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悦骑着小电驴刚出小区,就看到大门口的路灯下停着辆摩托车。
摩托车旁站着两个眼熟的身影。
她双脚撑地停了下来,前倾着身体疑声问:
“你们怎么在这里?”
听到宋君悦的声音,本与肖纵相对而立的何愿回过头来:
“君悦!”
她小跑着来到宋君悦身前,解释道:
“我看到你情绪不太好,怕大晚上的出什么问题,所以就跟过来了。”望了望小区紧闭的大门,何愿接着说:“但是小区管理严格,外来人员不能入内……”
听言,宋君悦掏出口袋里拨上了静音键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一串未接来电与短信留言赫然入目。
“所以你就一直在小区门口一直等我?你就不怕我一天一夜都不出来?”
何愿哑然。
她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正以为宋君悦会像寻常那样嘴上两句,可骑着电动车的女人就这么将车开到了路边,随即关电拔出了钥匙。
她呆呆坐在那儿,像个瘪了气的气球。蔫蔫枯枯,耷拉着脑袋闷声叹息。
感受到她颓然消神,何愿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走到宋君悦身边,她焦急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
宋君悦将所经一一而道。
越说到后边,情绪越是激动。
“我越想越不对劲。”
宋君悦戳亮手机,凑近何愿面前点开了汇款记录:
“我的所有存款都拿去凑首付了,现在刚好是入职试用期,收入不够每个月生活外还要还贷。我妈说,这段时间她可以帮我先还贷。我一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还款的钱都通过我弟弟的卡转给我。包括我父母所出的那一部分首付钱,也是通过我弟弟的卡转来的。当时我没当回事,但现在想想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滑动过屏幕上一笔笔汇款,宋君悦眉头越皱越深:
“何愿,你说你家人是法律相关行业的,你能帮我咨询一下吗?”
何愿点点头:
“嗯,我帮你问一问。”
说着,她拿起了手机准备拨号。
“何愿。”
通话等待音响起间,宋君悦提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你每次说起的家人,不会是你老公吧。”
夜深人静。
这声“老公”脱口而出。
何愿听得到,身后站在摩托车旁的男人也听得到。
何愿垂着头。
隐于阴影下的眼睛看不出波澜。
只是过了许久,她才用极小的声量回应道:
“……是。”
这时,电话接通。
何愿回神一刻听过手机,似是在回避什么,几步向远处走去:
“喂,莫许。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路灯下。
电单车与摩托车同停在路边,莫约相隔了一米。
宋君悦转动着瞳仁。
瞥向了那个与何愿同行而来的男人。
从她刻意点明何愿丈夫时起,她便多了分心思留意这个男人。
如她所料,原本静默不动的男人忽生动荡。虽并不明晰,却全全被她捕捉入眼。
男人原本轻垂的眸悄然抬起,不自控的紧锁于远处的身影。
零星酸涩从他眼底流露而出。
他似心有其扰,又被本身那一袭沉肃掩盖了去。
“好好一男的,怎么当小叁啊。插足别人家庭是要遭报应的。”
宋君悦侧坐在小电驴上,她并没有将目光投向肖纵,而似在自言自语:
“我是何愿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她误入歧途。你也不想害她吧,为人师表婚内出轨,这不得被唾沫淹死。”
淡漠言语控制在不会让立身远处的何愿能听到。
她更不能确定那个戴着助听器的男人是否能听清,只是自顾自宣泄着堵在心口的那团巨石。
事实证明。
他应该是听到了。
男人目光一滞,渐渐黯淡了下来。
似有不舍的抽回了那道过分流连的视线,他微微垂下了头。
他就像沉浸在暗河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陷越深。
许久。
他忽而转过身,向宋君悦走去。
优越的身高与壮硕的身型相结合,给人一种本能的压迫力。
棱角分明的脸庞极具英气,饱满肌肉渲染出浓重男性气息的力量感。
巨大阴影笼罩着她的那一刻,宋君悦心中一惊。
畏惧让她手忙脚乱,她挺直了腰杆竖起了几分防备状态。
还以为男人要戾声威胁亦或者挥动起拳头武力相对。
没想到他伸出手,向她递上了一个麻布挎包。
“方便、送她吗。”
他沉声补充道:
“送她回家。”
是他将何愿送到了这里。
送何愿回家应该也是他的计划之中。
此时将这个工作交接给她,就像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刻意与何愿保持应有的距离。
难道自己叁言两语就让这个道德败坏的男小叁改邪归正了?
