀了,我带你去见他们。” 风灵上下打量他一眼,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刺激他。但他明显看着算是半个主事人,风灵又看了眼不算很早的天色,心里暗暗推算,叶听寒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 “快动手啊!你杀了她,我马上带你去见他们!”唐子皓忍不住神情亢奋的催促道。 风灵兀自垂下眼帘,“这就不必了,有机会你代我向他们问声好吧。毕竟我已经不是唐家的人了。” “呵呵。”唐子皓却突然神经质的一笑,“不是唐家的人?你做梦!我告诉你,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这个贱人!你别想摆脱我!” 说着,唐子皓情绪不能自控般的就要冲上来朝她动手。但是未等靠近,就被一道暗器和一道内力打飞出去。 围观的人也顾不得犹豫,终于一股脑冲上来。 这会儿上官清已经恢复两三成功力,与赶来的叶听寒他们一起将人都制服下来。 叶听寒率先朝风灵走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把人半带进怀里,一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那边被打飞的唐子皓刚半撑起身子,捂着肩头的暗器伤,就看见这一幕,气得五肺蒸腾!新仇旧恨叠在一起,癫狂的朝着风灵大骂道:“贱人!贱人!你这个——呜!” 未等他骂完,已经又一掌气功直接拍向他面门,将人打得口鼻鲜血泗流。 叶听寒尤不解气,但再次抬起的手被风灵拉住。 无关之人的无关痛痒的两句骂语而已,她示意不必在意。 叶听寒又愤愤的死盯了他一眼,这才闷闷的收了手。 那边东方若望却自然的扶住上官清,没理会梁如是想杀人的眼神,关心的问:“你怎么了?” 上官清摇摇头,恢复了些体力,便松开了他的手,回道,“中了软筋散,如今我身上只剩两三成功力。” 虽然武功大打折扣,但是勉强自保尚还可以。她倒是有些好奇的看向孟岚,“对了,孟姑娘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叶听寒扶着风灵走近,回答她道,“我们怀疑这里和城中一起抛尸案有关联。” “抛尸案?” “没错。”东方若望道,“之前是我们离开的太急,竟然没注意城中已经为这事闹得人心惶惶。还是这次返回,遇到孟姑娘正在调差此事,才听到消息。” 叶听寒将在城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又说了那些尸体的异状,他直觉跟那些中蛊之人有关。而且推测在这附近可能有暗流通向护城河。 不过他也查到此宅住着的大人,可能是朝廷密使,又跟此地刺史有所勾连,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好解决。 只是不等他们讨论出结果,不远处忽然人声响动,竟然突然冒出一群官兵围堵住他们。并喊话叫他们束手就擒,言语之意,似乎是要将抛尸案的罪行赖到他们头上。 对方来势汹汹,并且不等他们解释,便要直接上前捉人。 叶听寒他们见势不对,又不想直接跟官府的人对上,只能先行离开。任由这些人将这院子里的人,包括偏院里的中蛊之人一齐带走。 众人原本打算避过官府的人,先暗中想办法解决此事。 只是没想到,官府的人回去,尚未过夜,他们的通缉画像就已经传的满城皆知。 他们当时都没等跟衙门的人正面碰上就离开了,他们哪里来的他们的画像? 这是把挖坑栽赃都摆在明面上了。 东方若望也忍不住抽出腰间一把折扇摇着,叹息道,“怪我总爱凑热闹,没想到这回反倒成了别人的热闹。” 几人聚在一处,俱是无言。 -------------------- 第76章 有通缉令在, 他们很难在人群中行动。 不过有刺史与他们沆瀣一气,他们这次本来也很难通过与本地官府合作解决问题。 只是现在官府先一步出手,他们在那座偏僻宅院里也没有拿到能指向刺史和密使二人的关键性证据。即便是捣破犯案地点, 也没办法定罪凶手。 但,何必一定要官府定罪呢? 他选择跟官府合作的前提是官府可信, 可不是只能有这一条路走。在此之前, 别说江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 至少绝大多数时候,朝廷是拿这些江湖之人没有办法的。 曾经多少官府大员刺杀案, 要么费劲人力物力,也不过骚动一场, 只能挑些软柿子捏。要么只能反求更强的高手护卫安全。 大部分时候, 叶听寒还是愿意以官府的路子,走更“和平”的方法解决事情。但是必要的时候, 他也不介意使用非常手段。 更何况,叶听寒也不信他们往来间不留点对方的把柄。 通缉令在枫州城内激起满城风雨, 对叶听寒他们几人本身实际却没有什么影响。 除了那天突然来偏院抓人,以及在满城贴出的通缉画像,实际上枫州城衙门后续连找人的样子都不做了。反而是偏院里的人, 名义上是抓捕,其实是转移地方。恐怕也是为了保护那些蛊虫顺利培育。 然而就在几人暗中查询的时候, 上官清却忽然接到一封静月山庄的来信。似乎她父亲有急事相寻。 上官清不得不中途离开。同为静月山庄弟子,梁如是自然是选择陪她一同离开。 剩下叶听寒和风灵,东方若望、孟岚分头行动。 风灵不会武功,不方便频繁出入机密之地, 加上他们画像遍布城中, 若遇意外, 在城中暂避都很困难。所以由叶听寒和她去盯着那些被转移的种蛊之人,由东方若望和孟岚去各处查找刺史和密使勾结的证据。 再次碰头之后,风灵带着新配出来的药,和叶听寒去那些种蛊之人被转移看守的地方。 若是叫这些人将蛊虫养成,不仅那些女子会受害,恐怕还会波及更多的人。 风灵这段时间抓紧配制了些压制蛊虫的药,让他们调查的这段时间里,对方不能够顺利达成目的。 只是转移过一次地方,这里明显要比偏院那边危险许多,里面甚至布置了不少机关陷阱。那些女子还都被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 叶听寒拿着风灵制出的药,先将她送到附近一座荒庙里等待,自己则独身去挨个送药。 高大的神像在夜间看着有些诡异的可怖,但是风灵小时候经常跟李玉良寄居荒庙,对这里反倒有几分亲切。 将正殿简单打扫一番,又翻出废弃的香烛点上照明。风灵就坐在一遍的蒲团上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风灵朝门外望去,来的仍是个熟人。 唐子皓早知自己在周正那里是个弃子了,但是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绝。好不容易逃出来,见到荒庙有人,一开始还唬了一跳。等看清是谁,又差点笑出声来,真是冤家路窄。 老天都看不过眼,就是死,也给他送个垫背的过来。 唐子皓等确定只有她一个人,这才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狞笑兼嘲讽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你那个姘头呢?难道他把你给甩了?” “哦!”说着,唐子皓状似想起什么来似的,假模假式的说到,“差点忘了,他自己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了!城里现在已经贴满了你们的通缉令,只要你们敢现身,只怕是插翅也难逃了!” 风灵只淡淡的抬头看他一眼,对这话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唐子皓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不对劲。恼羞成怒下,就想上前来动手。但是不等他靠近,就陡然软倒在她三尺之外。 他大睁着眼睛瞪向她,不可置信道,“你、你做了什么?” 风灵轻笑着说,“出门在外,怎么能没点防备之心呢?” 说罢,风灵又叹息一声,“若是伯父伯母知道你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呢?” 唐子皓梗着脖子,喘着粗气,没有答话。 风灵便接着说,“但我想,应该也能瞑目吧?” “你!你说什么?!”唐子皓大吼着,愤恨的抬头看她。 “以周密使如此藐视法纪、泯灭人性的行事作风,难道他们会允许你跟这样的人相交?况且周密使能让你跟在身边,没有一点把柄,他怎么会放心?我想,你的投名状,他应该很满意吧?所以你能以唐家子的身份为他做事,是因为你已经扫清了前面的障碍,对吗?” 唐子皓没有力气支撑他爬起来,连回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的,不再装模作样,“你猜到又怎样?难道你还真敢杀了我?还是你要去衙门告我?哈哈,别傻了,别说你现在还是个通缉犯,就凭你以妻告夫,就得先下狱十天。” “我已经拿到了和离书了。” “……” 唐子皓沉默片刻,不知道想通什么,忽然道,“叶听寒……叶,他就是叶家叶舒?!” 风灵没说话,但唐子皓知道她是默认。 想通之后,他神情忽然又激动起来,朝她骂道:“贱妇!贱妇!我早知道你们不清不楚!当初果然没有冤枉你!我真应该当时就打死你!啊——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风灵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打断他,“你知道你早就中了毒了,而且已经无药可医吗?” 像是被捏住嗓子似的,唐子皓的骂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第61节 “从你的症状看,至少是慢性累计了半年有余。毒性发作时,暴躁易怒,肢体偶尔会不受控制的痉挛,甚至短暂的失去理智,做出不受理智控制的事情来。” “失去理智、不受控制……对,原来是毒药。”唐子皓喃喃道,“原来是毒药,我是中毒了,我不受控制,我是中毒了,才不受控制……” 风灵闻言,默默垂眸。 他当然是中毒了,但是暴躁易怒,可不仅仅是毒药效果,只能说是毒药加重了他的情绪而已。况且她说的症状应该也是毒发后期才会出现的,至于他想为自己开脱些什么,她也不会在此时打破他的自欺欺人。 “原来周密使竟然是如此谨慎之人么?你给他做事,即便送上把柄给他拿捏,他竟然都不肯轻易相信并放过你?” “你说这个想干什么?”唐子皓这会儿突然机警道。 “我只是有点为你可惜。” “哼。”唐子皓恼羞道,“用得着你在这猫哭耗子!” “可惜你聪明一世,步步为营,结果仍不过跟在人家后头蝇营狗苟,给人当石头踩了,还要被碾进泥水沟里,不得翻身。” “你!”唐子皓气急。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风灵看着他,“你已经时日无多了,可是周密使还好好的,说不定等到回京还能更进一步。难道你还想扳倒他不成?” 唐子皓皱眉愤恨,但不等他反驳,风灵已经摇摇头,略显失望和轻视的自我回答道,“以你的现状,只怕是想临死前反咬他一口都做不到吧?