宋君悦有些不可置信。
她抬手握住了挎包肩带,避免与这个可怕的男人有接触而用力一拽将何愿的包护在怀里。
“我送她回家就好。你以后、也别跟她单独相处了。”她话有结巴,目光闪躲。鼓足了勇气将声音打磨出几分锐利:“不、不合适!”
男人没有回应什么。
正要转身离去时,他顿了顿:
“我、不会害她。”
这是他临走前最后说的话。
何愿挂断电话转过身时,路灯下的摩托车已经没了踪影。
她目色慌乱一瞬,快步来到宋君悦身边:
“他怎么走了。”
“他说他有事,所以先走了。”
宋君悦应得淡然。
此时的宋君悦带好了头盔坐在电动车上,何愿的麻布包都被她塞在了车头篮筐里。
她挪了挪屁股,空出了后座大部分位置:
“接下来由我来送你回家,上车吧。”
说着,她朝后座啪啪两声拍了拍。
何愿见此连连摆手:
“太麻烦你了!待会儿我自己打车……”
早已料到这女人会如何客气推拒,宋君悦翻了个白眼没让何愿将话说下去:
“别废话了好吗,你再耽误我时间,我没几个小时能睡了!”
说完,还不忘连扯带拽将何愿拖上了车。
夜将深,行人与车辆都不多。
载着两个人的小电驴穿梭在路灯间隙的明与暗之间。
扑面的风吹动起二人的发。
道路上除了风声之外,就只剩下二人谈聊的声音。
“你老公怎么说?”
宋君悦问道。
思索了片刻,何愿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
“情况不太好……”
“情况不太好?听起来挺严重啊……”
“以最坏的可能性去猜测,情况很不好。这个房子虽然是你的名字,但是以州央最新律法所述,房屋所有人为出资人。如果钱款来源于你父母,那么这就默认于父母对子女的赠予行为。然而首付部分钱款与贷款来自你弟弟,那么这个房子有一部分就是属于你弟弟的。”
电瓶机械音维持在一个可以忽略的低频声噪。
碾过碎石的轮胎偶尔发出磕响。
沉默在二人之间充盈了许久。
迎面而来的风涌入宋君悦的外套,吹起衣摆鼓动。
从后视镜里,何愿看到了她逐渐灭下光动的眼睛。
“我爸妈从小就把我捧在手心,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小时候我想要的东西,他们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冰箱里最贵的冰棒是留给我的。我分到的肉丸子总会比我弟多。爬山的时候,只要我说一句累了我爸就会把我背起来,然而我弟累得哭红了眼,我爸妈都只会让他加把劲。人人都说我爸妈重女轻男,我弟也红着眼嫉妒了我好多年……”
她用最平淡的话语述说着过去一幕幕深刻于心的温情。
末了,稍有颤动的尾音出卖了她的强持: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我慢慢长大,很多东西好像都变了。我爸妈对我的态度变了,偏向变了,感情也变了……或许其实什么都没变,仅仅是因为……我不再是小时候的我了。”
何愿将双手轻轻放在宋君悦的双肩。
抚过她的肩头,她只想给予她力所能及的温度:
“这其中或许有别的隐情,我刚才的话多少有些恶意揣测的意思了,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并不是你的只言片语,我就会对养育爱护了我那么多年的父母心生怀疑。有些东西其实从很久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不过。”
何愿扬声打断了宋君悦的话:
“我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找机会试一试。”
与其心存怀疑,在不清不楚的猜测中挣扎。
还不如探明动机,解决问题。
被何愿的理智所感染,宋君悦回过神正声问道:
“什么办法?”