我劝你还是放平心态,这样死前还能好受一点。” 唐子皓怒急攻心,“放屁!” “你这贱人懂什么!”唐子皓看着文质彬彬,但是私下很喜欢骂些粗俗脏话,只是词汇不多,骂起来就总那么个词的来回用。 唐子皓仿佛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朝风灵吼道,“他周正算什么东西!?没有我,他事情能办得这么顺利?他以为办完了事儿了就可以把我甩到一边了,做梦!你以为就他会过河拆桥,我就不会留一手?” “难道你还有证据不成?” “当然!” 唐子皓得意的看了风灵一眼,哼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诈出我手里的证据给你们洗刷罪名,对吗?” 风灵没否认,“一举两得,不好吗?” “好?当然不好!”唐子皓道,“周正我不想他好过,你以为我就会希望你好过吗?哼,证据我是有,但是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狗咬狗谁赢了。他死了,算我报了仇了。你们倒霉,我心里一样畅快。” 风灵就叹息一声,“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恨你?”唐子皓打量她一眼,“谁叫你不知检点。他们叶家竟然还敢让你嫁给我,这番奇耻大辱!怎么敢不百倍偿还!只恨叶家鞭长路远,没能将他们一起拖下水。不过能把叶听寒拉下来,也算稍减我心头之恨。” 如果是这样,风灵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你也是不确定那些证据能有用吧?不然你还能等到现在,落得这个地步?” 风灵一副认定他是强言硬撑的样子。 “你懂什么!”毒性激发,唐子皓果然激动起来,“别说他拐卖虐杀了,就是这一路行来所掠之财,就够砍他十个脑袋了!他若守信还好,他若毁约,就是我死了,我背后的唐家和他牵扯的交易就能把他扯下来!他想卸磨杀驴?痴人说梦!” 闻言,风灵想起之前老板娘来“送货”交人,收到的银票,似乎确实不少。银铺在银庄是有存根的,若是能查到与他有联系。那这些钱,加上如果能让那些人如实交代,确实也是一大有力支撑证据。 -------------------- 第77章 不等风灵继续追问试探, 身前不远处忽然被抛来个烟雾弹。 她朝门外望去,但是夜色漆黑,她还来不及看清什么, 烟雾弹的白烟就迅速蔓延,覆盖了整个房屋。 一片迷蒙中, 唐子皓很快没了声息。 风灵看见有模糊的人影提刀靠近, 只是一身黑衣, 黑巾罩面。即便走近前来,风灵也看不清来人面貌。 “你是谁?”风灵忍不住问道。 来人没有回答。风灵便站起来, 往后退了两步,抵上了供奉神像的佛龛。 那人见状, 明显愣了一下, 像是没想到风灵在迷药作用下,还能正常行动。 不过好在她不会武功, 即便不知道为什么迷药对她无效,也不影响他要做的事。 那人跨过唐子皓的身体, 继续往前逼近。 迷雾太浓,不好看清脚下。往后无路可走,往前就是黑衣人。风灵没有慌乱奔逃, 而是驱使着蛇阵在周围护卫。 但也好在迷雾太浓,黑衣人没有发现异常。 等对方走得更近, 风灵也终于在迷雾中看清对方的眼睛。 难怪她总觉得对方身形有些熟悉,“原来是你。” 虽然身形也不完全一样,但是想伪装总还有些办法的,只有眼睛, 人的眼睛才是最无法隐藏遮掩的。她并非带着面具, 而是一块蒙面的黑布, 但正好将眉眼露出。风灵自小学画,并常以绘画记录所见药材性状,最是擅长捕捉事物特征。这会儿自然一眼认出。 但对黑衣人来说,却觉得风灵或许仍在使诈。方才她从唐子皓嘴里打探情报的时候就一直在有意激怒和引导。不过,即便有诈又如何,她已经断定风灵逃不出她手,所以倒也不怕被她认出。 孟岚轻笑了一声,手腕微转,将刀尖指向她。 她的武器是笛子,擅长以笛音攻击,也能以笛音醒神。 此前在归家旧宅的时候,她就曾以独门笛音功法唤醒了被操控的人。也是因此,即便她当时能保持自我的清醒,在功法上甚至有一些相克、甚至压制,却仍旧没把握独自对上有专门攻击功夫的归九道。 所以她才一而再的想借他人之手除掉风灵。方才在门外等候许久,也没有像大多数武人一般,直接投掷暗器杀人。而是亲自提刀上前。 她手上的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并不是她的武器。原本拿来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以及用来嫁祸。 她不介意将死之人死个明白,却不能让别人,尤其是叶听寒他们知道是她杀了人。 在孟岚动手前,风灵忍不住再次问道,“为什么?我想,我们应该没有什么仇怨吧?” “要怪,就只能怪你挡了我的道。” 风灵皱眉不解。 孟岚却没有继续解惑的意思,手臂一提,就要往风灵胸前刺去,决定速战速决。 不过风灵也并非站着受死的人,早已察觉她动手趋势,往旁边一转,躲开了这一刀。 孟岚立刻就要再刺,但是忽然感觉腿上一阵刺痛,然后就是被紧紧缠绕住的感觉。 孟岚低头一看,一眼就看到脚下不知道何时爬来的密密麻麻的的蛇群,以及缠上她双腿叮咬的两条小蛇,心下一惊。下意识挑开爬到身上的蛇,又将落脚周边的蛇全都斩断削首。这才惊疑不定的重新看向风灵。 之前在归家旧宅的时候,她刚赶到众人处,那边地面就散落着不少冻硬的死蛇。她当时还以为的归九道的手段,或者叶听寒等人中哪一位的特殊功夫,却没想到竟然是出自风灵之手?! 孟岚及时封住腿上穴道,阻止毒液蔓延,这才皱着眉头重新看向风灵。 事起波折,不像她预想那般顺利。迟则生变,孟岚也不想再耽搁,直接提起刀再次向风灵刺去。只是如今她腿部不便,竟然一时让风灵脱身逃过几次。不由有些恼恨。 若非唐子皓实在不中用,给了他几次机会,连风灵一个衣角都没碰到。她又不好暴露自身的武功,这才没有用笛音攻击。不然怎会留她性命至今? 不过风灵却还在想思考她的话。 等孟岚忽然察觉不对,软倒在地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再逃走了。 风灵仍旧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勉强让二人在迷雾中看到彼此的身影。 “你说我当了你的道?”风灵跟她确认道,“但看你也并无医毒之类天份,其他的方面,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妨碍你的。那就只有人了。你是为了叶听寒而来。” 孟岚没有回答,但是风灵看清她神色,当她默认。又继续分析道:“你是江湖之人,而叶家此前应该与江湖之事并无多少牵扯,更别说恩怨。看你们也是初次相识,之前也不像是有仇……能在相遇之前就开始谋划,应该也不是为了他本人。” 想到这里,风灵基本也推测出来,“那就是为了他背后的宗门了。” 孟岚也终于忍不住眯起眼来打量她,内心暗暗后悔此前竟然小瞧了她。本以为她不过有几分姿色,却没想到她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实际却如此敏锐。但是孟岚面上却不肯出声服输。 风灵也不介意,只是继续道,“当初在归家封住我穴道的也是你吧?” 孟岚这才忍不住,下意识出声,“你怎么知道?” 但是刚问出口,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果然,她听风灵道,“按你的说法,当初在归家被控制的人中只有你神智清醒,其他被控制的人只会按照‘命令’行事,但是在换衣之时,却能随机应变,封住我的穴道的,显然不像是被完全控制的样子。” 孟岚回想起来,也不禁后悔,“早知道,在当时就应该杀了你。” 又道,“我与当时样貌并不完全相同,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但是想了想,又觉不对,“既然你提起认出来了,为何之前不说?” 难道他们一直在防备她,竟在此时设下圈套?! 孟岚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 风灵倒耐心为她解答:“其实一开始确实不那么肯定。况且按照当时你的说法,也算情急之下的不得已之举。我们也尚未感受到你的恶意,自然不会追加盘问。” 可是这次通缉令的事却是太明显了。 先不说那些衙役赶来的时间太过凑巧,那些画像也精准得有些诡异,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中,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可是这一行人,她自己当然首先排除,而叶听寒、上官清和梁如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乃是系统认定的主角团,自然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而东方若望她虽然还不算熟悉,但是叶听寒和上官清对他都还比较信任。风灵也是比较相信“男女主”的眼光的。况且系统也曾说过,乃是行事中立之人,所以会帮着行恶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那剩下的几乎就只有一个此前行事就有所异常的孟岚了。 而最重要的,让风灵能彻底确认的,除了难以伪装的眼睛之外,就是今日烟雾弹中所添加的迷药了。 “那天换衣之时,从我身上卸下的东西,之后都被你收走了吧?” 虽然是问句,但是风灵语气肯定。 孟岚也没否认。 只是,“用我的毒来对付我,这不太合适吧?”风灵也没忍住说道。 而门外,东方若望也忍不住跟旁边的叶听寒说,“没想到,风姑娘还真是聪慧过人啊。” 叶听寒有些骄矜的看了他一眼,比自己被夸还得意。不等迷烟散尽,就先踏入屋内。跨过死人一般的唐子皓,径直走到风灵身边。 面对孟岚,问她,“你之前告诉我们的宗门也是假的吧?” 既然已经被拆穿了,孟岚也不再装模作样。只是听到叶听寒的问话,却还是讥诮一笑,“哼,蜀犬吠日。你们青山门自诩百年门派,却也不过是一群只敢躲藏在深山的吟吟之虫,凭什么高凌于江湖之上?说到底,你们一样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很快,我们就会荡平寰宇,还这浑浊世道一个清净。” 即便没能通过接近叶听寒摸到青山门的位置,但是以她闹出的通缉动静,想必青山门的人也能很快知道消息。到时候不论是他们出山清理叶听寒,还是帮他洗清罪名都无所谓。只要青山门有人出山,她的其他同伴们就会顺着线索摸到地址,然后让他们的人荡平青山。 想到这里,孟岚也不再为这次的失败而懊悔。 知道这次自己恐怕是没法顺利脱身了,孟岚又看着叶听寒,狂笑几声,念出一段口号后,咬碎后牙□□,自尽而亡。 叶听寒和风灵及时上前,也没能阻止毒性蔓延。不过三五息之间,孟岚就已经气绝。 听到动静,东方若望也顾不得迷药,奔进迷雾,一起对着孟岚的尸首沉默起来。 “浑音乱世,唯我独清,百凤朝岐,天下归一。”东方若望重复着孟岚死前念出的口号,抱着手臂思索着。 第62节 叶听寒也沉吟道,“这听起来,不太像是江湖之人的口号,倒像是有更大的野心。” -------------------- 第78章 孟岚一死, 关于她背后势力的线索暂时就算断了。 叶听寒他们不得不先着眼于眼前的事。 风灵给的抑制蛊虫生长的药,他是给那些人都喂完了才回来的。他们暂且还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这样的隐患,但是这次他们发现的那些人, 暂时是不用太担心了。 至于枫州刺史和周密使那边,叶听寒他们到不那么担心。 上官清和梁如是离开只是借口。事实上, 从通缉令画像出现开始, 他们基本都已经察觉到孟岚的不对了。之后一系列事情, 不过是想将计就计,看看她想做什么。如果可以的话, 也希望将她背后之人给引出来。 上官清和梁如是名义上是回去静月山庄,实际上, 当时先去的却是云龙镖局。 镖局因为性质特殊, 可能要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在朝廷江湖都要打点人脉。但也正因如此, 他们是除了部分武林高手之外,远途出行最方便的一类人了。 朝中事, 朝中毕。他们希望云龙镖局帮忙,派人去京城上告这边的情况。或者将刘、周二人召回京城审问,或者派出抚谕使前来调查, 皆可。若有需要,他们也能提供部分证据、人证协助调查。 如果朝中要是不管不顾, 放任自流的话,他们也不介意自行处理此事。 在派人上京的期间,他们也并非干等着。 枫州临近边境,州府内有戍军。而枫州都督黄才, 正好曾与他们有些交情, 为人也较为公正严明。上官清和梁如是在从云家出来之后, 就直奔都督府,将此事禀明。若是在收到上京回复之前,这边出了岔子,还可请黄都督派兵来控制势情。 剩下的,则只等控制刘、周二人行踪,再等待朝廷回复了。 只是不等云家的人赶到京城,当今驾崩的消息却先一步传了过来。 算算时间,竟在云家派人出发那两天,上面就已经换人了。 想起孟岚死前喊出的口号,叶听寒几人难免生出几丝疑虑和担忧。因为不知她背后势力的深浅,所以有些害怕其中有这些人的手笔。 不过好在没等多久,随着云家的人回来,也带来了新帝派出的抚谕使。 在先帝崩逝消息刚传来的时候,周正就慌了手脚。之后不等他和刘刺史内讧,黄都督派来的人就将他们控制住了。有黄都督带兵在外威慑压制,州内由州府长史暂代职权,也没能闹出多大动乱。 关于叶听寒他们的通缉令也早就撤了。 等抚谕使一来,将唐子皓、当初偏院的人、还有荒店客栈的人,都一起交出来。不过此时涉及后情比较隐秘,给了受害者们一些补偿之外,对于他们的罪行并未公开审理。而是被带回京城密审。 当然,对于叶听寒他们,则知道的更多一些。 先帝子嗣不丰,但好在年轻时也有几位皇子,并早早确定下了太子之位。只是十多年前,太子青年早逝,膝下只留下了一个嫡子,再无所出。 皇孙年幼,其余皇子资质平平。先帝跟朝中大臣们闹了几次立储的事,都没有结果。之后东宫之位便就此悬着了。 后来随着皇孙年长,逐渐显露出如其父一般的贤德品行。朝中大臣对于储君人选,就渐渐偏向了皇孙。虽然不知后来先帝为何一直不肯定下皇太孙的名分,但是皇孙在朝中地位还是慢慢稳固起来。这也是这次先帝猝然离世,朝中无储,但在外却丝毫没有闹出乱子,就顺利过渡的原因。 而这次先帝驾崩,却并不全然是对外声称的猝死。反而跟周正此行的目的有些相关,也是因此,才能在新帝刚立之时,迅速的派来抚谕使。 而周正的所作所闻,虽有他仗权欺世的妄为,但实际还真是为先帝办事。 先帝死时已六十有余,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已经不算短命了。之是越到老年,他还是越发惧怕死亡,所以开始追求长生。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有人提供一份育蛊之法。称说只要育成此蛊,再将蛊虫接入人体,便可由蛊供享长生。不知道那人当时做了什么,让先帝相信了这份荒谬的传言。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抱一份期望。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越发败坏,众人皆知,他已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了。所以,像周正这样本事才能有限,只能靠媚上才能上位的人,也不得不跟先帝一起,将这份荒谬传言当成真实,并且迫切的想要抢先办成此事。 周正是先帝派出秘密执行育蛊之事的密使之一。但除他之外,像他这样的密使,还有三个。 其中一个已抢先完成了任务,只是他抱着万分的期待献上至宝的时候,却没想到递上的却是宣告死亡的鸩酒。 今上既为之后,虽然不欲宣扬先帝的丑闻,但是蛊害之事还是迅速派人解决。 除了前往枫州的抚谕使,其他几个地方也都派了人过去。包括余州。当初叶家也受蛊害,为此也能得到补偿。 事已至此,之后的事情发展其实跟他们便没有太多关系了。 风灵给出了抑制蛊虫的解药,原本叶听寒他们担忧的蛊害遗留,也都顺便交由朝廷去解决了。 抛开负担,接下来的行程就轻松多了。 不过在叶听寒说起这次回去准备和风灵成婚之后,上官清也提出要回静月山庄一趟。 如今她对叶听寒已无别念,只是觉得对方既然是为私事回家,她就不好再同行打扰。况且,自她出门闯荡,也有许久不曾回去了,她也有些挂念父母亲人。 梁如是自然是一路同行。 上官清和梁如是都走了,东方若望也觉得再跟着叶听寒他们,实在是太不知情趣了。 可惜,他嘴上说着继续去找热闹,脚步一转,却诚实的朝着上官清他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倒是离开前,都提前给叶听寒和风灵送了祝福,并且要求等他们定下日子,必要送上请柬,他们也好来讨杯喜酒喝。 叶听寒自然一概应是。 只是等人都走后,两人越临近叶府,风灵也开始有些踌躇。 不管怎么说,当初她离开时确实是做好不再回来的准备,还跟叶父说了那番话。结果如今不仅回来了,还跟叶听寒一起…… 叶听寒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当初叶父的所作所为,但是风灵却不能。叶家对她毕竟有多年的养育之恩。即便当初叶父不希望她嫁给叶听寒,唐子皓的为人并不可托付,但叶父的本意毕竟也不是为了磋磨她。 某种程度上,叶父对她也算仁至义尽。 所以,叶听寒可以抱怨,但是她却不能。即便她也不会按照叶父的期望来规划自己的人生。 “别担心,有我呢。”感受到风灵的情绪,叶听寒朝她安抚的看了一眼。 风灵便轻轻的回握了一下,示意,“没事。” 叶听寒便稳稳的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走近叶府。 * 往余州的抚谕使也往叶家走了一趟,之前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 这会儿叶听寒跟风灵回来,看见的就是忙碌过后,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府邸。 不过大少爷和二小姐回来了,府上还是一件喜事,下人忙不迭的就先跑到主院报喜去了。 叶府排出蛊虫之后,本来就伤了根基,后来又为叶府之后、以及叶玄星后路打算,更是费尽心神。等朝廷的人一来一去,终归还是累倒了。 何氏本就牵挂风灵他们的安危,又担心叶父的身体,这两日也是熬的身心疲惫。这会儿听闻下人来报,说两人安全归来,怎么能不高兴。 何氏听到消息就往外迎出来,才到门口,风灵和叶听寒也就到了。 “娘。”二人叫道。 “好,好。”何氏一手握着一个,左右看看,欣喜又欣慰,连连道,“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把屋里听到动静的叶父梗得轻声一哼。 但二人还是很快到了床前见人,寒暄关心了一通。叶父看了眼二人隐隐相握的手,再看看垂头的风灵,和毫不示弱、直视他的叶听寒,就知道他这是故意的。 叶父气得又是一哼! 但终归还是没说什么。 当初他自以为是为了叶家,为了儿子好。结果命运无常,直到他真的面临了死亡的威胁,这才将许多事看淡了一点。 不是看开。 叶父是真切的意识到,面对命运的捉弄,人力有多么的无能为力。 当初他自诩算尽一切,到头来来,却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知道风灵和叶听寒又重新和好,何氏是又惊又喜。怕惹风灵伤心,但何氏还是忍不住私下询问叶听寒,“当初分开那么多年,我还以为你们真的生疏了,谁想到再遇见,还是走到一起了。你说你,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何必又来那么一遭?平白多生出几分冤孽来。” 叶听寒虽然怪叶父,但也不好在母亲面前说他坏话,免得又挑起隔阂是非,只道,“如今岂不更是证明我们是天定姻缘,即便曾经走散,也必然重逢到一处。” 何氏一想,似乎也是,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到底有些可怜风灵多受了许多苦,但也好在苦尽甘来,没有困死在唐家。 -------------------- 第79章 随着各处抚谕使的调查, 唐子皓的事情也都被翻出来。 消息传到这边,叶家父母才知道当初他们挑的是个什么人。 其实原本唐家父母确实为人和善,但是奈何这个养子太能伪装。不仅将他们骗过去了, 连养育多年的他自己的养父母都能亲手杀掉,可见此人已经丧心病狂。 而且当初他在来叶府之前, 就曾暗暗虐杀过一些贱籍女子。这事更是让何氏后怕, 幸好他尚有顾忌, 没有对风灵也下此毒手,否则她真是要后悔莫及。 就连叶父知道后, 也生出些愧疚来,没在二人的事上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但对何氏来说, 这就纯是一件喜事了, 并开始慢慢筹备两人的亲事。 因有国丧,民间一月之内不兴嫁娶。 不过婚事本就不是一两日就能办成的, 何氏不想仓促,趁着筹备的时间, 也正好将两人在家里多留一段时间。 不消人说,叶父和何氏心里都明白,叶听寒以后的路, 只怕不是能在家里久待的。而这回回来,得知风灵也已拜入那什么七绝谷的门下, 只怕也不能像何氏以前想的那样,留在叶家做一个世家主母。 但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她和叶听寒的路是一样的。以后他们夫妻相濡以沫,也不至于因为见识不同而生分了。 婚期就定在三月之后。 整个叶府也逐渐被喜气笼罩。 只有叶玄星, 感觉自己像是被苦瓜汁里拎出来的一样。又苦、又败火。 本来风灵嫁人, 他心里就有点泛酸。想着嫁给他哥, 好歹是留在家里吧?但转头又听说她拜入七绝谷,以后很可能也不能在叶家久留,只能偶尔回来看一看。 这也就算了。可风灵如今在家,他也很难往她跟前凑了。何氏要拉着她准备婚礼,叶听寒也是有空就往那边凑,聚在一起,根本不给外人插进去的机会。 就连叶父,盯着他的课业也更紧了。 叶玄星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时常觉得他读不进书就是随了他爹。可惜他爹一点不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见天儿的逼着他念书。 但再怎么拘着他,风灵出门那日,还是由他背出门的。 婚队绕着主街转了一圈,叶听寒坐在马上领头,在围观的路人恭贺声中,却总忍不住回头望向身后的轿门。 第63节 原来人在极度的欣喜中也是会忐忑不安的。叶听寒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若不是两人还有共感,真切的传递着对方的存在,他只怕都想反复掀开轿门,确认对方的存在了。 好不容意熬到各项礼程结束。 叶听寒脚步虚浮的回到婚房——就是他们自幼生活的房间,整个人都有些漂浮。但是随着一步步靠近绿衣执扇的女子,他的脚步也一点点的落实了下来。 等到风灵却扇相间,叶听寒几乎要落下泪来。 或许他已经落泪,否则风灵怎么抬手轻拂他的脸庞?但他已经觉察不到这些细节了,他抓住风灵的手,将人紧紧的拥入怀中。 她终于也为他穿上了嫁衣。 此刻,他生命中曾经缺失的一块,终于圆满。 一开始,风灵其实是不在意是否有婚礼的仪式的。在有些方面,她常常看起来比他更像个“江湖人”,也更为豁达。 反而是他,更需要这样一场仪式来宣告和证明、来安定他内心深处不安和不甘。 等到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定,叶听寒才微红着眼眶松开她,有些难为情的撇开头,感觉自己刚才有些丢脸。但是彼此相握的手却没有松开,听着分不清是谁的砰砰的心跳声,两人也在羞赧中,感受彼此的内心更加贴近。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叶听寒突然起身,从柜子里取来一个小木箱子,放在床上。 风灵看着这熟悉的箱子,也是微微一愣。 叶听寒打开盖子,里面只放着三样东西。一个是被他重新收起来的镶金玉玄武镇纸。一顶玉冠,是他及冠时,风灵混在叶家寄过去的及冠礼物。 剩下的,则是一根朴素的木簪。 这是风灵及笄那年,他寄回来的礼物。 “这是当初我亲手做的。”叶听寒手里摩梭着木簪,上面还特意刻了暗纹。 “阿灵,你为我带上它吧?我从未见过你带上它的样子。”叶听寒说得可怜,连风灵心里也泛出了酸。 她看着叶听寒的眼睛,点了点头,然后任由他卸去她头上的各色发饰,然后只将木簪插入她的发间。 这是他的思念。她知道。 两人相顾一笑。 却看那,烛光摇曳,帐影一夜无眠。 * 新婚一夜,叶听寒彻底解开心结。心境开悟,明心决功法更近一步,也算成功完成历练。 不错,他们青山门功法追求的是自我的突破。弟子下山历练,也并非是为了在江湖扬名,而是考验和提升自己的心境。而他们内功心法的修炼程度,则是最直观的检验标准。 婚礼过后,来观礼的部分江湖朋友,如上官清、东方若望他们,也都各自离去。叶听寒也不打算在叶家久呆,准备送风灵去七绝谷之后,再回宗门一趟,汇报此行历练结果。 至于为何非要送风灵去七绝谷,除了拜入他们门下之外,也是南疆草茂物丰,是精益毒术的更好的环境。 而比起关在府内处理后宅家务,风灵显然宁愿关在房间里研究毒术药性。 只是没想到,他们到达南疆边境的时候,竟然意外遇到了四处躲藏的季荀。 原来之前的蛊害案,朝廷也逐渐摸到了背后的源头。 先帝在位时,对朝政的把控有限。而随着他的年迈,一些地方上,朝廷的影响更是可称微弱。因此,不免引起一些富有野心之人,想搅乱这天下,然后取而代之。 可是朝廷势力虽然渐弱,但到底未到末世之象。 而数年前,阿木察来到中原,不知怎么和那些人接上头,告诉他们,在南疆有一种可将人控为傀儡的蛊虫。这无疑给了踌躇的他们指了另一条路。 于是这些年,他们暗中资助阿木察培育这种蛊虫,直到近两年来,才稍有成果。 阿木察折在了七绝谷,但是傀儡蛊培育之事也只剩收尾。于是这些人开始收买先帝身边的一些宠臣,暗中以长生之法,鼓动先帝主动去找蛊虫。然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培育出来的傀儡蛊送到先帝身边,让他种下蛊虫。 只是没想到功亏一篑。 明明他们按照方法成功培育出了蛊虫,等送到先帝身边,正等着好消息的时候,却突闻先帝驾崩的噩耗。 当朝储君未立,若是他们能抓住机会,未必不能趁着这个间隙闹出一番动静。可是当今却并非先帝,行事早有明君之风,手段也果决。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稳稳接过朝政,完成了帝位的交接。 并且,在登基之初,百忙之中,仍旧能有条不紊的抽出人力,彻查此事。将那些人的打算彻底按灭在萌芽之中。 只是那蛊虫毕竟是来自南疆,也怕有漏网之鱼。这段时间,与南疆接壤的边境地段,看守得都比较严实。 以季荀自述,他就是个招徒不成,反被困在中原不能回返的倒霉之人而已。 两人也没说信没信,不过此地驻守的守军统领,正好是叶听寒有些交情的黄才黄都督。加上之前在枫州一地的蛊虫之事,叶听寒他们也是有功在身。黄才便没有为难,行了点方便,放他们过去了。 走在路上,季荀还忍不住抱怨,要不是忌惮黄才背后的守军,就关隘口的那点儿人,全部放倒还真不是问题。但怕的就是之后会引来无穷的追兵,把麻烦带到七绝谷就不好了。 但不管怎样,此事还是渐渐平息下来。 生活如常。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灵脑中的系统突然传来一声“恭喜宿主完成改命任务”,然后一阵怪音后,就无声的消失了。 系统也没想到,原本已经放弃任务,只等宿主死亡解绑的,有一天竟然能成功完成任务,来脱离宿主。 其实任务都是明面上的说法,是他们系统可以自己定的。但背后有一条不能摆在明面上的限制,就是要维持任务世界的稳定,和原有的走向。 而在这个文中世界,能影响世界稳定的因素就只有男女主。 作为一本女主向言情文,一开始,系统以为要维持世界的稳定,必然是要让男女主顺利的走到一起。但是等任务成功完成后,它看到评判标准,才知道,它的思路是没错。 但是原本让这个文“烂尾”,需要系统来修正的原因,却并不是女主没有跟男主在一起,导致世界崩坏。而是女配风灵死亡后,男主失控,让剧情无法继续下去。 而系统一开始自作聪明的选择了风灵来逆天改命,却误打误撞,恰恰解决了文中世界崩坏的根本问题。 而在女主上官清那边,虽然没跟男主在一起,但是系统检测到她的状态发展,评估中也是有非常“幸福”的结局。 而且后续推演中的剧情里,男女主也不会“分开”,而是会经常一起继续行走江湖,只是之后一起同行的人更多了。 由以前的三人,变成了五人同行,怎么不能算是“在一起”呢! -------------------- 完结啦! 风灵和叶听寒的故事就到这里了,也感谢小伙伴们的追更和陪伴哦~ 撒花~ 第80章 叶玄星-成亲番外 叶玄星是在叶听寒和风灵离开一年后开始说亲的。 实在是叶父看着他文不成武不就的, 不大放心以后把叶家交到他手里。虽说他以前也偏心小儿子吧,但是那是总以为自己还能慢慢的教他,能给他把家撑到他能自主的时候。 可是中蛊的意外打破他的设想。 虽然后来风灵也配了些药来给他调理, 但他终归还是伤了底子。好好养着或许还能多活几年,要是太耗心神, 那也是药石难医。 而比起儿子, 他还更担心妻子何氏。何氏本来身体就不算很好, 这些年他也不愿她多费神,好好养了这么多年, 看着才好些。难不成之后还要把叶家和儿子的烂摊子交给她收拾? 叶听寒倒是看着有主意的人,但是这个主意, 跟他这个做爹的想法却不一定是一致的。叶父如今也没再打算掰着他屈服了, 因为也掰不动。只希望叶家有事的时候,他能出面做个后盾就可以了。 叶父的目光又回到了叶玄星身上。 想着儿子不行, 娶个能主事儿的儿媳妇总行了吧? 这个念头也不是一时兴起的。 平常逼着儿子念书,叶玄星就老顶嘴, 说念不进去是随了他的。听久了,叶父其实自己心里也这么觉得。但不说叶玄星有没有随到他经商的天赋,叶父也并不希望叶家以后真的沦为商户。 所以这个儿媳的人选, 就得仔细斟酌了。 能说上程家的独女,这实在是叶玄星的高攀和运道了。 程父乃是退隐的大儒, 虽然多年不在朝堂,但是名下的门徒学子无数,有不少也在朝中站稳跟脚。 只是他子嗣不丰,前头几个孩子都夭折了, 只在晚年得了一个独女尚且立住了。听说也才情出众, 颇得程父喜爱。 等程宁留过了及笄之年, 才仔细给她相了门下一个才思超众,但家境稍弱的学子,预备等他稍有功名,便将两人的婚事定下。 程宁不是拘于闺阁不出的女儿,双方也曾见过。又都兼具才情样貌,两项说起话来,自然也是情投意合。长辈和本人都没有意见,本来也算是顶好的一门亲事。 谁成想,那学子却才情太好了些,一路高中,竟还被尚书家榜下捉婿。虽然因为备考,他与程家还未正式定下,但这婚事,也是只差个流程的了。 而这榜下捉婿,大部分原本也只是凑个趣。却没想到,尚书家千金却真的一眼相中了对方。 虽然他只被捉去略坐了坐,就被放了回去,并没有立时就要与他结亲的意思。 但是之后尚书千金又私下见了他几面。美人殷勤,又有家世助力,那人就忍不住动摇了。派信与母亲,跟程家罢了这门婚事。 原本就还没正式说定,儿子有更好的前程,那家人也乐不叠的去办了此事。只把程家气了个倒仰。 反倒程宁,只哭过一场,倒也不曾留恋,反而劝慰父母,“此人恩义情忠皆无,能提前看透,断绝往来,乃是我的幸事。爹娘不必愤懑忧心,应该为女儿开心才是。” 程父也忍不住夸道:“我儿果真是玲珑之心。” 之后程家父母便不再程宁面前多提此事。 只是自家再怎么不提,程宁的婚事还是受了些影响。 本来说亲就比较晚,之后又因等着那人科考,多等了两年。这会儿年纪在一众说亲的人里,就比较大了。 程家又不愿在女儿的婚事上草率,因为之前的事,反而更加要挑对方的人品。程宁的婚事,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一方面,是女儿越来越大的年纪。即便程家父母看女儿是怎么都好,但在外说亲还是越发难了。另一方面,也是之前那人靠着岳家,这两年确实在仕途上走得通顺,也就更叫程家人气闷。 而程宁也不是真的丝毫不在意这些的,看着曾经的未婚夫抛弃自己之后过得一帆风顺,她心里也攒着一口气,不甘被踩在脚下。 在这边算是找不到什么好的亲事了,为了女儿,程父决定带着妻女回祖籍余州。正好接受余州官学的邀请,去官学里教书。 都在余州,叶玄星也常回官学里去跟先生们请教问题。一来二去,两方就不免互相关注到。 程父倒是还记得叶家,印象中他们家家风也还不错。就是叶玄星年纪比程宁小了三岁,在学问上似乎不太成器。 但是好的一点是,叶家家世不算很低,叶家父母为人和睦,府里看着没什么糟心事。而叶玄星虽然说读书不成,倒还肯下问,胜在心性澄明。 重要的是,长得也好。 要知道,这世道还是看脸的。不然,尚书家的千金怎么会一眼就瞧中了那人。就是为官,也是需要面目端正的。若有残疾、或者面貌丑恶,也是没机会走上仕途的。 而对于叶家,程家这样的条件,完全是瞌睡来了送上的枕头! 两家很快说定了亲事。 至于叶玄星的意见,叶父表示,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